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 下——尘印千觞
尘印千觞  发于:2014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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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华,我们一块……唔嗯……’重重顶了两下后,他颤栗着趴伏在殷长华流满汗水的背上,停止了抽耸。

掌心,很快被来自男人的热液染湿。

两人耳边,尽是对方急促紊乱的喘息和心跳声……

半晌,两人粗重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岳斩霄张开嘴,轻咬殷长华汗湿的耳垂、脖子、肩膀,双手抚摸着殷长华胸前微凸的肋骨,嗓音低哑而恍惚,更带了三分惶惑歉疚:‘长华,为什么?’

雷雨夜那一次,是阴差阳错。可这回,长华明明想要拥抱他的,为何还容他以下犯上恣意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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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殷长华拧转头,抱住岳斩霄潮红的俊脸,深深吻,在唇舌缠绵间轻声笑叹:“只要你喜欢就好……”

再驽钝的人,也听得出殷长华话里的情意,岳斩霄喉头一热,正想说话,蓦地面色微凛——

“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他俩就听到海生在院外大声道:“程大哥,你们人呢?是不是还在洗澡啊?”

岳斩霄这才省起自己还停留在殷长华体内,不由得红了脸,急忙退出。殷长华亦怕海生冒冒失失闯进草棚子,高声道:“就快好了。”

“不急,你们只管洗,我和娘正好做饭。”

殷长华匆忙洗涤一清,担心海生久等起疑,便先行换上衣服,迈着酸痛的两腿,慢慢回到屋内。

一张木制饭案上已经摆好了几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海生正端了几碗米饭从灶房过来,看到殷长华,他两眼着实一亮。“程大哥,原来你长得这么神气,一点也不像个打渔的啊!”

殷长华一笑,倒是有点后悔将脸洗得太过干净,万一被人识破了身份,可就大祸临头了。转念又想这琼岛孤悬海外,人多闭塞,应当不会有人能认出他,稍觉安心。

这时一阵香气扑鼻,一个妇人端着锅鸡汤走了进来。

“娘,小心烫,我来拿吧。”海生忙走过去,从妇人手里接过砂锅。

殷长华也从条凳上站起身,唤了声伯母。见那妇人虽然已年过四旬,布衣荆钗,却生得一张白嫩的瓜子脸儿,目如秋水,年轻时定是个娟秀动人的美人儿。

妇人已从儿子口中听说过搭救殷岳两人之事,回了一礼,道:“程相公不用多礼,先夫姓郭,你叫我郭大婶就是了。”她说话也是柔声细气,十分娴静,兼之谈吐文雅,丝毫不似个粗鄙的乡野村妇。

三人入了座,等着岳斩霄来后再开饭。

郭大婶朝殷长华打量了好几眼,终究难掩疑心,道:“我听海生说,你和朋友是来琼岛打渔,途中沈了船。可看程相公你相貌堂堂,这身气度,哪是我们这种粗人能比的?”

殷长华也知道自己的样子与渔家农夫实在相去太远,清咳一声据实道:不瞒郭大婶,我和朋友确实不是渔夫,是来这里寻人的。船夫见财起意,把我俩丢在了孤岛上,多亏遇上令郎才得以脱困。”

他转向海生,道:“之前我俩也是怕再遇到歹人,才有所隐瞒,还请海生兄弟你多包涵。”

海生有点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你们被人坑惨了,也难怪会有戒心。”

郭大婶仍是将信将疑,想再盘问,竹杖点地声渐近,岳斩霄业已梳洗停当,点着手杖从后院走来。

殷长华忙走上前,领岳斩霄在饭案旁坐下用饭。

郭大婶自打岳斩霄出现,明显愣了一下,吃着饭,目光直在岳斩霄脸上打转。殷长华略觉不快,碍于对方是海生的母亲,不便出言询问,眉头却已皱了起来。

海生也注意到了,他向来心直口快,奇道:“娘,你盯着人家看什么?”

