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身后一双大手接住了我,稳稳当当落了地。随后赶来的姑奶奶也把马拉住。
我整个人还在抖,抖得厉害,没有空爷扶着我估摸着就软成一滩水了,空爷在询问姑奶奶怎么回事,姑奶奶也如此这般地讲了七七八八。
“你这样跑过去,又有什么意思呢?”那是不带感情的询问,也是,他怎么能体会我的感情?
我挣开来:“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们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你知不知道初茶那小蹄子明明知道我爱离江,他还这样趁虚而入?!”
“对他们来说,你当时也是生死未卜,他们同甘共苦,患难真情难道也不行吗?”
“不行!不行!初茶……初茶他明明知道我爱离江,爱得那么深那么深!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我捂住嘴巴,就那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什么都没了,心里的所有执念都没了,离江没了,初茶也没了,我哭得死去活来,若是当初在墨莲里的我,绝对极其鄙夷这个只会掉眼泪的没用的家伙。
我难受得如同堕入阿鼻地狱,忽得想起当初,我还在想“霁云,如果有一天我们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也是我们咎由自取了。不过,小爷我不后悔,我想你也一样,是吧。”
如今真的应验了,我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别哭了!一个大男人的,哭成这样难听死了。”空爷蹲下身子,拍拍我的头,我却泪眼模糊地抬起来,傻傻地问了一句:“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能去哪里?”
“唉,我究竟捡了个什么东西?”他很豪爽地说:“我又没赶你走。”
“我觉得,在你心情没平复之前,还是不要见盟主为好。”姑奶奶拉着马对我说,我不知道姑奶奶说这句话,究竟是为了谁好?为了我好?还是为了能让失了忆的忘了我的离江能不负疚地和初茶白头偕老?
可是现在的我,只能紧紧抓着空爷,我就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第六十章
身是红尘一过客,谁人陪你到地老天荒?
我明明瞧得明白,却也是不能这般接受,离江的遗忘,初茶的背叛,过去的点点滴滴,都变成了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这是多么的残忍和残酷。
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偏偏就是没有一个人可以从头到尾地陪伴着你的生老病死,漫漫红尘路,谁不是谁的过客呢?最终,还不是落得迥然一身?
想得透彻了,最是要紧眼前事,我是不可能再回墨莲了,所以我完完全全沦落为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空爷虽然答应收留我,但毕竟和在墨莲不同,就算老爹不是个爱惜小倌的人,我们还有一纸卖身契在,他也不会随便把我赶出去,可是空爷不一样,他要一不高兴把我踹出门去,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反抗。
所以我现在便站在柴房里,就连美人儿看起来那么病怏怏的没什么力气的都可以自个儿劈柴生火做饭,我就不信我做不来。
这是第三天,我和这些不听话的木头们大战三百回合,我把它们大卸八块,丢在一旁,微凉的天气,我还出了一身汗。
“哎呦,我说良大老板啊,你跟您自己过不去也别跟我的柴火过不去啊。”
然后他一把夺过我的斧头,“走,静亭开饭了。”
对于我原本只是一个旅客最终变成一张说不定要吃上几年的固定的饭嘴,美人儿的态度好得不像话,姬爷见美人儿没说什么,也不说什么。
“我说良大老板,您今天劈了一天的木柴,来来来,吃块红烧肉补补。”
我默默地扒拉着饭,近日来,空爷对我也是好得可以,我知道他怕我想不开,毕竟他遇上我的时候,一直到现在,我都是心心念念想着离江,如今却是这种下场,他担心我接受不了,做什么傻事。
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傻事,就算做了,离江也不会知道。
“小空儿你不要老夹肥肉给我!小爷我不吃!”
“呦,有力气挑三拣四,看起来最近静亭把你养得不错呦。”
“不正经。空空你是多久没在自个儿家里起炊烟了?”美人儿替我堵了空爷的臭嘴。
“也没多久嘛,差不多一年多吧。”
“空爷真是大爷呢,好手好脚地蹭白饭,你好意思吗?”
“我说良大老板,你有资格说这话吗?”
不好,一不小心把自己带沟里了,“横竖生火的柴是我砍的。”
好歹,我也有张能把黑说出白白说成黑的嘴,可不能短了气势。
“是是是,良大老板怎么都有理。”空爷一筷子夹了红烧肉到美人儿碗里。他对美人儿的宠溺不输给姬爷,话说回来,本来就该是他和美人儿的,姬爷才是个后来者,所以不出所料,姬爷夹了油菜花到美人儿碗里:“多吃青菜。”
他是不能对空爷怎么样的,毕竟人家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只能加倍对美人儿好,企图赢过空爷。
苦心爱着一个人,然而得不到回应。我也没什么立场嘲笑他啊。
夜幕降临,一盏青灯相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骆筱良会过着这样清淡的日子,普通人家的生活。
空爷第五天出现在我的房门,虽然我再三声明我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自从那日我把自己哭丢了气场之后,空爷就非得夜里守着我不可。
他以一句“这是我的房子,我爱睡哪就睡哪”就追着我把他家所有的屋子都串了一遍,最后我还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反正就是床上多个男人而已,以前又不是没跟男人同床共枕过。
半夜突然下起了大雨,轰鸣的雷声把我吵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可是床也不大,伸个胳膊都能碰到空爷,真是,没事非要搞得这么不让人舒坦作甚?
