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风云——喜糖123
喜糖123  发于:2014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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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维将文件撂在一边儿,毫无征兆的说:“停车。”

“怎么不进市区?”阿彪并没听他的话,小皮卡开得稳稳当当一路向前。

“你不用管我,管好你自己。”杜维支起下巴若有所指地看着后视镜,镜中一辆黑色面包车从下山时就跟着他们。

阿彪暗骂一句脏话,徐徐将车停到路边,“过后再联系。”

“只要你还活着。”杜维跳下车,一转身就消失在人群中。

阿彪恍惚了一会,咂摸着他的话有点心神不宁,他很快拉回思绪,全力对付后面的跟屁虫。

杜维晃入人群却顺着人流涌过马路,走到桥口停下来,手中黑色小铁盒上轻巧的红色按钮耸起,绿色的指示灯显示一切正常。这是赌场开业时,赌王列昂尼德送他的礼物,十分精巧却威力十足的定点爆炸装置,此时盒心的爆炸物已被杜维装在了皮卡副驾驶座下。

当桥上的绿灯亮起,并不多的几辆车依次通过,阿彪为了甩掉盯梢猛踩油门第一个冲上了桥。

杜维冲着一马当先的小皮卡默默做了个“下地狱吧”的口型,然后拇指斩钉截铁地摁下了按钮。

桥面上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刹那间火光冲天,凶猛的气流卷着渣滓迸溅到四面八方。杜维只转身躲了下震耳欲聋的响声,就立刻扭头确定,他要亲眼看着阿彪被炸成灰烬!

令人意外的是,皮卡车带着熊熊火光,尽出人意料地撞向护栏,然后如愤怒的火球般一头扎入滚滚余江,顿时无影无踪,只留下冒着黑烟的轮胎死死地粘在桥面上。

周围的人如蜂群般涌到桥边,只有杜维还站在原地,他只觉一股怒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难受,随即拿出手机。

“阿禄西边余江大桥上有辆皮卡掉进了江里,车里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不等阿禄回话,他匆匆挂掉,迎着呼啸而来的警笛声,逆着人群而去……

54.

阿禄看着杜维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咬咬牙还是将结论重复了一遍。半个多月过去了,阿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早就将他列入失踪人口,也就小杜哥叫他一天到晚跟捞鱼似的,顺着余江都快捞到了入海口。无论如何不能再干这活计了,好好一员黑社会基层干将,浑身上下散发着水产养殖户的气息,阿禄郁闷得想吐血。

杜维倒也没难为他,叫他捞鱼前干嘛明天接着干。等阿禄神清气爽地离开房间,杜维站在窗边慢慢点上根烟,心头鬼使神差冒出四个字——天意难违!

冬日夜长昼短,日子过得就跟点着的炮竹,噼哩啪啦跑进了腊月。自从习斌“中阴”后,林正就没再着意祭奠,等进了腊月过年的气氛渐渐浓起来,倒是大操大办了一场,道场设在鼎鼎大名的巨源寺,住持方丈亲自上阵,连做三天昼夜不息。杜维趁着他不在大宅的当口上,想把“贺新”提早拜了,省的大家面对面心里都堵的慌。

阿坤趴在桌上,从上到下仔细检查着礼盒的数量,心想可千万别送冒送丢的,小杜哥非得把我踢出去喂鱼不可。

杜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支起下巴看他撅屁股在那笨拙地倒弄了半天,“可以了,再弄彩纸都叫你摸破了!”

阿坤赶紧住手,跟只大金毛似的委屈地看着他,心凉得像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样。

“我又没骂你……真说不得碰不得。”眉目间蒙上层难言的遗憾,杜维心里想要是阿烈恐怕是挠头傻笑一阵,又一板一眼地继续做蠢事。他冲阿坤招招手,“你把贺贴拿过来我写。”

阿坤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一手是洒金披红的大俗贺贴,一手是大吉大利的各样贺词。

杜维握着笔,眼神从林林总总的词样儿上慢挑细捡地滑过去,斟酌了下,最后规规整整写了四个大字——新年快乐!以前写贺词这事儿也是阿烈在操持,别看他憨头直脑,高高大大的,笔迹却清秀得很,配上肉麻的贺词一串一串写上去,那叫一个相得益彰!

