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欧思兰德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干脆，“不是佣金。我没有佣金。”他在梅西耶来得及插话之前就飞快地继续往下说，“我另有收获。……不，应该说，我已经收获了不少……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哦，梅西耶总是拿欧思兰德有时那毫不含蓄、白痴似的坦诚毫无办法，但他并不讨厌这一点。“荣幸极了。”他只说得出这一句话。

“我也是。”欧思兰德的声音重新变得恼火，“哦……劳驾……梅西耶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背后的绊扣……它们居然绞在一起了。看来我这个吟游诗人已经不够格……”

“你不妨闭上嘴乖乖让我帮忙，”梅西耶一边收起手里的金币一边走向欧思兰德，“喋喋不休可不能帮助一个笨拙的家伙解开复杂而精细的龙裔礼服。”

回应他的是一声轻轻的哂笑。“我知道你不是在刻薄，你不过是又害羞了。”那笑声似乎这样大声宣告。梅西耶有些恼怒，他决定不再理睬欧思兰德，开始专心解欧思兰德背后的绊扣。

它们被绞在一起之后简直比解开魔力结构还艰难，梅西耶不得不承认；然而当他解开第一个绊扣之后，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欧思兰德的皮肤。

第二个。

第三个。

血液又滚烫了一倍。

光裸而优美的背脊从上至下渐渐裸露。线条迷人，色泽健康。简直就像在拆礼物——梅西耶绝望地在脑子里大声呻吟道，一边他又为这个想法感到有些滑稽，想要发笑。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梅西耶觉得有什么从更深处涌出来，他得自那场灵魂之舞的脉搏的平静似乎都快被打破了。转移注意力，梅西耶告诉自己。转移注意力，但不要弹开自己的手，欧思兰德会发现的。

“我不记得龙族的艺术品会这么繁复。”梅西耶平静地问道。

“龙族的确不热衷于繁文缛节，但这件衣服……唔……是精灵族送给龙族的礼物。”

解开绊扣的手猛地停住了。

“深渊之焰——把他的——裙子——送给了你？！”

＊＊＊＊＊＊

即使万分疲惫，梅西耶躺在床上，微笑还是不肯从他的脸上离开。欧思兰德就像是被噎住一样向自己大喊“只是——查到的样式罢了！！”，他喜欢捉弄欧思兰德，看他瞪大眼睛急于解释的样子。他翻了个身。即使最后自己不留下和欧思兰德共享大床这一点让欧思兰德看上去有些迷惑又有些沮丧——以往梅西耶在最高兴与最沮丧的时候都会这么干——这一点也被糊弄过去了。“我快成年了，欧西妈妈。”梅西耶记得自己对欧思兰德这样解释道，还眨了眨眼；虽然他只是担心一觉醒来身边只剩下一堆骨头罢了。

总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梅西耶调整了一下姿势，迅速坠入了梦乡。

＊＊＊＊＊＊

模模糊糊。

模模糊糊。

什么都看不清楚。

……哦，不，这里是欧思兰德的房间。四周变得清楚起来了。欧思兰德背对自己坐着。梅西耶感觉到自己向前走去——他此时的感觉非常奇怪，比之前还奇怪。他觉得自己的血管中奔涌着熔岩，但他的动作稳健有力，似乎一点都没有失控的迹象。

他走到欧思兰德身后停住了。欧思兰德还穿着那件红裙。第一颗绊扣半松半紧地搭在他的肩胛骨上面。梅西耶感觉到自己的手开始解开它……这有些奇怪，因为绊扣很复杂，但他根本不用思考双手就自己动了起来。他这时注意到欧思兰德的黑发。它们微卷，刚刚扫过优美的颈项。

第一颗绊扣解开了。接下来是第二颗。他继续任由双手动作着，开始呆呆地打量着欧思兰德的肩胛骨。它们真美。梅西耶用他浆糊般的脑子呆呆地想道。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神描过那些蜜色的线条，很多遍。接着是第三颗。这次露出的部分是一部分脊背。梅西耶看着它们，觉得自己平时苦苦压抑的部分似乎已经快要冲破自己的皮肤了。梅西耶感觉到自己凑近了欧思兰德。

自己要干什么？他近乎恐惧地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自己要干什么？

他的自制力失效了。那些黑暗的冲动终于战胜了他。梅西耶惊恐地看着自己停下双手，把双唇凑近欧思兰德颈项，贴了上去。

停下！

毫无用处。梅西耶属于北地猎者的尖锐犬齿刺进了欧思兰德散发着温暖香气的皮肤。

停下！

毫无用处。梅西耶感觉到自己甚至闭上了眼睛。他开始吮吸、啃咬欧思兰德。唇齿间涌入了欧思兰德鲜血。那味道……

太美了！

停下！快停下！！

欧思兰德的鲜血。自己渴求已久的鲜血。梅西耶感受到自己开始战栗，更深刻更炽热的冲动从更深处源源不断地占据自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更加……他来不及思索下去。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他知道自己的双手野蛮地撕碎了那件衣裙。他将它撕成碎片，扔在一边，双手紧紧贴上欧思兰德的脊背。它们真美。梅西耶看不见，但他这样一边想一边沉醉。它们真美。梅西耶的双手缓慢地向下滑动，它们覆过龙裔温暖而健美的背脊，在臀部处停留了一会儿。真奇怪。梅西耶正凶猛地啜饮这个人的血液，同时又在充满情欲地揉捏这个人的臀部。真奇怪。

