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知天机——淡如蓝
淡如蓝  发于:2014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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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孟无常怀中的少女轻咛一声,挣扎着要摆脱他,孟无常忽一见到冷蓉,赶紧也吓得松开手来。却见皇上夫妇虽均作常服,未表露身份,已经四目望向他二人,冷蓉道:“我方才在北厢房暗自祝祷,却听门外有人惊叫,这才出来查看。”卫靖此时却神情有些异样,一双狭长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美貌少女,忽然道:“宛夕?是你?”那少女猛然掩面道:“不是我!”

这一下插入,孟无常和冷蓉俱是一愣。卫靖走上前来,目光严厉地看了孟无常一眼,对宛夕道:“我与你兄长原是旧识,若有何人让你委屈,我必定不会轻饶他!”谁知那宛夕听得此言,美目中竟闪过一丝惶恐,犹豫了一下,拉过孟无常,露出一丝微笑道:“没事,我俩吵吵嘴而已,过会儿就好了。”孟无常此刻心惊肉跳,却只拿眼睛望着卫靖身后站着的冷蓉。冷蓉却没有看他,轻轻走下台阶,对卫靖笑道:“小情侣拌拌嘴很寻常,你道都如我俩相敬如宾?”说罢望着二人道:“两位神仙美眷,一对璧人,还当莫生间隙的好。”

孟无常正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好,却见卫靖向宛夕笑道:“是不是你兄长不同意你二人的亲事?有需要我援手的吗?”忽见宛夕神情古怪,美眉轻颦,良久,颤抖着拉着孟无常的手,秋水目划过他的脸道:“你,会待我好的,是吗?”此刻,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孟无常,孟无常方才听冷蓉说话之时,早已全身冰凉,这番仍未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的点头,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此刻只见宛夕对二人微微一福,便道:“那我们不再叨扰了,就此别过。”说完看了孟无常一眼,便向山下走去。孟无常此刻纵使千般不愿,亦不敢再停留,便随她下山而去。

下得山来,孟无常长揖道:“冒犯了小姐,实属无奈,还望莫怪为好。”说完便要走。宛夕娇斥道:“站住。你道方才都是假的么?”孟无常心头暗惊,难不成真要娶她?此时,两辆翘檐飞凤轻纱鸾绡的马车驶来,丫鬟下车道:“公主,咱们这就回去吗?”孟无常心似鼓锤,惊讶回头,只见宛夕亦在看着他,妙目含水似要滴下来,银牙咬咬嘴唇道:“不随我一同走吗?”说完缓缓转身入车内。就在车辆快要前行的那一霎那,孟无常也鬼使神差地登上了宛夕公主的马车。这一切,是冥冥中的天定吗?

马车行驶了一段,宛夕忽然叫停车,宫女忙赶来问何事,宛夕紧张道:“刚才跑得急,耳环定是掉在寺里了。”说完待要回去找。孟无常怕皇上还没走,忙拦住她道:“让她们回去找就好了。”宛夕想了一下,便令宫女赶紧去寺里查看。就在马车缓缓前行没过多久,宫女已乘着快马赶了上来,将一只百蝶串花的珍珠耳环交到宛夕手中道:“公主,是这个吗?”宛夕点头道:“哪儿找着的?”宫女笑道:“我刚到寺外,就看到一个身着白底青蟒暗花衣袍的公子,他看见我就将耳环递到我面前,问我是不是找这个。”宛夕闻言不语,别过头去只是看着窗外,一双小手握得紧紧的。

回国后不久,皇上就下诏赐婚。不到七个月,宛夕产下一名足月的漂亮女婴。孟无常心中认定这女婴就是康国皇帝卫靖的私生女儿,七夕前的那一夜,他们四人各怀心事,在鸾云寺前演了一出好戏。

一直直到宛夕在孟无常下山寻药之时,郁郁而终,他赶回来已为时已晚,却看见宛夕手中,至死仍紧紧握着那只珍珠耳环。孟无常那时才恍悟,他的大女儿竟是那位穿白色蟒袍公子的。而宛夕,竟因卫靖当日的一句狠话,至死也不肯说出那位公子的名字。

36.一了夙愿

宜铭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脑海中有个影子,但自己怎么抓也像是抓不住,问卿辰道:“如果说那晚义父是去找母后的,宛夕公主是去找那位蟒袍公子的,那父皇又是为何而去呢?难不成,是发现了义父和母后的事?”卿辰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自小在宫中,见先皇与冷皇后一直恩爱有加,从未红过脸,依先皇的性子,若要发起怒来,是不会如此的。”

