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神色晦暗的看了他半晌，冷冷言道：“你不要忘了，刚刚说过，你若违约……”

青年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的话：“无须你提醒。”

那道人似有些不甘的看了看身后眼中似要杀人的黑龙，慢慢放下手中的木剑，朝着那香案走去，青年看着他的动作，箭尖随之移动，丝毫不敢有失。

那道人忽然将那骨碌碌滚到桌案一边的幽绿妖魄猛地吞入口中，脸上表情立时狰狞起来，张陵见状惊叫一声：“师父！”，欲要扑上去阻止，却也为时一晚。

青年没料到他会如此作为，手上一松，箭矢离弦而去，嗖的一声射穿道人额头，留下一个滴血的孔洞，却不料对方似乎完全未有所觉，脸上露出一个几乎鬼魅的笑容，浑身散发出阴寒的气息。

“大功快成，怎会被你这毛头小子所毁？”

那此刻近似妖魔的道人连一头乌发也全然变白，脸上表情亦可称得上是猖狂可怖。

张陵满脸骇然，抓着桃木剑退至青年身边，急道：“霖哥，你快走，师父……师父他入魔了！”

青年摇了摇头，回头看了黑龙一眼，对方一双硕大龙眼透着血光寒意，顿时让他心中一痛，他刚才所为无疑是断送了黑龙对他的所有情意，本就是他咎由自取，为了旁人性命，将他陷入此种险境，事到如今，又怎会离他而去？

那困龙符只能将他困住一柱香的时间，他只要拖延足够，能让他脱身即可。

青年想到此处，手上动作不停，又是几根利箭飞射而出，见毫无用处，又抓了张陵的木剑过来，沾了手上的血迹，朝那妖道走去。

那妖道尚且正在适应体内纵横的妖气，并未理会他，直到他手执剑身，戳到胸前，才睁开一双妖异绿瞳，伸出细长的尖爪，一把抓在青年肩膀上，尖锐的指甲顿时划破了青年衣衫，刺入皮肉之中，很快鲜血淋漓。

青年忍痛将剑送入妖道体内，那木剑虽不锋利，却是驱邪除妖的利器，妖道胸口仿佛是被灼烧一般焚蚀出一个大洞，汩汩流出绿色的血液。

那妖道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看胸口，将青年掀到一边，合手捂住那伤处，积攒妖力，促使伤口愈合了起来，青年翻身爬起，不顾自身伤痛，举剑又要冲过去，又被一股大力摔至香案桌沿，一下撞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了位，青年低头轻咳几声，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血液，眼见那妖道就要朝黑龙而去，不禁又急切爬起，欲要从他身后要将剑送入背心。

不料对方已有所觉，扭头按住剑尖，那妖道手掌立刻像是被烧灼一般发出滋滋的声音，偏偏他浑然不觉，愣是将青年的攻势化解殆尽，又伸出手抓住青年脖颈，尖利的指甲扎进肉里面，再牢牢的收紧往上抬起，青年两脚离地，被勒紧了喉咙，连呼吸也不能，窒息一般的感觉让他心生死意，却仍不愿放弃一般，抓紧了手中木剑，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扎进对方心口。

张陵此时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即便是师父从小将他养大，待他如子，此刻也不愿再放任他杀死自己重要的人。

张陵捡起方才师父落下的木剑，从他身后刺入背心，口中默默念咒，却是真真切切诛妖封鬼的法术，他不是江霖未曾修道，亦不懂道法咒术，即便拿着木剑刺出去，也只有那剑本身的三分力，而张陵修行十几年，早已有些道行，这剑身送出，便是不及十分也有八分的除妖之力！

那妖道不敢置信的放开青年，扭头看向张陵，胸口偌大一个血洞，伸出的剑尖上挂着一颗红得有些发黑的心脏，还牵连着些血肉，隐隐有还在跳动的感觉。

青年此时瘫软在地，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方才如死一般的感觉让他此刻还有些缓不过劲来，等他抬头看到那妖道此刻被挑出心来的样子，也顿时骇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更为让人震惊的是，那妖道竟然慢慢露出一股妖异的笑容，缓缓言道：“陵儿，你今日背叛我，可知后果？”

