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
没一会儿二哥沈瑄也摇着扇子过来了,沈画见了他,连忙招手,让他过来。
沈瑄刚要抬手行礼,手就被塞了一把瓜子,沈画道:“兄弟间不必多礼,注意表情。”
沈瑄也茫然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父皇沈安庆的龙辇才威武雄壮的露面,平民百姓是进不得皇宫的,因此宫门口专门有个凉亭,用来审案。
他父皇下了龙辇,坐到上位上,抬手让人将击鼓者带上来。
沈画连忙又拉着俩兄弟往树荫里头挤了挤,务必不要被看着。
今天并不算热,阳光都被云层盖住,洒下一片阴凉。
少顷,李安茜领着一个四五岁孩子走了上来,一瘸一拐,脸色煞白,满是汗水。那孩子面无表情,手紧紧牵着李安茜,不时望她一眼,眼里既有懵懂又有怨恨。
沈画突然觉得于心不忍,心里想着是不是该跟父皇说说,这敲一次鼓就杖责五十真的很不合理,身体弱的恐怕就被打死了吧?
正想着,李安茜已经跪倒在他父皇面前,大声道:“民女李安茜有冤情诉!”
“有何冤情?”他父皇长的挺正直,挺像一代明君的。
“民女状告当今三皇子沈林唐残杀血肉,残忍狠毒,天理不容!”
安庆帝登时瞪大了眼,不假思索道:“一派胡言,我儿尚未娶妻,哪里来的血肉?!”
李安茜已经豁出去了,道:“民女曾与三皇子有过露水姻缘,当时他还不是三皇子,后来一朝得势,觉得民女会是他此生污点,便要杀了民女,民女幸得高人所救,更是发觉自己有了他的骨肉,但思及他所作所为,仍觉心寒惊惧,此等绝情寡义之徒,如何配当皇子,受万人景仰?”李安茜顿了顿,又道,“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妄言,甘受天打雷劈。皇上若还是不信,民女也敢与沈林唐当面对质!”
安庆帝顿时皱紧眉头,但如今众目睽睽,也不好太过包庇,抬手让身边得力太监张德去叫沈林唐:“去把他叫来!”
张德躬身领命去了。
沈陵看到这里,顿时绷不住上翘的嘴角,压低声音道:“太子,这沈林唐可算倒了霉,真是可喜可贺。”
沈画却拍拍手,抖落一手渣宰,挑眉道:“我看未必,你低估了咱们父皇对沈林唐的关护。”
沈陵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他还能逃脱了不成。”
沈画看了沈陵一眼,心道,可不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不然你是怎么死的。
沈林唐来的时候神色并不好,一见到他亲亲父皇就跪倒在地,口中大呼:“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根本不认识此人!”
李安茜早就得知沈林唐为人,也不恨,只是将孩子往前推了推,道:“睿儿与他有八分相像,孰真孰假,一望便知!”
“我怎知你哪里找来的孩子,你究竟是何人,要这般诬陷我?”沈林唐喊得可真,若不是沈画提前知晓,还真能被他骗了去。
可惜他父皇就被他纯善的样子蒙蔽了,一抬手让两人都别说了,说他自会查探清楚,说完,就走了。
李安茜被人关押起来,孩子却是无辜的,就拨了个嬷嬷照看。沈林唐跪在原地,恨恨看着李安茜走的方向,一转头,正看见树荫下三人出来,顿时神色一变,眼神怨毒起来。
沈画被吓了一跳,反射性躲在他大哥背后,唉,没办法,谁让他已经被沈林唐吓怕了,上辈子,每次他露出这种眼神,他就一定得倒霉。
他大哥顿时很鄙视沈画,然后朝沈林唐挑衅一笑,比了个鄙夷的手势。
沈画见了,顿时心一跳,这可真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沈瑄也觉得不妥,看着沈画的表情,若有所思。
回宫之后,沈画在自家宫殿里头来回转悠,想着要怎么办,就凭这次扳倒沈林唐确实不太容易,就冲他父皇那态度就知道了,而且沈陵这缺心眼的已经得罪沈林唐,妥妥的要被牵连了。
其实他们兄弟几个关系挺和睦的,大哥沈陵有些直性子,二哥沈瑄斯文些,常摇着扇子冒充风流才子,五弟现在也是半大孩子,也是脑子缺根弦,六弟更不用说。所以沈画挺不想让他们早死的。
竹心被沈画转的头晕,就开始充当解语花,问沈画烦恼什么。
沈画就将这件事编成寓言故事,却没想到被竹心鄙视了:“太子殿下,您可别编故事了,不就是今天发生的事情么。我倒是有些看法,这个事情嘛……”
“卖什么关子,快说!”沈画拧了竹心耳朵一下。
竹心哎呦叫一声,不敢再卖关子,忙道:“我是听说皇上可疼三皇子,自己用了多年的宫女都拨给他使唤了,所用膳食有时比太子爷您的还要好些,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端看皇上态度了,不过八成,也是要包庇到底的,皇上说要查,谁知道会查出什么来。所以竹心跟太子您说句掏心话,这时候,千万不能落井下石……额,太子殿下,您怎么这么瞧我?”