两人一路说一路下得山来,早已不见车马去处,少不了又要走上老长一段。宜铭忽然哈哈笑道:“放我下来吧。”卿辰一愣,只见他早已跳下地来,面色红润,毫无病态,惊疑道:“你……”宜铭俯首笑道:“我早好了,让你多背了一段而已。”是时,山间雾气尽开,朝霞如虹,一轮圆日正自天地尽头喷薄而出。

康国皇宫中,宜铭独自坐着,凝神沉思,举棋不定。长宁王在守城之战中居功至伟,但如若封他为亲王,便要到封地去,久久都见不到一面,这倒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他倒突然想明白卫昭昔日为何让卿辰监国了。

正当宜铭沉吟之时,却见小皇子正拉着贞妃的手走到他面前。贞妃笑道:“小皇子今日在校场练箭,遇见一位王爷,回来就吵着要拜他为师。他平日里调皮惯了,谁教都不听,难得有这么上进的时候,还望皇上恩准。”宜铭心道,康国素来重武,朝中诸王武艺高强者不少,也不知是哪一位。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皇子单膝跪地奏道:“儿臣今日正与骑射师傅玩笑,却撞在一位穿紫缎云锦蟒袍的王爷身上,被他训责了几句,只叫儿臣好好练箭。儿臣犹是不服,便让他来射,他轻轻一笑,拂一拂衣袍便要离去。儿臣便道,若他能令自己心悦诚服,便从此认真习武,不再顽劣。他闻言停步便要一试,儿臣取下翡翠扳指,约定半空中射中便赢,他却想也没想便称好。儿臣见难不倒他,便在他拉弓搭箭之时,用锦巾将他双眼一蒙,将扳指投入琉璃罩中以及其刁钻角度一掷。却见那王爷宁神侧头,调弓便射,瞬间琉璃崩鸣,扳指被箭矢牢牢钉在身后树上。那王爷拉下锦巾,愠怒道,平日不流汗,战时当流血。还弓于儿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宜铭听完,一挑眉毛道:“看清楚是谁了吗?”小皇子道:“不知是谁,只是儿臣见他射箭之时左手一枚宝石戒指晶光四溢,煞是好看,儿臣向他要,他也不肯。”宜铭闻言微微一笑道:“朕知道了。”

那一年新年之日,卿辰被封平王,身兼太傅一职,常留皇城,荣耀至极。宜铭亦对卿辰说,自己的皇儿渐长,定也要让他卿氏一族开枝散叶,子孙延绵。

见卿辰沉默不语,宜铭道:“你我二人心意相通,灵魂相伴,早已凌驾于身体肉身之桎梏。我不在时,你也需有人来照顾。”顿了顿,昂首续道:“江山是我的,亦是你的,咱们既然躲不了,便携手共对。自古以来皇室婚姻便身不由己,此番,仍由我替你做主罢。”

不日,皇上便下诏为平王赐婚。卿辰见名单中有文官之女,武将之妹,亦有丞相之孙,番邦公主,便知宜铭要他平衡朝中势力,兼制番邦。太监问他当册封何人为正妃,卿辰轻轻拿起朱笔勾了一个人,叶之灵,静玥郡主,汀玥之妹。

这一年春天,皇上与平王再次点起精兵北上,他们尚有心愿为了。宜铭与卿辰一路凯歌,一直打到了突犹京城之外。一早之前,他们便知道,昔日叛将卞颜已谋反篡位,现已当上了突犹皇帝。

这天早上,宜铭身着赤金玄铁铠甲自大帐中走出,却见卿辰一袭石青金蟒轻衫,负手悠闲地看着朝霞,便奇怪道:“不是说今日要攻城吗?”卿辰看着他,笑着点点头。却见长长一队骑兵围到京城四周,向城内轻轻放箭,一队散去,又是一队骑兵换上,周而复始。宜铭看着看着,看出了名堂,当即就坐于帐外与卿辰一道端杯品茗来。早有士兵将一只箭交到宜铭手中,宜铭展开箭上所缚纸条一看,写着卞颜的价格:“击毙赏金四十万,生擒赏金一百万。”笑着对卿辰道:“你倒是挺大方。”卿辰也道:“反叛之人,亦是觉得周围皆可叛他,他此刻定是惶惶不可终日,比死更难受。”宜铭悠悠道:“那你猜咱们等得了多久呢?要赌一把么?”

