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起踏上通往生活区的走廊。

那边的区域大门仍然处于封闭状态。佐伊从外面手动打开了自动门。欧文的属下正和李拥挤在过道里。他们还不知道诺亚号被迫和海盗船队接的是，直至看到真正的“海盗”，有人当场吓昏。

看见他们悉数不少，佐伊冷不丁大喊起来：“快回房间！把门锁好！”

“嘿！混血！你找死啊？！”

过道里顿时一片骚动。强盗狠狠给了佐伊腹部一下，“我可不在乎你是不是长了一张漂亮脸！”

这时，人群中的李与佐伊的眼神碰撞到一处，他立刻就明白佐伊的话是对他一个人说的。看到佐伊捂住肚子跪倒在地，他迟疑片刻，终于没有吭声，追随者大家的脚步退回了房间。

如果此时出手，只会令局面更糟！他领会了佐伊更深的用意。

那名吓昏的成员，也被同伴迅速拖走了。

佐伊忍耐住疼痛，扶着墙壁重新站起，慢慢对强盗说：“肃清通道会更方便些，不是吗？”

“呵！你讲清楚不就好了？”

“不过你们要的‘东西’……”

“它在我这儿！”

看出欧文想提及李，佐伊果断欠下话机，“那个价值连城的古董，我就戴在身上。”他说着，解开领口，摸出了埃迪送给他的玻璃珠。他取下链子，把玻璃珠交给了强盗，“拿去。这是来自几百年前的死星——地球的真正文物。”

难以置信！

佐伊做梦般地盯着落在强盗手中的玻璃珠——那明明是他最在乎的埃迪送给他的东西，那明明是他最在乎的东西！他竟把它交了出去。

难道我真得不在乎埃迪了吗？竟然也不再有心痛的感觉。佐伊回想李为守住他的秘密而对大家说的那个谎言，有点吓了一跳：不！他是在撒谎！就算我不讨厌他，也绝不可能爱上他！

“多谢了混血！”

强盗吹响刺耳的口哨，让佐伊如梦乍醒。

只几秒钟工夫，从舰桥方向跑来了另外三名强盗。看来罗来几人也被紧随而至的强盗们控制起来了。

这看似纤细斯文的家伙留下一句“看紧他们”，便带着佐伊的玻璃珠快步离去。

空旷的走廊里，欧文阴沉着脸，瞪着佐伊低声威胁：“你以为你很聪明？你知道你在对谁撒谎？”

佐伊非常冷静：“我只知道无论如何要带生命源返回死星。这是我的任务。”

“自大的说辞！”

“欧文先生，还请你接下来不要再多话！”

正说着，那斯文的家伙踱回来了：“嘿！混血！跟我来！”

“看吧，佐伊行员？”

在欧文的冷嘲热讽下，佐伊被一名强盗推向对接舱门。那斯文的家伙一把抓住他，把他拽进对接管道、拽进了漆黑的海盗船。

这航船内的空气比它弥撒出来的还要冷得多，烟草味也更加浓重，却并不呛人。而它一点儿都不像一群亡命徒的老巢，无论机械设备还是装潢，均堪称一流，别说与大多数的官方航舰比较了，就连最先进的诺亚号，也难免相形见绌。

当佐伊走过一排排手工组装的、犹如甲虫躯干的可分离式舱室，看到那些装配精巧的备用控制台和成组的备用武器时，他不禁由衷佩服起来：这艘船上的机械人员，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海盗船的内部空间，比从它外面看起来更大、更宽阔，而且舒适。比起中规中矩、到处都饰以纯白的科研诺亚号，这里的基调更像极了金碧辉煌的剧场。华灯流传，耳边充斥着高雅的交响乐，是一千多年前的那种古典交响，非常有品味。

佐伊被无声地带进了一间好似会客室的大厅。

大厅里静悄悄，不见多余的人影。球形天花板挑得很高，一盏硕大的水晶灯倒是压得格外低矮，让佐伊联想起他熟悉的颠倒餐厅。就在水晶灯靠后一点的位置上，摆放了一张很大的圆形橡木桌——是真正的橡木材质，应该是难得的古董佳品。

桌子的更后面，佐伊只看见一张淡紫色仿皮椅子的高高椅背。

椅背另一边，有青色的香烟气雾缭绕出来，正是那高级烟草味的源头。

佐伊被那斯文的家伙撕扯着，站住了脚。只听这家伙对椅背说道：“老大，那个混血在这儿了。”

“哦。”

一声低沉而含糊的懒散应答后，椅背另一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这手看似无力地摆了摆，那斯文的家伙立刻行了礼，出去了。出去的同时，他把大厅的门从外面关了起来。这扇门也很特别，不是那种金属的自动门，是木头的，真正的木头，雕刻了精美的人物图案，还镶嵌了彩色的“玻璃”窗——应该也是古董。

好半天，大厅里沉默着。

佐伊站在那儿，死死盯住那动也不动的椅背。他之前有过类似的经验，好比和维克多第一次见面——他那时也是被维克多的某位部下令进办公室，一阵默默的等待后，他等来了维克多长官送给他的保护与特权，还有长官无尽的嫉妒与多疑，以及这长官在他身上留下的永久伤痕……