沈画摸着下巴,笑眯眯道:“看不出来啊,竹心,你小子倒有些智慧。”
竹心也笑嘻嘻的:“那是太子殿下教导的好。”
“确实,光凭这件事真不足以扳倒他,所以我不光不落井下石,我还要雪中送炭!”沈画顿时眼睛一亮,想出个主意来。
当天晚上,沈画就去找了沈陵,刚说明来意,就被他打断:“太子,我的好四弟,你没有说错吧?让我们给沈林唐说好话?你这是发哪门子疯?”
沈陵身为庶长子,身份其实很尴尬。他母妃家族并不显赫,又大多是不握实权的文职,再加上沈画生下来没几年就封了太子,更得知自己继位无望。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大皇子,岂容许一个刚进宫不久的人对他放肆?也怪沈林唐树大招风,不懂谦逊,不自觉就得罪了人,阿弥陀佛。
“我没发疯。皇兄,你可曾听闻我养什么死什么的传闻?”
沈陵点头道:“当然,听说你乃煞星转世。”
沈画脸一黑,大皇兄其实死得不冤。
还好沈陵不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连忙补救:“其实都是无稽之谈,太子怎么能是煞星转世呢!”
呃,膝盖又中一箭。
不过知道大哥缺心眼,沈画大度的都没计较,接着道:“其实不然,这些动物都是代我受过,若不是它们,我不知死了多少回,你可知,我吃的用的,冷不防就被喂了毒,这些全都是沈林唐做下的,你觉得父皇知道不?”
沈陵点头道:“父皇大约知道。”
“可是你看,沈林唐受过惩罚没有?”沈画严肃说道,“就连毒害太子,父皇都不追究,何况只是个女人?”其实沈画之前也想过,他父皇到底中了什么邪,是因为他母后家族权势日盛碍了皇权还是别的,后来得知这是疯婆娘作者写的书,就不那么计较这些不合理之处,总之,对付沈林唐,得一击即中,不能让他在次次磨砺中成长。
“皇兄,说不定哪天我一个没察觉,就归西了,到时候皇储之位空缺,你身为长子,自然是众望所归,你觉得依沈林唐的性子,他能不对你下手么?所以咱们得团结起来,共同对付他。”说着,沈画突然站直身子,手背在身后,认真道,“孤向你许诺,若我为皇,绝不对亲兄弟下手,如此,你可愿与我联手?”
沈陵一个激灵,顿时朝沈画拱手:“臣兄愿听从太子派遣。”刚刚一瞬间,沈画周身的气势,让他心悸。
这个太子,并不简单。
07.李安茜死了
与沈陵商议好后,沈画又去了二皇子沈瑄的宫里。
仿佛早就料到了沈画要来,因此还特地备了茶盏点心。
这次他换了一柄鹅毛扇在摇,穿着一身三国时期青灰色长袍,头戴纶巾,看的沈画一阵胃疼,这个二皇兄其实外表看起来挺正常的,长相斯文,气质淡然,但其实很有些怪癖,喜欢扮相,诸如今日白天是文人才子装,晚上就变成谋士装。
不过二皇兄确实很聪明,如果不是后来沈林唐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直接杀了,估计他还能再蹦跶一会儿。
沈画坐在方桌另一边的藤椅上,端了茶品了品,道:“文渊兄(沈瑄的字)可知我今日来所为何事?”
沈瑄微微诧异,像是没料到沈画竟然配合自己,于是立刻对他心生好感,接话道:“可是为了三皇子事而来?”
“不错,文渊兄神算。”沈画恭维的对沈瑄虚敬了茶,“依你之见,此事咱们应当如何处理?”
沈瑄老神在在轻啜一口,这才捻着不存在的胡须道:“如何做想必太子已经有了对策,瑄遵从便是。”
沈画端着茶杯的手开始抖,实在装不下去了,就碰的一声放下,快速道:“这件事父皇肯定是要包庇到底的,那个女人父皇有的是法子让她改口,咱们与其落井下石,不如帮他说话,既能让父皇觉得咱们兄弟仁厚,又让沈林唐承情。二哥你是聪明人,想必能看出他狼子野心,若想保一世富贵,不如咱们合作怎么样?”
沈瑄有些不大高兴,怪沈画没按照情节演下去,就道:“太子与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告知父皇,说当今太子看似忠厚,实则假仁假义?”
沈画看了他一眼,你去说啊,看我倒了皇位能轮到你不。
沈瑄顿时郁结,他母妃是四品昭仪,娘家远在江南,只是个五品同知。父皇南巡时候,他外公将他母妃献上去,本以为可以就此升官发财,可是人是带走回宫了,官却还在原位,所以即便沈画真的倒了,也轮不到他来做皇帝。但这种我就实话实说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真的……很欠揍!
沈画见好就收,笑着道:“二哥,我这是拿你当自己人,不然我何苦这么掏心挖肺?”
“话虽这么说,不过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又为何一定要趟这趟浑水?”