只是当我正拿极其不满的眼神看着身边这颗硕大的脑袋,结果这脑袋上乌黑的眼睛忽得睁开了。
哎呀妈呀,吓死小爷了!“你知不知道三更半夜突然睁开眼睛很吓人啊!”
莫名的,他就这样凑上来亲了亲我,我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等我明白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唉,又是一笔糊涂账了。
第六十一章
不似在墨莲里一样,会喘着粗气,会呻吟,这是一场沉默的性事,我闭着眼睛,在黑暗中任空爷胡来,同时也任自己胡来。
等我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露出鱼肚白了,我知道空爷也醒了,他亲亲我的脸庞,对我说:“我爱你。”
我回应他的是:“我不爱你。”
“哦?”
“一见钟情才是爱情。”
“感情可以培养。”
“没错,但爱情不能培养。你爱我,不过是因为我能陪你,能给你做饭,能给你洗衣。”所以,我爱的,只有离江一人。
“也是呢,刚刚我说的可是闺房情话,你知道的吧。”
“嗯。”我自然是懂得,在墨莲里听多了,没有哪个小倌傻到以为抱着自己说了一整夜爱的客倌就真的爱自己。
空爷起身穿衣服,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但是要去给美人儿熬药了,而我还把自己裹在被窝里,这种雨天,我总是会想很多很多东西。
比如,为什么我会和空爷做这种事?是因为需要有人代替离江吗?还是我太寂寞了?抑或出于习惯?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能有个伴也是不错,曾经想过,就算离江只是逢场作戏又如何?如今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人而已,又有何不可?
我的确不信日久生情,若等到日久了才生情,那彼此只能说是需要,因为你需要我,你看中的是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对我的爱有了原因,那么这就不是纯粹的爱了。
我纯粹的爱已经给了离江,再也没有了,而现在的我,只不过,需要一个伴啊。
何况,这个伴目前对我也不差。
“我说良大老板,你真是够大架势啊,还赖着不起是吧?”
其实我又睡过去了,天又因为下雨,一直都是阴阴沉沈,没有放光,谁知道现在是何时啊?我翻了个身,不理他,继续睡。
“喂喂,起来啦。”空爷直接过来掀被子。
我猛地一惊,跟他抢起被子来,大概是因为昨夜毕竟和他有了肌肤之亲的缘故吧,但是又不能把他当做一般的恩客,所以,其实我还没想好怎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
“呦,还羞着呢?”他大笑着坐在床沿。
我大脚一踹:“滚。”
“行啦,别别扭啦,我是要带你去京城里买衣裳。”
什么?又带我去买衣裳?
“这几场雨一下,天就要转暖了,你就这几件冬衣,我的你估计看不上,所以带你去挑几件合心意的。”说完笃定我会起来一样,径直起身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就当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好了。”
我一个枕头就丢过去,鬼才要你的定情信物呢!结果被空爷很潇洒地接住了:“啊,不会吧,你回赠我的定情信物就是这破枕头啊?”
我颓然坐在床上,这人的嘴巴比九酝还厉害,这人的行为比姑奶奶还让我无可奈何!
但终究还是整了整衣冠和他出门了,也该换支钗子了,华胜还在我头上,可是,戴一次,伤一次。
京城里依旧如同我第一次来时那么热闹非凡,那么熙熙攘攘,只可惜,我已经了无兴趣,更不会去想会不会遇见紫凌啊王爷啊皇上啊,就算遇见了,我又能如何,少了离江的我,就是一只丧家犬,难不成还真去他们那里做下人,还是去宫里当太监?
我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穿这么多还冷啊?”空爷很大方地分了一半肩膀,我翻翻白眼转身进了一家成衣铺。
第二次和空爷进成衣铺,这回我自个儿挑了挑,空爷倚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那掌柜的是不是清楚金主是他,我一有上意的衣服,他总要朝着空爷解释一番,弄得我都没兴趣了。
“能穿就行,又不是女人家,那么麻烦。”估计他听老板谄媚耳朵也听出茧子来了,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我就不乐意,我的衣服,干什么随便?然后我就把我刚才选的所有比较满意的衣物都要了,反正出钱的是他。
空爷倒也大方都买下了,出了门便对我说:“你也还真不客气啊。”
我笑了笑:“空爷您的定情信物怎么能不厚重些呢?”
