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用了。”安沐雨说着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牛奶，“我去学校了，中午不用做饭了，晚上我大概六点回来。”说着，就拿起昨天晚上收拾好的文件，在玄关处换了鞋，准备出门。

“好的，安先生，慢走。”

“嗯。”沐雨说着关上了门。他想，季锦城总是要上班的，晚上回来也许他就不在了。

这样想着，沐雨感受到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

第37章

安沐雨去了学校，虽然是寒假，但是还是有不少学生和老师在学校里忙着自己的事情。其实和组长约的是下午，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上午就来了。沐雨慢慢地走着，像是头一次来一样打量着这座校园，速度慢得像是要研究出每一株经过的小草的名字。

路过篮球场，看见一群半大小子在打篮球，沐雨停下来看着那群孩子奔跑、跳跃、欢笑、挥汗如雨，好像自己那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吗？自己那时候在干什么呢？一个模糊的影子撞进了记忆里，白衬衫、黑色的眼睛、平头的样子，笑着说：“沐雨小学弟，在干什么呢？”这句话响在耳边的时候，沐雨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倒不是冷的，而是那么久远的记忆突然被拉倒自己面前，有些惊悚，有些胆战心惊。沐雨看着那些孩子三五成群，嘻嘻闹闹，突然就有些羡慕，如果当初的自己也能够和别的同龄人一起嬉笑玩耍，是不是就不会认识那个人，姐姐是不是就不会被学校通知，季锦城是不是……是不是就不会没了家？沐雨还在想着，就被篮球猛地撞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群孩子的篮球。

沐雨捡起篮球，正欲扔给他们，其中的一个孩子跑向安沐雨，伸手，阳光灿烂地笑着，“我们的球。”

沐雨本打算扔给他，又怕扔着他，就伸手递过去，一句话也没说。那男孩接过了球，扔给了队友，却没有离开。

“你是新来的老师吧？”

沐雨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笑了笑，“嗯，你是我的学生吗？”

“不是啊，认识你而已。你上课很不错。”男生说着就倒跑着往队友身边去了，却又在半路停了下来，“什么时候再去蹭课哈。”

沐雨笑着挥了挥手，又站了一会儿，就往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看了看自己负责的项目，这些日子都没管，居然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沐雨笑着感叹自己还真是可有可无。忙活到中午，匆匆去学生食堂吃了个饭，开了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一看都是季锦城，也没回过去的心情索性关了机。一边吃饭一边想着下午要怎么和组长说，就感觉身边坐了个人。

沐浴抬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球场上的少年，端了一碗米线坐在对面看着安沐雨。沐雨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吃自己的，少年却敲着筷子，说：“老师，你一个人吃饭吗？”

沐雨轻轻“嗯”了一声，就再也没说话。少年看着安沐雨没有交谈的欲望，就坐在那里，也不吃饭，就坐在那里看着安沐雨，沐雨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抬起头。

少年看沐雨终于又抬头看自己了，狡黠地一笑，像是得逞的小孩。“老师，我叫向文墨。天天向上的向，语文的文，墨水的墨。老师你叫什么名字啊？”

沐雨轻轻地笑了，少年的介绍还真是有趣，感情去听过自己的课还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文墨将何求的文墨，名字倒是好名字。”

“文墨将何求？那是什么？老师，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沐雨这下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我叫安沐雨，你可以叫我安老师。”

沐雨见少年微微蹙起了眉头，动了动嘴，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安沐雨轻轻地摇了摇头，低下头吃自己的饭去了。少年坐在对面也拿起了筷子，挑起一筷子米线，吃得呼啦啦作响，通过桌子穿过来，沐雨微微愣了下，继而不动声色地笑了。孩子啊，年轻真好。

