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孽 上——陆白蓝
陆白蓝  发于:2015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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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公公从皇宫一路兼程前来府中,真是辛苦公公您了。”萧骥拱手行礼,客气地问道:“未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郭逢春看见官职品位都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萧元帅,竟然对自己如此恭敬有礼,心情自然大好。

“奴才是奉皇上旨意,向萧元帅你送达这份密旨的。因为内容保密,请恕奴才不便朗读了。还请元帅费神阅读。”说着,郭逢春双手奉上明黄的圣旨。

萧骥接过圣旨,打开低头一看,不禁心中一冷。皇帝警告萧骥,楚王不顾身份不知避嫌,擅自插足干涉军机处的二位亲王,和鲁王同气连枝,实属欺君犯上结党营私之举,论罪当诛。不过,念在萧骥为帝国效忠,多年以来立下不少汗马之功,而且兰玫乃兰录及萧家之遗孤。罪责不可饶,萧家必须受到惩罚。皇帝给坐拥兵权的萧元帅一次选择,是要牺牲兰玫,还是元帅的女儿萧贵妃。

望见萧骥的脸色愈来愈苍白,郭逢春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发话了:“相信元帅您已经读完这封密旨,请问您的选择是……”郭公公凑向前小声地问:“贵妃娘娘还是,楚王爷?”说完,郭逢春又退回原地。

苍老的元帅合上眼睛,从布满皱纹的容颜可以看出此时的他内心受到怎么样的震撼与打击。天威难测,但自己的孙儿竟然如此愚蠢犯禁,去碰皇帝的逆鳞。其实内心根本没有可以挣扎的余地,君王即便是要自己去死,作为臣下也一定要死的。受得起帝皇的恩泽,也禁得住圣上的惩罚。

最后萧骥说出一句话:“郭公公,劳烦你禀告陛下……”

片刻以后,郭逢春带回刚才给萧元帅过目的密旨,一行人马便相当低调地回皇宫去了。未央宫内,病榻的君王即便现在已经病得无比虚弱,却仍然不失一丝国君的威严。听完郭逢春的回来之后的汇报,便摆了摆手,说了一句:“现在,逢春你就去长乐宫一趟,余下的事情就交给皇后娘娘办吧。事成以后,回来跟朕说一句。”

“奴才遵命。”

翌日,萧贵妃收到皇后娘娘的邀请,一同前往清平馆听戏。今天演的剧目是昭君出塞,来听戏的除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还有一向深居简出,近日有些个母凭子贵的架势的华贵人,兰赦的生母。台上的戏演得如何,对于今天看戏的人来讲,其实根本就不重要。一曲终了,王皇后命郭公公好好打赏这个戏班子,班主领着一众小生花旦叩头谢恩。

曲终人散,华贵人得令,屏退了郭公公以外的一干宫人。

萧贵妃察觉到一丝异常,便开口问道:“皇后娘娘,今日唤臣妾陪您听戏。戏现在就唱完了,臣妾也是时候回瑞福宫休息去了。”

王天莲把手上的八宝茶放到位子边上的酸枝小茶几上,抬起头看向萧黛,缓缓地说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让妹妹出来陪本宫,自然是有原因的。”

“臣妾愚昧,未知娘娘所为何事?”

王天莲使了个眼色,郭逢春便呈上密旨给贵妃娘娘,说道:“这是陛下给萧元帅的密旨,妹妹你仔细地看一看。”

萧黛安静地读着这份密旨,越看身体越发抖,花容失色的贵妃娘娘抬起头望向王天莲,其神情之震惊可想而知。

“郭公公,你告诉本宫,元帅是如何答复的?”一贯雍容大方的萧贵妃,此时猛地扯住郭逢春,紧张兮兮地质问。

郭公公连忙下跪,说出让萧黛绝望的答案:“元帅说,一定要保住楚王的性命。”所以,贵妃必须死。

萧黛仰天大笑:“啊哈哈,真是荒谬。男人犯错,竟然要本宫一介女流承担惩罚。本宫是王昭君吗?”

