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舅舅没听清,芋头大声点,芋头可是个小男子汉,可不能这么腼腆。”
司为故意激芋头,偏偏芋头也吃他这一套,握了握小肉爪,似是鼓足了勇气,终于微微抬了头提高了些声音说:“我要去看爸爸。”
司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嘛,这才是我们的小男子汉芋头!”
说完,抱起芋头下楼吃了早饭,带上给郁安之的东西就出了门。
说来也巧,司为拉着芋头刚刚走到医院大门处,就碰到了一大早匆匆赶来的萧仲卿,一身浅蓝色大衣配上一张娃娃脸,倒有几分张扬肆意的青春气息。
萧仲卿一直埋头走路,没注意到前方,差点就把芋头撞着。司为挑了挑眉,本来没多大的事儿,可想到这人是萧云卿的弟弟,昨天夜里没发泄出来的怒火立马就借着这事儿迁怒到萧仲卿身上了,可是若说是发脾气,他倒也还算克制,只是阴阳怪气地说:“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萧二少啊,怪不得走路能头顶望天呢。”
萧仲卿就是一二货,再改变也改变不了他面对已接纳的人时的本质,在他的逻辑里,郁安之等于最好的朋友,朋友的哥哥就等于他的哥哥,更何况这哥哥长得那么帅,简直太符合他的胃口了,自然而然的,二的属性就出来了。
司为那么一番露骨的嘲讽,他倒是听出来了,可是却憨憨一笑,竟然没有多做计较,热情地抱起有些闷闷不乐的芋头,摸了摸他的小脸儿,问道:“芋头,见到叔叔不开心吗?”
芋头瞅了他一眼,却耷拉着脸蛋儿没有说话。萧仲卿一脸莫名地望向司为,司为耸了耸肩,也没多说,显然是怕不断提起昨天的事让芋头记忆更加深刻,只转移话题般地问:“你来医院干什么?”
萧仲卿回望他理所当然地说:“看安子啊!”
司为皱了眉,想到这人是安之一直放在心坎上的好朋友,只得再次吞了心里的那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那还站这里干嘛。”
萧仲卿嘿嘿一笑,跟着司为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走,离得进了,他竟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萧二少长这么大,虽然没交过几个男朋友女朋友,可是却不笨,尽管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但他却知道他目前这种状态,分明地就是动了心。虽然他一贯的色胆包天,喜欢调戏各种帅哥美女,可他确实是个实打实童子鸡,望了望前方高大的身影,萧仲卿低下头微微一笑,表现地跟情窦初开的小处男没什么两样。
两人到了病房,却只看到郁安之的身影坐在床上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
郁安之一早就听到开门声坐了起来,定定地注视着芋头,仔细用眼神检查着他是否真的没事。芋头一直都是怯生生的,看到自家爸爸才好了点,喊了声:“爸爸。”
然后跑到床边,拉着郁安之完好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把另一只小肉爪覆在固定包扎好的右手上,不动了,眼眶红红的,噙着一眼泪,芋头软软地问:“爸爸,你疼吗?”
郁安之摇了摇头,一脸的温柔:“爸爸不疼,芋头不哭。”
瞧着自家爸爸一如既往对自己关怀的模样,芋头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自责与委屈,哇得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对不起,爸爸,都怪我,要是我不跟那个坏人一起去游乐园,爸爸就不会受伤了。”
郁安之顿时手忙脚乱的,只剩一只手能懂,又要帮芋头擦眼泪,又要轻拍他的后背安抚,本来左手就不甚灵便,此刻更恨不得自己没受伤。将芋头拢入怀中,郁安之亲了亲芋头:“不怪芋头,芋头想啊,爸爸受伤是不是那个开车的坏人造成的?”
见芋头点了点头,郁安之又接着循循善诱:“既然是坏人造成的,那是不是就是坏人的错?”
“真的……真的不是因为芋头吗?可是爸爸是因为芋头才……才被坏人撞到的。”芋头抽抽搭搭的,弱弱地看了郁安之一眼,不确定地问。
房间里的三个大人同时点头,生怕小孩子留下什么阴影就不好了。司为干脆走到两父子身边,将芋头抱进自己怀里,颠了颠说:“当然不是芋头的错,爸爸也是担心你,芋头以后一定要吸取教训,随时随地都要注意周围的情况。”
芋头想了想,觉得舅舅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见此,司为这才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芋头,你不是一大早就起床想来见爸爸吗?怎么见到了就只会哭哭啼啼的呢?”
芋头扭扭捏捏的,干脆的自己将脸蛋儿擦干净,挺着小胸脯一副“谁哭了我是男子汉我才没哭”的小模样,可爱得不行。
小孩子就是这样,被大人一安慰,一解释,很容易就释怀了。
这时,萧仲卿总算找着机会,上前问道:“安子,我哥呢?怎么来这么久都不见他?”