他意识到了一个词。

情欲。

他终于夺回了自己了身体，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自己和欧思兰德站在穿衣镜前，两人皆是赤裸。他用手臂把欧思兰德环在自己的怀里，头埋在欧思兰德颈窝，他滚烫的胸膛、下身与欧思兰德的温暖的背脊、臀部紧紧相贴，无一丝缝隙。而欧思兰德，噢，欧思兰德，他闭着眼睛，安静温暖如婴儿，他毫无防备地靠在自己怀里。惊恐与无法名状的情感如同海潮再一次席卷了梅西耶，他发觉自己流下了眼泪。他的一手环住欧思兰德前胸，另一只手五指张开，贴住欧思兰德的皮肤，从胸腹向下……

这一次他真正地睁开了眼睛。

＊＊＊＊＊＊

梅西耶猛地弹了起来，坐在床上。他此生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看上去惊恐而迷茫。他就这么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欧思兰德不在自己身边。那支舞，他痛苦地审视自己，那支舞，袒露魂灵与热情的舞蹈，并没有帮助自己压抑住自己古怪的食欲，反而加剧了它们——他现在知道这一切的由来了。那些古怪的食欲，都源自于……

他忽然颤抖了一下，就像又一次醒过来了一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底裤完全湿了，他还在流泪，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几小时以前他还天真地以为什么都会好起来……

……不会好起来了，不会。梅西耶摸到躺在床头柜上的古代金币，像是被烫了似的缩回手，接着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欧思兰德，亲如兄弟，永远不会怀疑自己的欧思兰德。他对欧思兰德产生了情欲，强烈得恨不得把这个毫无保留地信任自己的人吃下去。这念头无法扭转，尽管他已经在自己察觉到之前就尽了一切努力阻止自己。

这一切只有一个词能够解释。

欧思兰德……欧思兰德。

梅西耶一边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念叨着，一边把金币贴紧了自己的心脏。他的眼泪还是没有停住，打湿了他的衣领。

第20章

接下来的几天都风平浪静地度过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欧思兰德没能察觉到任何异常。当梅西耶冷静下来过后，第一件事就是下定决心不让欧思兰德知道他有了一个最大的仰慕者。不论如何，他不能冒失去欧思兰德的风险，一丁点儿也不行，更不用说扔下一个“哦欧西妈妈你的被监护人小儿子眼巴巴的想和你一夜春宵”这样的重磅炸弹了。再说，梅西耶站在城堡的一个露台上，一边隔着衣袖摩挲贴在自己手臂上的隆奇努斯碎片，一边从露台上俯瞰欧思兰德离开城堡大门的身影，一边用手指尖回忆欧思兰德温暖的气息与体温，自己这几天还能控制——

——不过不作出一点努力也是不行的。至少现在自己应该换个方向了。从最了解自己血统的家伙入手——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思索着，一边突然粗暴地高高伸手，攫住了准备飞回城堡里的一只乌鸦。

迪兰的信使，梅西耶自言自语道，一边把一个放置信纸的的小桶从乌鸦脚爪上扯下来。乌鸦挣扎得很厉害，用愤恨与惊恐交加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就好像这个混血北地精灵虽时可能伸出獠牙吞它入肚似的，但是梅西耶恍若未觉、淡定自若地把里面卷成小桶的信件倒到自己手心（魔力锁完全没能阻止他），然后把空空如也的信筒绑了上去。

“再见，姑娘。”梅西耶终于松开了手，“告诉迪兰我想和他谈谈。”

乌鸦就像重获新生似的急忙冲了出去，跌跌撞撞地飞回了城堡。英俊的半精灵看着乌鸦惊慌失措的身影消失，展开了一张薄薄的信纸。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梅西耶满脸阴郁地抿起了嘴唇。

＊＊＊＊＊＊

“你要干什么？”

侏儒尖声质问道，他粉色的头发因为紧张已经变成了橙红色。迪兰的死死地盯着坐在他办公室椅子里的英俊半精灵，全身绷紧，如临大敌——这可真是物似主人形，梅西耶懒洋洋地想道，侏儒法师的神情就像那只羽毛凌乱的小乌鸦。

“拜托，迪兰，你和欧思兰德‘瞒了’我多久？半年？一年？就好像我真的注意不到你俩在每次你出差之前都要约个会似的。你都没有一丁点儿愧疚之心吗？”梅西耶双腿交叉陷在扶手椅里，双腿交叉，状似无意地打量自己两两重合的食指指尖。“我只是觉得，既然欧思兰德苦心想要‘使我远离伤透人心的真相’，我就勉强不追究好了——毕竟，我也不是十分稀罕一个从未探望过我的遥远母亲。”

