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节操勿捡 下——糖醋藕
糖醋藕  发于:2014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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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大人……还有一些事情……”

韩厘眼神闪烁,像是还在顾虑着什么,李斯心念一动,顿时明白了,韩厘应该的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但又顾忌到在场的诸位都同为军队体系中的人,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所以这个恶人,还是由李斯来当比较好。

李斯了然的点了点头,对着那些对他道贺的将领们随口敷衍了几句,又对韩厘说道:“将军一路辛苦,还有些事情,斯还想问问将军。”

一听李斯有事要问韩厘,一旁的众将领赶忙识趣的纷纷告辞,不到一会儿工夫,驻军营地的空地上,便只剩下李斯和韩厘两个人了,谁都没有先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最终,还是李斯先打破了这让他感到心神不宁的寂静。

“韩厘,到底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

李斯看向自己的眼神虽然满是满是困惑,但却无比坦然,这反而让韩厘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他在心里问着自己,他们这么做真的对吗?

但是韩厘也明白,这个问题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作为国家的将军,无论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他只能按照命令来执行。

过了好一会,韩厘才不情不愿的回答道:

“是王上命我来护送大人回新郑。”

“护送?什么时候我这么有面子了?还要劳烦韩厘将军亲自护送我回新郑,弄得就跟押解犯人似得。”

李斯半开玩笑的这样问道,虽然现在韩厘还只是九卿之中的卫尉,但却执掌着驻扎在新郑城内外的十万军队,可以说是韩国政坛上的后起之秀,让韩厘丢下十万大军,亲自跑到边境接自己回新郑,李斯自认为,他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李斯说的只是句玩笑话,但韩厘却没有将这话当做玩笑,李斯的话刚刚落音,韩厘便像是支撑不住似得,一把跪倒在地。

“大人!事已至此,韩厘也不得不说实话了!在大人回到韩国之前,原先随大人一起出使韩国的副使们其实早就已经回国了!”

李斯这才想起,在自己被秦王留在咸阳宫中的那段时间里,与自己一同出使秦国的副使们似乎还留在驿馆,原来,在自己回来之前,他们便已经悄悄回国了吗?

但是,这些与韩厘的前来有什么关系?

李斯的心里充满着疑惑,望着跪在地上,躲避着自己眼神的韩厘,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他们说了什么?”想到那个可怕的可能,李斯的声音也不由颤抖了起来。

韩厘微微一震,他强迫着自己抬起头,直视着李斯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他们说,大人已经入仕秦国。”

犹如晴天霹雳的一句话,让李斯诧异的张大了嘴巴,但最终,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他没有反驳的理由。自己被秦王拜为老师,在咸阳宫中留了大半个月,任谁都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经选择了秦国,之所以会回到韩国,也不过是为秦国做间谍,里应外合,整垮韩国。

良久,李斯看向面前的韩厘,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相信吗?”

韩厘赶忙吞吞吐吐的说道:

“大人,我……我自然是不相信的……”

“是啊,你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关键是,他相不相信呢?”

还没等韩厘说完,李斯便苦涩着说道。

“大人,王上也是没有办法的,宗室们要治大人的罪,王上也是勉强才让宗室们妥协,没有动大人丞相的位置,只是新任韩说为左相,一切还等到大人回到新郑……再做商议。”

韩说,不就是韩国宗室里的一个吗?算是嫡系了吧。

李斯苦笑,果然,是他之前得罪了太多了人,现在轮到宗室们抓到了他的嘴巴,再加上他人又不在新郑,他们自然会想尽办法分自己的权,将自己拉下水,最好能够永远翻不了身。

在李斯看来,谁都可以怀疑他,但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韩非也这样猜忌他,他们曾经那么的亲密无间,他的想法,难道韩非就不明白吗?

不过他也要谢谢韩非,煞费苦心的为自己封了爵位,又给了自己封地,这是为了安抚自己,还是为了变个法子将他囚禁在韩国?

就连派韩厘来接自己回新郑,也是韩非一早就计划好的。

事已至此,他又能怪谁?怪韩非的无情吗?还是怪他自己,怪他自己高估了韩非对他的信任,他忘记了,不管怎么样,韩非是王,他不会永远容忍一个人来替来做决定。

想到这里,李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想,这次来护送我的,应该不止韩将军一人吧,这营地附近,应该埋伏下了不少刀斧手吧。”

韩厘大惊,连忙解释道:

“王上命我带了五千甲士,只是为了保护大人一路的安全,并无他想!”

“是吗?”

