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默赶紧把正要往自己嘴里送的一筷子土豆条往三娃嘴里一塞，堵住了他的小嘴。这俩冤家，逮着就掐，一会儿也不让人消停！

蒋云轩则是完全没当回事，一边伸筷子去夹砂锅底的肉块，一边对赵默说着：“你们是没见过真正能吃的，我队里有个吃货，一顿就能吃一桶米饭。”

对于蒋云轩口中这个一顿饭就能吃半桶米饭的吃货，赵默和赵军都是满脸崇拜。他俩见过的最能吃的人就是眼前的蒋云轩，没想到还有比蒋云轩更能吃的人。

吃完饭以后，赵默打发着赵军去灶间刷碗，自己留在屋里，抱着三娃上炕。他把三娃圈在自己怀里，然后就招呼地下站着的蒋云轩也上炕里坐。

蒋云轩看他摆开了要和自己唠嗑的架势，就踢开鞋上炕，也学着赵默的样子盘腿坐好，和他拉起了家常。

等赵军洗完碗收拾好灶间回屋里，赵默就让他陪蒋云轩坐会，顺便瞅着点三娃，然后就下炕去西屋里。

东屋炕上的被垛里除了他们兄弟三个的被褥枕头就只有一条薄毯子，家里其他的被褥行李都被赵默收在西屋的红漆大柜子里。

蒋云轩的个子太高，赵默寻思着家里的被子蒋大哥盖着脚底下都得漏风，就在抱了褥子出来后又抱了两条被子出来，打算拿去都给蒋云轩盖上。这样两条被子叠着盖，一条盖身上，另一条专门压脚底，怎么着也不会冻着他的蒋大哥。

被褥都抱过来了，蒋云轩就在赵默的眼神示意下穿鞋下炕，站到地上去等着赵默铺被子。他那么大块头，往炕上一呆就占了一大块地方，怎么看怎么碍手碍脚。

最炕头铺的还是三娃的小被子小褥子，挨着他的是赵默的被窝，再往炕梢去就是赵军的，蒋云轩的被窝被安置在了最炕梢。

本来赵默是想着让蒋云轩睡在他和赵军中间的，这样熄了灯他还能和蒋大哥说说话。不过他还没有动手，三娃就气势汹汹地从炕头爬起来，两只小手硬是拽住两条被子一条褥子不撒手，直接把赵默给蒋云轩准备的被褥都拖到了最炕梢，连枕头都没放过。

赵默气得轻轻在三娃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却没舍得说什么重话，让站在地下瞅着的赵军嘴里小声嘀咕着他大哥早晚会把三娃惯坏的。

也在旁边看热闹的蒋云轩耸耸肩，说了句：“炕梢就炕梢吧，能活动的空间大，我手脚长，正好能伸展开。”

因为明天赵军和三娃都不用去上学，所以赵默就没老早就哄着三娃睡觉，抱着不肯老老实实躺被窝里的小孩儿坐在被子上和蒋云轩聊天。

赵军其实心里也想留下来的，只是他们老师留了不少作业要写，大哥还说了明天要他一起去葫芦山上打栗子，明天白天就没工夫写作业了。而且他这次月考只考了年级第五，必须更加努力才行，一晚上也不能偷懒。

虽然赵默和蒋云轩俩人的身份地位、家庭背景、知识学历、人生阅历等等都有很大的差距，连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截然不同的，不过蒋云轩看赵默顺眼，觉得这个孩子越相处就让人越喜欢，所以打心底里愿意和赵默聊天。

他比赵默经历得多，也成熟得多，要主导两人的谈话是一点也不费劲儿的事。在他的刻意引导下，赵默觉得自己和蒋大哥有说不完的话，一晚上叽里咕噜的嘴就没停过。

不过因为这样，赵默每天晚上都要花上两三个小时的练舞就不得不停下了。

自从中秋节过后，赵默就感觉自己的手脚比以前灵活很多，练起来舞也比以前轻松不少。而且在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学会了还没开始练的几幅图后，赵默就开始学习第十六幅图上的动作。

这些图越到后面越难，很多动作看着好看，做起来却让人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根本无法想象人的身体能做出那样的姿态来。

