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的欢喜从脸上褪色了。腿上一软，坐倒在地。“怎么会这样。”

眼泪从发红的眼眶中默默地流出，带着脸上的灰尘，掉了下来，珠子似的落于尘土。

“喝——喝——”

“轰——轰——”丧尸们发出的巨大噪音，早已无法传入李姑娘的耳中。她的世界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切都静止了。

李姑娘静静地转头，砍翻靠近的丧尸，把屋顶的门用车锁锁了起来。可是，这只能应付一时之急。她已经没有活路了。

但是，她还是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变成丧尸，不是吗？

在门边发现了半桶汽油的李姑娘，嘴角翘了一下，表情却依然像哭一样。

抬起笨重的汽油桶，一股刺鼻的味道随着滑腻感流到身上各处，黑色的紧身衣上亮晶晶的一片。

这就是我的最后舞台了。她想。

每一个女孩子心里都希望自己能绽放出最美的一刻，像花朵柔嫩的花苞，不经意的瞬间，花瓣伸展开来，显露出她最妖娆的风姿。

李姑娘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身上有昨天向兵哥要的一根烟。无巧不成书，或者说，这就是命运。

火花绽放。

第二十章：枯萎（下）

一个孩子的夭折，会带走快乐。

一个男人的转变，会带走满足。

一个领袖的漠然，会带走幸福。

……

一个女人的燃烧，会带来转折。

火焰带着烟雾和人肉的香味飘散开来。守在大圆口的林笑清望着远处缓缓升起的黑烟，心中阵阵忐忑不安。许多战士已经撤回来了，秦书他们该不会出事了吧。

突然，一个身影从空中落下，林子后退两步，坐倒在地。

“怎么，吓找了？”秦书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泥土，这一路跑得可真不容易。屋顶上净是蜘蛛网和各种垃圾废品，还要躲着四处集结的丧尸群，小心攀爬不能让它们抓到……

“秦书！”林笑清眉开眼笑，扑上去抱住了疲惫不堪的少将大人。

“我回来了。”紧紧地环住，把林子抱离地面。

“李姑娘呢？她不是跟着你么？”放下一颗心的林笑清转头四顾，愣是没看见那个猫一样的女人。

“她没能逃出来。抱歉，我知道她是你的好朋友。可是……”秦书放下林笑清，脸上不无遗憾。可惜，这遗憾究竟是真是假，无从分辨。

林子难过，“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有这么一天。”

“走吧，我们进去。好不容易险中逃生，大家今天都不容易。”秦书搂着林笑清向迎上来的人群走去。

“秦老大！”

“老大回来了！老大！”

……

几乎不抱希望的人们，欢呼起来。一个精神领袖的存在与否，几乎可以决定这群人的生死。

小圆办公楼顶上。腐朽的铁门门轴吱嘎吱嘎响，倏然破碎掉了。丧尸们张牙舞爪地奔走出来。

“嗷嗷——”

“喝——”

“吼——”

……

李姑娘睁着一对圆眼睛，默默地看着，烧得焦黑的脸颊上突然绽放了笑容。随即，她的身体倒了下去，黑色的碎屑不停剥落。

楼下，正在撞击小楼的胖子停了下来。静默半响，突然抱住自己发肿的脑袋痛嚎，似乎什么东西在他脑袋里四处冲撞，脸上的皮肤不停滴鼓出一个个大包，里面像是充满了黄色的脓水。胖子疼得直打滚，路过之处，丧尸被屠戮，房屋被摧毁，烟尘与血液飞舞。丧尸们的嚎叫声像警笛一样高声波纹状地四处传开。

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胖子停止了叫嚷。两只手臂支撑在地上，他坐了起来。仿佛在思考，胖子的眼珠转了转。只有眼白的眼珠，现在居然有了瞳孔，虽然颜色是鲜红色，但那确实是像活人一样的眼睛和眼神，充满了人类的讽刺情绪和智慧感。

A市一处郊外。一只普通丧尸正在游荡。他曾经是A市市政府的公务员，领着金饭碗不多不少的工资，丧尸爆发前，刚刚付了城里一间公寓的首付，还买了一枚几万块的戒指打算和女友求婚。然而，一切都变了。正当他在郊外花海之中跪倒着发问的时候，他美丽动人的女友扑了上来。

他变成了一只丧尸，非常弱小的那一种。因此，他被其他成员排挤，已经几天没有吃过生肉了。

一个小小的土包拱起，一只小手拨开土层伸了出来，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丧尸兄眼中红光暴起，脚下也快了许多。他扑倒在地，抓住了那只小手，张开大嘴咬了上去。与他想象的不同，血液并没有喷涌而出，像小溪一样流淌出来的是一条墨绿色的液体，流入他的嘴中，苦涩难闻，与其说那是人类的喷香滋味，倒不如说，那是和他一样的腐臭生物。

小手似乎意识到自己被丧尸咬了，转动手腕，抓住了他。它用力地拉车着，一颗孩子的头颅慢慢从小土包里伸了出来，然后是脖子，胸膛，大腿……

男孩儿把手从丧尸口中抽了出来。他的眼白变成了黑色，而瞳仁却是墨绿色，像他的血液一样。孩子蹲下对着丧尸歪了歪脑袋，嘴角上翘，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

