帝孽 上——陆白蓝
陆白蓝  发于:2015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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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知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兰俊认真地把先生教导的知识念出来,然后开始解释道:“为君之道,就是要爱民如子。”

“臣民百姓,待到登极之时,恐怕已经忘乎所以了。”兰政摇了摇头,望了一眼身旁放置的檀香棺木,先帝兰苍正躺在其中,才慢慢说道:“君王者,要无欲无求,否则会陷入万劫不复。无欲则刚,可是,朕做不到,所以注定有软肋。”

“为什么呢?父皇请恕儿臣愚昧。”

“身为君王,岂能有情爱?欲念一动,就会被身边的人利用。轻则祸起萧墙,重则丧权灭国,一场干戈在所难免。当了皇帝的人,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兰政语重心长地说道:“可是你祖父错了,他没有在当时是储君的朕跟俊儿同样年纪的时候,对朕说出这番话。”

“父皇,儿臣懂了,儿臣真的懂了。”俊皇子睁着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万分认真地说着。

“先帝让朕继位,无非就是权宜之计。晋王鲁王都得水火不容,若是其中一方登极,都会向另一方狠下毒手。同室操戈既非父皇所愿,更非社稷之福。”兰政叹了口气,嘱咐道:“今晚朕跟俊儿说过的话,俊儿不能跟任何说,知道吗?”

“儿臣遵旨。”

翌日,皇家的葬礼如期举行,送葬的队伍其声势之浩大,就算不敢说是绝后,但必定是空前的。皇家的队伍缓慢地前行着,扶灵的新帝牵着年幼的俊皇子被重重的御林军保卫得严严密密,跟灵柩同坐一架马车上。三位亲王和太后紧跟其后,楚王放眼望去,越过八匹骏马,终于看到皇帝落寞的背影。守了一整夜的灵,此时的兰政是多么的憔悴可想而知。

这一整天,强打着精神的新帝,主持着整个葬礼的正常进行。晚上,尘央负责照顾疲惫不堪的皇帝,努力地劝兰政多吃一点,御膳房按照央贵妃口谕,特意做出口味清淡容易消化的菜肴,希望皇帝能够多下箸。然而,愁眉深锁的兰政,对着满桌佳肴,却依然食不下咽。

“陛下,你要保重龙体,就听臣妾的,再多吃两口吧。”尘央担心地劝道。

“朕真的吃不下,尘央关心朕的好意,朕会好好珍惜的。”一宿没睡的兰政,顶着苍白的脸色,温柔地说道。

“呐,既然皇上不想吃饭,就请好好回寝宫休息吧。”

晚上,未央宫内,兰政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头,自己在光明的地方往前迈进,前路越走越黑,越走越黑暗。走着走着,兰政看见了前面有人,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父皇,一头白发的兰苍正坐在龙椅之上,端正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说出一个字,就像一株已经枯萎了的大树。而兰政自己,从腰间拔出佩剑,剑锋发出凛冽的寒光,使人觉得异常可怕。说时迟那时快,兰政一手高举宝剑,用力一挥,将兰苍的头砍落下来,头颅顺势滚落在龙椅脚边。此刻,枯朽的尸体从创口中不停地冒出黑色的血液,仿佛要淹没掉砍杀了自己的兰政。兰政伸出手,将尸体扔到地上,趾高气扬地准备走到龙椅前坐上去。就在此时,有人从自己的背后来了一剑,剑锋刺穿了身体,兰政低头看见长长的剑身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没能够转头回望是谁刺杀了自己,皇帝便从这个噩梦之中惊醒过来了,后背不停地冒着冷汗。

“皇上,你怎么了?”被骚动惊醒的尘央,小声地问道。

兰政摇摇头,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安慰枕边人说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尘央移动了一下,把自己埋在男人的胸前,轻声说道:“皇上不用怕的,让我来为皇上驱散梦魔。”

兰政伸手搂紧怀里的尘央,闭上眼之后,努力不去回想那个清晰得历历在目的噩梦,梦太真实了,被剑刺穿的刹那,自己的身体竟然也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

