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吃完午饭，赵默给三娃他们学前班的刘老师打了个电话，给三娃请了一天假。早上的时候他被气昏头了，压根没想起来这事，后来上山了一路上和蒋大哥走走停停地说着话，把这茬都给忘了。

刘老师性格很好，温温柔柔的，不管是对小孩子还是家长都很有耐心。她在电话里还问了赵默好几句，担心三娃是不是生病了所以才不来上学，赵默挺不好意思的，只能哼哼哈哈地点头应着给混过去了。

幸好明天就是星期六，接下来就能让小孩儿在家玩两天，赵默觉得这样缓缓劲儿，等下星期一的时候再好好哄着三娃，怎么着也要让他乖乖去上学。

实在不行，他就先不去卖煎饼果子了，给三娃送学校去就留学校里给小孩儿陪读，三娃平时最黏他，有他陪着应该就肯去上学了。

和赵默一起在灶间里收拾的赵军一听说三娃不肯上学，上午就半天都没去学校，脸上嬉皮笑脸的笑容一收，又被气着了。他一脸不满的甩甩手上的水，皱着眉头冲正在刷碗筷的赵默说：“我说你怎么就揍他了呢，原来是为这事。哥，你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乱来了，想不去上学就不去，以后能有出息吗？！”

“三娃还小……”赵默讪讪的说了句，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话完全站不住脚，声音直发虚，“反正又要过礼拜了，就不去一天，没啥大事。等星期一了我就送他去学校。”

听他明显底气不足却还护着三娃说话，赵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个大哥了。他撇着嘴，把手上的水珠子往赵默脸上使劲儿一甩，丢下话就转身进屋去：“你就这么宠着他吧，看你惯出来一个混世小魔王该怎么办！”

看着赵军进屋后，赵默抬起胳膊用手肘蹭蹭糊了一脸的水珠子，在心里头默默想着：就算是小魔王，那也是他的三娃，还能怎么办？

下午赵军早早地就上学去了，赵默带着蒋云轩继续往葫芦山那边走，他们还要逛上半天，把赵默有印象的地方都走上一遍。三娃背着他的小书包，迈着小短腿跟着赵默屁股后头。

四点多钟的时候，赵默背着三娃，和蒋云轩一起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小山泉歇歇脚。他把三娃放边上站好，自己跃上水洼边那块大石头，蹲下去往脸上撩着水。

蒋云轩站在离石头不远处的地上，看着蹲在石头上的赵默，突然笑了起来，冲他说：“小默，上次碰到那黑獒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蹲着的？”

“对啊，那回可吓死我了。”赵默停下动作，站起来往后面那片茂密的灌木里看去，嘴上说着：“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那么大的狗，它当时一扑出来我吓得整个脑袋里都空了。”

他俩说着话，没人去管三娃，三娃也不往他俩跟前凑。他自个蹲到水洼边上，把书包里的黄鸭子掏出来，“啪叽”一声扔到水里面去了。

鸭子是橡皮做的，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晃晃荡荡地飘着。赵默怕小孩儿踩水里弄湿衣裳，一直拿眼角余光瞄着他呢，看到他从书包里掏出鸭子放水里，就叫着提醒他一句：“嘿，你又淘气，小鸭子放水里被冲走了咋办！”

这山泉虽然小，却是活水，在石缝底下积成一个膝盖深的水洼后，就蜿蜒着往下流，末端消失在山背面的茂密灌木丛里。那一片都是长着荆棘刺儿的灌木和老高的锯齿草，赵默都没往深了走过。

三娃的小鸭子顺着水流飘飘荡荡地往下晃，黄亮亮的身子一浮一浮的，两个乌黑的小豆眼溅上水，在阳光照射下好像在闪闪发着光。

水流不是很急，缓缓地往下流着，小鸭子飘啊飘，好一会儿才飘出去十几米远。三娃站在原地脚下没挪窝儿，就那么目送着小鸭子越飘越远。

倒是那边和蒋云轩说着话的赵默先忍不住了，两三步跨过来，从后面拍拍三娃的后脑勺，声音里带着笑意假装骂他：“小傻子，还看，再看你的小鸭子就让水给冲跑了！还不赶紧给捞回来，一会冲小林子那边去，看谁给你找。”