皇后看见如此模样的贵妃,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慈祥的脸上流露出悲悯的神情:“天下间女人的一生,都摆脱不了任由男人摆布的命运。当年被迫嫁入皇室的本宫如是,如今被赐死的妹妹亦如是。”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萧黛双手掩脸大声恸哭。

可是,说真的,要在自己的性命,和自己一手抚养视之为亲骨肉的兰玫之间,要被选择掉一个,萧黛还是宁愿去死的自己。但是,转念一想,要萧黛性命的竟然是和自己做了三十多年夫妻的皇帝。呵呵,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女人的命运就是痛苦的命运,千年以前的王昭君是这样,如今的你我也是这样。”皇后娘娘感慨道。

华贵人让人呈上一壶毒酒,萧黛接过盛满的一杯,向王天莲说出人生中最后一句话:“皇后娘娘,临死之前,臣妾要向你说一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自己心怀不轨,想要谋害还在你腹中的兰政。还有,我的小皇儿,娘亲来陪你了。

萧贵妃在他们三人的见证之下,喝下了这杯毒酒。

42

这一天,晋王邀请八皇兄与自己一同泛舟乾池。兰敏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转念一想,现在军机处之内敌强我弱的形势无论是亲王还是内阁大学士都看得一清二楚。如今兰赦主动接近自己,正是向对手打探虚实的难得好机会。于是,此时的二位亲王同时出现在御舫之内。

兰赦正坐在八仙桌边上,闲适地品着香茗,观赏着蓝天碧水,青山飞鸟。晋王越是表现得泰然自若,兰敏的心里就变得越焦躁。表面越平静,底下的暗涌爆发起来就越骇人。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与兰赦相对而坐的鲁王不想再跟自己的这位皇弟演戏了,终于没能够继续伪装下去了。

“我说,十一皇弟,今日邀约我陪你一同泛舟,我猜,应该不会是要观赏乾池景色仅此而已吧?”主动打破胶着现状的兰敏质问道。

兰赦睨了鲁王一眼,不以为然,一手捧着茶盏,另一手用杯盖拨了拨茶汤上浮着的茶叶,再轻轻地吹拂沸腾的茶水,全然没有理会兰敏的意思。被晋王轻慢的态度激怒了,兰敏愤怒地凝视住对方。

“八皇兄稍安勿躁,”此时兰赦才徐徐开口,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如今皇兄在军机处处于劣势,更惨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说到这里,晋王抬眼盯着一贯自视甚高的鲁王,接着道:“兰敏你的母妃在后宫内的大靠山,贵妃娘娘日前急病暴毙,你们母子俩今后的日子可不容易过哦。”

兰敏对晋王嘴边那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感到非常刺眼和厌恶。

“那又如何,兰赦你这个包衣生下来的,”兰敏忍住没把贱种两个字说出口,“你根本就没资格与我争夺皇权。”

在军机处得到历练后的晋王,根本就没把兰敏冒犯自己的话语放在心上。

“八皇兄说得没错,我的出身不如你,你的母妃是贵族之女,而我呢,我的母亲的确是出身于包衣家庭。即便如此又如何,凭着平定西南之乱,父皇封我为亲王。”晋王自信地说着,“而你呢?你这个鲁王身份,确实是来得轻而易举。可你在军机处,优柔寡断,毫无建树,除了会自以为是,还会点别的吗?看看当下,军机处是谁说了算?”

被说中了要害的兰敏恼羞成怒,高声说道:“兰赦,你不要仗势欺人,看你能得意多久!父皇才不会看重你,文武百官也不会心悦诚服地侍奉一个包衣之子作为国君的。”

“今非昔比了,兰敏你看清楚现状吧。我的母亲华贵人,如今有皇后娘娘撑腰。我也不怕告诉你,萧贵妃就是父皇下旨赐死的。自古军人不干政,若不是你要跟楚王结成联盟想要打倒我,恐怕你也不会害死贵妃娘娘。真是大水冲金龙王庙!”

“什么?”兰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自毁长城,傲慢地吼道:“不可能的!”

