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们去找把铲子吧。」死人类提议道,「晚上来挖掘比较好,现在人太多了,光天化日之下在海关门前撅土,应该会有麻烦。」
「晚上灵气散尽,就探查不到凤凰公主的去向了,」我很快乐的催促他,「这附近也找不到铲子,你有专长就要好好运用一下。」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上天有眼啊。
「这话听来怎么这么耳熟?」死人类嘀咕了几句,还是伸出手去,我看了看四周,幸好没有大减价和车祸现场,人类向来对周遭环境表现的比较漠然。
死人类的右手中指和食指抽搐了几下,动作颇似人妖引诱观众,我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被他的兰花指吸引过去。
一眨眼,树下就多了一只死去的雉鸡和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
绅士当然是莫里,我很佩服他的能力,突然在人群中现身,周围的行人包括海关守卫竟然都没被他吓到。
仰慕之余,我自然很有好学精神的跟莫里讨教。
结果一旁的死人类听到后,立刻很不客气的戳破我佩服的泡泡:「他就是从海关大楼走出来的,只不过从你背后走来,某些动物又有些特长,行走时不会发出声音。」
「那个?你说得那个是猫吧,」
「你说谁是猫?」莫里狠狠的瞪着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死人类心眼忒小,就为了报复我刚刚让他挖雉鸡的尸体,转眼就借刀杀人,瑞说的对,果然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两个家伙向来八字不合,我很庆幸他们现在碰到一起没有再度开打,虽然空气中火药味浓厚的似乎随时可以引爆十万吨炸药。
不知道是探测凤凰公主的气息,还是需要克制他的愤怒,莫里深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吸的非常长,以至于死人类开始频繁的看手表,我等了好久,他才悠悠的把那股气又缓缓吐了出来,吐气的时间比吸气的时间还要久。
死人类小声惊叹:「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我在一边听得差点倒下,还以为他频频看表是有急事要赶回去,正想让他开车先走,不用等我和莫里,结果他却是在计算莫里的呼吸时间。
「凤凰公主不在人界了,」莫里吐完气告诉我,他看了看死人类,忽然换了个话题,「你跟瑞吵架了,我昨晚看他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又想了起来,忍不住诉苦,「他把我用结界封在家里!」
莫里笑起来:「我听说中国有本出名的小说,讲一个猴子一只猪和一条水怪跟着一个和尚去死亡之路寻宝的。」
「拜托,是《西游记》,什么死亡之路寻宝,那是西天取经。」洋鬼子就是洋鬼子,被他老婆风无痕强迫学会了流利的中文,绣花枕头一捅,芯子还是稻草。
毫不理会我的鄙视,莫里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那个里面不是有个情节是猴子在地上用他的武器画了个圈,把他的师父和师弟放在里面的,在里面,就是安全的。」
我白他一眼:「当时我看西游记,对于那个段落唯一的印象就是画地为牢。」
显然莫里对画地为牢四字很是困惑,不过以他的个性,要问也去问风无痕,不会在这里留下机会给死人类嘲笑。
「昨天我闻到的气息更淡,所以不太确定,今天就可以确认了。」
莫里这么一说,就可以知道瑞和他昨晚必定结伴去动物园探查,去就去好了,干嘛没事把我关在家里?