话音刚落，张陵便被那妖道一只手扣住颈部向上抓起，另一只手则五指呈现爪状按住张陵的胸口，声音阴森落下：“好徒儿，便把你的心还给师父吧？”

张陵面色惨白，却是一副坦然赴死的表情，他扭头见青年抓紧了剑，跌跌撞撞的要冲过来，断断续续道：“霖哥，我做错了事，死不足惜，师父养我育我，便是还了他这条命，也是应该的。我不祈求你原谅，但求我死后，当你想起张陵这个人的时候，不会只剩下无耻之徒这几个字。”

青年浑身一震，脸上露出几分悲伤的表情，他看着张陵的眼睛，一字一句回道：“我知道你是被你师父蒙蔽，又一时糊涂做了错事，霖哥不怪你！”

“但我也不会让你去死！”青年说完，又抬起手中木剑扎穿了妖道的手臂，那妖道松了张陵，反手朝青年抓过来，青年躲闪不及，胸口被划出三道血痕，他忍痛抓过张陵，将其拖至一边，方才松了口气。

那妖道见二人无恙，也不在意，只阴阴冷笑三声，又拖着蹒跚的步伐，朝着黑龙那处走去，青年不顾张陵阻拦，几步冲到那盘成一团无法动弹的龙身前面，挥剑挡在身前，黑龙鼻息中发出重重哼声，言道：“既已困住我，又何必做出如此姿态？你跟他们也不过一路货色！”

青年闻言一抖，声音有些哽咽：“我拖住他，等符效一过，你便可脱身，到时候便速速离去。”

黑龙沉默了几秒，冷哼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须你为我拖延，如今光是看着你，便让我痛恨至极！勿要挡在我面前，污了我的眼！趁早滚远点才好！”

青年重重一颤，好似要站不住一般摇晃了几下，就连黑龙也眼神一闪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但随即他便像是稳了心神一般，决然言道：“你要是不想看到我，大可以闭上眼睛，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好一段感人肺腑的人龙恋，别着急，我很快让你们死在一起，谁都少不了。”

那妖道眉目间已然妖气横生，整个人都像是被一股绿色雾气笼罩着一样，说话间胸口被剑尖送出的心脏还在微微颤抖，血肉顺着洞口往下流淌，不过看着便让人心生寒意。

黑龙冷冷言道：“你不过是想要我的内丹，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有本事便来拿，又何必搞成这副人比人，鬼不鬼的德性？”

妖道回道：“若是能降得了你，我又何必出此下策，如今只有杀了你，吃了你的龙丹，我方能修得仙道，褪去这一身凡人之体。”

黑龙冷声斥道：“妄想！你即便得了我的内丹，也不过是入魔而已，修的便是邪道，要如何化仙？！”

那妖道面上出现几分怨恨，看着黑龙依旧傲然的姿态，狰狞道：“我便先斩断你的龙角，让你失了龙威，看你还如何猖狂？！”

青年闻言，执剑指向妖道，愤然怒道：“你敢？！”

那妖道冷笑道：“无齿小儿，乳臭未干，你以为你拦得了我？！”

话音未落，青年只觉眼前一黑，被一掌拍在胸口，倒退几步，砸在黑龙身上，待要爬起，便听黑龙吃痛闷哼一声，却是那妖道的利爪在龙角上划出几道利痕。

青年感觉自己也跟着痛了起来，爬起来用剑挡开那妖道的身躯，翻身将龙头整个护在怀中，又轻柔的吻了吻方才受到创伤的龙角，带着万般情意的动作，让黑龙一时也忘了挣扎，直到温热的血液从青年身上慢慢流下来，才如梦方醒般剧烈的晃动起来。

“别动，我的心你不要了，那我只能把命赔给你，澜江……我……”