一边说着，他一边沿着水流往下走，去追被水冲着走的小鸭子。这个玩具是他为了奖励三娃乖乖去上学前班买回来的，看三娃那么稀罕，他心里也很高兴，可不想把它搞丢了让小孩儿伤心。

说来也奇怪，赵默刚开始往那边走，原本晃晃悠悠往前飘荡着的小鸭子速度突然快了起来，就像是后面加了个螺旋桨似的嗖嗖往前蹿。

还没等赵默走过去，小鸭子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水流下游。赵默叫了一声，连忙紧走几步追上去，嘴上念叨着：“哎，咋突然飘这么快了……”

这时候三娃像是突然回神儿了，也迈开小短腿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冲赵默叫着：“大哥，我的鸭子！”

蒋云轩也被他俩的动静吸引过来，三个人就这么眼睁睁地那只黄不拉几的肥鸭子像是坐了火箭一样，一脑袋扎进了水流消失的那一片棘棘刺儿林里。

赵默离得最近，追的也最快，已经追出去几十米远了。他站在一片棘棘刺儿边上，探着身子往里面瞅着，心里寻思着按理说棘棘刺儿长得低，鸭子应该被卡住啊。

棘棘刺儿这种东西是他们这一片特有的植物，具体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大家都棘棘刺儿棘棘刺儿的叫着。这玩意浑身的刺能把衣裳都勾坏了，划着人了也是又疼又痒，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愿意碰它。葫芦山上也就只有几片地界长着棘棘刺儿，这里的算是最茂密的一片了。

他探头探脑看了半天，也没看到那只应该被挂住的鸭子。这会儿功夫三娃也跑过来了，看不到他的小鸭子，屁股一拱就要往棘棘刺儿丛里钻。

赵默赶紧胳膊一伸把他捞进怀里，按住他的小脑袋一顿揉搓，训他：“也不看着点就往里钻，棘棘刺儿丛子是能瞎钻的？！给你脸刮成小花猫，到时候哭鼻子看谁管你。”

落后一步的蒋云轩和三娃差不多时候过来的，看三娃被赵默拦住了，他就把袖子往上抻抻包住手，一边去拨开眼前的棘棘刺儿枝，一边说着：“我去看看，把鸭子给三娃捡回来。”

蒋云轩的动作很利索，赵默还没来及说话，他就已经手折脚踩着把一片棘棘刺儿弄开，钻了进去。

看蒋云轩往里走了挺远，赵默心里头不放心，就把三娃抱起来，顺着蒋云轩开出来的一条小道儿也跟了进去。

走了大概有两三百米远，茂密的棘棘刺儿丛渐渐稀疏下来。他们沿着细细的水流走着，眼前慢慢出现横七竖八的大石块。最后，一块巨大的石头挡在了他们面前，水流就消失在石头下面。

三娃的小黄鸭子就静静躺在石头底下，在水面上浮来浮去。距离鸭子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一柄黑黝黝的剑斜插在石头上，浑身散发着一股股幽寒之气。

蒋云轩目光一凝，停下脚步，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紧紧盯着那炳斜插在石头上的黑剑。离得远了还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当他接近黑剑三米范围内，注视着它的时候，一股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觉就从心里涌了出来。

后头跟上来的赵默也看到了这柄阴寒气息浓郁的黑剑。他忍不住紧紧搂着怀里三娃的手臂，打了个激灵，小声说了句：“这东西，看着咋这么渗人呢！”

全部注意力都被那柄黑剑吸引去的赵默和蒋云轩都没有注意到，老老实实窝在赵默怀里的三娃从一开始就没有往那柄黑剑上看一眼，而是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蒋云轩的反应。

在看到蒋云轩表现出来的凝重和眼底一闪即逝的喜色后，三娃垂下眼睑，掩住那双乌黑眸子里闪烁的凶光。

蒋云轩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刚毅的脸上神情愈加冷静。他回头冲赵默说了句：“你们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

“嗯，你当心点。”赵默答应着，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那柄黑剑很阴森很可怕，但是又很矛盾地充满了奇异的魅力，让他心里头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柄剑，真棒！