“嗷——嗷吼——”丧尸兄痛苦地撕扯身上破烂的西服，西服被拔掉了，则是抓挠自己的血肉，白骨几可见。没有焦距的眼睛也慢慢流出泪水。

“嘻嘻……”孩子清爽的笑声传了出去。

大圆的营地里，秦书几乎咬碎一口钢牙，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呿！”他的两手抓着桌角。桌子发出吱嘎声，几条油漆剥裂的痕迹从两手开始散开蔓延。

“嗯——”秦少将头上暴起青筋，显示着这个性格坚毅的军人究竟承受了多么可怕的痛苦。这疼痛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愈演愈烈。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呻，吟出声。

脑子里像是放进了一个粉碎机，要把整个大脑粉碎成一个一个的细胞，甚至变成分子，原子。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像严重缺钙一样紧紧地绞着，骨头发出吱嘎吱嘎的哀嚎。

秦书几乎听见了一声咔嚓声。他的左臂骨折了，借着是左手手腕，然后是右手，大腿骨，小腿骨，脊柱。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扭曲着倒在地板上，像一条蛆虫抽搐着，扭动着。

“不——我不能死！”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秦少将浑身火热肿胀。他看不见的是，他的眼睛也在异变。中国式的深棕色眼瞳像沾了墨水一样，慢慢地变成漆黑的颜色，再也见不到瞳孔。

时间过了一个小时，在秦书心里却像过了一年。

大汗淋漓的身体终于被神经控制住。他慢慢地坐起身，急速地喘息着。他的脸映入墙上的圆镜，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秦书冷着脸，拿起掉在地上的钢笔，扔向镜面。也许，是身体还留有抽搐感，钢笔没有打中镜子，而是擦着边沿撞入了墙面，深深地埋了进去。

秦少将吃了一惊，走到墙前，细长的手指抚摸着钢笔留下的圆洞，眼神有些激动和兴奋。

这一天，无论在哪里，都似乎发生了什么可能改变整个世界走向的事情。也是林笑清在大纲中从未想象过的，可怕的异变。

A市的男孩、H市的胖子，躲在房间里的秦少将。

一切开始于死亡，一切也必然结束于死亡。

第二十一章：危机

文件飘在房间四处，林笑清被秦书死死压在地上，一时间脑袋有些空白。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对了，自己好像说了一句——我们来玩吧……

林子的脸黑了。这真是脑袋抽了才说的。

最近，H市的众人压力都不小。林子住在秦书楼下，每天他都能隐约听见楼上时不时开会中的吵闹声，工作到凌晨的秦少将踱步的声音，有时候还有他摔了什么东西的响声。偶尔，林笑清也回到阳台上散心，看见秦书在楼上抽烟，一包一包地消耗，像奔着肺癌去了似的。

林子自己最近也压力很大。每天晚上，他都尽量让自己不要睡着。现在，整个人顶着熊猫大的黑眼圈，走路晃晃悠悠的。

不睡觉，是有原因的——噩梦。接连不断的噩梦。只要林子睡着，噩梦必然如期而至。

一片黑暗，林子置身于荒郊野外。四周是冰冷的泥土。没有一个人在这里，更没有丧尸的身影。寂静，或者说是一片死寂。林笑清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喘息声。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然后，脚下的泥土突然破出一只手臂。青白色的，却不像丧尸一样有腐肉和爪子，它是一个孩子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他的小腿，像钳子一样地夹住。

林笑清挣扎，摔倒在地，惊慌地向后爬。随着他的动作，那个孩子的身体也被拉出了土地。

那不是尸体，也不是丧尸。那个孩子是活着的。

林子看不清楚那个男孩子到底长得什么样子，但他确定的是，他很喜欢笑。

嘻嘻的笑声在梦中传得空灵遥远。就好像有许多个孩子围绕在他身边欢笑。

他顺着林子的小腿爬到他腰间，压着他的肚子坐了下去。

“大哥哥，我们来玩儿吧？”男孩儿歪头。

可是，林笑清一点也不想和他玩什么游戏，反而他觉得害怕。林笑清莫名地恐惧着这个看不清的孩子，仿佛他身上带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林子把那孩子推了出去，他摔倒在泥土中，咯咯地笑。

躺在地上的男孩儿说：“大哥哥，我们来玩儿吧？”