郁安之看了看他,说:“他晕倒了,医生已经给他挂了水送去病房了,你去问一下吧。”
“什么?”萧仲卿大惊,“他怎么晕倒了。”
郁安之抿着唇,不知道怎么开口,还是司为解了围:“你去看看吧。”
好歹是自己的亲哥哥,从小到大都是萧云卿照顾自己,乍然听到这个消息,萧仲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以为永远不会倒塌的大树一息倾倒一般,惊诧中带着无比的焦急。
找了护士查了病房,萧仲卿急急赶去,一推开门就看到躺在病床上面色潮红的萧云卿,平日里高大壮硕的身影带着说不出的脆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开门声吵到,他眉头一皱,睫毛就开始轻轻颤动。
眼帘慢慢睁开,萧云卿的意识却还有些迷茫,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哥,你怎么样了?”
萧云卿回神,看了看四周纯白的墙壁,手背上插着的针头以及上方悬挂的点滴,这才知道,自己怕是晕倒了,也不知道安之怎么样。
安之?!
一想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刻还受伤住在医院,他就淡定不了,一掀被子就打算把针头拔掉。可是,却被萧云卿一把按住,虚软的身体立马就无法动弹了。
“你干嘛?”萧仲卿没好气,这人病了还这么不老实。
“我得去看安之。”
“得了吧,就你这身体,你看他还是他看你?”用力将人按下去,萧仲卿想了想,知道这人要见不着郁安之肯定一直都消停不了,于是说,“你躺着吧,我去想办法把你弄到安之病房去。”
萧云卿这才安分了,眼巴巴地目送萧仲卿出了门。
萧仲卿也不负他哥的期望,愣是凭借他那副颇具有欺骗性的外表跟他那能说会道的嘴巴好话说尽,又摆出自己的身份,最后终于让医院破了例,将萧云卿搬到了郁安之房里。
49、
郁安之那边,司为把芋头送过来之后,也没多呆,郁安之记着今天是郁家一大家子回国的日子,自己是没法亲自去接机了,于是便催着司为早点走。
萧云卿躺在床上被推进来的时候就只有郁安之跟芋头在。芋头安安静静地趴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爸爸,看到了萧云卿,小身板儿立马坐了起来,指着他大声说,“坏人。”
萧云卿一窒,自己儿子不愿意认自己就算了,还被这样指责,纵然是他有错在先,心里却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他抿着唇,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看得萧仲卿目瞪口呆啊,合适见过自家哥哥如此吃瘪啊,他心里说不出来是怎么样的感觉,幸灾乐祸?好像有点;心酸?好像也有点……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看得出来自家哥哥对芋头的喜爱,对郁安之深沉的爱意中夹杂着的愧疚。
芋头可不管这两个大人怎么想,小腿儿一蹬就想站起来,却被郁安之阻住:“芋头,不可以这样!”
被爸爸严厉地目光喝止,芋头自然不敢再有动作,只不甘心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忿忿地转过脸去不看那人了。
“你们来这里干嘛?”
萧云卿正瞧着芋头委屈又傲娇的小模样心里心痒又心疼,这是他的儿子,血脉相连的儿子!那种微妙的感觉使得他有些出神,却被郁安之略带疑惑的问话拉回了现实。
“我……”萧云卿嗫喏着,自从时隔许多年再次与郁安之相逢后,他面对郁安之是总是免不了有些紧张,一时间竟找不出解释的话语。
自然的,这个时候萧二少就派上用场了,他站一旁看着自家哥哥没出息的模样实在着急,你说都这个时候了,不管装可怜耍无赖,正是借此打动郁安之那颗坚冰一般的心脏的好时候啊,怎么现在成闷葫芦一言不发了
看来,还得靠他来!顿时,他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胆子更重了,好在他人虽然二,可是架不住嘴巴会说啊。只见他三两步走到郁安之床前说:“这不我哥刚醒就念叨着你么?他非要见你,我也没办法,只好求了医生把他推了过来,你别见怪,看他可怜就让他呆在这里吧。”
郁安之有心拒绝,可是面对着萧仲卿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而萧云卿躺在床上一脸苍白望着自己掩不住心中渴望的模样,拒绝的话怎也说不出口。
这才一抿唇,萧仲卿就自动自发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好嘞,就这么办啊,你可不能把他赶出去。”
郁安之想反驳,可萧仲卿却自说自话地转过了身子,状似无意地堵住了他要说的话:“哥哥,你就安心在这待着吧,安子不会赶你走的。”
说完,也不管郁安之的意见,将萧云卿的病床推到了郁安之旁边,当然,他也不敢做的太过,隔了大概有一个手臂长的距离听了下来。
郁安之有些无语,可是却又无法发飙,抿紧了唇角就那么盯着前方的两人不说话,倒是芋头不干了,小身板儿蹭下了床就“哒、哒、哒”跑到萧云卿旁边,一手推床一手推萧仲卿,撅着小嘴儿嚷嚷着:“不让你在这里,坏人!”
郁安之瞧着芋头鞋都没穿好,脚跟儿趿拉着鞋面手上还使着大劲儿一副站立不稳的样子,怕他站不好摔倒哪儿了,忙出声唤他回来:“芋头,回来!”