赵默白天要挣钱养家，能拿来练习的时间只有早上早起的那段时间还有晚上睡觉前这段时间，加在一起也不超过五个小时，所以进度一直都不快。就算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比以前灵动不少，学动作也快了，离完全掌握第十六幅图还远得很。

这次蒋云轩在他们家一住下，家里有外人不方便，赵默的练习就彻底被耽搁下来了。赵默也不着急，他寻思着反正那三十六幅图都是装在自己脑袋里的，啥时候想学了就练练，没空了就搁着，自己脑袋里的东西又跑不了。

他对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很满意了，力气大，手脚灵活，动作利索，那天能在藏獒嘴里捡回一条小命除了蒋大哥的帮忙，自己灵活的身体也立了大功劳。这要是等学生放寒假了，他说不定还能去找找徐头儿，也去葫芦山上的工地盖疗养院，听说这次县里出钱老大方了，只要干得好完工快，给的工钱比别的地方高三成，大工小工都是。

对自己的身体，赵默现在唯一还不知足的地方就是身条太细，身上都细皮嫩肉，手指上的老茧这些天也在慢慢脱落。最重要的是个子太矮了，他总想着要是能再长个十公分，和军子一般高那就好了。

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赵军也从西屋过来睡觉了。赵默还有点意犹未尽，隔着躺到他和蒋云轩中间的赵军又和蒋云轩说了一阵子话。最后看钻在自己被窝里的三娃一直睁着大眼睛不肯睡觉，这才闭上嘴巴，和蒋云轩说一声，然后就熄灯，搂着整个小身子都拱在他怀里的三娃睡觉。

第二天，赵默照例一大早就起来，在墙上的表时针还没有正指向六这个数字的时候，他就已经轻手轻脚地叠好自己的被子下炕了。

他刚有动作的时候，睡在他怀里的三娃也马上跟着睁开眼睛，睡在炕梢的蒋云轩也随即睁眼。这俩都是警觉性极高的人，赵默轻手轻脚的动作也就没能吵醒睡觉沉的赵军。

赵默叠被子，三娃就自己爬起来穿衣裳，等他穿完衣裳，赵默也已经把哥俩的被子都叠好了。另一边的蒋云轩也都收拾妥当，两条被子叠的方方正正，棱是棱角是角，跟豆腐块似的。和他叠的一比起来，赵默按着习惯随手叠起来的被子显得随性又豪放，摔碎的豆腐也就是那样儿了。

三娃坐在炕沿边上，等着刚下地的赵默给他穿鞋。以前的时候他还会自己下地穿鞋，不过现在看看另一边在弯腰穿鞋的蒋云轩，再看看蹲在自己面前的赵默，三娃微微抬起了小下巴，脸蛋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那小样儿却分明让人感觉到这小孩儿在得瑟。

煮好面条后，赵默给三娃和蒋云轩都盛上，让他俩蹲灶间里就着灶台吃，自己进屋去把赵军招呼起来。

本就不大宽敞的灶间里，一大一小捧着碗围着灶台蹲着。大的在这头，小的在那头；大的埋头吸哩呼噜吃，小的一根面条一根面条地挑起来慢慢吸溜；大的面庞英俊刚毅，线条冷硬，脸上却带着笑，小的脸蛋白嫩可爱，五官精致，偏偏却板着小脸面无表情。

这样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身上却拥有同样的特质，年纪不同性格不同气质不同，但是本质上却是相同的，都是一样的强势、霸道、充满危险。

可惜这屋里除了他们两个互相看穿彼此的家伙，另外两个都是愣头青，还没有这个本事。

赵军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说了声“蒋大哥早上好”就探身去拿碗筷盛面。盛好面一看，三娃和蒋云轩两个把灶台上的地方都占了，他只好捧着碗往旁边挪挪，找个能下脚的地儿就站着吃起来。

留在屋里的赵默开始收拾，前后窗的窗帘都拉开，被垛蒙好，炕扫干净，地也扫出来，再把洗脸盆端后院去舀好水，这些子乱七八糟的琐事虽然小，却不能不干，也耗工夫。当家过日子就是这样，啥都要管啥都要干啥都要操心，一样想不到也不行。

要不咋说赵默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呢！别人家里要是没个女人操持着，日子肯定过的糙，他却把家里家外都拾掇得井井有条。