李斯的目光转向了虚无的东方,目光中似乎有些缅怀,又有些惆怅。

但再待韩厘细看之时,李斯却已经将目光转回,眼中无喜无悲,只有一片颓然的冰冷:

“那还真要谢谢王上了。”

******

被韩厘和五千个甲士一路护送着回新郑城,前方的新郑城,他这一世寄托梦想的地方,他为之而奋斗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牢笼,在那里,他将要面对的,是韩国宗室的攻击。

在有些压抑的气氛之中,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新郑城外,五千甲士留守城外,韩厘和他的十几个亲卫,则护送着李斯秘密进城,他没有回到属于自己的丞相府,而是被带到了最开始住过的那座老宅——那座原本属于韩非的宅子。

对此,李斯只能苦笑想着:

韩非倒没有直接把他投到狱中,这倒还算待他不错。只不过……

这屋里屋外都是李斯不从来没有见过的披甲武士,无论走到哪都会有人在后面跟着,这样又和在狱中有何区别呢?这样的日子,简直比在咸阳宫还要憋屈。

书房中竹简上文章李斯已经看过无数遍,他又没有韩非那样的耐心,可以静下来写写文章,每天,李斯就只能在重重监视之下,对着门外的院子发呆,李斯反而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平静,回忆着从前的种种,他想到自己削减宗族的势力,推行变法,训练新军,开采铁矿,出使秦国,这一切的一切,李斯做的问心无愧,但是在宗室的眼中,这一切都成为了他们攻击自己的把柄。

他又想到自己前世,在君王的信任和猜忌中,一点点的向上爬。

本来他已经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了,可为什么被韩非这样猜忌的时候,他的心里会这么闷呢?

闲的让人发疯的日子里,李斯把能想的事情都想了,而但他唯一不愿想的却是,如何向韩非解释。

虽然负责守卫这里的首领有很多次都向李斯暗示,如果他有什么话要向王上说,他可以代为传达,但每次,李斯都只是摇头婉拒。

就这样,在李斯又被关了大半个月后的一天,禁闭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李斯下意识的看向门外,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张平!”

李斯的蓦然一惊,起身惊喜的喊道。

看到李斯无事,张平放下心来:“李兄,许久未见了,真是委屈你了。”

李斯无所谓的笑笑,请张平进屋。

张平跪坐下来,寒暄几句以后,他将这半月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斯。

张平告诉李斯,经探子查清,那几个从秦国回来的副使,其实已经被秦国收买,李斯已经没有通敌的嫌疑。

宗室们不能在通敌上做文章了,他们便抓住了李斯之前弄权之事,称李斯是权臣佞臣,不得不除。

而韩非,也是在放或不放的犹豫之中。

张平的话说的很是中肯,没有偏薄任何一方,但是说道最后的时候,张平也有些无奈的劝说道:“王上信任李兄,只是无奈宗室逼的太紧,如果李兄愿意写些什么,一定能让王上回心转意。”

李斯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一言不发。

见此,张平试探着问道。

“李兄是在怪罪他吗?”

李斯没有回答,凭着别人的几句话,便削自己的权,又将自己囚禁,卑劣而简陋的离间计,而韩非可能只是在将计就计,能容忍自己这么久,还真是难为韩非了。

虽然李斯没有表现出来,但韩非此举,却已经让他心寒。

所以,他也不想解释什么了。

过了很久,久到张平以为李斯已经不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李斯这样说道:

“可否陪我到后院走走。”

张平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应允了。

被关了这么久,第一次走出房间,李斯有些不适应的挡了挡头顶的太阳。

稍稍适应了后,李斯发现,那些卫兵们已经不在门口守着了,而是撤离到了远些的地方。

在远远的监视之下,张平和李斯一起往后院走去,还没走到的时候,张平首先闻到了一股幽香。

“似乎是兰草的香味。”他自言自语道。

同样也闻到了那股香味,又听到了张平所说的话,李斯的脚步蓦然停下,他踟蹰了片刻,突然转身向回走去。

“李兄!”身后传来张平诧异的喊声,但李斯,却头也不回的继续逃离这里。

果然,他已经无法面对,一切和韩非有关的东西了。

43、

张平不明白,怎么走到一半,李斯就自己跑了?被关了这么久,他难道不想出去走走吗?张平的心里满是困惑,但再等他快步赶到李斯身边,李斯却只是丢给张平这样一句话:

“斯想求大人为斯转告王上一句话。”

张平心中一喜,以为李斯终于想通了,愿意为自己辩解一二了,他赶忙说道:

“李兄请说。”

“兔死狗烹,李斯认了,斯任由王上处置。”

“李兄,你……”

张平被吓了一跳,李斯这么说,不就等于承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李斯却只是摆摆手说道。

“无需多言了,斯已经心灰意冷了。”

就在刚刚,李斯突然反应了过来,张平,其实还是来替韩非来当说客的,他在劝说自己说几句软话,劝自己放低身段,求韩非能够回心转意。

但是李斯已经不想这样了,用完就被一脚踹开的感觉,让李斯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再让他去求韩非?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反正荣华富贵他已经享受过了,封侯拜相他都已经做到了,即使韩非想要杀了他,李斯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张平还想说些什么,李斯却已经背过身去,像是不愿听他多言。