48

在宫内完成了登基大典,新帝又要马不停蹄地前往泰山,参加封禅仪式,祭天拜地。通过仪式,表明帝王受命有天下,彰显新任国君拥有天朝的合法性和神圣性。

到了这个季节,泰山一直降着连绵大雪,连上山的路都变得极为崎岖难走。可是,就在声势浩大的皇室队伍进入该地,天空就一直放晴万里无云,雪不明所以地停了,当地人都不知道个中缘故。入夜,皇帝不得不在山上的行宫里下榻了。获得皇帝特许,跟随队伍出宫的后妃,就仅有央贵妃一人而已,新帝对其有多么宠爱真是可见一斑。

“皇上,”突然被袭击的尘央有点羞赧地低下头,轻轻地抵住皇帝的胸膛,软软地说道:“明天一早还要进行封禅大典,所以……嗯……”

兰政一下子亲住了多话的嘴巴,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柔软的嘴唇被帝王细细地描摹着,没有一丝被遗漏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兰政终于欺负够了可怜的青年,一脸餍足地放开尘央。

“臣妾刚才的话还没说完,皇上!”

兰政捏了一下尘央的脸蛋,微笑着说道:“朕知道了,但尘央明早不需要早起的,朕恩准了。”

尘央听到这里,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兰政弯下腰玩味地看着这张艳若桃花的小脸,耳朵红得不行,真是可爱极了。

“今夜尘央就好好伺候朕吧。”

尘央把头低得更低,小声地应允了,立即就被君王抱了起来,双脚悬空的自己只能无助地环抱着兰政的颈项。被放置在宽大的床上后,尘央望住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伸出手来将兰政的发带解下,瀑布一般的墨色长发倾泻而下。皇帝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但是,经历了先帝的大殓,然后是宫里的登基大典,现在是不远千里地来到泰山封禅,所有的事情都在小半个月之内完成,任是铜皮铁骨钢炼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如此繁忙的行程。

“皇上辛苦了,”尘央看到兰政因为疲惫导致微微泛青的眼白,由衷地感慨说道:“只是,臣妾无能为力,不能为陛下分忧。”

“尘央真是朕的傻孩子,”兰政抚上那白皙纤细的颈项,深情地望住身下人水灵的眼睛,“这一段时间,宫内宫外确实是发生了很多事,朕刚即位不久,要处理的事情自然也比较多。不过呢,尘央也不是没能为朕分忧的。起码现在,”兰政双手不急不忙地为尘央解下衣物,细致地摩挲着身下每一寸肌肤,同时说道:“尘央是朕的忘忧草哦。”

尘央躺在皇帝身下承欢,被动地接受着自己深爱之人的爱抚,如此温柔的男人,教自己如何不陷下去呢?兰政就是自己的唯一,然而,自己只是帝王无数后宫中的其中一个而已。除此以外,更有那个无人能够取代的楚王,是自己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存在。

“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呢?”兰政在尘央耳边低声地哄笑着,手指却不依不饶地摸进了身下人的秘处,温柔地开拓着。

“嗯……陛下……”被欲望主宰的青年,一双含露目款款情深地望着兰政,小声地催促着:“可以快点,给臣妾吗?”

兰政对尘央的表现非常满意,脸颊轻轻地厮磨着对方的颈侧,多情的皇帝温柔地宠幸着柔情似水的爱妃。

“皇上……”尘央呢喃着,望了一眼情事结束之后就沉入睡梦当中的男人,把想要问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去了。你,还会喜欢我到什么时候呢?十年?一年?一个月?还是?