芋头自然不甘心,临走前还使劲儿将萧仲卿一推,狠狠瞪两人一眼,这才“啪嗒啪嗒”跑回自家爸爸的床前,眨着大眼睛一副很委屈的模样:“爸爸,我不想要他们在这。”
郁安之没有说话,只看了眼萧云卿,见他冷硬的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难过,摸着芋头脑袋的手一顿,说:“你们俩也看到了,芋头他……”
不等他话说完,萧仲卿这二货就蹭了过来,将芋头抱在手里,打断郁安之的话:“安子,芋头来得急,想必也没带什么东西,不如干脆我带他出去转转?”
郁安之本想拒绝,可这厮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又说:“医院里面病人太多,各种病毒都有,小孩子家家,长期呆在医院也不太好。”
萧仲卿这话简直就说得让他无法拒绝,郁安之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妥协般地嘱咐道:“不要走太远。”
“爸爸,我不出去!”芋头很不高兴,他想陪着爸爸,并不想出去。
可是萧云卿却好似没听到他的拒绝,没感受到他的挣扎一般,兴高采烈地对郁安之说:“好嘞!”
完了又露出一脸笑眯眯的猥琐怪蜀黍的表情对芋头说,“小芋头,就跟着你叔叔我出去吧。”
芋头很不甘心,从肩膀处往爸爸那里望着,嘴里不断嚷嚷着“不愿意走”,可是大人们好似都突然有了默契一般并不对他的抗议加以理睬,而自家爸爸还对他露出一抹安抚的笑。
芋头见抗议无用,也只得安静了下来,蔫蔫地趴在萧仲卿怀里出了病房。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一走,房间里瞬时陷入了沉默,净白的空间里仿佛能听到吊瓶里液体的嘀嗒声。
瞧着郁安之低垂着眉眼一身清冷仿佛,萧仲卿有些手足无措,他一向不善于安抚过分安静的郁安之,那个样子的他好似无论他做什么,郁安之都不会动摇,不会搭理。
萧云卿抿了抿唇,实在受不了这难挨的沉默,这感觉太过压抑,几乎能让人窒息,明明那人就在那里,却会让他产生抓不住的错觉:“安之……”
略有些沙哑的嗓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郁安之抬起头望向萧云卿,却看得他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郁安之背对着光,坐在床上,冬日里难得大好的日光斜斜地照进屋子,仿佛给那浑身清冷的人也镀上了一层暖意。
不禁意对上郁安之的目光,那茶色的眸子澄澈透亮,萧云卿不禁回神,嗫喏地说:“我,我就是想问问你好些了没有?”
郁安之总觉得这样子的萧云卿有些好笑,可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却让人心里莫名地发酸,他点了点头,在萧云卿眼巴巴的目光中沉默了半晌,这才低声问道:“你呢?好点没有?”
“好多了!”萧云卿忙不迭地回答,此时郁安之能够不再保持沉默,与他说话,他的心里就是高兴的,哪怕再苦再难受,也不觉得了。
瞧着萧云卿那躺在床上有些虚弱,无法点头只得一个劲儿地挥手的傻样儿,郁安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得再次沉默。
萧云卿却不愿意两人之间永远只能沉默以对,他知道此刻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可是他却紧张得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干巴巴地说:“安之,我们不要这样,我们谈谈吧。”
郁安之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深知两人之间这么一直回避沉默也不是办法:“谈什么?你说吧。”
萧云卿一愣,被郁安之难得一见的和顺态度镇住,竟一时间有些晃神,半晌后才恍恍惚惚地说:“安之,我爱你。”
郁安之一惊,万万想不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两人之间的感情一直是个有些禁忌的话题,他一直不愿意想起过去那些足以使人溺毙的甜言蜜语,用那些惨烈的过往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心软,也不能心软,可是如今再次在这么一个看似和谐静谧的环境中听到那些年爱过或许现在还爱的男人的表白,郁安之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心中的感觉。
最后,他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话说得怅然若失,平添了几分凄切与怅惘与几丝愁绪。
萧云卿静静听着,心中发紧发苦,发酸发涩,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耳边却又再次传来郁安之低低的声音:“我们都知道的,回不去了……”
“不用回去,我们只要往前看!”萧云卿立马接口,不愿意郁安之再说下去,“我们有孩子,有爱,不用回去,这次,我会努力给你更好的未来。”
萧云卿定定地注视着郁安之,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谁知他只是低低一笑,笑声里有些自嘲地味道,下了床,转身出了门,头都没有回一下。
看着那到倔强的背影,哪怕身处医院身带伤痛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说不出的骄傲。萧云卿难掩心中酸涩,将头埋进了被子,好似逃避现实一般不愿意出来,看起来有些软弱。
郁安之顺着走廊慢慢往外走,站在露台处俯视医院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时间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半晌,他才转身,打算回病房,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打了开来,里面一大群老老少少坐着,看似分外热闹,倒给清冷的病房增添了些人气。
只是这老老少少的目光,统一的都投注在此刻唯一躺在病床上的萧云卿身上,倒看得他一阵不自在,不过他平日里最会装腔作势,面瘫惯了,倒也看不太出来他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