等赵默再回到灶间里，那仨人已经都吃完饭了。蒋云轩和三娃一左一右杵在门口，跟俩门神似的，赵军正在拿暖水壶往盆子里倒水准备洗碗。

锅里还剩下不少面条，赵默盛了一碗，一边吃一边走到三娃身边，咽完一口面条就问他：“三娃吃饱了吗？还困吗？要不今个别跟大哥上山了，大哥和二哥是去打栗子不是去玩，你在家看家好不好？”

第50章

听到他这么说，三娃板着脸蛋往他大腿上一扑，两只胳膊圈住大腿，小脑袋往两条腿中间的空隙里一扎，脆嫩的声音传出来：“不，我去给大哥帮忙。”

他最近喜欢上了这个动作，用这种姿势抱住赵默，让他有一种把赵默整个人牢牢掌控在手里的感觉。幸好赵默腿细，腰胯也窄，不然凭他现在那两只短胳膊还真圈不过来。

这话说得赵默心里那叫一个熨帖，真恨不得把小孩儿搁心尖儿上疼。他手里端着碗不方便去抱三娃，只好弯腰下去，在那毛绒绒的后脑勺上亲了好几口，嘴上连声答应着：“好好好！三娃最懂事了，给大哥帮忙打栗子去！”

这时候别说是三娃要追着他一块上山打栗子，就是三娃说要星星要月亮他也会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下来。

后脑勺上传来的触感让三娃的小身子僵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又放松下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赵默的主动亲昵。

虽然这家伙总是喜欢不分场合就亲自己，不过这是在家里，又在那个男人面前，三娃在心里暗暗想着，自己现在不介意让他直接亲在脸上。

可惜等他把脑袋抬起来，赵默已经直起腰来，埋着脸往嘴里塞面条了。

蒋云轩倚在门口看着，目光落在赵默身上，满是笑意的眼神里有无奈也有赞赏。他本来还觉得小默自己还没成年，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撑起一个家，养活两个弟弟，太过辛苦了。现在看来，小默对两个弟弟，尤其是这个人小心却挺大的三弟那是疼进了骨子里。

把碗里的汤喝干净后，赵默就把碗筷递给赵军，让他顺手给刷了。赵军一边撩着水，一边问他：“哥，柱子哥把栗树竿子给咱们家送回来了吗？”

“还没呢，等会咱们出门了顺道去胖婶儿家拿上就成。”赵默正蹲着身子给三娃抻抻小裤腿，“哎，那会在炕上坐着还没注意，这裤子咋有点短了啊！”

三娃板着小脸没说话，站那不动任由赵默扯着他两条裤腿往下拽。他虽然面无表情看不出来，其实心里对赵默脸上和声音里的惊讶有那么点小不满，还敢嫌自己长得快，那整天趁自己睡着偷偷摸摸亲自己的家伙是谁！

赵军探头过来看一眼，然后就缩回脑袋，绕过蒋云轩转到堂屋里放碗橱的犄角旮旯去。他一边把碗筷放进碗橱里，一边说着：“他长个子了呗！小孩子长得快，三娃又整天除了睡就是吃，去年的衣裳裤子穿着肯定短了。”

“幸亏前阵子给他买的衣裳都要的大一号的，要不然可不就白搭了。”赵默拽了两下，看脚脖子不露出来了就没再往下拽，又开始给三娃整整上面的衣裳，嘴上自己念叨着：“照这么长，冬天的棉袄还不知道能不能穿的下去，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今天上山，就可着这身衣裳糟蹋，回来再换……”

等他絮絮叨叨着给三娃全身上下都打点好，赵军也擦干净手，换上一条深颜色的旧裤子和胶鞋出来了。

赵默上下打量他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就冲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不吭声的蒋云轩说：“蒋大哥，你昨个不是说这回来主要是想在葫芦山上逛逛吗？正好我们也要去山上打栗子，你跟我们一块走吧，这样还能有个伴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蒋云轩跨前一步，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像是个冷硬铁血的军人，倒挺像个小流氓的：“我说小默，你平常都是这么既当爹又当妈地照顾小军和三娃的？”

“差不多吧。”赵默感觉自己都快被他压下来的胳膊压趴下了，挣扎着从那只钢钳子似的胳膊里钻出来，“你带着三娃先去外头等会我，我去后院棚子里拿篓子和麻袋。”

