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我还从来没去过首都那样的大地方呢！”赵默也撩了几把水洗完脸，擦着脸答应着。

蒋云轩没有给他留手机号，说是工作性质特殊，平时用的号码都不固定，给他留了个固话号码，是蒋家老宅的电话，有事了打这个肯定能找到他。赵默把号码存在了手机里，又用心记了一遍。虽然他觉得自己不太可能主动打电话找蒋大哥，但是记着号码总归是个念想。

等赵默泼完水进屋，动作利索的蒋云轩已经穿戴整齐，背着背包，手里攥着被裹成一个布包状的黑剑，正往门口走。

看他脸色还是不太好，赵默心里头不放心，追出去送他。两个人一块走到街口，蒋云轩就让他不要送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

目送着蒋云轩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赵默觉得整个心里都空落落的，有点不敢相信蒋大哥就这么走了。

他垂着脑袋，耷拉着肩膀往回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巧碰到开门的金花姐。郑金花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有点好奇，就问他：“默子你这是咋了，一大早就没精打采的？”

“没啥事，就是刚刚送蒋大哥走，心里头不好受。”赵默站住脚，打起精神来应了一声。

一听他这么说，郑金花就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哎呀，是你那个在你们家住了好几天的远房表哥？咋不留他再住几天呢？你这个表哥那气派……”她咂咂嘴，又探着脑袋神秘兮兮地问赵默：“你跟姐说实话，那个大城市里来的表哥是不是不是一般人？不会是啥当大官的吧？一瞅就不是普通人，你说你们家的亲戚也就那么几家子，这是打哪儿冒出来一门子这样的气派亲戚啊？”

眼瞅着她越说越来劲，赵默赶紧应付两句，就打幌子说自己要赶紧回家做饭，一溜烟儿地钻家门里去了。

直到走进堂屋里，赵默才把一颗提溜起来的心揣回肚子里。金花姐人其实挺好的，就是嘴巴太厉害，编派起人来从来都不带打绊儿的，每次他和金花姐说上几句话就想开溜。

屋里还是静悄悄的，炕上一溜排儿躺着的两个弟弟都还在睡。赵默挨着个看过一遍，给三娃压压被子，给赵军把又踹开的被子再拽上来盖好，然后就转身出屋去灶间里忙活着做浆子切香菜葱盛酱这些活计。他昨天就没有出摊，今个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差不多六点钟的时候，赵默洗好衣裳，把大盆子里的水泼掉，就听到屋里传来赵军拖着鞋子走路的动静。

赵军一脸的疑惑，连鞋子都没有穿好就啪叽啪叽地走到后门槛那，举着手里的东西冲赵默叫：“大哥，我叠被子的时候捡着一沓钱，是你的还是蒋大哥的啊？”

叫完，他探着脑袋左右瞅瞅，又问了句：“哎，蒋大哥呢？已经走了吗？”

“嗯，蒋大哥一大早起早就走了，连饭都没吃。”赵默放好盆子，顺手就把手上的水在裤子上抹干了，走过来看赵军手里拿的东西。

赵军把手里的厚厚一沓红票子递给他，说道：“我刚刚数了，有八千呢！”

“这么多！”赵默接过来，瞪着眼睛自己又一张张数了一遍，眉心皱成了一个小疙瘩，“肯定是蒋大哥留下的，都说了不用再给住宿费……”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蒋云轩就和自己提过两次这些天的住宿费这事，他说那八百块钱就足够了，蒋云轩没再提，他还以为这事就算是揭过了呢。

没成想蒋大哥人都走了，还把钱留下来，竟然还留了这么多。赵默攥着手里的钱直发愁，这都六点钟了，县城车站那边最早一趟往市里去的班车这会儿都该走了，他现在去追过去还钱也追不上了啊！

“蒋大哥可真有钱。”赵军耸耸肩，弯腰把鞋子穿好，然后就开始舀水洗脸。家里钱这方面的事都是大哥在管着，他插不上手，也乐得不操这个心。

赵默越过他回东屋里，蹲在橱柜前面把他那个钱匣子又翻出来。他把八千块钱一张不少地完完整整放进去，打算等星期一了就去银行里存起来，然后又在记账的笔记本上写清楚，这笔钱说什么也不能动，等有机会了一定要还给蒋大哥。

