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节操勿捡 上——糖醋藕
糖醋藕  发于:2014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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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

“好了,不必多说,三日后你们便行出师礼,出山去吧。”

荀子的语气非常坚决,李斯与韩非只得一齐拱手道:“弟子遵命,”

就在二人准备退出门外的时候,荀子突然出声问道:“李斯,出山后汝欲何往?”

李斯一愣,他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韩非,而韩非,也正在看着他。

自己到底应该如何抉择呢?

此刻李斯竟是有些迟疑,他犹豫的说道:“弟子,还未曾考虑……”

荀子悠悠一笑道:“凭汝之才华,入任何一国,皆可有一番大作为!汝早日考虑清楚为妙!”

从荀子那出来之后,韩非便拉着李斯去酒馆喝酒,说是在兄弟离别前再痛饮一次这兰陵的兰陵老酒。

进了酒馆,李斯刚饮下一大碗酒,便听韩非试探性的问道:“不知师弟何往,可不要说什么“未曾考虑”,你我互为师兄弟,也不必有所隐瞒。”

李斯笑着摇摇头,反问韩非道:“师兄你说,我应去往何处?”

韩非沉吟片刻,道:“师弟有经天纬地之才,以我之见,师弟应当效仿当年商君入秦,入一弱小之国,振弱国为强国,自然会成就一番功业和美名。”

李斯又饮一碗酒,却依旧是一言不发。

见李斯沉默,韩非以为李斯正在考虑自己的提议,他便继续说:“中原六国的实力都不如秦国,齐国求贤若渴,师弟可以去齐国试试。”

中原六国都弱,其中以韩国最弱,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李斯想要的只是韩非的一句邀请。

只是想让你开口主动邀请我到你的韩国去,难道就那么难吗?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你这金口怎么就这么难开呢?

在心里这样郁闷的想着,李斯仰头又喝下了一大碗兰陵老酒。

看到李斯这样郁闷,韩非的系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想到未来他和李斯很可能就要分开了,端着酒碗,对着门外的月光,韩非高声唱道: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那是李斯曾经教他的楚辞《离骚》,选择了不同的国家,下一次见面,他们就已经是敌人了,或许,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唱这首《离骚》。

“汨余若将弗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就这样边唱边喝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酒馆关门的时间。

楚国的兰陵酒以醇香着称,入口不觉得醉人,后劲却是及大的,所以当李斯和韩非离开酒馆时,二人都是醉醺醺的。

歪歪扭扭的走在回学馆的路上,此时已是深夜,一轮明月当空,银辉洒在二人身上,韩非醉眼朦胧的望向身边之人。

身边的李斯散发及肩,双颊微红,月光的照射之下,就好似玉树琼枝,虽出身布衣,其气质学问却丝毫不亚于出身韩国贵族的自己。

韩国,想到自己的出身,韩非不由想到自己被群强环饲深陷泥沼的故国韩国。

所幸的是,上党之争,长平之战后,秦赵两国的国力大损,都无瑕对外,其他国家则专心对付秦国,用与强国结盟,年年进贡的方式,弱小的韩国终于暂时摆脱了被侵略的命运,得到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但是,这样的安宁却只是暂时的,拿臣服和金银换来的安宁,不过是虚假的和平罢了。可惜,在韩国朝堂上下,能看透这点的人,寥寥无几。

看着韩国这些年的所做作为,听着别人是怎么议论韩国的,就算韩非心里异常的清醒,却什么都做不了。

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众人皆醉我独醒。

所以,若要振兴韩国,单凭自己是不够的,如果有李斯入韩……

想到这,或许是因为酒精作祟,韩非头脑一发热,一把拉住李斯的双手,望着李斯的眼眸,韩非诚挚的说道:“师弟,随我入韩吧,我与你约定,我若做了韩王,师弟你就是我的丞相。”

听到韩非的前半句话,李斯在心里感叹韩非终于肯开这个口了,但等到韩非说出后半句话,李斯的酒立马醒了大半,心头砰砰跳个不停,冷汗不停的往外面冒。

赶忙捂住了韩非的嘴,李斯先是警觉的看看四周幽暗街道,随即凑到韩非耳边小声道:“你不要命了!若是这话要从是普通士子口中说出的还好,你身为韩国贵胄,这话若是传到韩王耳中……”

“贵胄……贵胄有如何?”抓住李斯捂住自己嘴上的手,韩非痴痴笑着,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师弟,你知道我有羡慕你吗?你虽是布衣,却是自由之身,可入强国,可择明主,以一己之力成就一番功名,不成便另寻他国。而我韩非,空为贵胄,却似笼中之鸟,生为其国,死为其主,空有良策却无用武之地。只有韩非死了,韩非才能摆脱这所谓贵胄的烙印!韩非……韩非是逃无可逃!去无可去!哈哈哈哈哈!”