“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沈画说着,突然有些忧伤,其实对于沈林唐,他本来并无恶感,父皇愿意偏爱也无妨,但他若想觊觎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并且不择手段,挡他者死,就不对了。
沈瑄沉默一会儿,道:“太子,我可以拥你为帝,但你一朝登上大宝,可不要过河拆桥才是。”
沈画举手发誓:“我以太子之位起誓,若你们无二心,我必当许你们富贵安稳。若不果,愿死无葬身之地!”
十五岁的少年,还未褪去青涩,说出的话,却让人信服。
沈瑄站起身,朝他深深作揖:“臣愿为太子驱使。”
沈画出来后,还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实在霸气外漏,轻易便收服两个皇兄,他会不会太逆天了?
殊不知,这是那疯婆娘作者的设定,这本书就是本无节操爽文,除了沈林唐,其余人智商都低于平均值,完全拉低皇子水平。所以沈画稍微聪明点,就可以傲视群雄了!
沈画回宫之后,就看到母后身边的宁心正等在门口,见到他来,连忙跑过来躬身行礼:“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母后?可说了是何事?”沈画奇怪,母后找他做什么?
“奴才不知,只说了太子殿下从各皇子宫里回来后,务必要去一趟。”
沈画大概明白了,就点点头,道:“你稍等我片刻,换了衣服就过去。”
此时天色并不算晚,因着月明,夜空里星星稀疏而不明亮,沈画想起自己刚重生时,夜里并无月亮,现在一算,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
进了门,就见到他母后坐在主位上等他,沈画顿时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我儿免礼。”他母后抬手招沈画过去,道,“今日怎么随处乱跑,还去了大皇子二皇子宫里?”
沈画笑道:“不过是大皇兄前段时间出宫办事,今日偶然遇到,便去说了会儿话,出来时候看到天色尚早,就又去二皇兄宫里坐了会儿,也没做什么。”
阮后觉得不太对,可是又挑不出毛病来,这个儿子一向思想单纯,心软纯善,他这么说,想必是真的了。就道:“今日沈林唐出了这件事,你不要参和,这几日多在你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让他重新宠爱你,知道么?”
沈画有些无奈,他母后虽然也算是聪明的,可还是逃脱不了束缚,认定最大的,就是他父皇,所做的事情,前提都是父皇。她怎么就不想想,父皇都默许沈林唐下毒害自己,又怎么会喜欢自己?
但嘴上仍然说道:“是,儿子知道了。”
阮后又嘱咐了一番,并未说这件事他娘舅是如何打算的,总归还是那老一套,在宫外散播流言,逼迫父皇给个表态。前世事情虽然没有暴露出阮家,可是却让沈林唐猜到,因此记恨上了,从此潜心修炼,直到最后让阮家覆灭。
沈画有些不忍心,还是多嘴说了句:“听说沈林唐如今的用度比我还要好些,可见父皇真的很宠爱他。他长得最像父皇,行事也颇有其风,儿子前几天还被父皇训斥过,恐怕不能得他眼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若你父皇不喜欢你,为何要让你做这储君?不要被那个野种吓怕,我儿样样都好,怎会比不过他!”
沈画顿时很感动,但还是道:“母后,我不是自卑,而是看得透彻,这宫里,哪个皇子如此得父皇青眼,如今正是他受宠的时候,我若再去表现,会不会适得其反?”
阮后此时也觉得有些不对,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画佯装迷惘道:“方才二皇兄曾说起,今日李安茜之事,若父皇有意包庇,很可能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根本造不成一点损失。”
“沈瑄是这么说的?”阮后顿时心一惊,恨不能立刻召集阮云益进宫来商议。
沈画点头:“儿子也觉得二皇兄说的有道理,不过母后,这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这几天就不要参和了吧。”
阮后已经没心思再跟沈画说话,胡乱点点头,就挥手让沈画退下了。
沈画出来后,对着月亮长叹一声,他如今活的有些可笑,对皇兄能展露自己,对待亲生母亲,却要伪装。
不过这事情,总是要慢慢来的。
第二日范师傅有事并没来,沈画踩着竹心爬上树,没一会儿就看到宁心匆匆往宫门走,料想是去找他娘舅去了,希望他娘舅能聪明点,及时摘身出来。
第三日,沈画去了学堂,沈林唐因为有官司上身,就被禁足了,雪松已经早来了,正坐在座位上背《诗经》,声音清脆如玉,让沈画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雪松。”沈画走过去,微红着脸,笑眯眯道,“这几日可曾适应了?”
雪松站起来,拱手道:“回太子话,雪松受益匪浅。”
才十四岁的孩子,比沈画还要矮一些,说起话来却十足大人模样,顿时让沈画又怜爱几分。
“这样就好,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找我,不必客气。以后也不必如此多礼,就叫我沈画吧。”沈画没忍住拉住了他的手。
“雪松不敢!”雪松又抽出手来,低着头,道,“承蒙殿下垂青,但雪松不敢放肆。”
虽然话里都是拒绝,但沈画就喜欢这样的雪松,想着来日方长,就不再逗弄他,回到自己位子上。
雪松这才松口气,抬头看了沈画后背一眼,想起祖父对他说的话:万不能与太子过从甚密,因为这太子,未必就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