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思兰德的手停住了。梅西耶突然预感到了不被原谅的恐惧，他顾不得继续维持小心翼翼的姿态，用手臂把欧思兰德环绕在自己的怀里，“我只是想调查清楚一些事儿……”梅西耶可怜巴巴地看着怀里的情人，他吃准了欧思兰德看不得他这套神情，“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

“唔，”欧思兰德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年轻的半精灵，“说得就好像我不知道你一转身马上又会冒险蛮干似的……”他若有所思似的故意沉吟了一会儿，宣布了审判的结果，“不过你放马去做吧，我无所不能的冰王子。”他好笑地看着梅西耶松了一口气，心中充满暖意。他看着梅西耶的浅蓝色眼睛，它们之中，若隐若现地浮动的美丽的银色光线令他看得目不转睛。梅西耶似乎终于不能承受他专注的凝视，用一个深吻令他闭上了眼睛。这一个吻并没有更深入下去——伤害欧思兰德这一可能发生的风险有效地帮助梅西耶控制住了自己。

梅西耶看着欧思兰德喝完宁神药剂睡下，继续目不转睛地看了欧思兰德一会儿才去洗漱，最后静静地在欧思兰德身边躺下。他已经掌握了在隆奇努斯碎片的帮助下完全抑制自己不洁食欲的方法，但他盯着欧思兰德的侧脸，久久不能入眠。他安静地躺了一整晚，在天刚破晓的时候起床，离开了家。

第25章

好学生梅西耶起床之后会去哪儿？

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去厨房找到欧西妈妈前一天准备好的早餐（在不久之前，欧思兰德还坚持每天痛苦地早起为他准备早餐；在某件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事情发生以后，欧思兰德终于获得了正大光明睡懒觉的权利——虽然有些时候就算他想要起床也会扶着腰摔回床上去）。梅西耶通常会仔细地吃完早餐，然后直接赶往深紫城堡。梅西耶，尽管是达莱兰唯一的大法师的爱徒，也只算个没什么资历的年轻学生——这些学生很少走出深紫城堡，即使他们这么做了，多半也是为了执行来自导师的命令；而梅西耶作为一个有幸进入深紫试验场的菁英，更应努力以免落人把柄。

这一天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同。梅西耶同往常一样赶到了深紫城堡。他向所有向他打招呼的人回礼，走下旋梯，却没有在他应当停下的地方停下。

梅西耶巧妙地避过所有同僚的视线，继续往更深处进发。他越过第一层，第二层，最后在第五层停了下来。

梅西耶平日所在的试验场在第一层，这意味着他进行的是最为浅显的研究。但并不是越深就意味着越深奥或是越危险——达莱兰的深紫试验场的面积是远远大于地面部分的深紫城堡的；一些同僚还抱怨过熬夜计算魔力结构时被隔壁的深紫监狱传来的奇怪的声音吵得心烦意乱——咳咳，请务必对这当中的微妙之处心照不宣——虽然有夸张的部分，但达莱兰的地下结构的确总是安排得令人匪夷所思。

梅西耶的面前是一扇门——或者说原本是一扇门。门上用深紫色的墨水写着：“第五层，机要资料保管部门。”当梅西耶站定之后，一张人脸从门上浮现了出来——达莱兰的魔偶技术源自第一批来到达莱兰的侏儒法师，如今已和侏儒族群的风格完全不同了。侏儒们的作品通常粗糙与精巧共存；通俗点儿说，侏儒们通常不注重外形，然而所有使用者都能从那些新奇的、精巧的机械中感受到到侏儒天生的机敏与对知识的热情。但达莱兰的魔偶技术已日渐与它们的发源处背道而驰。譬如眼前这扇有着人型生物脸庞与手的门——象牙白的脸庞看上去就像一个人类的女神般美丽，但其经过精准计算的五官布置毫无生气可言。

它那白色的眼球朝着梅西耶的方向望了过来。

魔偶的脸显现出和门相同的象牙白——它的声音是冷冰冰的、优雅的女声，在寂静的地下走廊中显得阴森森的，“该部门进入需要确认权限。是否进行权限确认？”

然而梅西耶此次前来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允许；简而言之，非法入侵。

这并不是个允许闲逛的地方。如果在五秒之内他没有离开或是交出凭证，他将会受到警告甚至处分——这是一个优秀的达莱兰学徒难以承受的。

梅西耶并没有任何有议员印记的水晶。

但他也并不打算就这样转身离开。

“是。”梅西耶冷静地回答道。他取出另一片来自试验场的隆奇努斯碎片，放在魔偶凭空从门上伸出的、向上摊开的手上：“研究项目：隆奇努斯之枪。申请资料。”

魔偶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打开了。

“请进。凭证将由我暂为保管。此次准入人员：一人。您需要的资料在第五十二区。您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随意浏览，请不要用任何方式复制资料或是带出资料。祝您魔运昌隆。”