空旷安静的街道上弥漫着韩非的笑声,那笑声中,是满满的心酸苍凉之意。

“师兄……”

李斯回想前世的韩非,无论是在苍山学馆求学时,还是被迫入秦时,韩非都是如此的孤傲,他本以为是韩非出身贵族,看不起那些布衣之士,何曾想过,韩非,竟然有如此不为人知的苦楚。

而现在,李斯总算是明白,为何韩非最后会毫不犹豫的饮下他送来毒酒。对于韩非而言,只有他死了,化成了灰,他才能摆脱这身为贵族的束缚,才能即无愧于他的血统,又无愧于他心中的天下大道。

听到李斯的声音,韩非停止大笑,猛的一侧身,突然抱住了李斯,他将脸深深埋在李斯的肩窝里,嗅着李斯身上淡淡的香气,韩非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时的韩非只能轻声说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以韩非一人之力想救韩国,不过是杯水车薪,螳臂当时,师弟胸怀天下,又怎么可能看的上区区弱韩……”

话还没说完,一双有力的手却已经扶上了韩非的肩膀,随即,韩非听见李斯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师兄刚刚说的,还算数吗?”

韩非错愕的抬头,却看见李斯中不带一丝调侃之意,满满是全身坚决与认真的眼眸。

“若师兄做了韩王,师弟我就是韩相,这话还算数吗?”

“师师师弟!你你你愿意入韩?”因为太过于惊喜了,韩非竟然又口吃了起来。

“怎么,韩兄还想反悔吗?”李斯狡黠的眨着眼反问道。

“怎么会!韩国有了李斯,就好比秦国有了商鞅,韩国由弱变强,指日而待!对了,师弟,这个送给你!”

疑惑的从韩非的手里接过一个布囊,李斯将它放在月光下仔细看了看,那歪歪扭扭的针角,还有隐隐约约的兰草香气,怎么看怎么想市面上香囊的不完全版。

“这是什么?”虽然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但李斯还是将那个布囊举在手里,笑着对韩非问道。

对上李斯带着醉意,却依旧明亮的眼睛,韩非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兰草香囊,师弟说过,楚国人偏爱兰草的,原本是想作为离别的礼物的,现在,就当做是师弟入韩的礼物吧。”

9、出师

就在刚刚韩非剖白之时,李斯的思绪百转千回,回想起的,都是前世关于韩非的记忆。

他想起前世韩非刚入秦时,拒绝单独见他时的决绝,韩非对他说出“你我情谊已断”时,眼中闪现的泪光,还有最后韩非临死前对他说的话,“如有来世,不为贵胄,同为布衣,与子同游……”

秦国没有了他,依旧还会是最强国,但是如果他不选择入韩,韩非的命运依旧无法改变。

这个时候,李斯的想法很简单,他要与韩非一起振兴韩国,他要在秦国蚕食六国的过程中保全韩国。

但是,一个身处于历史洪流深处的人往往无法察觉,他的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决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影响,直到后来,李斯才明白,那是他的决定,不但改变了韩非的命运,韩国的命运,还改变了这天下的命运。

******

三日后,苍山学馆无比热闹。

因为要为韩非和李斯送行,在苍山学馆求学的所有士子都聚集在了学馆的门口。

此时正值早春三月,学馆外莺飞草长,兰草漫山,荀子带着众多门徒亲自为韩非与李斯二人践行。

师徒三人且行且谈,尤如踏春同游,一路走到了苍山脚下,荀子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如为师为你们高歌一曲,以壮行色。”

说完,荀子便歌一曲楚辞:

“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有些沙哑却不失豪迈的楚歌回荡于悠悠兰草山谷间,悠然中竟带着几分苍凉之意。

李斯拱手道:“斯听老师一歌,大受其教,只是楚辞本身太过凄厉,不如弟子与师兄共歌秦风一曲,以明我等之志,以谢诸位相送。”

说完,一首清越的咏诵调便出现在这山谷之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随后,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加入其中,那是韩非的声音: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李斯与韩非的歌声,一高一低,一个清脆悠扬一个低沉顿挫,配合的好不默契。

悠悠歌声渐停,荀子一副恍然大悟的对李斯挪揄道:“好一首诗经蒹葭!伊人外侧,也难怪你不入他国!”

听了老师这句玩笑话,李斯只能尴尬的笑笑,而一旁的韩非却微微红了脸,心头一阵狂跳,生怕李斯看出自己的异常,所幸在临行前,韩非喝了几碗酒,李斯只是以为他酒劲上来了,也没有多想什么。

李斯不知道的是,荀子的那句玩笑话,却恰好道破了韩非对他模模糊糊的感情。

韩非生而孤高傲气,普通人根本看不上眼。而李斯,不但足以与他比肩,还像是与他心意想通般,为他解言语之难,与他结同出游,时时顾及他的颜面,久而久之,韩非的眼中变得只有李斯,韩非心心念念想的也只有李斯,他对李斯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师兄弟或是知音之情。

所以,他想要留住李斯,想要李斯永远留在他身边。

那天晚上,韩非对李斯所说的那番话,也是七分真心三分故意,他就是在赌,赌他自己在李斯心中到底有多重,赌李斯是不是在乎自己的,最终,他赌赢了。

师弟,如果你知道,我说的那一切,只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你还会愿意随我入韩吗?