啊，这“海盗”不过也和那些人一样，对我的混血身份感到好奇吧？如果他能就此对生命源和飞船放手，我到是怎样都无所谓了。

佐伊的想法有点自暴自弃。然而渴望返回实行的念头又强烈支撑着他，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达成愿望。

他向着紫色椅背慢慢走上前，轻声说了一句：“你只想让我站在这儿吗？”

又是短暂的沉默，接着椅背后面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笑，椅子慢慢转了过来。

21.航行08

“海盗”的头目终于与佐伊面对了面。

他以优雅的动作把香烟头捻灭在橡木桌的烟灰缸里，两手交叉地抵住下巴，盯上了佐伊的脸。他对佐伊轻声哼笑起来：“二等混血？哦，说起来，我还是平生头一次见到这类人哪？”

嗓音沉稳，充满感性的魅力。

大客厅的水晶灯散发出金茶色的晕，光线算不上特别明亮，再加上这头目戴了一顶边沿很宽的旅人帽，使他的大半张脸笼罩进了阴影里。即便如此，佐伊还是看清了他。因为佐伊不会认错他的“同类”。

这强盗头目，也是一名“二等混血”。

只是和佐伊比起来，他的身体更加魁梧结识，好像一座伟岸的山；他的右眼蒙了一支黑色眼罩，一条长长的伤疤，从眼罩下端延伸到鼻翼一侧。他精神有点颓废，俨然喝醉了。他晃晃悠悠从椅子里站起身，银灰色的鬈发在猩红的斗篷上潋滟，格外鲜艳。

他压迫般地朝佐伊移动过来，迫使才前进两步的佐伊又到退了回去。他突然把手里一样东西丢到佐伊脚下，是那挂着链子的玻璃珠。他有点怒不可遏地拧紧眉头，瞪上了佐伊，可他过分端丽的面容让他这一威严变得忧郁。

他沉缓着嗓音说：“捡起你的东西，二等混血。”

佐伊瞥着他，无声地照做。

就在这时，强盗头目一步跨上前，用右手钳住了佐伊的下巴。他把佐伊提起，冰冷的气息吹上佐伊的眉角：“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你这张脸、这身体！他们向我报告说船上有个混血时，我本打算给你一次活命机会，可你竟胆敢对我撒谎！连你也想戏弄我？”他猛一抬手，把佐伊丢到坚硬的金属地板上。

佐伊没有说话。

他看得出，这同类所说的“讨厌”，并不针对他；这同类厌恶的，是自己和同胞。

“啊，老实说吧，‘那东西’在哪儿？”

佐伊仰起脸，迎上强盗头目如冰如暮的蓝眸，冷静地回道：“我不知你从谁那儿听说了什么，如果你真有眼光，应该看得出你刚才还我的东西所蕴含的价值。”

“没错，它是个古董，可我不喜欢！”头目微微一笑，“还是说，你其实想让我们去搜？”

停顿。

佐伊再次回答：“你搜得到吗？”他想试探这同类是否知道‘那东西’其实是一个人。

“哦，你在诬蔑我的智慧。别以为所有混血都得像你一样活着。”

“你并不了解我。”

头目无言。然而他烁烁眸子中闪动的怒火，足以证明他被激怒。他冷下脸，按响了门旁一只小小的按钮。

铃声在外面响起，不一会儿，那斯文的家伙走了进来。头目吩咐他：“克鲁索，去把这混血带去牢房。要是有谁看上了他，就送给谁。可是记得，别让他死得太快，他还会有用处的。”

“了解。”

叫做克鲁索的斯文强盗提起佐伊，刚要拽出去。头目又叫住他们：“我想了想，你说的很对。”他快步踱到佐伊面前，夺过了佐伊手中的玻璃珠，“它还是有点儿价值的。”

佐伊瞪着他，反而令他开心。他摆摆手，克鲁索便把佐伊带了出去。

这艘船的更深处，还有二十几名“海盗”，其中有一些处在戒备当中。佐伊猜测，他们仍不是敌人的全部。

他们看见佐伊，吹响了下流的口哨：“嗨！这是什么呀？船长的战利品？”有人嘲弄。

“是船长给你们的战利品！”克鲁索回应，“不过要看谁先找到‘东西’！”

“哈！看来咱们有得争了！”

一片不堪入耳的谈笑中，佐伊被锁进一间四面封闭、只容易一个人转身的小屋。小屋里除了他，一无所有。门上倒是有个圆形玄窗，只能看到外面一条昏暗的小过道。门口有强盗驻守。

计划没按预想中展开，佐伊多少料到。只是对于强盗头目，他难免担心。那家伙会不会怀疑到李？如果他们知道价值连城的古董是一个人，会怎样？

佐伊实在无法想象强盗头目得知真相后的反应。现在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强盗们还不知道真相。

