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的叫声，似乎也被这灰暗掩埋了起来，已经远远地听不清了。整个世界，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欢乐也好，安宁也好，痛苦也好，不幸也好，都深深地藏在里头。林子叹了口气。

这里，已经越来越不像自己构架的那个世界了。

李姑娘的死，林子写在给秦书的大纲里了，包括时间，原因。这也是为什么秦书回来的时候，他虽然难过，却没有惊讶的原因。满满地，心脏里盈满了对朋友的不舍和遗憾。

但是，胖子？

他根本没有设计过这个人的戏份，至于变异丧尸什么的，根本就闻所未闻。他不明白，如果，身为作者的自己都无法掌控这个世界，还能有谁，控制着末世的命运呢？

遥遥在上的神？林子嗤笑。

这种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感觉，就像埋在泥土里的蚯蚓，不停地扭动着，侵扰着林笑清脆弱的神经。他简直就是被玩弄的人偶。以为可以安稳的时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以为境况已经不能再恶化的时候，总会有新的不幸接踵而来。

秦书……

这个自己设计出来的人……

林子心中装满了愧疚，他又能有多喜欢他呢……

林笑清想着想着，坠入了睡梦的黑暗之中。

第二十二章：无望

秦书躺倒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为了我这么勇敢了。”

林笑清手中握着枪，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正如轩辕和秦书所料，丧尸之中的确有精神加成的变异丧尸，并且，很可能具有智慧，能够思考。

这些行走着的死人，未等大雾散开就发动了进攻。

形势险峻，众人不能眼睁睁地等着它们攻进来，只能组成各个小队，进行进攻，争取尽量绞杀这些可怕的物种。

然而，丧尸们已经变得非常灵活了。有攻有守，有进有退，甚至还对H市的精英们制定了对应计划。

轩辕林和兵哥的情况，林子不知道。但就一直呼唤却没有应答的状况来看，轩辕那里恐怕倒不出手，而兵哥就更没法知道了。

至于秦书，林笑清面色带着慌张和惊恐。他看着被三只准变异丧尸围攻的秦少将，不知该怎么办。林子虽然跟着秦书学了怎么打枪，怎么瞄准射击，但是准头不敢恭维，近身战就更玄乎了。他若是贸然上前，很有可能帮不上忙，反而给秦书添上许多麻烦顾忌。

秦书小队的其他人，也被两只准变异丧尸和一群普通丧尸围攻着，根本无法顾及队长的情况。

林子看着秦书几次险象环生，心脏随之起起伏伏。

他应该对着这样的景象视若无睹，相信秦书的主角光环才对。可是，为什么，他紧握着的手枪却一直随着那个身影不停地调整准星呢？

长臂丧尸突然爆发，利爪一挥带出道道残影。这一次，秦少将没能如愿躲开，反而像皮球一样被打飞了，不远处，一个长舌丧尸正在等待着美味的食物。

“不——”林子大叫。食指下意识地紧握，一枚子弹弹射而出。

不只是好运，还是训练有了成效，子弹竟然射入了长舌丧尸的太阳穴。丧尸未能发出一声嚎叫就萎靡在地。

秦少将没有被丧尸接住，身形重重地摔在墙壁上，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没有爬起来。

林笑清忐忑，冲到他身边。

“我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为了我这么勇敢了。”秦书的军刀掉在一旁，少将努力地移动手臂，却只是像虫子一样扭动了几下，大概是哪里骨折了。

“……”林子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舔舔嘴唇。

“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对不对。”秦书放弃了，任由他的武器安静地躺在地上，就像他自己一样。

“我……我没有……”

“你有。你说过你喜欢我么？没有。你曾经为我考虑过么？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过。我的确很喜欢你，很在乎你，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恋爱，根本就不是恋爱，我们根本没法过日子。长此以往，无论我再怎么在乎你，我都会寒心的。”

“我……”林子复杂地看着仿佛放弃了一样的秦书。

“你在乎我吗。”秦书失望地看着他，语气连一点疑问的感觉都没有，似乎已经彻底地对林子绝望了。

“我！我肯定在乎啊！”林子焦急道。

“呵呵。对，你在乎。要是没了我，你不就和旁边这些人一样了么。你接受我对你的好，不过是为了抱大腿而已。有了我给你的免死金牌，你吃的比别人好，穿的比别人暖，不需要天天为了生死挣扎。因为……”，秦书盯着林子撇开眼睛的脸，轻声说，“都有我扛着……”

“对不起。”林笑清真心地道歉。

“我要你的对不起有什么用。”秦少将苦笑。“不过都是我一厢情愿。”

秦书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那个原本干净清爽，透着一股子不屈自信的军人，现在看着，却像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乞丐，精神萎靡，佝偻着挣扎。