长叹一声后,张平只得离去。

那天之后,原本紧紧守在房间门口的卫兵被撤到了院子中,而李斯的活动范围也扩大到了房间前面的前院。偶尔在院子走走,倒没有觉得那么无聊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那日正午,李斯正跪坐在案前翻阅竹简,间或提笔在竹简上写些什么,就这样写着写着,李斯的思绪却又渐渐飘走了,他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秦王的逐客令,也是这样无情的将他从高高的云端拉下来,那道王命把他赶出曾经为之奋斗十年的咸阳,一夜之间,李斯一无所有。

那是那个时候,为了让秦王回心转意,他挥笔写下了《谏逐客令》,挽救了自己的前途,也挽救了秦国。

从那以后,君臣间再无猜忌,直至身死。

但奇怪的是,被秦王无情驱逐的时候,李斯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怨恨和不满,甚至,他还可以很冷静的分析,秦王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要怎么样,才能挽回嬴政的心

同样的情况,在韩非做了出来,李斯却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失望。

或许,那是因为前世李斯第一次见到嬴政的时候,那个孩子却已经是威武的少年,折梅轻嗅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普通少年,却好似降临人间的神祗。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位横扫六合的君王确实是一位接近于神的存在,直到他死去的那刻,李斯一直相信,嬴政就算神,一位拯救他和万民的神。

如果这样一位神无情的错怪了李斯,李斯自然不会心生怨恨。

可韩非不同,在李斯的心目中,韩非是君王,但更是自己的挚友。

虽然李斯心里清楚,韩非这样对自己,有他的理由,但他却忍不住感到失望和怨恨,因为那不仅仅是君王对自己的猜忌,更是朋友对自己的背叛。

想到这里,李斯忍不住把韩非和嬴政之间做了一个比较。

韩非精通帝王之术,他写成的着作就连秦王都深深为之震惊,但实际上,作为一位君王,韩非却是不如嬴政的。

嬴政手腕强硬,只要是对他不利的人和事,他都能毫不犹豫的除去。

譬如在成蟜叛乱,宗室逼位之时,他就曾经想过除去秦国宗室。在赵太后和嫪毐的两个儿子威胁到王位的时候。他就能毫不犹豫的将他的两个弟弟杀死。当他羽翼丰满,不需要吕布韦的,他可以将曾经的仲父吕相赶出咸阳,最后将他逼死洛阳。

和赢政相比,韩非还是太优柔寡断了。

如果他决心和宗室站在一起,韩非就应该干脆点杀了他,现在就只是将他这么关着,不动他也不伤他,让人实在看不透,韩非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斯这样胡乱的想着,笔下也不知写了什么东西,渐渐的,一阵困意来袭,脑袋低垂着,李斯竟然就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斯隐约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宽厚的怀抱轻轻揽住了他,鼻尖淡淡的兰草香味,让李斯有一种自己还在苍山书院的错觉。

那个时候,他与韩非还不是君臣,他们互为挚友,什么权谋利益都跟他们没有关系,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多么的快乐……

脑海中浮现出从前种种,李斯下意识的往那个怀抱中蹭了蹭,身后那人微微一楞,叹息样的声音在李斯的耳边响起:“师弟,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

李斯猛然睁开了眼睛,鼻尖依旧残留着兰草的香气,但揽住自己的,分明是一袭华贵蓝衣,国以蓝色为尊,非王族不可用。

李斯猛然清醒,挣扎着便要起身,可因为跪坐的时间过长,双腿已经麻木了,原本是想远离身后的韩非,一个不稳,李斯无力的倒了回去,脑袋枕在韩非的身上,双眼正对着韩非的脸庞——李斯现在并不想看到的那张脸。

面无表情的盯着面前的那张脸,明亮的双眸中却看不出喜悲,就好像先前李斯所说的,对于韩非,他已经心如死灰了。

过了好一会,李斯陡然微微撑起身体,似乎是想要起身,但放在他肩膀上那只手,却将他重重压下。

“你去哪?”

韩非冷着脸问他,语气无比疏离。

李斯不再挣扎着要离开,沉默了片刻,李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师兄计划很久了吧,待到李斯无用之时,便将他一脚踹开,鸟尽弓藏的事情,原本我还不信,可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李斯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到最后竟然越笑越开心,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韩非定定的看着李斯,看着两行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打湿了他的衣衫,韩非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举动竟然给李斯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其实,没有想到这点的不仅仅的韩非,还有李斯自己。

脸上湿漉漉的感觉让李斯意识到,自己竟然流泪了,自己怎么会如此的脆弱?他又到底在为什么而落泪?

是为了之前韩非对自己的不信任,还是因为韩非现在的到来?

这就连李斯也说不清楚。

像是觉得自己所说的话还不足以惹怒韩非,李斯又继续说道:

“师兄现在还在等什么呢?杀了李斯,取得宗室们的信任,变法同样也可以推行下去,斯与韩国之间,师兄还是选择了韩国啊!说来也是,和师兄的韩国相比,斯又算得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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