他一边攥着圆珠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字，一边在嘴里絮絮叨叨念着：“蒋大哥也真是的，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统共住了也不到八天，一天一千，当我们家是金屋子住的啊！”

进屋来放毛巾的赵军往这边看了一眼，瞅着赵默正在写字，就把脑袋又转回去，说道：“哥，我们班要收班费了，每人要交十块钱。”

“又要交钱啊！”赵默听到他这话，嘴上抱怨一句，合起笔记本放匣子里。把钱匣子塞回柜子底后，他去炕梢拿起自己的围裙，从围裙兜里翻出十块钱，想了想，又翻出一张五块的，一块儿递给赵军，说着：“呐，给你十五，交了班费剩下的五块钱留你压口袋。”

赵军答应一声，把钱接过来都塞自己口袋里。他从来不张嘴跟赵默要零花钱，反倒是赵默怕他委屈着自己，隔三差五就给他几块钱零花。

因为初三周六日照常上课，赵军吃完饭就蹬着自行车去上学了。赵默把灶间收拾完，回屋里看看三娃还没醒，就把门挂上，也骑上车子出摊去。

上星期才放过月假，这星期的星期六星期日两天高中也是照常上课。赵默在一中门口卖了一早上煎饼果子，找错了三四次钱，心里头总觉得有点发慌。

好不容易熬到八点多钟，校门口没了学生，赵默弯下腰，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一只手捂住胸口。他的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右眼皮也一直在跳，从打离开家以后就不太对劲，这阵子更厉害了。

第65章

又挨了一会，赵默心里实是放心不下，收了摊蹬着车子开始往家里骑。他总惦记着是不是家里三娃出了什么事所以自己才会心神不宁，不回家去看一眼说什么也安不下心来。

到了家门口，他把车子支好，一看家门还是自己走时候那样挂着，心里头就不踏实了。这都要九点半了，照理说三娃该起来了啊，看自己不家，应该把门扇打开瞅瞅才对，咋也不应该和自己走那会原模原样挂着。

小孩儿不跟别孩子那样觉多，平时一般赵默起来了他也就跟着醒，很少会有睡懒觉时候。就算是不用去上学时候，三娃也是差不多时候了就跟着赵默一块起来，比赵军还勤多了。

赵默把两扇木板门推开，直奔东屋里。刚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了炕上还躺被窝里三娃，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炕沿边，想要去看看三娃睡醒了没有，突然发现小孩儿脸色不对劲，不像早上那会白刷刷，反倒小脸蛋通红通红。

“三娃？三娃？”赵默嘴上叫着，半坐炕沿上，伸手去摸三娃脸蛋。手指刚一碰着，他就被烫得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叫了好几声，被窝里三娃都没有反应，一对小眉毛紧紧皱着，双眼也紧紧闭着，像是睡得很沉。赵默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手扶着他软软身子，用额头去贴他额头试试，果然烫吓人。

赵默一下子就慌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手一松抱不稳怀里三娃。怀里抱着小孩儿全身软绵绵，脑袋耷拉他颈窝里，就是这么被折腾也只是轻轻哼了两声，明显是烧糊涂了。

他慌手慌脚地给三娃穿衣裳，一边往里套小秋衣一边努力心里回想着都有什么办法能给小孩子退烧。要不赶紧把烧退下去，再给三娃烧出个好歹来，让他怎么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烧起来，赵默不敢拖着，给三娃捂严实了就抱着他往外走。他是知道拿酒擦可以给小孩退烧，可是自己根本就不敢试，万一退不下去，还把时间耽搁了，那就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出了门，赵默连家门都没来得及锁，抱着三娃就急吼吼地往街头那边药房冲。本来就没有多远距离，他又是拿出速度跑过来，所以几乎是几个喘息间就到了。