他也曾经年轻过，那时候还不知道未来会怎样，还不知道做过的事情将来都是要还的。吃完了饭，沐雨和少年打了招呼就离开了食堂，往办公室走去。今天，他要和组长打个招呼了，等项目一结束就会辞职，虽然才教书没多长日子，他也很喜欢这份职业，但是还是辞了吧。这份稳定性需求极高的工作终于还是不适合他，趁着还没开学也方便学校再招聘新老师。

第38章

当沐雨向组长表达了要辞职的意思的时候，想是这段日子沐雨的缺席让组长对他的印象变差了。组长象征性地表达了一下挽留之情，然后也就默认了，沐雨居然觉得心里瞬间轻了不少。和组长处理好项目上的收尾工作，出门的时候都已经七点了，想起跟阿姨说的六点回去，下奶回去恐怕阿姨也走了。掏出手机发现关机了，也懒得开机，沐雨往校门口走去。

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白天那个少年等在那里，是叫向文墨吧。想是在等女朋友吧，沐雨从旁边走过，准备当做没看见。谁知少年一个跳跃立在沐雨面前，“老师，你可算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沐雨不解地看向他，“什么事？”

少年一脸凄惶，“我等老师这么久，老师就只问我什么事？也不问问我冷不冷？”沐雨被少年熟稔的语气弄得很不自在，转身朝校门外走去。少年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沐雨走了一路，少年跟了一路，一前一后地相跟着，沐雨想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可又想到阳光下少年灿烂的微笑又很快否定了自己。转身，无奈地看着少年，“你到底有什么事？”

少年笑着，三步作两步地奔向前，“我等老师这么久，老师请我吃碗米线不可以吗？”说着还哈了口气搓了搓手，一副可怜的样子。

沐雨看着少年冻得通红的耳朵，没说什么话转身进了一个饭馆，留下身后的少年一脸得逞的耀眼笑容。沐雨索性点了两碗米线，自己一碗，少年一碗。少年高高兴兴地接过来，嘴边是咧开的笑容，问过沐雨后加了香菜。

“老师，你也爱香菜啊，好巧啊，我也爱吃香菜。每次吃不加就觉得少了什么。有一次啊叫外卖没叫老板加香菜我就觉得吃了跟没吃一样，就又叫了同一家的外卖，跟老板说要加香菜，结果老板又给忘了，你猜我怎么着？”

沐雨好笑地看着喋喋不休的少年，配合地摇了摇头。

少年笑着夹了一筷头的香菜，“我就拿着外卖和外卖小哥一起到店里，自己夹了好多好多的香菜，哈哈哈哈哈。”

沐雨无声地竖了个大拇指给对面的少年，少年不好意思地拌了拌碗里的米线，“老师，你会不会嫌我吵啊？”先前高兴的样子也淡了下来。

“啊？”沐雨顿了顿。

“老师你都不说话啊。而且你看起来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

沐雨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觉得年轻真好。”

少年看到沐雨摇头的那一刻就已经高兴起来了，眼里冒着点点光，在这小饭馆的灯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明亮起来。“那就好，老师，你快吃啊，这家米线超好吃的，老师你可真会选地方。”

沐雨一听少年的话，想到自己刚才无意选的地方也能被少年说成是会选地方，只能笑笑，拿起筷子吃起米线。少年将米线里的肉往沐雨碗里夹，沐雨在他第一次伸过来的时候，就拦住了。

少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我没吃过的！”说着还举起了右手，像是发誓的样子。

沐雨看着少年紧张的样子，笑笑，摇了摇头，“我够了，你自己吃吧。”

少年见沐雨并不是嫌弃的样子，就硬是将筷子上的肉塞给了沐雨，“我每天都吃的，你看我，”说着鼓了顾手臂上的肌肉，“倒是老师你，你看你瘦的。”

沐雨无奈地任他去了，只是加快了速度。说实话，眼前这个少年，尽管有些不着调，有些……有些幼稚，却让人讨厌不起来。这段日子以来，沐雨头一次觉得吃饭原来也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吃完了米线，两个人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快接近九点了，沐雨拒绝了少年要送他回家的要求，一个人压着马路往家走去。直等到走到小区门口时，才想起来早上看见的季锦城，抬头看了看，房子里是黑的，也是，还指望季锦城会等他回来吗沐雨笑了笑，说不清心里那份松了口气之后涌上来的淡淡的失落。