“我在乎你的！”林子不由自主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同情！”秦少将抬起头，跪在地上一脸狰狞地吼道。

林子吓了一跳，咽了口分泌过剩的唾液。

“我，我没有同情你。我说的是真的。”林子不敢正视他，语气委屈。“我一开始的确是像抱大腿的。你是我写出来的最厉害的配角，不找你找谁呢。”

秦书嗤笑着，放弃了爬起来的欲望。

“但是，你现在不是什么二次元的人设，也不是文字，而是活生生的人。我——我又不是真没心没肺，你对我好，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接受着也挺难过的。”林子扔掉手枪，坐了下来，靠着萎靡地歪倒在墙角的秦少将。

“我觉得，我对你也不是没感觉。”林子抓着T恤下摆。

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大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丧尸啃光了，是秦书把他捡回去的。他给了自己一口饭吃，给了自己一个活着的机会。

当然，作为这个世界的缔造者，他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优越感，但是现实往往比想象残酷得多。就算他是作者，也同样逃避不了求生必须经历的考验。秦书保护他，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林子顺着杆子往上爬，享受着末世中难得的优待。但，同时，随着秦书的真心相待，他的心里也存在着感动。甚至，他觉得，他对秦书还有悸动。

“我可能，不是不喜欢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让自己喜欢上你。”林子伸手扶起秦书。

“呵，呵呵，哈哈哈……”秦少将低低地笑起来，而后转为大声讽刺道，“晚了。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你想这个时候喜欢上我又有什么用。”

林笑清惊呆了。他这时候才发现，秦书的背有些不对劲。林子伸手想摸，却又怕自己粗手粗脚，给秦书伤上加伤。

“不用看了，脊柱大概撞裂了。”秦书被林子扶着，脸上带着绝望的神情。

林笑清震惊。

“啊！好狡猾！”

“不愧是老大！嘿嘿，老大太厉害了！这招都可以想到……”

“喝——喝——”

“吼！”

……

……

“都给我闭嘴！吵死了。”

“呜呜呜，冷漠最讨厌了！以后都不和你玩儿了！”

“是，老大！这就闭嘴，这就闭嘴，嘿嘿嘿。”

“……”

林笑清舔舔嘴唇，脸上发白。没有了秦书，他根本活不下去。当然，他也可以厚着脸皮去求轩辕，或许凭着点交情，轩辕包子可以收留他，但是不会像秦书一样对待他就是了。不过，秦书瘫痪了，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一点犹豫都没有，扔下秦少将，奔着轩辕林去了。

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办不到。扔掉这个一直对自己好的人，扔了这个会保护自己的人，扔了这个骄傲的秦书……他做不到。

周围的人群不停地被丧尸消灭。惨叫声，哀嚎声，凄厉地像孤狼的嚎叫。没有了秦书，大队溃败得更加迅速了。准变异丧尸一爪接着一爪地收割着人命。不远处的雾霭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庞大的黑影。

近了。那个黑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形状恐怖的变异丧尸，脑袋是个失去了眼皮的老头，脖子以下全部异变成触手和吸盘，紧紧地攀附在五个腿部变异的丧尸身上。更加可怕的是，那些触手似乎是无数细小触手盘卷组成的，有些已经插入身下的丧尸身体里，有些液体顺着这些管道向上流动到它身体里。似乎，这个奇特的丧尸是以别的丧尸为食的。身下的这些丧尸不仅是他的腿脚，更是他的食物。

“喋喋——”触手丧尸发出尖利的笑声。

听到笑声，丧尸大军的速度猛地加快了，攻击频率更是让人措手不及。看来，这个触手丧尸就是秦书等人推测的那个精神变异丧尸，也就是丧尸大军的头脑，控制着它们的核心。

“妈，的，我们打不过啊！”人群中渐渐出现了绝望的情绪。

“我不要死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我老婆还在B市等我，我不要变成丧尸！不要啊！”有人带着哭腔被触手抓走，成为丧尸领袖身体的一部分。

“跑！快跑啊！”终于，有人不堪忍受丧尸群的压力和变异丧尸的威慑，撒开丫子做了逃兵。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溃败的人群像热锅上的蚂蚁，四散奔逃，仿佛是看不见倒在地上的秦少将和林笑清。

他们扔下他们逃跑了……林子悲哀地想。

林笑清抓着秦书染着鲜血的军服，心中不停地呼叫轩辕林，“包子，你在哪里？我们撑不住了！快来救人啊！”

“包子！你在不在？快来啊！秦书不行了！”

“包子，你还活着么！活着就快点来救人啊！”

“轩辕林！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在不在！”

“包子，我求求你了，快来救救我们呐……”

“轩辕林，你不会是已经死了吧……如果没死，就知会我一声。精神变异丧尸在这里，所有人都逃跑了，我求求你，过来救救我，救救秦书吧……”