梅西耶点点头，越过了半开的门。在他的背后，象牙白色的魔偶之门缓缓阖上。

＊＊＊＊＊＊

资料保管室的内部出乎意料地大——大概是使用了永久的空间拓展魔法，这可是相当大的手笔。但保管室并没有像达莱兰图书馆一样的贴心的路标，区分每个资料柜的只有不同的编号。然而梅西耶此次前来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允许；简而言之，非法入侵。

他来这里是为了证实一些猜测。

为什么隆奇努斯之枪能重创巨龙？关于这一点，深紫试验场的第一层竟然无人能够解释。这些日子里，梅西耶和他的同僚做的所有研究都围绕圣枪的魔力结构展开——它们的确精巧、强大、妙不可言，然而它并不能成为重创巨龙的理由。梅西耶相信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一点的，但他也许是第一个胆敢犯规以深究其底的——他决不会放任任何可能伤害欧思兰德的未知风险存在。

很好，梅西耶站在原地思忖道，这只是诸多量产的圣枪中的一部分，然而它帮助自己通过了大门。这片碎片上有某个议会成员的印记——并且在距今如此久远的今天，还能仅仅靠一片碎片帮助梅西耶进入此地。

十二议员？

这时一个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此次凭证指向第五十二区。”这是魔偶冷冰冰的声音。“祝您魔运昌隆。”

梅西耶眯了眯眼。触怒议员将是十分严重的错误，自身的标记被动用将立刻被察觉；除非议员卸任或是死亡，他的行为迟早都会被议员本人发现。从巨龙战争初期、隆奇努斯之枪被制造出的时候就在任的法师议员只有几个上议院法师；下议院议员，相比上议院的博学者们，更多地作为战斗法师存在。战争会加快整个达莱兰议会代谢的速度；下议院尤甚。上议院的年长议员们的反应和行动一般比下议院迟缓一些，所以他还有时间在议员反应过来之前查找资料、抹去自己的踪迹。

梅西耶不再停顿，大步走向第五十二区。他至少要弄清楚隆奇努斯到底是什么……

“嘭！”

魔偶之门尖叫着被弹开了。半精灵毫无慌乱，相反地，他非常冷静。他的脑子开始下意识地运作起来，要如何措辞能够巧妙地令愚蠢而正直的同僚相信自己完全值得再有一个机会；如果来者是女法师，就更好办了，也许一个虚构的、愚蠢的爱情或者亲情故事就能……

然而这都是建立在来者是身着达莱兰法师袍、挂着执法者绶带的巡逻法师上的。

来者出乎他的意料——

“梅西耶迦南！”

达莱兰唯一的大法师，隆奇努斯之枪现世之后方才就任的上议员，苏佩巴斯，站在他的学生面前，盛怒的火焰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

第26章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苏佩巴斯的声音听上去平缓低沉，然而梅西耶知道这是他盛怒的征兆。

解释？

解释什么？

怎么解释？

梅西耶紧紧抿着嘴唇，低下头避过苏佩巴斯的眼睛。他此时应该极力想出一个能够最大程度的为自己开罪的理由，并且以最恭敬的姿态试图请求导师的宽恕。野心、才能与对于苏佩巴斯本人的谦卑，这是作为苏佩巴斯学徒的通行证。这些难不倒他，然而梅西耶此刻心脏狂跳，额上渗出薄汗——他独独没有想到留下印记的议员本人就是上议院中唯一行动力超过大部分下议员的苏佩巴斯，他的老师。

梅西耶口干舌燥。不，这些都不是令梅西耶慌乱的原因。

在这么近的距离，苏佩巴斯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印记——除了魔偶之门里的那个，还有一个在自己的手臂里，皮肤下一寸深处——

——相比擅自闯入资料室但还没来得及看到任何东西，将实验材料放入自己的皮肤才是完全无法被宽恕的错误！

梅西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他哑着嗓子开口，好几个说法在他的嘴边打转儿，然而没有一个是完美的，能被说出口。

怎么办？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想出一个恰当的理由，苏佩巴斯就开口了。

“你令我失望，迦南……”

苏佩巴斯用上了梅西耶的姓氏，这令梅西耶咬牙屏息，心脏近乎停止跳动。若是被逐出达莱兰，事情将会非常、非常麻烦……

“……我没想到你竟然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想不出来。”

……？

……梅西耶愣住了。

怎么回事？梅西耶觉得有些晕眩——苏佩巴斯竟然觉得说不出话比拿自己做人体实验更严重？！然而晕眩马上被狂喜所替代——

原来是这样！梅西耶的心脏重新激烈地跳动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梅西耶不得不尽力克制狂喜与大笑的冲动——苏佩巴斯并没有发现自己皮肤下的那一片隆奇努斯碎片！他依然埋着头，但冰凉的指尖重新涌上热流；这真是——妙极了！

“我非常抱歉，苏佩巴斯导师。”梅西耶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他知道苏佩巴斯欣赏这一点。“对于未知的真相，以及其后可能匿藏的力量冲昏了我的头脑。”这一部分是野心与识时务，“我愿意领受来自您的一切责罚。”而不是源自规则的——最后是只对于苏佩巴斯的服从。