独自接近黑剑的蒋云轩动作很谨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眼神片刻都不敢离开那柄看上去毫无动静的黑剑。他的直觉和经验都告诉他，自己找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找的东西，易先生口中的根源所在。

奇怪的是，看上去就极其不同寻常的黑剑却直到蒋云轩将它拔出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拔出来以后，蒋云轩才发现这柄剑竟然是一柄断剑，上半部分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丝半点儿瑕疵，下半部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齐刷刷断掉消失不见了。

蒋云轩把这柄奇异的黑色断剑拿在手里，弯下腰顺手捡起了水中的小鸭子，走回赵默身边。他把鸭子递给赵默，说道：“小默，多亏了三娃这个鸭子，我才能找到我一直要找的东西。”

“原来你要找的是这个啊。”赵默心不在焉地应着，接过鸭子塞进三娃怀里，强忍住去摸一摸蒋云轩手里那柄黑剑的冲动。

爽朗的笑声从蒋云轩嘴里发出来，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亮了不少。他掂掂手里的断剑，感受着从黝黑的剑柄上传来的一阵阵蠢蠢欲动的黑暗而阴沉的强大力量。

一股股仿佛从九幽地狱里传来的幽寒气息不断从剑身上散发出来，试图侵蚀他的身体和意识，都被他用纯粹而坚韧无比的武道意志给牢牢阻挡住。

这样一柄拥有强大而邪恶力量的魔剑，光是拿在手里就让人忍不住想沉沦在幽森恐怖的黑暗里，要是让一个普通人得到，肯定会被这柄剑控制，怪不得易先生会说是凶星之乱，祸源之始。

第62章

找到这柄诡异的黑色断剑以后，蒋云轩就说要下山去，赵默本来就是陪着他来的，听他这么一说也就马上点头同意了。

他们三个沿着踩出来的小道从棘棘刺儿里钻出来，赵默为了护好怀里的三娃，手背上被弹起来的一条棘棘刺儿枝子抽红了一道，没流血，就是一直很刺痒着疼。

就算是手背上起了一道泛血丝的红棱子，也没能让赵默的注意力从前头蒋云轩手里的那柄黑剑上移开。那柄黑黝黝的断剑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赵默怀里的三娃抬起脑袋，看到他盯着前面蒋云轩背影双眼直冒绿光的样子，心里头一阵怒气上涌，小脸也黑下来。

被他恶狠狠攥住的鸭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嘎”声来，听上去竟然有那么点凄厉的感觉。一个幽幽的声音突然从鸭子身上传到三娃耳朵里：“主人，我认为，他盯着流口水的不是那个姓蒋的人类，而是我的本体。您没必要吃醋，更没必要以捏我现在的身体来泄愤。”

“……”

三娃刚刚松开的小手猛地一下又往鸭子那肥鼓鼓的肚子上用力一攥，在“嘎嘎”声中勾起一点嘴角：就是因为这样，才要捏你泄愤！

等他们拐上正经的山路后，赵默终于忍不住紧走两步追上前面的蒋云轩，脑袋凑过去盯着他手里的黑剑看，嘴上问着：“蒋大哥，这是剑吧，我能摸摸看吗？”

听到他的话，蒋云轩神色一凛，把右手从赵默眼前挪开，慎重地告诉他：“不行，这柄剑有古怪，普通人不能碰。”

他现在握着这柄剑都要全力压制住那一直意图侵蚀他的幽寒气息，如果让赵默碰到，说不定马上就会被剑上的充满魔性的幽寒之气侵入身体，到时候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帮赵默撑住，撑到自己带他去找易先生。

看蒋云轩样子这么严肃，语气也很严厉，赵默只能收回心思，直起身子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继续下山。

直到他们回到家里，蒋云轩都没有再说话，一直都满脸凝重地牢牢攥着手里的黑剑，到后来手背上暴起了几条青筋，看得赵默心里头一直在暗暗担心。

进了家门，赵默就把三娃放屋里炕上，然后拐去后院抱柴禾准备开始烧火做饭。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五点多钟，再等一会赵军就该放学回来了。难得他今天在家一次能给每天上学还要自己做饭吃的弟弟做一顿晚饭吃，所以赵默打算不蒸米饭了，晚上这顿烙饼吃。