次日吉时,封禅大典如期进行,新皇来到泰山之巅,祭告天地,祈求国家在新君的统治之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从此,兰政便是天命所归,神权天授的九五之尊。

封禅仪式,是当今皇帝向儒生乃至是天下的汉民表示,兰氏政权在汉地的政治正确性和合法性,是上天对人间行使统治权的唯一代理。完成封禅,并非意味着行程的结束。然而,兰氏作为祖先起源自关外的民族,新皇继位自然需要回到关外的故土拜祭祖宗,告慰兰氏的列祖列宗。

皇室的队伍离开泰山,继续北上,到了山海关,和早已抵达当地,楚王亲自率领的五百护卫军,一同出关,往兰氏的故乡一路进发。到了关外,兰政作为氏族的元首,主持了声势浩大的祭祖活动,告知兰氏的祖宗们,自己作为氏族的新首领,将会带领整个氏族,整个民族,继承祖宗的万世基业,开疆拓土,威震四海。

高筑的神台之上,带着具有民族传统特色的面具,萨满大法师穿着黑色的长袍在跳着敬天祭祖的舞蹈,试图通过这个方式与皇族祖先的圣灵沟通。音乐戛然而止,萨满大法师突然下跪,匍匐在站住的皇帝脚边,又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大声念叨着咒语。兰政定睛望住大法师,听清楚说的每一字一句,时不时地点头,又用今人极少懂得的古早满文回答着大法师的话。站在台下的兰玫惊讶地望住皇帝,这个此时站得高高的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愈发觉得兰政就是一个谜,自己从来没有深入了解过这个男人。楚王的大脑还处于放空状态的时候,祭祖仪式已经圆满结束了。经过兰玫身边的帝王,轻轻地拍了拍楚王的肩膀,说了一句,辛苦皇弟不远万里护送朕了。

兰玫完全回想不起来,那一刻自己是如何的反应,向皇帝都说了些什么话。

“皇上,”在行宫等待多时的尘央,终于盼来了君王,“臣妾还以为今夜陛下不会来。”

兰政笑了笑,说道:“朕不会来,有人会觉得很寂寞的吧?”

“皇上!”尘央微微地低下头,不愿意承认:“皇上不要嘲笑臣妾。”

“朕怎么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尘央呢?”兰政在粉嫩的小嘴上印下自己的吻,低声笑着道:“如果尘央承认牵挂着朕,朕会很高兴的。”

被男人磁性的声音所迷醉,尘央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真乖,不枉朕对尘央宠爱有加。”

“嗯……”被男人压在身下肆意侵犯,尘央也只能曲意逢迎,忍耐不住地发出时而高亢的呻吟,时而低沉的叹息。

49

翌日,离开此地,皇室的队伍一路向北进发。在下着大雪的日子,马车颠颠簸簸地前进着。

“陛下,你要带我去哪啊?”,里头穿着厚厚棉衣,外面裹着狐裘大衣的尘央,哆哆嗦嗦地问道。

兰政从车窗看向外面白茫茫的世界,难掩脸上兴奋的神情,雀跃地说道:“朕想带尘央,去看朕的帝国最北面的风景。”

“哈?”出生在江南,成长在京城的尘央,听到后不禁有点好奇,“臣妾从没去过比京城更北的地方。”

兰政把头转了回来,笑着望住面前的人,说道:“朕也只是在年幼的时候,曾经去过一次。”

罗荒野,帝国最北面的地方,东边是茂密的森林,长满终年常青的高树,西边是一望无际,白雪皑皑的大平原。终年积雪的罗荒野,自然是人迹罕至,在这里常住的人,数目可能甚至比不上江南一个小镇的人口数。经历了十多天的车程,浩大的皇室队伍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

尘央对于在这个天寒地冻的不毛之地,竟然会有一座美轮美奂的行宫修筑在辽阔的大海边上,感到非常惊讶。皇帝说,这座宫殿是兰氏一族入关统一中原之前便有的了,是很多代以前的兰氏皇族在此地的一个据点。尘央望着华丽的行宫,默默地点点头,从外形看,这行宫确实是很早以前的产物,建筑风格跟京城的皇宫完全迥异。

