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七岁的白子伊凡，另一个是几天前从叛军根据地带回来的野白子，甚至连食堂混乱一事也说了。

伊雷斯不禁了然，一个可怜的野白子，大概之前过得很苦才瘦成这样，如今这身份也不能在圣域中得到一顿饱食。他一直生活富足，即使处在圣域能够理解它的管理方式，却仍旧有些不忍：“给他些吃的吧，不用按贵族标准给，就给普通的。”

伊雷斯是战神大公的后代，心性善良，为人正直，有头脑却并不死板，极为聪明同时也有一颗同情的心，偶尔求助受伤小动物，也会解人危难。有些低阶白子犯小错将受惩罚，要是他在场，亦会求情。

所以伊雷斯给瘦得只剩骨头的白子送吃的，没有人觉得奇怪，只是觉得金诺实在太走运了，竟然被伊雷斯注意到。

这是偶然的，伊雷斯不会记住他们，立即又迈着他经过礼仪官精心教导的优雅步伐，回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上，注意力亦放回自己应该费心的事情上，不在它处留下痕迹。

也因为这巧妙的距离感，并没有人嫉妒金诺的好运。

当大堆食物送到眼前，伊凡傻眼了，听说是伊雷斯给金诺的，他就更加崇拜这个校园中的风云人物。

“他真是个好人。”伊凡一边发好人卡，一边将食物递给金诺：“快点吃吧，这都是给你的。”

比起这个，金诺宁愿吃虫子，因为伊凡刚才称赞别人了，双眼闪闪发亮的光芒不是因为他，而是那个OOXX贵族白子，他心里酸酸的，很想把这些吃食搓骨扬灰，可是……浪费食物，伊凡会生气。

精明的小家伙已经拿准了伊凡的性格，当下再恨也不敢将想法付诸行动，他轻抿唇，权衡过后就闷头吃起来，当然，期间也不忘给伊凡递吃的。

看见食物很多，伊凡也欣然接过烤肉来啃……其实如果金诺不知道给他吃，他才会伤心吧？果然弟弟还是很关心哥哥的，能有这样懂事的弟弟，脑洞有点大的哥哥顿时感动得眼眶微红。

强尼看在眼里，也是一脸的钦羡，咕噜咕噜吞着口水：“哎呀，伊凡你捡到宝了，这小家伙运气真好呢。”

不管这伊雷斯多善良，也不是无差别到处做好事的圣母救世主，要他出手，除了机缘，还得看入不入得了人家的眼。

伊凡自豪地扬起小下巴，得瑟的小模样，好像得了好运的是自己。

“当然，这可是我弟，哼哼。”

“得了吧你！”强尼不忿地撇撇唇，又摸摸小斗车里自家的蛋，心里期待着它快点孵化，然后比金诺更乖，更旺夫（？）。

饱足了一顿，伊凡摸着有些胀的肚子，心里感激伊雷斯，他伸手摸摸金诺的脑袋，说：“我们得记住伊雷斯阁下的恩惠，天天为他祈祷。”

金诺点头，他是不可能忘掉的，寻着机会把人情还了，好让伊凡莫要天天念着那家伙……这是我哥哥！

伊凡虽然肚子饿，食物却有很多，吃掉小部分就已经塞不下去，然后金诺风卷残云般解决掉余下的，午餐时间也就结束，强尼又要顶着烈日去种果树，伊凡则是去上缝纫课，一边熟练地动着针线，伊凡哼着歌，肚子吃饱了，心情特别好。

金诺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伊凡一针一线缝衣服，偶尔帮穿个针引个线，特别乖巧，伊凡动动手又看看金诺，脸上笑容特别满足，心里不由得又在描绘幸福未来。

一家兄弟面包店，住在一起，一起做家务，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生活真美好。

至于媳妇呢？孩子呢？这可不在天真无邪的小男孩梦里面占一席位。

这一天，他们互相搓过澡，睡一张床上，特别美。

日子就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下，一天一天过去，伊凡甚至觉得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可以，特别满足。

金诺的衣服批下来了，是标准码数，穿在骨架子样的金诺身上还是过大，伊凡就悄悄把衣服带回课堂去，特别给修改修改。

床位就批伊凡在上铺，可是这孩子仍旧挤在伊凡床上，作为哥哥，当然会照顾可能怕孤单可能怕黑的弟弟，而且很善解人意地不多问，不多说，就这么宠爱着，就算每晚小男孩都要求亲亲才睡觉，也特别配合。