「我去找瑞,」莫里大功告成,对我挥手道别,临走前传音给我,「凤凰公主去向不明,但昨晚我和瑞去的时候,那孔雀王已安然归来。」
虽然莫里说之前他和瑞已经去过动物园查探,但这个两个家伙神神秘秘的,什么都瞒着我。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瞬移再去看一下情况。
因为不是节假日,动物园里的游客稀稀落落。
虎精鹰王他们的元神还在沉睡,风扫着枝头的叶子簌簌的响,我走在绿意盎然的园子里,心头却隐隐感到一丝丝的不详。
真担心归来的孔雀王元神也陷入了沉睡。
好在这糟糕的情况并未发生,孔雀王依然如同往常一般昂首挺胸的在他的居处四处踱步。
「日安,阁下,」我把右手伸到背后贴着后脑点头,那是孔雀族的礼节。
然后我看到一个不输钟楼怪人的身影回礼。
当然在附近的游客看来,不过是一个人在孔雀笼子前因为脖子酸摸一下后脑,孔雀模仿他点头罢了。
「不知道您对最近精怪们的集体元神沉睡可有所知?」我单刀直入,期盼他能解答我的疑惑。
「我族向来不理他族之事。」钟楼怪人毫不讳言他们孔雀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精神。
我看看他周遭对我戒备的孔雀族人,想起我夜间来时,他们元神也正在沉睡,考虑着措辞,「贵族可安好?」
「敝族无忧,多谢阁下关爱。」孔雀王转过身去,这是明显送客之意。
他似乎知道什么。
这动物园居处所有族类皆元神在沉睡,唯孔雀族安然如常的度日,这实在非常的令我费解。
「不知阁下前几日所往何处?」孔雀的正面的确漂亮,可是此刻孔雀王背过身去,我看到的明显就不太雅观。
这堂堂孔雀王举止也太失礼了,果然,孔雀王睬都不睬我,他的族人已有人开口,「我王的去向,何时需得向血族成员汇报了?」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再待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得转身离开。
走过虎精的笼子,他正打了个呵欠,双眼半开半阂,才数日不见,为什么连当日来告知我这件事的虎精也陷入沉睡?
离去前,天上似乎有抹黑影在刹那掠过,没等我看仔细,那黑影已消失了踪影。
第七章
到家时,瑞正在客厅讲电话,他最近很少用手机,也几乎不碰魔法书,据他说手机的高辐射不利于伤口复原,用魔法也比较耗费精神。
「一切都部署完毕了?很好,盯住斯瓦诺的动态。什么?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留意。」瑞挂掉电话,用眼神询问我的去向。
我老老实实告诉他,因为他和莫里不肯带我去,所以我只好自己跑去动物园逛了一圈,省略了和死人类同去的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瑞对我点点头,示意我如果累了可以先去睡,他还要打几个电话。
我的确有点困,便换上轻便的衣物走进卧室。
没想到,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了,却怎么也睡不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离开动物园前,看到的黑影很像鹰族的通讯员。
但老鹰王的元神正在沉睡,通讯员过来有什么用,这莫名其妙的嗜睡症若是让新任鹰王担忧,也该派医者来才是。
而且瑞答应了老鹰王寻找凤凰公主的动向,到现在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承诺的事,向来是全力去兑现的,如今这样懈怠,当然不会是受伤的缘故。
还有孔雀王奇特的消失和回来后的缄默,我越想越疑惑,瑞还在打电话,交代的全是远在伦敦的族人应该注意的动向。
听他的语气,似乎一场和猎魔人之间的恶战不可避免。
难道是此刻我们自顾不暇,瑞才没空去理会动物园那群精怪的处境?
但这也不像他的个性,况且和猎魔人之间的冲突其实也和人类不久前发生的两次世界大战没有多大的区别。
所有非人种族的境遇,从很久以前就东西方休戚相关。所以瑞绝对不会独善其身。他绝口不提这边发生的变故,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切已经得到妥善的解决。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瑞打完电话回来,我仍然抱着被子靠在枕头上苦思冥想。
「怎么还不睡?」他疑惑的问我,「明天放假休息?」
我摇摇头,看着瑞一派自在的样子,彷佛一切都在掌握中,忍不住开口问,「凤凰公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有人绑架了她,我们目前刚跟绑匪达成了协定,打算设法送她回族里,算算时间,凤族女王也该平息了叛乱。」瑞轻松的回答。
「那绑匪是谁?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有点不满。
「你一直没问,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瑞用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我偷偷瞪了他一眼,听这语气,似乎那绑匪还是我认识的人?