青年最后三个字没有说完，黑龙已脱身而出，倏然间化为人身，将青年翻过身体，发现身后偌大血洞正汩汩往外喷出鲜血，他只觉滔天怒意，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纷涌而至，他一双眼睛红光满溢，死死盯住那妖道，全然理智尽失，猝然化为巨大龙身，张嘴将那妖道咬住，又径直冲上云霄，充满痛苦和愤恨的龙吟，霎时间贯穿整个天地，方才停歇的暴雨又重新落了下来，天地变色，电闪雷鸣，狂风骤雨强势袭来，整条澜江的水都仿佛倾倒在此处，青年躺在地上，还尚余一口气，却来不及阻止黑龙远去的身影，以及震怒之后带来的天灾。

郑宇慢慢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逐渐无神的双眼，以及雨水冲刷之后的血迹，缓缓的流下了一行眼泪。

而张陵仿佛是傻了一般，呆呆的站在雨中，整个人失魂落魄，雨下的更大了，隐隐的雷声传来，不知为什么，郑宇突然就意识到，天罚，就要到了。

他忽然不想再看下去，他一心想知道真相，却不知道真相是如此的残忍。

这次够粗长吧……算虐吗？……好像不够虐？咳，功力不足，总感觉自己好像写的一点都不带感_(:з」∠)_于是！剩下的就是各种甜啦！回忆杀进行的有点快，跳过了许多甜蜜的地方，直接最后发生的那段了，回头会补上甜蜜回忆！

于是……真的要完结了的节奏呢00说好的肉呢【你问谁

天边闷雷滚滚，滂沱的大雨将眼前刷出一片白茫茫的雨雾，郑宇缓缓闭上眼睛，止不住心中翻涌而上的悲意，他似是能听到整座大山的哭泣，能听到无数生灵的哀鸣，更从这滔天雨声里听到了那黑龙的心底之恸。

震耳欲聋的炸雷忽然响在耳边，郑宇心中一凛，猛地睁开双眼，一道闪电恰好从眼前劈过，落在一道熟悉的影子身上，他整个身体都像是痛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那条龙被闪电击中，刹那间被那刺眼的电光裹住了一般，迅速的坠了下去，郑宇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魂魄像是飘了起来，随着那条龙坠落的方向而去。

雨声渐渐弱了下来，而雷鸣却一刻也没有停歇，天地之间一片耀眼的白光，撕裂苍穹的电光不断的卷向黑龙，犹如一道道残酷的鞭子，狠狠的抽向泥沼里翻腾的龙身，郑宇站在不远处，既无法靠近，也无法阻挡，只能看着那条高傲的黑龙落到如今这等狼狈的地步，一声不吭的承受下所有雷击电灼。

郑宇几乎要站不住身体，皮肉灼烧之痛即便是没有尝试过，也能想象的到其中痛苦，更别说那龙身上已经随处可见的焦黑血肉，光是看着就痛到了极点，他从未体会过如此大的痛楚，仿佛那一道道电光击中的是他的心脏，只能用手紧紧的捂着，抓着，恨不得扣进去，挖出来，方能缓解一二。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眶里不断涌出，等到雷声小了下来，那利剑一般劈下的闪电有所停歇，才见那黑龙似乎是抽搐了一下，慢慢化为一个近乎血淋淋的人形，从地上蹒跚爬起，跨过坍塌的山石，跌跌撞撞的回到原地，将躺在地上已没有声息的青年尸体紧紧抱在怀里，一言不发的跪坐着，直到遥遥天际传来威严而又低沉的质问声。

黑龙这才慢慢抬起双眼，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神，渐渐充血起来，嘴角边露出几分嘲弄，不屑，还有深深的恨意。

即便是带着满身血水，如此狼狈，那副神色依旧透出隐隐的傲气，仿佛是被逼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了几分不屑于天地，不屑于生死的桀骜。

“知罪？何罪之有？！”

“孽龙还不知悔？！”

“便是不悔又如何？吾乃天生地长的一条蛟龙，几千年来守着这一方天地，即便不计我的功过，也未曾想要逆天而行，可偏偏那凡人不自量力，妄图夺吾龙丹，触吾逆鳞！就算是天道，也难阻我心头之恨！”

“大胆孽龙！汝想违逆天命？！天道循环，万物有序，六界生灵，皆有缘法，凡人福善祸银，今日种种成他日因果，而汝任意妄为，酿成大祸，今日万千生灵，皆因汝而死，汝还不知醒？！”