待得下午时分,果见京城之门大开,卞颜身着布衣出城,缴械投降。卞颜匍匐在宜铭脚下,痛骂自己不忠,痛陈自己不幸,还望圣上能放他一条生路。宜铭静静听完后,含笑起身,手望卿辰一指道:“他若为你求情,朕就放过你。”

卞颜一见卿辰,脸立刻吓得死灰,也只得硬着头皮过去磕头。卿辰淡淡道:“你曾经在战场上救过先父,亦曾经立下汗马功劳。先父未曾亏待你,你出卖他,就仅仅因为觉得封赏不公么?”卞颜听他提起往事,不由得凄凉摇头,不愿再提。

这些年,他做了皇帝,难道就过得快活吗?每日的夜里,他都会惊醒,他恐惧,他害怕,他觉得周围的人一个都不可信任。以前行军打仗,颇为劳苦,但,毕竟是心安的。这些往事,他原也是多年尘封,不愿忆起,遥想当年,他亦是英姿勃发,骁悍之将,奈何今日,会落得如此下场?卞颜眼望卿辰,俊眉俏眼间与昔日自己所随之人颇为相像,不由一时怔怔。

良久起身,卞颜长叹道:“一步错,步步错,方酿今日之祸。”说完往后转身走出几步,突地回旋跃起,于身后衣中抽出一柄长刀,劈头盖脸便向卿辰砍来。卿辰一动不动地定定望着他,一旁的宜铭却早已惊得起身,一霎那之间,卞颜全身上下便被箭矢射得像只刺猬,颓然倒地身亡。

37.天机之树

回国的路上,宜铭问卿辰:“难道不怕吗?”卿辰淡淡道:“便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只求速死罢了。”

夜里,军队行道临近康国边界之处驻扎了下来,卿辰眼望前方,手指着山崖之上一颗亭亭如盖的巨树道:“那就是父亲曾说过的天机树,听闻先皇每每遇到难事,都要到此树下祝祷,询问天机。”宜铭眯着眼睛道:“你去看过?真有这么神奇?”卿辰看着他,笑着摇摇头:“不曾去过,对于这样的皇家圣地,卿辰常怀敬畏之心。”

翌日早上,卿辰一大早便被兵士叫醒了,听闻皇上立马召见,赶紧穿戴整齐,寻着宜铭而来。

此刻,宜铭正站在天机树下,手中握着两张沾着晨露,早已泛黄的纸。

昨日夜里,他独自一人走到这颗千年古树之前,双眼合闭,手抚树身,暗问天机。宜铭本是不信神佛之人,但在种种经历之后,颇生敬意。他此时暗暗祝祷:此生此世,我宜铭愿与卿辰厮守终老。不知天意如何?正待宁神暗思之时,突然,一股巨风由谷底蓦地刮了起来,直吹得天机树巨大的树冠向内倾斜,宜铭一惊,脚下一滑,忙双手环抱树身站立。却在此时,伸手摸到了大树身后的一个小洞,洞中似乎有物。

宜铭连忙将树洞中之物取出,竟然是两张已经发黄变融的字条。第一张字条已有些模糊难辨,写着:“明月千里,昭昭我心,待此番征战凯旋,当与君携手望月,一叙离别苦。宁远,天合十九年秋日。”宁远?难道是卿辰之父,淳王卿宁远?宜铭心突突直跳,连忙看第二张字条,上面还依稀能辨别出字迹,第一句便写着:“八年相思苦,”宜铭心道,难不成还有谁跟我一样有过八年单相思?忙往下看到:“满是辛酸泪。当日未随君而去,只因稚子未长成。愿君莫饮孟婆水,奈河桥上识故人。靖字,天合二十七年。”

直至此时此刻,宜铭才终于知道,他的父皇卫靖与卿辰父亲卿宁远之间这段封尘已久的秘密。当日卿辰问他,为什么父亲奏章和先皇的批文中会有那些突兀的诗句,而每一句中均含有一个“风”字,他当日无法作答。原来,那竟是两人在天机树下所约定之暗号。想到这里,宜铭忽然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卿叔叔比父皇先走八年,父皇昔日一定日夜想念着他吧。而自己与卿辰,竟然亦是命中注定!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天机之树,丝丝缕缕的撒落下来,宜铭站在树下,手握字条,负于身后,柔和的目光满是笑意,静静望着前方。前方那位英俊的男子此刻亦是看见了他,晨风拂过,树枝轻扬,他衣袂翩翩,分花拂柳,正向着晨曦,逆风而行。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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