阿坤看着那短小精悍的四个字,觉得不可思议,小杜哥和正哥好的很,那是拜了关二爷的兄弟,怎么也得添两笔什么财源滚滚、紫气东来、金鹏展翅的吉祥玩意啊?他那知杜维心中是万般滋味,提笔难落,唯有最普通平常的一句话才能镇住他的心。

两人一起上了车,前后只远远跟了两辆保镖车。最近天下太平得很,陈魁最终死在龙鼎手里,曾经一手遮天的黑道大师级人物,死前躲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里,身边仅有两名兄弟,真是说出来任谁都不信。葛一平更是夹紧了腿跟只雏似的,紧随杜维脚步,任圆任扁不敢有半句抱怨。

杜维速度挺快,进了大厅放下礼品直奔主题。东堂香室平日不开,只有到了腊月各码头的兄弟过来“贺新”,才能与大哥一道登堂揖香,一是表明弟兄在外整年遵守帮规,无有逾越,二是带账归来的龙头发誓钱账属实,清清白白。老早前,社团大哥整个腊月都必须在家等“登门”,时移月新规矩也就松了,若遇大哥不在,也可自行拜过了事。

上过红香,杜维的眼神顺着半人高的关帝爷金彩塑像落到贡桌上,那上面密密麻麻排列着社团龙头坐馆的牌位,高低错落,有主有配。直到最前边一排靠右手,习斌乌亮的无龛坐牌立在配位,杜维知道那座后主位是林正的,生也罢死也罢,在外人看来他们理所当然在一起。

出了大宅,杜维还赶着回赌场发红包,司机对这里的路段极其熟悉,知道怎么避开高峰,挑了条不起眼的小巷七拐八绕进去。等到了个十字巷口,前面的保镖车开得快已上了大路,后面的保镖车还没到巷口,杜维的车就正好卡在当中。突然从两边通巷猛地窜出两辆黑色轿车,极好的车技使他们精确的将杜维的车弄成了夹心饼干,前面的保镖车来不急向后倒,人员只得下车一通狂奔而来,后面的保镖车又出其不意地被赶上来的另一部轿车啃了屁股,撞得横七竖八门窗变形,人在里面跟翻了个儿的王八一样动弹不得。

杜维被一阵急刹重重甩向车门,阿坤爬过来拽他,却被人一枪托砸在颈后瞬间趴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

乌黑带亮的枪口对着杜维,他还来不急从地上坐起,背后的车门也被拉开,另一只枪同样死死顶在他后脑,人就这么被提着领子拽出车厢,再塞进西边通巷里停着的另一辆黑色面包车中,一脚油门扬长而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完全是行家里手的作风。

陌生凶恶的男子用钢制警用手铐,将杜维双手拧在身后锁在一起,又从兜里拽出条预备好的粗黑麻布,紧紧在他眼睛上缠了三圈才在脑后系好。接着就是一阵毫不客气,七手八脚的搜身,皮带、腕表自不用说,就连袖扣、鞋底都一一筛查过去,生怕留下漏洞。杜维的脑子在周围一片混乱中高速运转,绑架的人对他的行程安排,平日路线了解程度很高,并且知道他身上带有定位装置,这样的手段一定出自社团内部,嫌疑仅集中在几个人身上。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似乎到了目的地,但是车门开合一阵就又匆忙上路,更像是上下换人的情形。杜维一声不响,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而和着冬日里仓促的冷风,他突然闻到对面坐着的人身上传来阵阵微弱的香烛味。隔了好久,他才试探性地叫了声:“阿畅。”

勒得眼睛发麻的黑布被颇有耐心的一层一层绕开,最后刹那光明闯进来,杜维紧紧闭上眼,再慢慢睁开。果然,对面坐着的正是万年石头脸阿畅,他既不惊讶也不疑惑更不询问,就这么真实坦白地看着杜维。两人心知肚明,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横在当中的就只有一件事——习斌的死!

“难得你这么大老远的跑回来。”杜维自嘲一下先开了口。阿畅接替习斌的位置却没接习斌的地盘,只负责林正的安全工作。林正在巨源寺给习斌开法事,他肯定寸步不离地跟着,匆忙跑回来当然沾了一身烟火气。

阿畅不声不响,手里捏弄着那条黑布,过了很久才说:“阿彪没死,大渣救了他。”

仿佛早有准备杜维只叹了口气,知道那天阴魂不散跟着他们的车子抢了先机。

“大渣怀疑你我没怀疑你,正哥怀疑你我也没怀疑你,是我太蠢还是你聪明过了?”阿畅是个少话的人,平时有问有答,不问绝不多嘴全当自己是个大件儿摆设。看起来这件事扎在了他心尖上,已是不吐不快。