「你前阵子还去过绑匪的家,这么快就忘了?」瑞明显一副我在装蒜的不满神色。
「绑匪的家?」记得我最近好似没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吧!
死人类出现的虽然很奇怪,但我也没去过他家啊!
「等等,你是说那个奇怪的小道士?和他那个魔法师的姐夫?」
看情形凤族的问题似乎解决了一半,我喜滋滋的继续发问,「那孔雀族族长是怎么回事?」
「这个还没查到。」立刻泼我冷水一盆,顺带反问我「你怎么看?」
「动物园的情形很是奇怪,是所有的精怪都在沉睡,只有孔雀一族是清醒的,所以应该跟他们族长的动向有关。」
我沮丧的喃喃自语,「怎么都一个个睡得人事不知,这当口若是打起来,不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这你不用担心,他们的元神沉睡正是为了七天后与猎魔人的大战。」瑞似乎胸有成竹,「好了,你睡吧。」
「你怎么知道?」我缩进被子露出一颗头,「上次虎精来没说呀。」
「那是因为他当时也不知道,所以他没睡,估计回去后老鹰王就告诉他有关猎魔人战帖的事了,因此为了备战虎精的元神也开始沉睡。」
「猎魔人的战帖?这是什么?」
瑞撇撇嘴:「天晓得,那帮猎魔人自己搞了个协会,声称是正义之师,师出有名,因此堂而皇之的印了几封所谓的战帖,发给各族的族长,约定时间一到,决一死战。」
他打开抽屉,递给我一张红色的,类似人类结婚喜帖一般的卡片,卡片上约定的双方交战日期,正是七日后。
「各族的日期都一致?」我呆了呆,难到第三次世界大战就这么样无声无息的要爆发了?
瑞点头:「有时差的问题,看来他们是预备各个击破了,就看谁的部署快。」
我想起进来时他在电话里提到的人名:「斯瓦诺是谁?」
「应该是所谓的猎魔人中重要的一员,」瑞的目光看向远方,带着些微的仇恨和倦意,「老对手了。」
「啊,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瑞沉默了下:「你平日里基本上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网上下载电影,要不就是去和那些动物园的精怪鬼混,提不提有差别吗?」
我语塞,好像是哦,向来都是瑞在照顾我,我似乎很少顾及到他。
歉意的不敢抬头看他,我盯着手中的战帖想找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总觉得不想这样睡觉去。
注意到战帖底下的落款写着翟林,我仰头问瑞,「这个翟林,就是他们协会的头头?」
瑞也有点疑惑:「看起来似乎是,现在还不太确定,只查到是个中国人,在几十年前跟法国几个著名的魔法师学过魔法,不知道什么原因几年前回来了中国,联络各界成立了那个猎魔者协会。」
「那个协会,会不会很不好对付?」我有点忧虑,「但怎么从成立以来就一直没什么大的动静。」
「我一直让族人留意着他们的动向,的确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加入的魔法师术士巫者一年年逐渐增加。我联系过各族商讨对策,基本上他们也早已知晓,只是苦于不知道对方的聚集地点和时间,现在既然他们不知死活的主动求战,能够一网打尽也好。」他眼中掠过一丝阴狠。
嗯,原来对方厉兵秣马多年,早已在瑞的计算中,千年连番的杀戮和猎捕,彼此都积怨甚深,看来这场恶战是避无可避的了。
我有点郁闷,那些猎魔者为什么一直咄咄逼人呢,几百年下来,各族已习惯隐居在人群中,低调过活,尽量不引起人类的注意,也几乎没给人类造成过什么危害。
这几百年来,人类遭遇的浩劫哪样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不去好好反省自身,倒忙着奉行「非我族类,追杀殆尽」的信条。
难道这世上就剩下人类和那些无意识的动植物,世界就会太平了吗?