无论他怎么尝试，轩辕那边依然就像没有收到消息一样，安安静静地。林笑清绝望地看着不停靠近的活死人们。

“你要是残废了，就换我保护你吧。”林子抱住几乎无法动弹的秦书。

秦少将的脑袋埋在林子的颈窝。林笑清看不见的是他的笑容，阴暗的，狰狞的，秦书蠕动着嘴唇，无声地说：“我赢了。”

第二十三章：逃出生天

H市失守了。

林笑清背着秦书，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人群都忙着惊慌逃命，撇下了他这个闲人无所谓，但是抛下了带着他们一路过来的秦书，却真让人心寒。

到了最后，林子还是决定咬牙带着秦书逃跑。扔下他，自己做不到。

大圆的建筑错综复杂，但是难不倒身形灵活的林笑清。他背着秦少将左拐右拐，把身后的丧尸都甩了出去。

时不时听见人类的惨叫，林子用麻绳把秦少将紧紧地绑在后背上，为了防止自己叫出声引来丧尸的注意，他还撕了身上的T恤，弄出几块布条捂在嘴上。

林笑清已经不指望任何人来救他们两个。终有这么一天，他还是需要依靠自己的。

或许是因为丧尸都冲进大圆深处的原因，慢慢绕着山壁爬到大圆口的林子并没有发现大群丧尸，更没有变异丧尸的影子。但是，他也明白，如果H市的活人都被清理掉了，那么丧尸迟早会再次出现在小圆。

“你……你小心一点。”秦书趴在林子背上悄声说。

“唉，知道了。”

秦少将叹了口气，“我不确定胖子是不是去攻击轩辕和兵哥的队伍了，但是，不能排除它还在小圆，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听了这话，林子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无比沉重。

不过，再怎么困难，他也必须带着秦书逃出这个地狱。

“啊，有好闻的味道！嘿嘿，闻着挺熟悉的啊。”

“咦？贪婪，你闻到什么了啊？是好玩儿的吗？”

“嘿嘿嘿，老大你说呢。”

“闭嘴，别出现在我面前！”

“冷漠好讨厌哦！”

“遵命，老大威武霸气……”

……

趴在林笑清背上的秦书，裂开嘴角。我已经抓到你了，你再也别想跑。

身下的林子，满身是汗。他可不是秦书兵哥那样经过多年训练的老兵，顶多大一军训过混吃等死的那么一个月，背着个75公斤的大男人一点也不轻松。从快速跑到慢步跑，又从慢跑到走路，再从走路到蹒跚。林笑清觉得，他能带着秦书逃到葫芦口简直是个奇迹。

如果路上有个丧尸不经意发现他们，估计他连逃的力气都没了。

“你放我下来吧。”秦书喷出的热气吐在林子黏黏的后脖颈上。

林笑清慢慢蹲下，解开系了死结的绳子，把秦书放下，自己也坐倒在地，拿下嘴上捂着的布条擦汗。

秦书动不了，苦闷地看着一眼林子，仿佛是为了把林子此刻的样子印在心里似的。

“你走吧。”秦书的表情在笑，林笑清却觉得他像是无声地哭。

“我不走。”

“带着我，你讨不了多远。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丧尸，背着我，你要怎么跑，你要怎么保护自己……放下我，你可能还能活下去。”

“我他，妈……谁要你交代遗言了！”林子眼眶发红，心里又感动又气氛，扭头摔了手上的碎布。

“你有这份心，我就瞑目了。”秦书苦笑，“总算我一片真心没喂了狗，你说是不是。”

“曹！”林笑清眼泪憋不住，掉了下来。他不敢回头去看，瞪着葫芦口外头。

正在此时，林子突然觉得地面似乎震了震？茫茫大雾之中，有个熟悉的影子若隐若现。

林笑清把秦书挪到倒塌的石墙后面，自己一手举着枪，一手拿着秦书的军刀，偷偷地观察葫芦口里头的情况。

身旁的秦书也知道情况有异，微微动了几下手指，拉扯他看过来。林子差异，扭头，只见地上用指头写着几个字——如果解决不了，就快跑吧，别管我。

秦书的表情让林笑清觉得有种将死之人的安详感，他的眼神异常的清澈，嘴角也泛着许久不见的真心的笑容。

林子就着秦书的手，在地上划拉——没门！

一个大大的叹号扩大了秦书的笑容。

“嗷——”不远处响起了丧尸的叫声，而且，是林子和秦书都很熟悉的叫声。

那个黑影近了，迷雾再也遮挡不住他的真容。

那是胖子！

林笑清举枪的手震动了一下。心里又慢慢回复了平静。胖子又能怎样，他已经是个没有意识的丧尸了，如果他敢靠近的话……就算是胖子，我也要杀了他，保护自己，保护旁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