十足的混蛋，迪兰恨恨地想道。他抬手擦了擦额边流下来的一滴冷汗——哦！你得感谢你自己！你这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成功地打消了我最后一点儿愧疚之心！你怎么从来不在欧思兰德面前亮亮你的獠牙！

虽说如此，迪兰还是放软了语气。“呃，你知道，欧思兰德和我只是不想让你——呃，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不想让你伤心——你知道，那位女士甚至，呃，从未回信。”

这句话让梅西耶挑起了眉。

“这可真是遗憾。”梅西耶扯出一个讥讽的微笑，“让我猜猜看？欧思兰德在信里事无巨细地报告了我近期的一切生活细节。而尊贵的女士竟然没有屈尊指导一下一个饱受青春期被监护人困扰的无奈的保姆？”

“呃，她给欧思兰德带过话，不过不多……”

“她说什么？”梅西耶的语气轻柔如鹅绒。

哦老天，混球儿。欧思兰德，这不能赖我，她毕竟也是梅西耶的母亲。迪兰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告诉了梅西耶。

“她说，‘您要小心’。”迪兰干巴巴地补充道，“就这一句。”

沉默。

“妙极了。”梅西耶轻轻重复，“妙极了。”

欧思兰德也许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梅西耶清楚。果然那些该死的——混账的——都来自于北地精灵血脉！果然今天此举是正确的。但他此刻，不知为何，一丁点儿都不怨恨自己的血统。这个混账的——充满控制欲又不愿意面见自己的母亲——这句话一开始就是带给自己的。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梅西耶刚才大概是截到了北地精灵女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回信；然而信上的内容明确地指向了自己。

“离开他。”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但是北地精灵女士已经明确地预料到了拆信人是谁了。“离开他，否则你会后悔”，或是“离开他，如果你爱他的话”——这一类的劳什子已经完全盖不过一句强势而不容违抗的“离开他”了。这下我可错怪我水性杨花的父亲了，梅西耶卷起嘴唇，露出一个令迪兰毛骨悚然的微笑，水性杨花可不能全怪兰康迦南，至少我永远不会给欧思兰德这个机会——

——停。

看来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梅西耶想道，这还得感谢母亲大人的火上浇油呢。

“很好。”梅西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战战兢兢的侏儒，“我得感谢你呢，迪兰。随便你告不告诉欧思兰德，反正——”

“——我都会去找他问个清楚的。”

梅西耶推开门，头也不回从侏儒的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第21章

这一天，欧思兰德再一次在深紫城堡的门口等到了梅西耶。龙裔站在深紫城堡大门不远处的一处荫蔽里，看着美貌的半精灵青年背着夕阳向自己走来，他的蓝眼睛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如同某些远古宝石富含魔力的弧状辉光。啊，他快要成年了，欧思兰德眨眨眼，梅西耶就快成为一个成年的北地精灵了。

有些事情……是该处理了。欧思兰德想道。最近一切都已经有了征兆，而自己该做个合格的监护人。恐怕自己已经拖了一阵。自己太懈怠了。

而这一切甚至不需要欧思兰德亲自下定决心。梅西耶走到欧思兰德面前停下。他深呼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欧思兰德。”梅西耶状似平静地宣布，“我们需要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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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途是沉默的。两个心事重重的家伙看上去在纷纷迈进家的门槛之后才有了那么一丁点儿说话的欲望。非常难得地，这一次的僵局是由梅西耶打破的。

“我今天去找了迪兰。”

要是迪兰了解此时此刻梅西耶的语气，一定会免费赠送无数个白眼——真是委屈的无辜的逞强的强作镇定的小羊羔啊，简直令人想象不到这个家伙曾经满身杀气咄咄逼人地逼迫一位可怜的、无辜的侏儒信使先生。梅西耶双手抱臂（这是个防卫的姿势），双唇紧抿，眉间簇起皱纹，看上去焦虑、烦躁、不安。真是令人心碎……欧思兰德看着梅西耶的蓝眼睛，几乎想要缴械投降。梅西耶天赋异禀，他懂得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也许自己唯一胜过他的一点只有比他经历过更多的岁月。欧思兰德平静地思忖道，也许有一天他能完全令自己无法看透，但不是现在……

……但他永远不打算拆穿这个尚且年轻的半精灵。强行介入准没好事儿，这一点父母双亡挚友已死的巨龙已经知道得够清楚了，于是欧思兰德恰当地摆出了不太确定的姿态。

“你……知道了？”欧思兰德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关于你的母亲……？”

沉默。

“好吧，呃，我们也只是……”

沉默。

欧思兰德看上去愧疚得发疯了。他心烦意乱地抓了抓自己的黑色头发，“好吧，好吧！她还是没法儿见你，所以我——”

“——为什么？”梅西耶突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