杜维对阿畅从来没有喜恶之感,就到今天这个地步也谈不上无法面对,所以说话自然是不带忌讳,“我既然做了就知道有今天,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罢随便。”

阿畅不再说话,只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盯着他。

黑色面包车上了高速,被尚未消融的雪地反射出肃穆的光,如一口高速移动的大棺材般。不久又转下高速进入休息区,开进一辆早就等待多时的巨型货柜车的肚子里,司机保镖默默离去,又换上一帮人来。

杜维翘起二郎腿气定神闲地看他们忙活,灰黄色的车内灯照着他轮廓鲜明的侧脸,一股柔软的杀气仍在。新上来的一帮人,一看就知道是大渣的杂牌军,佤邦职业雇佣兵团。一片漆黑之中货柜车要驶向何方圣地,杜维、阿畅都不知道。大渣长期混迹世界上最乱套的地界,深入险境锻炼出的手段自然是高了一个段数,货柜车既能阻断对绑架车辆的追踪,又能屏蔽信号,在这里面就算你皮下植入了信号发生装置也没用。

经过一阵猛烈的颠簸,发动机的声音弱了下去,货柜车彻底停止不动了。这帮雇佣兵可没有阿畅手下的礼貌劲儿,用大口径步枪顶着杜维的脑袋,连拖带拽把人从车上弄了下来。这是一座荒废的汽修厂,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就连外面玻璃钢的修车大棚都已被积雪压垮,以扭曲的造型摆在面前。

杜维被两个丛林壮汉像拽麻袋似的拖进雪地里唯一一幢冒着鬼气的黑暗厂房,大渣穿着件迷彩风衣,战靴皮裤,坐在一张三条腿的椅子上,面前是个巨大的铜火围子,一摞摞绢黄冥钞整整齐齐摆在身边。他看着杜维那张嚣张的脸,一把一把将冥钞投入火中,手中的木棍儿更是在火里一挑……破烂不堪的厂房风从四面八方涌进,一片灰烬扬起,带着怨恨的火星来直直扑向杜维!

55.

大渣胸中憋着口气,一脚踹向杜维腹部,没等两边的壮汉把被踹趴下的人提起来,接着又是一脚重重踢在肩头,这才抖了抖肩膀像只餍足猛禽似的立在原地,阴森森地说了句:“老天开眼。”

杜维被一通猛踢狠踹弄翻在地,脸颊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急促的喘息被冻成一层寒气。他用肩膀支起身体,毫无退缩的眼神缓缓升起,由下到上将大渣看了个够,一声不吭。

无所畏惧的态度叫大渣刚刚出的那口恶气转眼又堵了回来,他抓起手边的点冲,卸下保险,抖了抖手三两步走上来,用枪顶住杜维的心口,“我真后悔清迈那次没杀了你!”

杜维蹙起眉尖身体却挺得笔直,仿佛顶在胸前的不是枪口而是根绣花针尖,他想起在泰国林正派大渣来护卫周全,而现在他却与林正性命相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竟仰着头微微笑了,“你现在动手也不晚。”

就在大渣的怒气被完全激起的时候,阿畅冲进来一把拨开他手中的枪,“大渣这是帮务,你不能私自杀他。”

“帮务?回去问问你们大佬舍不舍得杀他?”大渣将枪甩到肩头咄咄逼人。

阿畅孤身而来,周围站了一帮杀人如砍瓜切菜的雇佣兵,却也丝毫不输气势,“社团是兄弟的社团不是大哥的,正哥的意志改变不了整个帮会。他瞥了眼身后被人压在地上的杜维,又说道:“我不想斌哥死的不明不白,社团上下理因表态,明早正哥下山我会召集堂中会,公开证据他就是死路一条。”

“那最好不过。”大渣转身回到椅子旁边,抓起剩下的冥钞振臂一抛,青黄色的纸片在四下乱窜的风中被扯得沙沙作响,有几张飘落到火围顶上,被焰苗燎着随着热气升上屋顶,再慢慢地化为灰烬,如有神灵指点一般……

腊月的天是极短的,软弱无力的光亮转眼就被一片青黑取代,大渣走前叫人将杜维关到地下室,让晚些再送阿畅回大宅。阿畅也不知怎么搞定一帮鸟语匪徒,不一会竟被人陪着进到地下室里。