瑞看我不太开心的样子,伸手揉揉我的头发:「别想了,你还是过你的日子,一切有我在,安心的睡吧?」
我还是睡不着,总觉得还有什么忘记问了,但瑞似乎也很疲惫的样子,想到他的伤口还没痊愈,我摸摸他的绷带,他伸过右手拍拍我的手背,「没事,睡吧。」
看看时间,也就还有两个小时可以睡,我闭上眼,在陷入睡梦中前,忽然想起楼上住着的那一家子绑匪,不知道瑞跟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算了,那些不重要,七日后的恶战迫在眉睫,在我还是人类时,宋朝正是乱世,经历过战争带来的颠沛流离,我想所有处于战乱时候的人,都会深刻的体会到「宁为太平犬,不做离乱人」这句话的含义。
战争实在是非常可怖可憎的事情,远非网络游戏里的PK可以比拟。
那些沉迷网上杀戮游戏,欣赏电影中暴力美学的人类,只是有幸没有见识到真正的战争,等真正见识过了,就会发现,游戏从来就只是游戏。
真实的战争,远远超过人类的想象,甚至连处于高位的当权者也没有主导局势的能力,我想起被闲暇时翻阅过的人类编的世界史,对于瑞的自信满满,忽然有了深深的担忧。
人类其实是没有信义,没有原则的动物,成者王侯败者寇,很多他们中的成功者,几乎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对人类来说,最终的结果最为重要,过程怎样,横竖有最后的胜利者来书写历史,自然可以泥垢尽销,所有的无信无义,在文人的妙笔生花下,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这猎魔人的头子,正是个人类。
此时此刻,所有的精怪都元神沉睡,各异族类也拘泥于七日之约,虽加紧了戒备,但到底不会想到偷袭,而古代的中国战场,偷袭根本是寻常事。
我一惊,从半睡半醒中艰涩的张开眼,推了推明显在打盹的瑞,简略的跟他讲了下我的担忧。
瑞听了后,表情有些凝重,「他们自诩正义,应该不会做这种事的吧?」但想想他觉得也不是不可能,顾不上披件衣服,瑞拉着我急匆匆的瞬移到动物园。
动物园里满地伤员,狼藉一片,风无痕的家族成员们正忙着救死扶伤。
莫里双手环胸,铁青着脸听老鹰王絮絮讲述事情经过。
原来老鹰王早有先见之明预料猎魔人可能会来偷袭,表面上假装和众精怪一同元神沉睡,暗地里嘱托了族人在万里高空监视。
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骁勇善战的鹰族战士就会接受召唤,过来结众抵御攻击,到时候老鹰王也好有足够的时间唤醒精怪们沉睡的元神。
没想到,那群魔法师却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监视的鹰族通讯员还来不及示警,风火冰三系的魔法攻击就破空而来,风家族人在救治的伤员多半是措手不及在元神沉睡中受重伤的精怪。
「你们怎么会过来?」莫里惊讶的看着我和瑞,「血族的消息挺灵通的嘛!」
瑞笑而不语。
我应该得意一下自己的推测正确,但这遍地的伤员和呻吟声实在令我高兴不起来。
距离我们十米开外,虎精正横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后背金黄色的毛发几乎全沾染上干涸的血迹,风家医者正用手沾着草药涂抹在虎精背上,暗褐色的血迹衬着金黄色的毛发,捣烂的绿色药草在黑色的斑纹中隐隐绰绰。
我有些不忍的转过脸去。
「我没事,」虎精看到我,似乎是想试着站起来,巨大的躯体晃了晃,终究脱力的再度倒在地上。
「别动,你想刚愈合的伤口撕裂啊?」负责医治的风家人呵斥。
我连忙伸过手去握住虎精的前爪,阻止他再轻举妄动。
柔软的,温润的触感,趾甲很平,可能是动物园管理的人类定期在修剪。虎精的毛皮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但我却不敢再伸出手去抱抱他。
老鹰王已经把战斗经过基本讲完,我有点同情他此刻化作人形的失策。
如果他现在还是一只鹰的样子,估计莫里就不可能嚣张的抓着他的领子摇晃,除非你见到一只穿衣服的老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