蒋云轩笑了一声，拿挑衅的眼神扫了一眼正凶狠地盯着他手臂的小孩儿，说了句：“三娃，用蒋大哥背你走么？”

“哼！”三娃冷冷地哼了一声，扭身就往门外走。

看他俩都出门口去了，赵默又招呼旁边的赵军也跟着去门外边等着，嘱咐他：“你去敲敲隔壁胖婶儿家门，把咱家的栗树竿子拿上，我拿了东西锁了门咱就直接上山了。”

赵军答应一声，也一溜烟儿的跑出门去。赵默去后院柴棚里拽出一个半人高的编篓，又在背阴的墙角架子上找出来六七个大麻袋，然后把麻袋叠好塞进背篓里，一矮身就背上了。

除了装栗子要用的这些家什，赵默还带了两把镰刀，一把是半新的，还有一把已经锈得啥都砍不动了，是专门用来秋天打栗子的时候砸外面的刺儿壳用的。

至于捆袋子用的尼龙绳之类的小物件，都被他一股脑儿塞背篓中的麻袋里了，喝的水倒是没带，他寻思着反正山上有山泉，干活干渴了直接去山泉那捧两捧水喝就成。

都收拾好了以后赵默又在屋里屋外绕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遗漏才出家门。

外面的蒋云轩他们三个已经在门口等有一会儿了。蒋云轩两手空空，一身黑色的休闲装，像是要去登山野游。赵军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栗树竿子在摆弄。

三娃站的离门口最近，一看到赵默走出门口就凑上来，要不是赵默背着背篓拿着镰刀不得劲，他一准儿又贴赵默大腿边上去了。就算是他那张小脸蛋上没什么表情变化，看到赵默出来时立马就变得刷亮的小眼神儿旁边的俩人可都能看出来。

赵默腾出一只手来牵上他的小手，然后才招呼着蒋云轩和赵军一起向着葫芦山的方向走去。

他们出来的早，还没七点钟就出门了。不过这几天正是大家伙儿都在忙着打栗子、捡栗子的时候，所以这一路上碰到的人还真不少。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碰到了都会打上声招呼。赵默家原先在杨树下这一片儿人缘还挺好的，街坊左右的叔叔婶婶伯伯们也都乐意照顾着点这仨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

所以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碰到认识的人打招呼就要停下来，还有不少人都会打听几句蒋云轩的事，赵默为人老实和气，碰到谁了都会寒暄两句。幸好蒋云轩早先和他说好了就说自己是赵默的远方表哥过来玩的，赵默才不至于应付不来。

等他们终于沿着山路走到了赵默家的地头上，赵默已经又出了一脑门子的细汗。现在早晨的天气凉爽得很，背篓也一点都不重，他这一脑袋汗不是累的也不是晒的，完全是紧张出来的。

山路不比平地，有些地方窄，有些地方有石头，有些地方还坑坑洼洼的不好走，大人走还行，小孩子走就得多留意着脚下，不然容易绊倒。

这一路上三娃都是乖乖让赵默牵着他的手跟着赵默走，连上山的时候也是自己跟在赵默屁股后头，两条小短腿可劲儿地倒腾，不管赵默怎么说就是不肯让走在后面的蒋大哥背他走。

栗树竿子有点长，赵军拿着它走路得处处留心，腾不出手来管三娃，三娃也不肯让他抱。蒋云轩倒是提出来帮赵默背着背篓，好让他自己背着三娃，赵默没好意思答应。

其实他们这的小孩儿哪有那么娇气？头天赵二叔家打栗子，丽萍姐家的大壮才五岁多，照样自己颠颠地在山路上跑。这些孩子都野得很，从小就在泥里爬土里滚的，上山下河、抓鱼摸鸟都是打小就开始干的事。

赵默自个儿心里也清楚，他太宠惯着三娃了。这一段山路又不陡，三娃走在中间，前后还都有大人护着，他实在是没必要走一步就回头看一眼，生怕三娃累了摔了，结果弄得自己出了一身汗。

不过就算心里的道理门儿清，赵默还是紧张了一路，直到拐上他们家种着栗子树的地头上才松了口气。

一下山路，赵默就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来放地埂上，然后蹲到三娃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揉揉胳膊捏捏小腿。他在心里头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三娃毕竟和正常孩子不一样，脑袋受过伤，傻病才好没几个月，事事都得精心留意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