杜维靠在墙根里一排水泥袋上,头顶是一盏被冻住的换气扇,灰暗不明的亮光从缝隙里照进来,竟是室内唯一的光源。阿畅身后的人提着个汽油灯,忽明忽暗的火星随着人的脚步晃悠着从台阶上飘下来,看着有那么点阴森恐怖。

阿畅走过去蹲下身将杜维手上的铐子解开,却出乎意料地坐在他身边,两人背靠水泥袋,仰着头凝视屋顶一道裹了雾气般的亮痕,久久无语。

默默将一根烟递过去,阿畅拨开火机给杜维点了,“我家跟你蛮像的,我老爸抽我老妈赌,一对祸害。”说完才给自己点烟,橙红色的火光映着他石雕般的侧脸,却不见丁点情绪,“我老爸有时候会给人当‘跑脚’赚点白粉钱,也不知道是不是吸毒把脑子搞坏了,那么胆小的人居然咪了潮州帮的货。赶货的马仔砸了我家,用砍刀背打我老妈。”他转头认真地看着杜维,“潮州帮!你知道吗?潮州帮叫我死全家啊!如果不是斌哥,我们全家早就埋在一个坟头里了!”

杜维知道习斌对他有恩,但具体是什么事他并不知情,也没兴趣知道。而现在,面对平时铁板一块,情绪从不外露的阿畅,他无话可说。

“我知道正哥不想你死,可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对不起斌哥。”他狠狠将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里,烟头呲呲响着迸出点点火星。他明天一早私自召集堂中会,摆明了就是先斩后奏打林正个措手不及,他料定面对整个社团利益,林正的私心发挥不了一丝作用,这样杜维必死无疑!而作为林正的心腹,他如此玩弄手段并且私下连接大渣,也将导致他彻底失去林正信任,兄弟之情灰飞烟灭。

杜维垂头拨弄着指间的香烟,看那火光忽明忽暗,“你没错,正哥不会怪你。”

阿畅苦笑一下,站起身拍拍外衣上的浮灰,又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板正样子,“小杜哥,我先走了。”

汽油灯如一簇晃晃悠悠的鬼火,拉起地上的影子扭曲成万般模样。等到阿畅的身影将要消失在铁门后,杜维突然开口,“我要是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那握在门边的手顿了顿才慢慢合上了门……

黑色的林肯轿车一路闯开红灯,风驰电掣般开进大宅,倒车镜差点将开铁门的小弟带飞出去。林正走下车一张胳膊将卷在手上的大衣抛给阿乐,人是片刻未停身边带着风呼啸般走过去。

大宅后堂正厅里,左右双排六座黄花梨官帽椅上,整整齐齐坐着社团上下二十四角头,西九东十五一个不落。见着林正进来,一阵齐刷刷的衣物摩擦声,所有的人屏气凝神站得如门前枪旗,连影子都无半分晃动。

走到南首上座前,林正刻意看了眼身侧的阿畅既无责怪也无愤怒,只有瞬间闪过的浓重悲痛,无声无息却尖刻入骨。阿畅下意识低下头,即使已习惯铜墙铁壁般的伪装依然经不住手足无措。他见人都已坐定就叫左右关闭正厅大门,门外清场大宅闭户,任何人不许出入。

没等林正开口,早在侧边配房准备的大渣便扭了杜维,手下推着裹得跟粽子似的阿彪,架起吓得裤裆湿了大片的葛一平,哐嘁哐嘁像苏三起解似的一溜儿走了出来,把刚回身进门的阿畅气得够呛。大渣长在三不管地界,过得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在他眼里大佬就是公平,除此之外什么帮会规矩都他妈是放花花屁。他钳住杜维还没好利索的右肩硬是逼人跪下来,接下来就对着葛一平的屁股一通猛踢,可怜的葛老大毫无形象可言,嚎叫着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经过添油加醋讲了个清楚,也把杜维从里到外抹了个乌黑透亮。大厅里立时如冰水入热油沸腾起来,而令人意外的是东区原属习斌地盘竟没有一致对外,而是分成了两派,一派要将杜维碎尸万段,另一派以阿禄为首死咬着不认葛一平的话。林正则阴着脸手抓着大圈椅扶手,眼神透过人群上方激烈的空气望出去,十二扇雕花木槅门上,起伏扭曲的花纹仿佛活了一样正疯狂地纠缠住他的心,要将它拉出来暴晒在日光下,打上各自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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