走到门口，从腰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打开灯，却在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的时候愣住了。

第39章

季锦城今天早上去公司拿了必要的文件就回到了这所公寓，一边看文件一边等着安沐雨回来，打了两个电话安沐雨没接，季锦城又怕安沐雨烦，只能合上手机等着。可渐渐等到六点的时候，安沐雨还是没回来。阿姨做好了饭就先回去了，季锦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着安沐雨，打了个电话那头已经关机了，季锦城烦躁地在屋里四处转。可是等着等着，等到八点还是没见到安沐雨的身影。季锦城急了，他急匆匆地往沐雨的学校赶去，一路上一分钟也没敢耽搁。

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问过门卫才知道安沐雨早就离开了，季锦城更着急了。安沐雨早就离开了学校，却迟迟没有回家，那他到哪里去了呢？这个城市，他真的没什么认识的人。季锦城正准备打电话让人帮忙留意，却在转身驻足的那一刻看见了安沐雨坐在一间小饭馆里，对面坐着一个呱噪不停的少年。此刻的安沐雨不再是这些日子里的安静无声，而是微笑着听面前的少年一直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甚至还带着点微笑。季锦城拿着手机，站在那里，看着少年不知道把碗里什么放到安沐雨的碗里，招呼他吃，季锦城多希望坐在对面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想起，不要说那样淡淡微笑的安沐雨，就是全身心依附的、放心大笑的安沐雨，他曾经也拥有过。可是，如今……

季锦城转身往家走去，至少他知道此刻的安沐雨是安全的，这就够了。

熙熙攘攘的小饭馆里，说说笑笑的两个人。

北风呼啸的大街上，默默转身的一个人。

季锦城回到那所房子里，默默坐在沙发上，脑海里都是刚才安沐雨微笑的样子。寒冷冬天里，那家小饭馆的热气升腾而起，连带着安沐雨全身都被笼罩在热气里，温暖得让站在外面的人都觉出几分温暖来。季锦城伸手从外套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戒指，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得干干净净，小小的圆环上还带着季锦城的温度。季锦城拿着那枚戒指，呆呆地举起来，逆着光看着，眼前却都是安沐雨的样子。

等到安沐雨打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坐在沙发上沉默的季锦城，漆黑的客厅突然变得明亮无比，安沐雨在明晃晃的灯光下还是看见了那人因为突然的光明而轻轻颤动的眼睑。安沐雨不知道季锦城等了多久。他换了拖鞋走到餐桌边，准备喝水，去看见桌子上的饭菜整整齐齐地没有动过。想来，季锦城还没吃。安沐雨想起小饭馆里那个说个不停的少年好笑地轻轻笑了下。却看见季锦城猛地睁开了眼睛，带着几丝勉强的笑意问：“沐雨，吃饭吧。”

沐雨倒了杯水，本想拒绝，季锦城抢先道：“饭菜都冷了，我去热热。”说着就要起身。

沐雨摇了摇头，“吃过了，你吃吧。”

季锦城闻言，眼里暗了暗，“嗯。”沐雨喝了水转身就要走。季锦城连忙出声：“沐雨，我那边……那边的房子，最近在改装，我能在这里的客房借宿一点日子吗？”征询地问着，还真是拙劣的借口，季锦城在安沐雨看不见的地方自嘲地笑了笑。

“这是你朋友的房子，随你。”安沐雨等季锦城说完之后急匆匆地就答了话。一听到季锦城也要住在这里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慌了。住在这里，住多久？沐雨迈着步子走到房里，关上了门，也阻隔了门后那人连绵的目光。