“没、没什么。”郭大婶微窘,低头吃饭。

岳斩霄倒是想起了此行初衷,放下碗筷,道:“大婶,我想打听个事。你可知道二十多年前这岛上有对夫妇,男的应该是叫观海,他们还有个儿子,幼时就给海盗掳走了。那对夫妇如今可还在世?”

“啪!”,筷子从郭大婶手里掉落在地。她一张脸瞬息间血色全无,发白的嘴唇抖了两抖,颤声道:“你、你是什么人?打听这干什么?”

殷长华和海生见她似乎被吓到了,都愕然停了箸。

岳斩霄看不见,黯然道:“他们是我爹娘。我这些年一直在外漂泊,直到今天才重返故里,想——”

他没能说完,只因郭大婶突然急喘一声,整个人往后仰跌了下去。

“娘!”海生就坐在她身旁,急忙抱住她,又掐人中又灌清水。

片刻,郭大婶终于悠悠醒转,颤巍巍伸长手去摸岳斩霄的脸,声音似哭又似笑:“娘就觉得自己一定见过你,笑儿,笑儿,原来你还活着……可、可你的眼睛怎么、怎么瞎了啊?……娘心好痛啊……”泪水扑簌滚落,她泣不成声。

三人全都怔住。

岳斩霄好一阵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颤着握住了女人还在他脸上摩挲的手掌。那温柔的触感一下子勾起了他儿时记忆,他再无怀疑,跪倒在女人脚边嘶声道:“娘,是我,我回来了。”

郭大婶一把抱住他,放声大哭:“笑儿,娘这些年做梦都在想你啊!那些该死的海贼把你抓了去,还纵火烧死了岛上不少人。你爹他为了救我,也给坍塌的屋梁砸死了。娘多亏了乡邻们接济,才能顺当把你弟弟生下来拉扯长大。娘还到处求人,打听你和被掳孩子们的下落。后来有出海回来的人告诉娘,他们在海上看到好几具小孩子的尸体,都已经被泡烂了,给鱼咬得残缺不全。娘那时以为你也遇害了,真想一死了之……还好,还好老天爷大发慈悲,让你回家了……”

岳斩霄也是悲不可抑,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殷长华轻叹,知道岳斩霄经年累月,心中积攒了太多的苦楚,是该痛痛快快哭一场,便选择了静默,任由岳斩霄尽情宣泄。

海生在旁愣了半天,终是上前一手一个,将还在抱头痛哭的母子两人拉起身,道:“娘,哥哥,我们一家团聚,该高兴才对,你们别再哭了!”

“海生说得对。”郭大婶抽噎着胡乱抹去满面泪痕,抬头仰望岳斩霄俊美面容,爱怜无限。“笑儿,快告诉娘,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了啊?”

岳斩霄不想吐露自己和殷长华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当年被海盗卖到永稷为奴,幸亏遇到在京经商的程错,见他可怜,替他赎了身,留他在身边帮忙打理营生。如今句屏已被玄龙吞并,他俩怕再待在京城惹来祸端,就变卖家业打算来琼岛避难。至于他的双眼,则是多年前生了场重病瞎掉的。

郭大婶听得时悲时喜,中间自然又掉了许多眼泪,转身对殷长华深深一福到地,感激涕零地道:“程相公,多谢你救了笑儿,将他养育成人,我这做娘的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殷长华连称不敢,看着眼前一家三口,固然替岳斩霄高兴,心底深处,却有点难言的失落悄然滋生——这刻,他就像个多余的外人……

79

斜阳残照,田埂尽头野草丛生,两座土坟在黄昏血色光线里更显凄凉。

郭大婶挽了个藤篮,带着岳斩霄一行来到坟前,指着较小的一个坟头哽咽道:“娘一直以为笑儿你已经不在人世,才拿你的衣服鞋子起了这衣冠冢,明天就让海生把它推平了。”

她从篮子里取出瓜果饭菜等祭品,在大坟前摆放整齐,点起三炷香递给岳斩霄。“笑儿,给你爹上个香,告诉他,你平安回来了,让你爹在泉下也可以安心了。”