正当赵默在灶间里吭哧吭哧地和着面的时候，一进家门就去后院打电话的蒋云轩走进来，靠在灶间门口，看了赵默好一会，突然说了句：“小默，我明天就要走了。”

“啊？”赵默抬头，有点反应不过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冲蒋云轩问道：“你明天就要走了啊？”

蒋云轩点点头，和他解释着说：“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我要尽快回去向上级复命。而且那柄黑剑也要尽快交给专人去处理，在我手里很危险。”

“哦，既然是正事，那你还是赶紧回去交差吧，耽搁了就不好了。”赵默又垂下头开始和面，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有点空落落的，连声音都显得很低落。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是真的挺喜欢蒋云轩这个成熟稳重的大哥。自从他爸妈去了以后，一直都是赵默自个儿撑着这个家，就算是习惯了照顾比他小很多的两个弟弟，他自己其实也才十七岁，心底深处对年长的人对自己的关爱还是有那么一丝渴望的。

蒋云轩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赵默明显是情绪低落的样子，心情却莫名的愉悦起来。他勾起嘴角笑着，冲赵默挑眉：“怎么，舍不得哥走？”

赵默倒是一点也不扭捏，一边往面盆里又加了点水，一边应着：“嗯，是挺舍不得的，要是蒋大哥你能在我家再多呆些日子就好了。不过你是有正事要干的人，还是正事要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灶间门口的三娃探出脑袋来，冷冷淡淡的搭了句话：“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哟，你个小家伙还挺有文化，还知道这句话。”蒋云轩乐了，伸手想要去拍拍三娃的脑袋。说实在的，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小孩有时候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有时候行为举止却都很幼稚，总有种让他看不透的感觉。

别的不说，光是那眼神，就不是一个普通六岁小孩能有的。不过他在外天南海北地闯荡了这么些年，执行任务的时候也碰见过不少天才儿童。远了不说，他表姐夫家里那个独子，天承那小子，从小就是个妖孽般的人物，还不是不到十岁就被易先生收为嫡传弟子了。

所以蒋云轩对三娃表现出来的早慧还真没有多大惊讶，顶多是觉得这个小孩是个好苗子，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人物。这要是没长歪了，就是个国家栋梁社会精英，这要是长歪了，肯定是个枭雄级的人物。

这样想着，蒋云轩眉心皱了起来，一边收回被三娃躲开的手，一边冲赵默说道：“小默，三娃这么聪明，你要好好教他。他自己心里肯定已经有了他自己的一套主意，你不能总是像这样惯着他，什么都由着他自己那霸道的性子来。”

赵默还在为三娃小小年纪就能说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样的话来高兴，正觉得送小孩儿去上学果然是没错的，就听到蒋云轩接下来这番话。他手上的动作加快了点，脸也微微泛红，小声答应了句：“我知道了。”

平常军子就老是说他太惯着三娃了，现在连蒋大哥都这么郑重其事地和自己说这个，还真让赵默有点抹不开面子。其实这事他自己也知道，明明知道这样干是不对的，就是改不了。

人家都说蛇有七寸，那块地方就是一条蛇的死穴，赵默觉得自己要是条蛇，三娃就跟他的七寸差不多了。今个早上倒是好不容易狠下心来管教管教三娃，到最后心疼难过的还不是他自己。

凑到赵默屁股后头的三娃这次很老实，不仅没有用他那冷巴巴的小脸和同样冷巴巴的声音跟蒋云轩呛声，而且也没有拿冰凉冰凉的眼刀子去刮蒋云轩。

他站在正在菜板子前和面的赵默身后，突然张开手臂把赵默因为揉面动作而晃动的腰环住，也不说话，就那么紧紧抱着不动。

他这么一环一抱，赵默和面就不太好用劲儿了。他回头看贴在身后的小孩儿一眼，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说着：“又撒娇，快放开，大哥要和面呢！乖，你听话，大哥就给你烙一块糖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