随着孩子的生意你，四周的泥土中伸出许多支幼小的手臂，摇晃着，摆动着，像在对林笑清打招呼，又像要抓住他。

他说，大哥哥，我们来玩吧……

大哥哥，来玩吧……

来玩吧……

梦醒了，林笑清从床上突然坐起来，额头上的汗小溪似的流下来。他喘息着，眼睛里净是红血丝。

林子的脑袋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大哥哥，我们来玩儿吧。

那个孩子的声音就像响在耳边一样。

而且，林子拨开裤脚，隐隐作痛的小腿上，印着青紫的一个小手印。

从那以后，林子每晚都会梦见那个男孩儿，半夜在荒郊野地里，对他说：“大哥哥，我们来玩儿吧。”之后每一次清醒，身上都多少留下什么痕迹。

林笑清开始逼迫自己不再入睡。喝咖啡，喝茶，吃药，甚至自虐。林子就变成了这幅颓废的德行。

然后，今天，无聊地坐在秦书房间里的沙发上发呆，脑袋反应迟钝的林子，在秦少将凑近问了句你在想什么之后，就下意识咧开个无意识的笑容，答：“大哥哥，我们来玩儿吧？”

于是，理所应当地被压倒了。

“喂！喂！起来啊！你很重啊长官！”林笑清推拒着秦书。

“要是我不起来呢？你能怎么样呢？”秦书坏笑。

“会屁股痛啊！救命啦！”林子不停踢动双腿，可是秦书的双腿插，入他两腿之间，不管怎么动都没法把少将大人踹开。

秦书压下来，一口啃在林子的嘴上。舌头顶入他来不及闭上的嘴里，四处探索。

“嗷！恩恩额谔谔……（曹！出去，不然我就咬你啦！）”

秦书在林笑清嘴上轻啄了一下，闷笑着结束了这个吻。“你怎么就这么不想跟我做啊。”

“呸呸！那当然了。多恶心啊！”林子吐着口水，脸上一副别扭的要死的表情，“把那玩意插，进大号的地方，你以为你那是搅屎棍啊！恶心不恶心！脏不脏啊！再说，拉屎的地方怎么能放进个棍子，不得疼死！”

秦书嘴角抽搐。

林子不依不饶，“再说了，到时候要是脱肛，谁能给我做手术啊！还是一个屎都被搅出来的屁股……”

秦书捂上林笑清不停吧啦吧啦的，嘴，“你还是别说话，让我对未来留点念想比较好。”

“唔唔唔。（不说了）”林子眼睛笑弯了。

这下，林子不用担心屁股危机了，秦书整个人都处在默默斯巴达的状态，还有那种想法才怪。

林笑清爬走。

林子这个当爹的情路正顺，轩辕这个当儿子的却坎坷的要死要活。林笑清刚爬出楼道，就听见一声大吼——“不可能！”

抱着听八卦的好奇心理。他藏身楼道拐角，探头探脑。

楼下铁门前，兵哥扭曲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轩辕林。

“不可能，她不可能背叛我！”兵哥对着轩辕吼道。

“不是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的。事实如此，嫂子她……她确实不守妇道。”轩辕背对着林子，所以他的表情，林子看不见。不过，林笑清猜测，估计是一脸的猫哭耗子假慈悲。兵嫂出轨了，得意的不还是你么！

“那好，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跟我这么说！我们五年的夫妻，是说出轨就出轨的么！”兵哥呸地扭头吐了口唾沫。声音既有气愤，又有郁闷。

“证据……”轩辕林不知是故意还是真不忍，声音犹豫了一下，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要拿出什么东西，却又放了回去。“证据，我没有。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营地里头，兵嫂的风流韵事不少，你可以去查查。”

兵哥眼尖，伸手握住轩辕的手腕，“你手里的是什么？”

“没什么。不用你管。”轩辕林退后一步。

“拿出来！要是证据，你拿出来！”兵哥跟着前进一步。

“不是……我有事，去忙了。”说罢，轩辕林甩开兵哥的手，转身打算下楼去了。

“等等！”兵哥追上去，突然把手插进他口袋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林笑清眯起眼睛，自己一看，似乎是个长条形的电子产品？

“哔——”

“啊！等等！别听……”包子上去欲抢。

“啊……啊！胖爷好厉害！啊！……好快……”

“嘿嘿！小骚货，兵哥是满足不了你么！哈哈！看胖爷顶死你！”

……

……

楼道里响起带着沙沙声的录音，里面竟是胖子和兵嫂的叫，床声。林笑清长大了嘴。

兵哥嘴唇颤抖，恨恨地盯着手里的录音笔，用力地丢在地上，上脚使劲踹。跺得地面砰砰直响，塑料制的小东西被踩成几片碎片，糜烂的声音也随之变声，消失了。

兵哥是个硬汉子。坚毅的面孔，孔武的身躯，还有军人不屈的意志。他能当时当上秦书的班长，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人，说一不二，脾气倔强。对一个人好，就是掏心掏肺。要是不满意什么人，那也真是尖锐地令人讨厌。不过，兵哥是有真本事的。要说，秦书的成绩是军区第一，他就是军区第二。只可惜，就是脾气太暴烈，讨不得长官喜欢，否则也不会几年都没有升迁。

可是，现在，这个铮铮的汉子却蹲在楼梯上，捂着脸掉眼泪。

林笑清不忍再看下去，踮着脚尖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林笑清把自己扔在床上。

微微的风，带来窗外的雾气。床侧的窗帘被带得飘飞。林子半抬起身体，趴在窗台上。窗外雾霭茫茫，隐隐约约有些黯淡的人影，有的成群结队，有的形单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