沉默。

“现在，回去你该去的地方，迦南。”苏佩巴斯冷冷地说道，“你将会得到你应得的惩罚。”

“是。”梅西耶恭敬地低着头，跟在苏佩巴斯身后走出了资料室。

＊＊＊＊＊＊

梅西耶并没有回家。

他相信苏佩巴斯很快就会决定好他的去向——依照梅西耶对苏佩巴斯大法师的了解，这实在不难猜。他回到了试验场第一层、自己的位置上，以确保达莱兰议会的信使到来时他恰恰在场。他的估计毫无偏差。梅西耶刚刚坐下没多久，就迎来了一只带着信函的紫色龙鹰魔偶。

梅西耶将会去劳德郡，协助当地法师的研究工作。

外派工作通常是非常令人眼馋的。这意味着很多跃跃欲试的学徒们望眼欲穿的实战经验，或是与达莱兰截然不同的风光。然而梅西耶知道这个差事不会是什么令人歆羡的对象。劳德郡是一个偏远而贫瘠的小镇，过于贫瘠，以至于一个年轻的学徒绝不可能在此潜心学习——除非他本身就有媲美一座图书馆的大脑。不久，整个达莱兰的年轻学徒们就会开始津津乐道，梅西耶迦南被他的导师“打入冷宫”：这类似于流放的行为一般意味着梅西耶犯了大错，而导师本身足够有力，自己决定了学生的处罚内容，而不是按照整个达莱兰的法规来办。这是类似于包庇的行为——因为没有公开的处分，所以没有人知道梅西耶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而流放，也意味着也许某天导师会酌情（这里的意思通常是指等风头过了）将他召回，整件事对梅西耶本人造不成什么影响。

不过，正因为事情的主角是梅西耶迦南，事情头一次有了完全相反的解读方式。这样一个优秀到近乎完美的学徒怎么会翻下这么严重的错误呢？苏佩巴斯，这位达莱兰独一无二的大法师，怎么会做出包庇的事呢？梅西耶一定是被过于严重地处分了——苏佩巴斯一向雷厉风行，也许他太过严厉；而不少年轻的女法师已经开始为梅西耶杳无音信的归期感到忧伤了。

不论如何，那都将是梅西耶随着旅队踏上征途以后的事了。

梅西耶坐在自己的隔间里，手指交叉，正在思索一些其他的东西。

……苏佩巴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碎片。

如果说碎片里留下的正是苏佩巴斯的印记的话，是不应该的。这么近的距离内，印记的主人完全应当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印记本身。原本，在苏佩巴斯出现的一瞬间，梅西耶推断苏佩巴斯正是隆奇努斯的最主要研发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留下如此深刻的、以至于能分散到碎片里的印记，同时在隆奇努斯完成之后不久才成为了上议院的一员。

然而苏佩巴斯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碎片。

也就是说，碎片中的印记并不是苏佩巴斯的。

它应该来自于某个前任的议员。

但是苏佩巴斯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去了资料室呢？梅西耶思忖道，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只有为数不多的可能——苏佩巴斯留下印记，留下印记的地方却是第五十二区的查阅记录；或是苏佩巴斯简介地监视了这位前议员的印记。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那位前议员的权限没有被注销，否则梅西耶不可能获得进入资料室的权限，这就意味着这位议员不是正常卸任的——失踪，或是死亡——

——苏佩巴斯本人与这位失踪的前议员、以及隆奇努斯之枪关系匪浅，以至于苏佩巴斯不放心派巡逻法师来资料室察看。

梅西耶本来只是想弄清楚碎片与自己源自血脉的食欲的关系——这是与欧思兰德相处的必要环节——但却不得不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但梅西耶并没有半分胆怯的神情。

一切都尽在掌握。他想，果然这一趟远离达莱兰的旅途是必要的……

然而他那志在必得的微笑又突然垮了下来。苏佩巴斯要求他立刻随着安排好的商队出行：因为途经莱德这一贫瘠之地的商队非常稀少，眼下就有一趟。这意味着他没法儿和欧思兰德告别了。他一边收拾东西，觉得有点儿心虚，又觉得有点沮丧——希望欧思兰德不要生自己的气，他闷闷不乐地想，虽然事先已经给欧思兰德自己将要提过出远门的事儿……天知道自己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告别吻作为临别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奉上关于本文巨龙设定的小剧场

【巨龙中学的日常之星期一的早晨】

黑龙（班长）：“为什么没人交作业？！还有！绿龙和黄龙呢？！都不来上课？！”

蓝龙（学霸）：（埋头算）

红龙（交际花）：“小绿在家睡觉，她说她要研究一下环保节能的睡眠方式……小黄去替他的排行第十的孪生弟弟上课了……他弟弟失踪了，他家的几个孪生哥哥还在到处找呢╮（╯▽╰）╭”

黑龙：“……”

黑龙：“那你俩呢？！”

蓝龙：“等等我还有第十个解法没有补完”（埋头算）

红龙：“哎呀我的作业在隔壁班花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