“哈哈哈。”他顺了顺身上的包袱,“这还真是够分量啊。”
我也顺了顺身上的包袱,这一下,我比在墨莲里衣服都多了。
空爷还惦记着家里的美人儿,连中饭都不吃了,一心往回赶,不过,这一路并不平静啊。
第六十二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这这是什么景象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看得我都要呕了。
空爷拉住马,挡住路的是两个男人,一个胸前插着一把刀,血流淌出来,他虚弱地倚在另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大男人怀里,他们的背后是一堆小孩子血肉模糊的残尸,让人不忍看。
空爷下马要去查看,把我一人丢在马上。
“喂喂!你不能过去!”我想吼他,但又不敢大声,怕那两个不知什么身份的人会把我给干了,只能压低声音叫唤空爷。
可是这个死空爷,理都没理我一眼,就径直过去,“他怎么了,我可以看看吗?”
那怀里的血人缓慢地摇了摇头,笑了笑,说:“这是命。”
空爷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危险和威胁,就自顾自地走近他们,并抓起倒着的男人的手,结果“唰”的一声,一把剑就架在空爷脖子上。
我又很没骨气地“啊”了一声,摔下了马。
空爷转头无奈地瞪了我一眼,又是这种眼神,离江会这样看我,他也要这样看我?我很不服气。
我爬起来,鼓起勇气对着那个一手抱着男人,一手提剑反手架在空爷脖子上的白衣男子喊道:“你你放开他!我们跟你们近日无冤旧日无仇的,快放了他!”
我说完这话,都觉得底气泄光了,偏偏回应我的是,空爷豪迈的笑声和受伤男人虚弱的笑声。
“呵,看来兄台只是过路人,把剑放下吧。放心,那些不是真人。”受伤男人面带微笑地说。
不是真的?搞这么大架势做什么?吓人呐?收魂呐?真是的!
“你们可以走了。”那白衣男子冷漠地说道,不过因为哽咽,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了。
我又很好奇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没等我进一步询问,就听到空爷说:“不需要小弟帮忙吗?这位兄台恐怕……”
“不用你管!滚开!”那白衣男子忽然发脾气朝着空爷乱吼。
还是那个受伤男子好脾气地说道:“真的没事,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然后抬头对着白衣男子叹气道:“如果我们不相恨,就可以不相遇,不相遇,就可以不相爱。”
那白衣男子又抱紧受伤男子,哭得一塌糊涂。
空爷很干脆利落地起身,顺便把我抱上马,然后拉了拉缰绳就从他们身旁经过,我看到了那些血人儿,怀疑这真的不是真人吗?
“是什么事啊?”
“大约是世仇吧,不过在相互追杀之时,有可能就此爱上了对方。”
“那还大动干戈做什么?”
“江湖就是这样,没什么道理,明明是上一辈的恩怨,可是下一辈却把它当做一生的目标去奋斗,甚至不惜献出生命。”
“真是一对傻子,不懂得私奔呐!”
“私奔都是书生小姐才会做的事,私奔后的日子还不是柴米油盐天天烦吗?”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就是喜欢过细水长流的日子,就是喜欢过平凡又安静的小日子,为什么非要弄得鸡飞蛋打狗急跳墙才满意呢?”
“哈哈哈!”
“笑什么笑?我还没问你呢?什么时候那么古道热肠啦?还帮人看病?!”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我本来就是古道热肠的人。”
空爷刚大言不惭地说了这句话,就立马又发生了足以证明他真是古道热肠的事情。
我已经麻木了,只要是偏僻小道,就绝对有劫匪。
这不,又是一辆马车被拦路抢劫了,又是所有家丁都死了,只剩一个大商贩和一个小姑娘。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似曾相似的感觉,让我的心像被挠着似的。
我努了努嘴:“喏,你表现你的古道热肠的时机到了。”
话还没说完,他一拍马屁股,马儿疾驰起来,把我吓得趴在马背上,他自己又抽身离开。
一叶堕露,他施展轻功,略过所有目瞪口呆的歹徒,一手提着商人的衣带丢到我的背后,一手轻揽姑娘飞出了丛林。
末了,千恩万谢的商人同样掏出银两要谢救命之恩。
我恍惚以为,我还站在离江身边,想想当初我要伸手去接银两的那种丑态,突然不忍心面对。
正当我转身想离开时,空爷居然伸手接了,还很不客气地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回轮我目瞪口呆了。
等那父女两离去了,空爷才对着我说:“你看着我干嘛,吃穿用度总需要钱吧,你大概看不惯我去偷吧?那这种干净钱,不要白不要。”
我双眼随着他动,脚却一动不动,直到他上了马,问我:“良大老板,难不成您想跟着我后面跑,练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