“光是一个罗荒野,面积就已经是三倍于汉地了。除了关外三省,蒙古大草原,维区,藏地,这些地方都在兰氏的疆域之内。这些都是朕的民族,入主中原之前便拥有的疆土。当然,这些地方,都不如汉地富饶。若跟汉地文化相比,更是有着云泥之别。”兰政平静地说着。

尘央静静地听着,站在行宫的一隅,被眼前的景观所深深吸引住了,眺望终年不结冰的漫长海岸线,如此气势磅礴的景观,确实是江南山水,五岳黄山所无法企及的。

“好美丽的景色,真的好美!”尘央用力地睁着眼睛,为眼前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和铺满厚厚积雪的大地的绝美景色所倾倒。

“如此美景,朕自然是要跟美人分享。”

尘央抬起了头,望住了这张比自己更加迷人的笑颜,感觉脸上一烫,说不出一个字来。

又害羞了,兰政上前抱住含羞草一样的人儿。

此时,尘央觉得更加局促不安了,小声地劝道:“皇上,不远处还有人看着,你可不可以……”

“朕怕尘央冷着了,决定亲自来温暖你。”兰政毫不在意地继续把人抱在怀里,而且还加深了力度。

“臣妾不冷。”尘央辩解道。

皇帝还不放人,继续不依不饶地抱住尘央,说道:“尘央不冷,可朕觉得冷,那就换尘央温暖朕好了。”

“皇上好任性。”尘央忍不住嗔道。

“尘央说的没错,所以呢,朕需要有个像尘央这样忠言献谏的贤内助。”说着,兰政低头用鼻尖轻轻地碰了碰被冻得微红的小脸。

如此近距离地望住心爱的男子,尘央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这是自己极少几次主动的亲吻。兰政被尘央像是小猫小狗向主人邀宠的模样逗乐了,合上了眼细细地品味着绵长的亲吻。一吻完结,尘央轻轻地推了君王一下,让两人之间留出点空间。

然后,尘央脸上一白,怔住了。离自己不算近的地方,行宫内的一处拐角,站着一个尘央不可能认错的身影,楚王。被看见了,自己自作多情的可怜模样被兰玫看得一清二楚。兰玫此时内心肯定是在耻笑着不知羞耻的自己,居然不知轻重地皇帝争宠夺爱。楚王永远都是兰政心中最最重要的人,最最心爱的人。而自己这个所谓的贵妃,对于皇帝而言,其实就跟一只养久了的宠物没有区别,喜欢,但并非无可替代。一旦遇到比自己更美丽更可爱的,自己就会被丢弃在一旁。这就是爱人跟宠物的区别。尘央越想,就越觉得冷,打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冰冷,比现在身处的寒冷之地,不知道要冷上多少倍。

看见尘央异常的反应,兰政下意识地扭头往身后看,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因为楚王已经离开了,躲在皇帝看不到的角落。

兰政望着眼前的人,轻声问道:“尘央刚刚看到什么了?为什么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尘央抬眼望了下兰政,又把眼睛低垂下来,摇了摇头,不说话。

兰政大概猜到了,应该是罗德铎甫吧。尘央一向怕楚王,难怪脸色不对,同时兰政回忆起,尘央曾经被罗德铎甫欺负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不用怕,有朕在尘央身边,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的。”兰政认真地向尘央作保证。

尘央拼命地摇头,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要陛下向我保证的意思,是我太不自量力,一时间忘乎所以了。”尘央慌张地说着,连谦卑语都忘记用了,“陛下对我已经足够好了,我从跟随陛下开始,就一直被陛下宠爱着,我应该要知足了。”

“若是朕真的对尘央足够好,尘央就不会说出这番话。”兰政定睛看着眼前的人说道。

“不是这样的,陛下没有错,错的是我。我太贪心了,陛下对我越来越好,我就越是想从陛下身上获得更多的宠爱,我实在是个恬不知耻的人。”说着说着,尘央哽咽了,抬起衣袖遮住眼睛,不想让心爱的男子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尘央把心中所想吐露了:“我甚至不自量力,以为自己能够取代……取代……”最后还是不敢把兰玫的名讳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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