“哥,小心,地上有碎石头。”海生见岳斩霄落跪处有几块细碎石子,忙拨到边上,免得膈痛兄长。

每年扫墓,他总见娘亲在坟前以泪洗面,自责当年没照看好孩子,以致孩子被强人掳走,死得凄惨,他也为自己从没谋面的父兄唏嘘不已。如今兄长意外生还,却又双目失明,更叫他同情心起。他噗通跪倒在岳斩霄身边,对着墓碑认真地道:”爹,你放心,海生会替你照顾好娘和哥哥的。”

殷长华默默站在岳斩霄身后,瞥见墓碑上刻着“亡夫郭君观海之墓”,心头一动,问岳斩霄:“令尊姓郭,怎么你却姓岳?”

“这——”岳斩霄和海生都愣了下。

郭大婶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抹着脸上泪水道:“我娘家姓岳,先夫是入赘到我家的,第一个孩子出世,就随了我姓,海生才是随父姓。”

民间贫苦男子无财力娶妻,入赘女家并不罕见,殷长华颔首,疑虑顿消,也未留意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之色。

琼岛上居住的,不过百来户人家。哪家有什么动静,很快就会传遍各家。两天后,好几个平日里与郭大婶最相熟的邻居提着礼物上门,庆贺她与失散多年的儿子团聚。见岳斩霄生得俊美,偏又盲了眼,都不免为他惋惜。

郭大婶与海生忙着杀鱼宰鸡,又去邻舍借碗借椅凳,中午在门前大树下开出一大桌丰盛饭菜。众人围坐着高声谈笑,比过年还热闹几分。

那中年男子马叔也在,还从自家拎来了两瓶自酿的果酒。喝了几盅后,他一张黝黑的面孔开始发红,话也多了,冲着岳斩霄笑道:“笑儿,你还记不记得我这个马叔啊?你小时候可是常来找我家那香萍丫头玩的,还说长大了要娶她当新娘子呢!哈哈!”

殷长华坐在岳斩霄的边上,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含笑听众人七嘴八舌地闲话家常,一边轻啜酒水,闻言一口酒顿时喝岔了,他捂嘴闷咳,在桌子底下伸腿,轻踢了岳斩霄一脚。

岳斩霄心知殷长华肯定在心里笑话他,俊脸微红,尴尬地道:“马叔,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马叔长叹了一声,摇头道:“说起来我那丫头也是命苦啊!八年前她那汉子出海打渔遇到龙神风,连尸体也没找到,丢下丫头和她刚出世的女儿。我一直想替她再物色个好人家,可她那时说什么也不肯再嫁。唉,现在她想通了,可又找不到能托付终身的人。再过几年我也老了,捕不动鱼了,到时谁来照顾她母女俩?”

说到烦恼处,他咕咚咕咚连灌了自己好几盅,打个酒嗝,醉醺醺地朝郭大婶道:“大妹子,今天趁着高兴,我说上几句你可别生气啊!你看笑儿也老大不小了,眼睛又看不了东西,总得给他找个媳妇才好照应。依我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家丫头嫁过人,还拖着油瓶,就让他俩做个伴,你看怎么样?”

其余几个邻人怔了怔,都道是桩好事。

有个胖妇人也已喝得半醉,没发现岳斩霄和殷长华的表情均冷了下来,兀自热心地问起殷长华有否成家,竟是要给殷长华也扯上段红线。

郭大婶自从儿子回来,心里也正在为岳斩霄的终身大事发愁。这岛上未嫁的姑娘本来就没几个,她曾经托媒人想为海生说门亲事,姑娘家都嫌贫回绝了,更不可能看得上个瞎子。听马叔这么一说,她转忧为喜,道:“马大哥,你家闺女如果肯迁就我的笑儿,我求之不得呢!不如——”

“娘——”岳斩霄终是开口,声音和他的面色一样清冷:“我已经有了意中人,婚姻大事,你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郭大婶想追问个清楚,但看着岳斩霄冷峻冰寒的脸容,突然对这儿子起了阵莫名畏惧,不敢再说什么。