******

韩非与李斯北上入韩已有小半个月了,夜晚,在二人投宿的一家客栈中,李斯正准备躺下休息,却见韩非抱了一壶酒走了进来。

“师弟,一路风尘仆仆,不如今夜畅饮一番?”韩非向李斯笑着提议道,而李斯也欣然回答道:

“斯正好也有此意!”

于是,二人又如同在学馆中时,将酒斟满大碗,对面畅饮。

正喝着酒,韩非突然问道:“入韩之后,如何变法强国,师弟心中有没有什么打算?”

李斯端起酒碗的手突然一顿,他放下大碗四处看看,低声问道:“师兄,此处说话方便吗?”

韩非片刻愣怔,随后才发现过来李斯话中的意思,他有些奇怪的感叹道:“师弟是布衣出生,竟然也会如此警觉,放心吧,这里离新郑还有段距离,韩非也不是什么权贵大臣,不会有人偷听的。”

前世的李斯,大半生都浸银于官场,隔墙有耳之类的事情,他见的太多了。更何况,他所说的,将是颠覆韩国政权的,大逆不道之言。

听见韩非这么说了,李斯也放下心来,直接对着韩非说道:“入韩之后,师兄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变法,而是谋权。”

韩非赶忙解释:“韩非想要的是变法强国。”

李斯摇头道:“难道师兄心里不明白吗?韩国没有明主,朝堂上下都是腐朽的,他们绝不可能接受变法。想要推行变法,必先得势。要得势,必先谋权!只有师兄稳掌韩国大权,变法才可以推行起来,韩国才算有救!”

韩非还是有些犹豫:“可是,韩国已经有太子,我这样做……”

李斯叹息着打断了韩非的话:“师兄!天地不昭昭,大水有暗涌,大火有烟瘴,王道亦有阴谋!”

韩非闭上眼,颓然问道:“如果韩非不这么做……”

“韩国无救,必亡。”

韩非沉吟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韩非的眼中已不见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决绝。

他站起对李斯深深躬身一拜:“那就请师弟出谋划策,助韩非为王。”

见韩非终于被自己说动,李斯长呼一口气,也赶忙起身将韩非扶起。

二人重新入座后,李斯先饮一口酒,然后说道:“师兄入韩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藏拙。”

藏拙,其实也就是不露锋芒的意思。

前世的韩非,空有不世之才,却终生不得韩国重用,几次献上治国长策却被一次次的驳回,李斯仔细分析思考过,其中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韩非太过锋芒毕露。

才华横溢而又个性秉直孤高的韩非,就好似一把寒光粼粼的出鞘宝剑,宝剑的杀气寒光,只为摧枯拉朽而来。

如果将这把宝剑高悬于昏暗的庙堂之上,寒光刺人耳目,杀气恍人心神,那些老臣士族,谁能安生!所以直到最后,韩王宁愿白白糟蹋浪费韩非这不世之才,也终生不敢用这把宝剑。

所以,李斯献给韩非的第一计,便是藏拙。

宝剑入鞘,藏其锋芒,待万事俱备之时,宝剑出鞘,一鸣惊人。

在李斯意料之中的是,韩非以惊世之才,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已经将韩国政坛鼓荡的风云变幻。

李斯预料到了一切,但惟独没有预料到的,是韩非对他的感情。

世事难测,人的感情,比世事还要难预测。

画面再回到客栈之中,昏暗的房间之中,只见韩非一脸不解问道:“为何藏拙?如何藏拙?”

李斯答道:“山东六国,每个国家都只图现在安生。师兄的锋芒太盛,贸然提出变法肯定会被那些守旧世族打压,这样的话,不如先委屈自己一阵,暂时隐藏锋芒,等到实权在握的时候,再谈变法也不迟。至于如何藏拙,师兄你听我说……”

在很久以前,李斯就已经听说了教会了学生,饿死老师的故事,但是李斯没有想到的是,他现在教出来的,会是多么一个危险的人物,在不久的未来,他不会把老师给饿死,但是他会把老师给……吃掉……

******

一个月多后,两位骑马的蓝衣士子的出现在韩国官道之上。那正是韩非与李斯二人。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赶路,二人终于到达了韩国的国都新郑。

名士韩非学成归来,在朝野上下引起了稍稍震动,世族老臣们纷纷都在观望,看看韩非能拿出什么治国良策,但转眼中,韩非已经归国将近半月,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

朝野上下流言四起,都言韩非不过是徒有虚名,说是师从荀子学成帝王之术归国,现在要他拿出些强国长策来,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间或有些人拜访韩非,向他求教治国之术,韩非也只是大谈王道,行仁政,休战事,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毫无新意可言,大家纷纷摇头感叹:

名冠天下的韩非,不过如此!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韩非归国的半月之后,关于韩非的流言俞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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