金诺也课程也分配下来了，理论课得跟些刚刚上学的小龄生一起学习，而技能课则是畜牧。

不得不说，金诺很讨厌上课，因为除了午餐，整个白天都得跟伊凡分开，所以他就更懂得利用相处的时间尽可能地撒娇。

经常能看到某个刘海长长的阴沉家伙腻在他哥怀里，沉静地等喂吃的，沉静地等摸头，沉静地等亲亲产，沉静地……大家都说伊凡太宠弟弟，会宠坏掉。

在伊凡眼中，弟弟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孩子，只是在他目光无法触及的的幼龄班和畜牧场，都只有一个孤僻小哥哥，从不跟谁说话，从不跟谁亲近，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

金诺从来只是安静地听课，安静地完成技术课任务，安静地在闲暇时发呆，经常面对着那边坐到下课铃响起，立即就不见人影了。

圣域练武场就距离牧场不远，两个场地之间没有作何遮挡，要是闲下来，大家都喜欢看看那些武术课的白子们训练，从来没有人担心偷师什么的问题，因为没有武师指导，就算偷偷学来也只是皮毛，虚有其表的武学有什么作用？

所以即使成天有个撑着脸的小白子遥望着练武场发呆，也不会有谁去阻止他。

这段时间，金诺在伊凡的刻意喂食之下，终于长出肉来，不再皮包骨的模样，就那些鳞片都有光泽多了，下巴尖尖渐见圆润，不再像要刺痛眼睛那样尖锐骨感。

这时候如果金诺愿意捋起刘海，那会是个眼神有些清冷，表情特别酷，但很漂亮的包子，不得不说，金诺的五官很符合大众审美观，长开来绝对是明星脸。

可是伊凡现在还没有发现这个真相，因为伊凡怕金诺的眼神会带来麻烦，所以就算偶尔给金诺修剪头发，也会特意留下刘海。而金诺则是不喜欢惹人注目，他讨厌那样，他只要伊凡看着他就可以了。

就这样，伊凡在内心排行榜首位搁上金诺，面包店排后面，而金诺本来混沌不明的世界也清清楚楚地将伊凡放在中心位置，和谐又悄悄酝酿着什么地，生活下去。

终于，强尼家的蛋，破壳了。

有许许多多白子家的蛋，也破壳了。

现在随时能看到来来去去的小斗车里面载着白白嫩嫩的小婴儿，因为是龙人族，无毛的头壳上有两朵突起小角。

强尼拿出蛋壳来，小心地研磨成粉末，再加水搅成糊状，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进婴儿嘴里，小胖子十分合作地吃着蛋壳糊。

伊凡正在坐在床沿给金诺的衣服打被丁，因为金诺最近要参与驯养亚地龙课程，这些龙虽然是帝国顶好的座骑，可是驯养完成前，总是脾气粗暴的，导致金诺身上小伤不断，幸好大伤没有，就是衣服损毁极严重，眼看着好好一件制服都不比破布好多少了，大大小小的补丁将它拼得特别潮，极具个人风格。

咬断线头，伊凡将衣服在金诺身上比了比，眼神一抬，注意到金诺在刘海缝隙里死盯着强尼喂婴儿呢，他最近和金诺的默契大大提高，有些读懂了金诺的思想，便说。

“那是蛋壳糊，金诺听哥哥说呵，以后你有了自家要指引的蛋，等蛋孵化后，你就得将蛋壳收集好，把它们磨成糊，每天喂一点，得让他吃光光。”

“……为什么？”

淡淡的清脆童音带着不同其年龄的沉稳，但疑问意味半点不减。

伊凡笑着摸摸小孩的发顶，说：“因为龙人的蛋壳拥有很强大能量，有助婴儿成长，如果不吃它，婴儿会缺乏营养，身体长得比别人差，对未来也会有影响。”

“……”

金诺沉默，在伊凡也以为话题结束的时候，却又听。

“自己的没了，可以吃别人的。”

伊凡扬眉：“不行的，根据圣侍们说，那是龙神赐予的礼物，带有灵魂的铭刻，血缘间距越远，吸收的可能就越低，也就是说不是自己的，吃掉也没用。”