可支持不了多久的，纸终究包不住火。无论佐伊还是诺亚号上的人，全都明白。

强盗头目从不妄发虚言。佐伊刚被关起来，他就下达了“翻遍诺亚号每条地缝”的命令。他们的目标相当明确。

十分钟不到，诺亚号里已遍布“海盗”。

李一直在他的房间里，透过门上的小船向外观察。当他看到他们端着武器突破一扇扇房门时，他立刻就明白他们是在找东西。而他们闯入他的房间，他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他知道了他们是在找他。不过他们还没发现。

混乱的过道里突然响起一声枪鸣，接着是一声惨叫；有谁被打死了，原因不明。

李吓了一跳。

他本打算沉默，等待强盗们在他房里一无所获后离开，然而听到那凄惨声音，他猛然醒悟那人是因他而死。就连佐伊，也是为了他。他有点恼恨，瞪着强盗们捏了捏拳头，笑了：

“嘿，伙计！”

他和一名正翻乱他床铺的强盗搭讪起来，“给你们带走的那个人，他回来没有？”

“那个二等混血？”强盗一笑，“不关你事，怪模样的小子！”强盗嘲笑了李的黑头发黑眼睛，这种长相在他们的年代里非常罕见。

李不再多言。他听出佐伊没有被送回。

看样子事情不顺利！剑桥那边也不知如何！

强盗们离开，房内遍布狼藉。他们已经控制住诺亚号，四处都是他们的人，除了在自己房里，李无处自由行动。

不能被困住！

李想着，突然对道里驻守的强盗大喊：“我说，你们在找什么？也许我能帮忙！”见强盗面露疑色，他摆出了哀求的表情，“只要你们放我一命。”

强盗乐了：“啊，行啊，看你有什么线索？”谨慎的强盗并未说出他们的目标。

“我知道舰桥是重地，但你们不会被轻易放进去，即使你们在这儿大开杀戒。不过你你们要是带我过去，让我对他们说上几句，你们就不必动武了。那样的话，多少能避免他们一起反抗带来更大的麻烦。”

强盗们的确在罗兰那边遭到抵抗。想说出实情的欧文，也被埃迪和特丽丝猛从背后打晕。罗兰对恐吓三人的强盗们说：“如果我们受到一点点儿伤害，你们就永远别想知道‘那东西’的去向。”

就在这一刻，李被押到。李飞快扫一眼状况，确信佐伊是真的没有回来。

他被推到罗兰面前。罗兰三人看到他，还以为强盗们发现了真相。而很快他们就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儿。李对罗兰小声说：“佐伊被他们带走了，我必须去看看他！”

“什么？！”

“嘘！我想到一个计划，听我说……”

“嘀咕什么？别耍花招！”

强盗立刻将交头接耳的两人拉开。

李笑笑，露出一对犬牙：“别急！我得跟他说说心里话，你把我们俩分开，有些私人话题就不能说了，不能当众说。”

强盗又放开了李。

埃迪和特丽丝此时被强盗们强扭着，完全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但他们看见罗兰在听过李的一番嘀咕后，脸色大变。

罗兰感到为难。

“怪小子！别磨蹭了！”强盗又催促。

面对罗兰的犹豫，李也有点急迫：“怎样，舰长？还是说，你想失去那家伙？”

“可你为什么这么做？”罗兰盯住了李的黑眸，“难道你和佐伊真地相爱了？”他和特丽丝始终对此保持怀疑，即便李和佐伊那时候说了相同的话。他们一直认为，佐伊是另有苦衷。

李意外地笑得有些局促：“说老实话，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理由。”

罗兰点了点头。

“他同意了！”李转头对身后的强盗说，“他同意让你们进入舰桥！”

“罗兰？！”

埃迪和特丽丝大为不解。罗兰没有理会他们的，果断开启了舰桥大门：“你们进去吧。”他对强盗们说。

强盗押送着他们，一起进入，罗兰和李故意走在后面。突然，两人使了个眼色，一个冷不丁撞开身后的海盗，迅速从里面重新锁住舰桥大门，另一个趁机冲出了舰桥。

走廊里亦有海盗经过，这家伙看到狂奔中的李，大吃一惊，立刻叫喊着发出警报。李一跃而起，用手肘击中他的脸，夺下长枪。

他一路冲突，敏捷而迅速地跑到对接舱口。

这儿的武装海盗数量更为惊人，纵然李身手不错，还是被突然飞来的一支枪杆掀翻。他被按在地上，一侧脸颊被强盗一脚踩住，一支枪口对准了他的右眼：“永别了，小子！”

“等等等等！”李尖叫，“我、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枪口停顿。

“我知道那东西在哪儿！与其大费周章地去问不知情的人，还不如直接找我！”

“哦？”

“你、你们在找一件来自死星的‘古董’，我没说错吧？之前给你们带走的二等混血，他交给你们的东西——虽然那也是个古董，可我知道那并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其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找一件什么样的‘古董’，我又说对了吧？”

枪口略有迟疑，李偷偷松了口气。他放缓语速：“这艘船上，只有我知道那究竟是件怎样的‘宝贝’。”他笑了，“不过，我只告诉你们头头儿一个人，嗯？”

22.航行09

见到强盗头目时，李的反应和佐伊一样。他也没想到这家伙是个星际混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