几个邻人眼看势头不对,都停下起哄。

马叔讨了个没趣,好在他性子直,倒也没往心里去,端起酒盅道:“原来笑儿你有喜欢的姑娘了,那就当马叔多嘴,我自罚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来,来,大伙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啊!不然菜都要凉了!”海生也在旁打圆场,起身为众人斟酒布菜。

筛过一巡酒,众人慢慢放开了拘束,重新有说有笑起来。殷长华却已没了胃口,嘴角自始自终挂着丝淡然苦笑。众人谈得正欢,都没在意。

杯盘狼藉,人散尽。

郭大婶和海生收拾着满桌碗碟,殷长华帮不上忙,信步走到后院中,遥望长天,轻吐了一口气。

“长华……”轻巧如叶的脚步声来到他身后,一双手随之按上他肩头。

岳斩霄先前在席间听不到殷长华说话,已敏锐得觉察到男人心情低落,果然跟到后院,就听见殷长华在喟叹。他凑到殷长华耳际,低声却没有犹豫。“你放心,我不会成亲的。”

“我知道。”殷长华微笑转身,凝睇岳斩霄一脸的执着。从来都不曾怀疑过斩霄的决心,但这次——

“我怕你拗不过你娘亲日久天长的劝说。”

之前郭大婶被岳斩霄拒绝后,虽然没再说什么,殷长华却看得出她有些不甘心。他深知郭大婶这类人,平时看似柔弱谦卑,一旦认准了,也往往比常人更顽固。尤其郭大婶爱子心切,肯定千方百计想促成这亲事。

岳斩霄忍不住在心底叹气,长华想的,也正是他所担心的,所以他才急着来找殷长华。“我已经想过了,我们明天就去附近找片空地,搭上两间屋子搬出去住,就不用再听我娘提这事了。”

殷长华心头微震,“你才跟家人团聚没几天,真舍得离开他们另择居处?”

“知道他们平安,我已心满意足。长华,你才是我最不想分开的人。”岳斩霄执起殷长华的手,淡然一笑,映着身后红日云天,风华绝世。

殷长华心头纵还有万千不安,这刻也都被岳斩霄的笑容驱散,他难抑情动,抱住了岳斩霄,闭目,沉醉在只属于自己的气息里。

这、这?!

海生端着碟刚切好的水果,瞪目结舌地站在后院门口。

想端水果来给哥哥他俩醒酒的,结果却叫他望见这一幕。

傻子也明白,两个大男人搂抱得如此暧昧,绝不正常。难怪兄长方才一口拒绝了亲事,原来兄长所说的意中人,居然是个男人!

海生一时间窘迫万分,想出声,张了张嘴,却又怕惊动娘亲,便生生忍住,蹑手蹑脚地转身走开了。娘亲年纪大,身子骨又向来单薄,经不起太多大喜大悲,他可不想娘亲给气病了。

80

“什么?笑儿你要搬出去?”

饭案上,郭大婶正在给岳斩霄盛鱼汤,拿勺的手陡地停在半空。边上海生也惊讶地放下了饭碗。

“为什么?”看着岳斩霄脸上慎重的表情,郭大婶意识到岳斩霄并非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手忍不住抖了下,惶然道:“笑儿,你是不是嫌这里太简陋,嫌娘服侍得你不周到?还是——”

“娘,你别多心。”

岳斩霄伸出手,握住了郭大婶微凉的手掌,道:“我只是觉得这里住上四个人太挤了,你看我和程兄占了海生的卧房,害他只能夜夜打地铺,总不是个办法。今早我已经跟程兄出去走了走,发现有片空地还不错,正好搭上几间屋子住人。离这儿也就一两里路,我回来看望娘也方便。”

“可是,娘不在你身边了,今后谁来张罗你的衣食起居啊?”郭大婶红了眼圈。

殷长华一直缄默不语,这时清咳一声,正色道:“伯母你尽可放心,我会照顾好斩——呃,笑儿的。”

岳斩霄也道:“娘,有程兄与我同住,你不用担心。”

郭大婶愣了足有片刻,终于抹了眼角泪珠,勉强露出个笑容,柔声道:“笑儿,你跟娘到里屋去,娘有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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