心里愈发后怕的鲁王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的神情,双手发抖的捧起没有喝过的茶盏。就在兰敏快要碰到茶水的时候,晋王伸手过去,长袖一挥,将茶盏打翻在地上。兰敏一脸愕然,再低头望向地上,茶水所沾到的地方都正在源源不断地冒出黑色的泡沫,茶里有毒。

兰敏定睛盯住兰赦很久很久,此刻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惊吓,映在眼里对方一脸无害的笑容,是多么的骇人啊!自己刚才会被杀掉,这个念头一直在鲁王的脑海里盘旋。

晋王眯了眯眼睛,咧出让人发寒的冷笑:“皇兄现在知道害怕了吧?还想要跟我继续争夺下去吗?”

“兰赦,你太狠毒了!”鲁王咬一咬牙,就算是知道了对手真实的恐怖面目,却仍然没有退缩:“你竟然连亲兄弟都敢杀害!”

“哼,我兰赦有资格做你的亲兄弟吗?只有齐王和楚王,才是你兰敏的兄弟吧?”兰赦一把扯过兰敏的衣襟,恶狠狠地说道:“兰敏你给我听好了,像你这种只有出身没有能力的人,根本就没资格成为皇帝。就算我出身不如你,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当不成皇帝,也轮不到你!”说着,晋王一手就把兰敏推倒在地上,冷冷地警告:“你睁开双眼看清楚,军机处是谁的地方。还有,你自己又有何德何能?”

43

萧黛作为在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娘娘的尊贵存在,她的突然病逝无疑是一场晴天霹雳。皇宫为萧贵妃的逝世安排了一场盛大的丧礼,其声势之浩大在十年之内实属罕见。穿着白色丧服,整齐划一的仪仗队共同演奏着震天巨响的哀乐。

被萧贵妃视如己出般一手扶养成材的楚王,自然是这场丧礼的主角。兰玫一袭白色素服,头上戴孝,一脸哀伤。站在身旁的齐王,搀扶着这个哀痛的人,无声地陪伴兰玫度过最痛苦的此刻。兰政看见如此愁云惨雾的楚王,心里也不好受。乘坐王辇离开皇宫的时候,兰玫在车内用力地搂住齐王,希望他能够留在楚王府陪伴自己。兰政答应了。

回到王府,府内的仆人们看见齐王驾临,纷纷恭敬迎接。兰政抚着他们家的王爷进入室内后,便屏退了一干人等。待到丫环把门关上以后,兰政弯腰捧着坐在椅子上兰玫的脸,温柔地轻声说道:“罗德铎甫,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不用怕的,还有我陪着罗德铎甫,你就尽情地哭出来吧。”

听到这句话,兰玫终于卸下坚硬的外壳,在最爱的人面前放声大哭。齐王任由恋人埋在自己怀里不停地流泪,知道兰玫此时需要的并不是凉薄的安慰的话语,而是一个安全的,可以让他依靠的港湾。兰政不知道楚王哭了多久,只是一直轻轻地顺着兰玫的背,直到哭泣的人终于把胸中的哀愁全部发泄出来,嗓子都哭沙哑了,真是个可怜的人。

“海若多甫,”兰玫推开抱着自己的人,用嘶哑的嗓音说着话:“可以的了。”

“嗯,”兰政用袖子轻轻擦拭着哭得脸都红了的人,脸上的泪痕,说道:“哭过以后,有感觉好一些了吗?”

兰玫点点头,此时的他感觉有巨大的东西堵塞在胸中,连呼吸都非常不顺畅,这是哭久了以后会出现的状况。兰政坐在楚王身边,听着兰玫从前在瑞福宫生活的时候,与萧贵妃之间的点点滴滴。萧黛对兰玫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兰玫长大成人能够继承和发扬着萧家的荣耀,便要他从小拜海岚清为师学习武术和兵法。

兰政安静地听着,望着兰玫陷入昨日的美好回忆之中的神情,便牵上楚王的手,轻柔地摩挲着。从追忆中醒过来的兰玫,看到凝视着自己的恋人沉醉的脸,便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在最无力,最伤心的时候,海若多甫还在自己的身边,给自己带来力量。