幸好药房门开着，里面也有人。满头白发掉得没剩几根老李头正坐柜台后面，捧着一本纸页发黄线装书看，两只眼睛都眯缝成一条小细缝儿。

听到动静，他抬起脑袋，一看赵默跟一阵风似闯进来，心里头寻思着肯定是有急事，放下书，从柜台后面往外走。

“李四爷爷，你瞅瞅！三娃发烧了。”赵默喘着粗气冲到老李头面前，把脑袋埋自己怀里三娃抱给他看。这么一小会儿，他脖子被三娃脸蛋挨着那块就热乎乎了，怀里小身子整个儿都好像腾腾冒着热气。

老李头年纪大了，动作有点慢吞吞，不急不慌地伸出手去摸赵默怀里三娃额头。赵默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催他：“四爷爷你点！都不知道烧了多久了，摸哪哪都烫手，我怕再拖着给他烧坏了啊！”

“别催别催，我看看。”老李头那干巴巴手掌搭三娃额头上，嘴里念叨着：“该有三十九度了，烧成这样可不行，呆会再把脑袋烧坏了。你去把孩子放那边去，我给他开点退烧药。”

他手指头指向屋子里靠墙角放着一张铁架子床，平时是留着给病人吊瓶输液躺着用。赵默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三娃放床上躺好，看着一直安安静静睡着，到现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小孩儿，心都揪成一团了。

过了没一会儿，老李头就端着一杯子冲好退烧药过来了，大概是也觉得小孩子烧成这个温度挺严重，动作也比先前麻利不少。

三娃烧迷迷糊糊，眼睛睁不开但神志还，还能认人，也知道张嘴喝药。感觉着身边赵默抱着自己往嘴里灌药水，他就老老实实地张开嘴巴，把药都一口一口咽下去了。

其实自己为什么会发烧，三娃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昨晚上他能量透支，连带着身体都出现了这么糟糕状况，偏偏正赶上他灵魂本源也损失了一部分，正处于极度虚弱状态，没有办法利用强大灵魂力量来缓和身体问题，结果就这样和普通人一样生病发烧了。

喝完药，三娃小脸蛋还是红通通，样子看上去却比原来安稳了不少。老李头探着身子过来看看，又回柜台后面翻出一瓶子医用酒精和棉布递给赵默，指点着他拿酒精给三娃擦身子，说着：“你给他擦擦，这儿，还有这儿，这样退烧点。小孩子不禁折腾，烧高了就容易出事。你们这些大人也得该多注意点，眼瞅着天凉了，不多加点小心，小孩子还不得着凉感冒啊！”

赵默拿棉布沾湿了酒精，按着老李头比划地方仔仔细细给三娃擦着小身子，耐心地听他唠唠叨叨数落着。

他垂着脑袋，一脸心疼和自责，觉得都怪自己太不上心了，才会让三娃着凉发烧。三娃自从傻病好了以后就没再生过病，他平时也就没多留心，这回发烧要是把三娃脑袋里旧伤勾出来，好不容易好起来小孩儿再傻起来……

幸好，赵默想象中糟糕状况没有出现。吃完药，擦完身子，三娃就睡得安稳多了。一个多小时后烧也退了，三娃也醒了，睁开大眼睛很清明，乌黑眼珠子转一圈，看到守自己身边赵默，马上张嘴叫了一声：“大哥！”

“哎！哎！”赵默连声答应着，才一个上午就整个儿憔悴了一大圈，这会看到三娃醒过来，差点没浑身一软直接瘫床上。

他伸手摸摸三娃总算不那么红了小脸蛋，听着三娃有点哑却挺有精神声音，明明心里很高兴，张嘴发出来声音却有点发颤：“烧退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大哥，别怕，我不会有事。”三娃从床上一骨碌身爬起来，手软脚软地却还是张开胳膊把赵默圈进怀里，说着坚定得就像是立誓话：“我会一直陪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嘿，一个小孩子家家，说还挺像那么回事。”赵默还没有说话，老李头粗哑声音就插了进来，“你这一发烧，可把你大哥急坏了。三娃啊，以后可得好好孝顺你大哥，这样哥哥，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喽！”

赵默被他说有点不好意思了，一边弯腰给三娃穿上小鞋子，一边说着：“四爷爷，今个多亏你了，我这人没出息，一遇到事就慌神……”