季锦城看着紧闭的房门，起了身，将手里攥着的那枚戒指重新收回在了贴着胸口的口袋里。默默垂下了眼，简单收拾了餐桌，就赶回去收拾衣服，准备搬来。

这样半强迫地要住进来，季锦城已经不想再和安沐雨这样两地而出了。眼前出现的那个少年喋喋不休的样子，让他认识到安沐雨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孤单无依，他也会认识新的朋友，遇见新的……新的值得依靠的人。可是，季锦城想，那个人只能是自己。

或许以前他不值得安沐雨依靠，可是现在呢，至少他是在乎安沐雨的，他不会再去伤害沐雨，那么安沐雨就可以全心依靠他了。

可是，季锦城却不知道有句话叫阴错阳差，有个词叫失之交臂。

第40章

季锦城到家进了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了冬天的衣服，也来不及好好整理，一股脑地收进了行李箱里，现在的他只想早点回到有安沐雨存在的地方。不经意间大衣拉扯住了枕头，匆忙间枕头被带到了地上，季锦城的眼睛却在看见枕头底下的东西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红了。

那枚露出来的小小圆环，季锦城是如此熟悉，因为现在那一个相似的还紧紧贴在他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这一刻却像是一块烙铁烙在他的心口，让他忍不住伸手覆住那里，好像若是没有捂紧，一颗滚烫的心就要跌落出来。可又是那么陌生，因为他从未见过眼前的这一枚戒指，静静躺在那里，不言不语，和那人那样相似，环身被灯光照射反射出银色的光芒，映得季锦城的眼里一片酸涩。

猛然间他的耳边响起自己对安沐雨说的那句话，残忍地像一把利剑刺破了他的脸，刺破了那人的心。

“戒指是真的，可是，这颗心却是假的。”那一刻，谁的脸明明是温柔笑着，却带着几分嗜血的残忍意味？

他的心狠狠地被烫了下，连带着他觉得连接着心脏的血管都收缩了起来。他想，安沐雨什么时候买的这枚戒指？那人又是怎样小心翼翼地将它藏在枕头里？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发现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那颗心那时候一定都是满满的情义，满满的爱与期待。可是，他却失去了他，失去了它。

季锦城伸手将那枚戒指攥在手心里，狠狠捏着，圆环压着掌心，一股火辣辣的疼，摩挲着圆环里面那一圈的刻痕，近看原来刻的是“MY L JC”。细细摩挲，这句被刻在金属上的话语变成了那人嘴里一声声的轻喃“沐雨爱锦城”。季锦城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流将出来，打湿了手里的戒指，或者说打湿了谁曾经的那一刻滚烫的真诚的心。他从不曾真心对那人说过一句爱，从未真心看过那人一眼，从未真的想要给那人幸福和一个家，可却平白无故地得到了那人全部的真心和温柔，话语呢喃在耳畔，像是最永恒的誓言。

季锦城想，要是早一点发现这枚戒指他会怎么想？抱起沐雨谢谢他的爱？还是一面笑着感谢一面暗自得意那人全心的沦陷？想过了许许多多的可能，却单单没有想到会像如今这样痛苦，这样不忍和悔恨。

小心翼翼地给左手套上戒指，刚好的大小，和怀里那枚戒指相似的款式，还沾着泪水的冷冷的温度惊起一小圈的战栗。慢慢的，手指的温度终于传递给了戒指，连带着戒指都温暖起来。季锦城却在想到那人那一圈虽然已经愈合却带着疤痕的无名指时终于忍不住坐在床上捏紧了拳头，泪流成河。

他想，戒指他还捂得热，可那人一颗已经被伤透了的心，他还捂得热吗？胸口那枚戒指，那人还愿意再一次戴上吗？不确定充斥着他的心头，季锦城的右手狠狠压着左手，恨不得把一双手的温度全都聚在那枚小小的圆环上，好像这样就可以骗自己，那人的心还是能像这枚戒指一样被自己捂热，那人还会戴上自己送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