强尼在旁边点头称是：“对呀对呀，要不然抢光别人的蛋壳吃掉就好了？哈哈，不可能的，除非近亲吧，可谁又会去害亲人呢？”

伊凡也点头附和，金诺沉默。

晚上钟声一响，大家都睡下来，被子下一团又一团隆起，说话的声音渐消，很快就剩下此起彼落的和缓呼吸声。

这时候伊凡被窝里窸窸窣窣地响动，没一会一大一小俩孩子轻轻翻下床，从床底下拉出塞满干草的麻布袋搁进被窝里，伪造有人在睡觉的假像，然后他们悄悄翻窗出去。

二人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这一片是下阶白子的宿舍区，别说没个巡逻的，就算是查房的也就在门口瞧瞧，一般不会多费心思，他们更相信白子们没有胆子闹事。

而伊凡和金诺要去的，是荒林，那儿夜晚就更显荒凉，除了一片虫鸣吱吱，偶尔有鸟声咕咕，就没有别的声音。

一只专门在夜间出现的月莺在树丫上咕啾咕啾地长声怪叫，突然嘎一声惨叫，受伤落地。

伊凡喜滋滋地放下自制小弹弓，金诺已经提着被射落的鸟回来，小鸟只是被石子弹晕掉，晃了一路便醒过来，乱扑棱着翅膀，金诺握住它的脑袋一把拧断脖子，就再也没有挣扎。

虽然小孩的手段略凶残，伊凡却早就看习惯了，也觉得这特别有效率，当然不说什么，就掏出随身小刀来宰小鸟，金诺则就地挖了个坑遗留下的毛和内脏埋进去。

兄弟俩合作无间，由于距离人烟甚远，他们也敢生点小火 ，所以很快伊凡就生了火把小鸟烤熟，赶忙把火来掉，用土埋上。

而金诺早就收集了一堆虫子，咔吱咔吱地咀嚼着，竟然面不改色，好像在吃的是最平常不过的食物。

这虫子大餐，伊凡还不能接受，就撕了些鸟肉小口小口地咬，余下大部分留给弟弟。这孩子最近不再那么瘦，看起来顺眼多了，伊凡虽然自己不吃虫子，但也不阻止金诺。

“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回去。”伊凡看着金诺将最后一只虫子扔进嘴里，赶忙递上水嗽口，看着小孩咕噜咕鲁地喝水，他心里很不舒服：“咱们离开这以后，哥再也不会让你吃虫子了，咱们天天吃白面包，吃到饱。”

金诺就点点头也不多话，即使他现在已经可以准确发音，成句成句说话，却依然不愿意多开口，在伊凡面前已经算多话，对着外人，那是一整天不吭声，活像个哑巴的。

兄弟俩确认已经收拾好，就手拉手往回走，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把二人吓了一跳。

“这是警报！快跑回去。”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伊凡牵着金诺奔跑，只希望及时赶回去，不要被发现。

只是事以愿违，迎面一道人影以他们无法闪避的速度撞上来，俩被撞翻几个跟头，伊凡摔得七荤八素，金诺则是出奇敏捷地单膝着地滑出一段距离才停下来，他立即跑到伊凡身边去挽扶。

“唉……”伊凡不敢再哼声，这会撞上的是个成年人，不是圣侍还能是谁呢？他感觉这回的惩罚会比关小黑屋更严重。

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一道婴儿啼哭嘹亮地响起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伊凡和金诺都看向发出哭声的白胖婴儿，在他的身侧是一个裂开的蛋壳，洁白的，就着夜色能清楚看见上头的金色龙纹。

俩小孩一脸如遭雷殛的震惊模样：伊雷斯的蛋蛋……碎了……

第九章

小婴儿显然不满意这等粗暴的破壳仪式，下一秒便放声嚎哭，那哄亮的婴啼简直比最高级的精神系攻击魔法还要恐怖，直把人吵个心烦意乱。

伊凡赶忙抱起小婴儿，他个子也不算高大，这会抱这个大胖娃子的手势，活像抱着一袋面粉，可总算也抱起来了，伊凡惊讶着怀里温温软软感觉，动手掐了掐手底下的肉肉，立即让啼哭提升一个LV。

就在伊凡手忙脚乱之际，金诺来到他面前。

“快跑。”