刚刚退烧三娃手脚都没什么力气，软软地任由赵默摆弄，让赵默又找回了当初三娃还傻着时候给小孩儿穿衣裳穿鞋感觉。赵默心里有点没底，又叫了一声：“三娃，还认得大哥吧？脑袋晕不晕？”

听他这么问，三娃板着脸瞪他一眼，说了句：“大哥，我要回家。”

他又不是那个小傻子，怎么会连自己人都认不出来！这个家伙总是刚刚讨了自己欢心马上又来败兴，他虚弱时候不离不弃照顾着确实很让他欢喜，可要是能再多说点甜蜜话就好了！

赵默给他穿好鞋子，却不让他自己下地走，直接一把给他抱起来，笑呵呵地说着：“好，我们回家！”

临走时候，赵默去柜台那跟老李头拿了退烧药之类常用药，给了钱就抱着三娃往家里走。他打算家里常备着这些平常用得上药，他们家装药鞋盒子里只有两盒感冒药和安乃近，再有就是一板阿莫西林，还是他妈妈陈翠那会备下。经过这一次这么一吓，赵默又一回觉得自己过日子不够精心，家里连常用药都没备着。

回到家时候，都已经十一点多了。赵默不放心把刚刚退烧三娃扔家里，索性中午就不出去卖煎饼果子，留家里陪着三娃。

药房里那会儿，老李头仔细看过以后说三娃这不是感冒发烧，没必要喝感冒药，还给三娃把了脉，说了一通体虚内亏、神耗过度车轱辘话。赵默不放心，把三娃放炕头躺好，给他拿被子捂严实了，还是给他冲了袋感冒冲剂喝。

喝完药没多大一会儿，三娃就又合上眼睛睡着了。赵默就炕沿边坐着，守他身边静静地看着，脑袋里乱轰轰。

想着想着，赵默脑子里闪过刚刚三娃说过那句“我会一直陪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心里头甜滋滋，咧开嘴巴傻笑起来。

中午放学回来赵军又被停家门口那辆煎饼果子车唬了一跳，风风火火地闯进屋里。家里要没事，一般时候大哥中午都是不回来，这要是回来了，那多半就是家里出事了。

赵默正灶间里做饭，看他像个没头苍蝇似撞进屋里，赶紧把脚边柴禾枝子往边上扒拉两下，叫住他：“慢点慢点！你瞎闯闯什么呢？”

“哎，大哥你做饭啊。”赵军收住脚步，往四下打量一圈，问他：“三娃呢？家里没事吧？你怎么回家来了？”

他样子让赵默扑哧一下乐了，拿手里柴禾捅捅他裤脚，说了句：“就知道你惦记三娃，他屋里炕上睡着呢。那会他发烧了，我不放心，就留家里看着。”

赵军进屋去瞅了一眼，看三娃确实好好被窝里睡着，总算是放心了。

第66章

蒋云轩这一走，他们哥仨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前的老样子。其实最舍不得蒋云轩走的不是赵默，而是赵军，因为蒋云轩一走，他们家的饭菜马上又变回了以前那样。

原本蒋云轩在他家住的时候，说不上每顿饭菜里都有肉，但好歹晚上这一顿都是有新做的菜上桌。可是这才一天，晚上他们桌子上就只有一盘子大白菜炖豆腐，还是中午吃剩下的热了继续端上来吃的。

因为三娃白天才发过烧，现在小脸蛋还是没有什么血色儿的，所以赵默特地给他煮了大米粥，熬得黏黏糊糊的，闻上去就有一股诱人的香味。

吃完晚饭，把赵军打发去西屋里写作业，再把三娃塞被窝里哄睡觉，闲下来没事干了，赵默终于有空去研究一下他手腕上那个尖牙印记了。

他今天忙活了一整天，怕三娃发烧反复了，整个下午赵默都是守在小孩儿边上，时不时就要伸手去摸摸额头看烫不烫。

三娃也被折腾的够呛，一整天都是蔫蔫巴巴的，晌午爬起来让赵默喂了顿饭，吃完以后就又猫回去睡觉，一睡就睡到天擦黑。要不是赵默把他叫起来吃饭，他肯定就直接睡过去了。没有足够的能量，他就只能靠睡眠来让这个身体自我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