“姑姑她虽然待我一贯严厉,但我知道,她是因为十分疼爱我才这样做的。而且,姑姑是我在皇宫里唯一的亲人。”一脸落寞神情的兰玫幽幽地说道:“而海若多甫,是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人。”

“嗯,我知道罗德铎甫对我的感情,我也爱着你。”兰政吻了一下自己的恋人。

“只是,我不明白,姑姑的身体向来健康,我从小就很少看到她生病的情况。为什么她会染上急病突然离开人世呢?”皱着眉头的兰玫迷茫地望着齐王问道。

兰政看向楚王,眨了眨眼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想,可能贵妃娘娘她也没注意到自己染上了急病,恐怕就没有叫太医给她诊病,导致错过了治疗的时机。到了病情发作的时候,娘娘她才会离开得这么突然。”

“海若多甫你说的有道理。”兰玫下意识地点点头。

在萧黛死去的四十九天,兰政都一直在楚王府内,陪伴着兰玫。白天抄写经文,烧给萧贵妃。晚上守护着兰玫,让他能够从莫大的痛苦中得到半点安慰,获得一夜好眠。

44

早晨时分,齐王的侍从们已经守候在楚王府内整装待命,准备迎接齐王回府。

“你真的要走了,海若多甫?”大厅之内,兰玫望着齐王问道,一脸依依不舍的神情。

兰政弯起好看的微笑,说道:“嗯,我该回去了,我在罗德铎甫这里也待得够长时间。”甚至到了让外人生疑的地步了。不过,无论其他人怎么看,兰政真的觉得不重要了。只是,这五十天都没回过家一趟,有人会牵挂自己的。

兰玫伸出手挽住了兰政的长长的衣袖,不让他就这么离开。

兰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走到兰玫的跟前,双手捧着这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庞。兰政合上双眼,额头贴到一块去了。兰玫也跟着闭上了眼睛,呼吸之间全是兰政的气息,感觉像要醉了似的。

“听我说,罗德铎甫,你的路还很长很长。贵妃娘娘在天有灵,她也不希望看到消沉的罗德铎甫。而且,你还有萧元帅,还有我。”兰政语重心长地说道。

兰玫被这把温柔的声音安抚着,轻声地说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这就乖了,”齐王睁开眼睛,在兰玫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下去,“呐,我先回府了。”

被齐王哄得心花怒放的楚王点了下头,心满意足地放兰政回去了。

过了些日子,楚王府来了一位稀客,是鲁王。

“八皇兄突然来访,未知所为何事?”兰玫在主厅之内接待着兰敏,“我记得,我已经跟皇兄说清楚了,不再干预你跟十一皇兄之间的争斗。”

“本王来这里,并没有拉拢你与我共抗晋王的意思。”

“那么,皇兄你是因何事而来?”

兰敏抬起头,正眼看向楚王,认真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萧贵妃的真实死因的。”

“真实死因?”兰玫皱了下眉,有些不信任地说道:“萧贵妃死于急病,这件事皇宫里头无人不知。”

“此言差矣,十八皇弟。这里面其实是有内情的,”兰敏向楚王使了个眼色,看见兰玫把侍从一律屏退之后,才说道:“其实,萧贵妃是被下毒丧命的。”

“什么?”兰玫立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控制不住地高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紧紧地皱着眉头,兰玫低声地自言自语:“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

“此事千真万确,是晋王亲口告诉我的。”

“晋王?他为什么要告诉八皇兄你这件事?”

“他警告我,”兰敏回想起兰赦那副神气跋扈的模样,心里就冒起了无名火,“他要我审时度势,不要跟他争个长短。而且他说,毒杀贵妃娘娘,是父皇下的旨意。”

“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父皇竟然要如此对待姑姑?”兰玫质问。

“那是因为,父皇知道了我跟你合作的事情,你身后代表着萧元帅一方军权。参与到其中,就犯了军人不干政的大忌。父皇要对萧元帅作出应有的惩罚,让他在你跟贵妃娘娘两者之间做出一个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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