那威严天音，声动如雷，一字一句犹如重锤砸在黑龙身上，黑龙浑身一震，抱紧了怀中冰凉尸骨，神色骤然变得痛苦起来。

“凡人之命，薄如蝉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是汝堪不破这其中奥妙，兀自沉迷，今日种种，也是汝之劫难，汝怀中之人，魂魄未散，自有他日归处，汝可不必执念。”

“苍天厚德，自有公道，凡人逆天改命，妄登仙道，始为祸端，汝之罪过尚且可恕，但大祸已起，罪孽难逃！从今日起，便罚汝镇守此处，化解这万千孤魂之怨！”

天雷再次降下，犹如一道金色的符咒瞬间击在黑龙身上，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之后，黑龙瞬间化为无数星点落于大山各处，原本坍陷的山体慢慢又恢复了巍峨的形状。

郑宇忽然感到胸口一片灼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缓缓闭上眼睛，灵识仿佛漂浮起来，穿过浩瀚时空，走过沧海桑田，仿佛回到了生命的起点，天地之间一片苍茫，恍然不知魂归何处，身往何方。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意识在一点点的抽离，远去，渐渐听不见心跳的声音，感官也像是被剥夺了一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漫无目的走着，行了很多路，又像是哪里也没去，他的脑子里依稀还留存着一些残影，一个模糊的就像隔着云水千重的身影，可是那抹残影淡的仿佛随意一抹就再无痕迹……

他是谁？他在哪里……就连思考也麻木的好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旧机器，只在启动的那么一瞬间有一丝小小的动摇。

直到一个悠长浑厚的声音慢慢在耳边响起：“归来兮……”

就像是有人慢动作，缓缓掀起一块遮去了所有光亮的幕布，眼前一点一点的慢慢亮了起来，原本灰白的仿佛蒙了一层尘垢的世界，开始一寸一寸有了缤纷的色彩，意识一丝丝回转，等到他彻底能正常思考，看清眼前情景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还身在梦中。

一个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老道手执拂尘，抚须言道：“幸好贫道来得及时，不然这三魂七魄就找不回来了。”

郑宇反应还有些迟钝，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出声，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一刹那有些陌生：“你是谁？我又是谁？”

那老道虽然满头银发，精神却十分矍铄，许是修习道术的关系，有种世外高人的仙气，只见他悠悠叹道：“龙虎山张稽真是也，门下孽徒闯下大祸，累及先生，贫道来迟一步，挽救不及，只能寻回先生魂魄，为你了却前生之事。”

郑宇满心迷惑，正想说些什么，那老道却像是了然一般，忽然拂尘朝他脸上一甩，就像是蓦然按下了记忆开启的按钮，无数画面，影像，所有遗失的东西，刹那间铺天盖地，斗转星移，他看到了自己从生到死的一生，甚至是懵懂无知的幼童时期，很多无法察觉的，看到的，都一一展现在眼前，他甚至觉得心脏有那么一瞬间无法承受负荷似的，重重的疼了一下。

这才发觉他的命，从一开始就是那条龙的……现在也不过是，还给他罢了。

可是他死后呢，那条龙却因此犯下大错，触怒上天，经受天罚，还被镇压在这片大山里面，永世无法再自由。

“你……”郑宇发觉嗓子有些沙哑，他忍着胸口的憋闷，语气也有些急促：“事已至此，我死了也就罢了，不过他……澜江，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老道抚须摇头，半晌才言道：“天意难违，贫道虽有些道行，终究也只是一介凡人。”

郑宇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只是呆呆望着脚下大山，说不出话来。

“不过……一切皆因本门而起，贫道身为观主，未能好好教化坐下弟子，也是不可推卸之责，此事虽不可违，但尚有圆转之道。”

“此地生灵突遭大劫，又受那妖魄吸引，万千阴魂久居不去，怨气冲天，幸有黑龙灵体化为群山压住山脉地气，否则久而久之，此地将变成聚阴之地，妖魔尽出，鬼怪横行，再不能有生灵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