伊凡一看，这不是，刚才他们撞上的是个成年龙人，满身的血污应该是受了重伤，不然也不可能撞上俩白子就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只是即便是重伤的龙人，也不是他们能应付的，这时候重伤的成年龙人显然已经缓过一口气来，竟然支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直起身来，那高大程度，一手就能掐断他们俩的脖子。

面临危机，伊凡叫上金诺撒腿就跑，金诺也知道要跑，只是才迈开脚步，眼角余光睐见那被丢弃在旁的蛋壳……

伊凡抱住个胖娃娃跑得气喘吁吁，察觉身后并没有金诺的脚步声，他急忙回头望去，才见金诺赶上来，而那个高大的家伙竟然也紧追其后，显然脚上带伤，跑速却不比两个短腿小白子慢。

龙格觉醒与未觉醒，身体素质上就差一大截，无关年龄。

金诺很快就追着伊凡，伊凡带着个累赘，身后追着个杀气腾的大个子，看起来凶险，金诺就恨不得把小白胖扯下来扔掉，可是他知道要真的那样做，他们也会大祸临头。

小小年纪的他却明白如果皇族白子死在这里，不管他们出现的理由是什么都死定了，而小白胖是唯一的转机。

如此想着，他拔了伊凡插在腰带上的弹弓，不时捡起小石头拿后面的大个子练靶子，不得不说，他的精准度比伊凡还要高，角度之阴险，下手之毒辣，又更是伊凡无法比拟的，所以当大个的眼睛鼻子受到密集攻击的时候，速度果然又慢了下来。

渐渐地，这位龙人族杀手彻底被惹恼，他本以为对手是两个白子，就完全不要浪费消耗过度的斗气，可是这俩小子却出乎意料的可恶，再这样追下去，他这条腿就算没有跛掉，血也该流光了。

他也管不得那么多，原计划是劫掉皇族龙蛋，可是这次失手，下一回想要动手就比直接进皇宫杀国王更难了，他如今只好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婴儿杀死。

杀手目中凶光大盛，他止住脚步，攥握双拳，突然周身皮肤发红发热，仔细看甚至能发现在这个风凉的夜晚有腾腾热气自他的体表蒸起，肉眼可见的光芒自体表凝聚，忽明忽暗地极不稳定，仿佛轻微刺激都可能引致可怕后果。

豁出生命的最后一击，自然是要瞄准婴儿，而伊凡这样的小白子显然可以一并击杀。

金诺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奔跑中回首望去，恰恰瞧见杀手挥出的一道气刃直朝着伊凡劈去，他双目眦裂。

这一瞬，时间仿佛凝滞，金诺眼前是蒙着腥红血色的慢进画面，长年成长在残酷环境中的他，知道死亡究竟有多近，他几乎立即就做出反应，弓腿，俯身，离弦箭般扑向伊凡后背。

凭借本能与直觉选择的角度准确地扑中目标，晓的是杀手已经豁出全力，显然也因为身上伤势而能力大大降低，立即被这出奇不意地扑出来的小白子撞偏轨道，一大一小两道影子自伊凡两侧朝不同方向砸出去，轰得尘土飞扬。

伊凡愣在原地，由始至终他都不知道背后发生的插曲，他左右看看，小小年纪的他在此刻无助彷徨，但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将他推向其中一边，他急忙冲进尘土造成的迷雾中，磕磕绊绊的，终于找着在地上犁出一道土道并且撞倒几颗大树的金诺。

刚才长出一点肉的孩子依然瘦削，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裳无法承受重击，早已经衣不蔽体，那骨感十足的躯体伤痕累累，足关节诡异的扭曲，胸膛处仅有微弱的呼吸起伏宣示他仍旧活着的事实。

“金诺？”

伊凡的声音在颤抖，他平时再能干，又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怀里的娃娃在哭，半点都不安分，但是他早就听不见这些声音，他把小婴儿搁在旁边，伸出手想要抱起金诺，可是双手实在抖得厉害，才碰上小孩的身体，就听一声痛苦的低哼，他恐惧地缩回手。

烟幕渐渐消散，这时候安静躺在地上的小孩突然剧烈呛咳起来，大量鲜血从他嘴里涌出，伊凡急忙抬袖擦拭，但是不管他怎么擦都擦不完，袖子早就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