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田愣住了,想起刚才那个拓拔什么的,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里一阵发寒。
趁着仲田发愣的功夫,毕寅抬起手在两匹马的屁股上,各拍了一下,看着黑马绝尘而去,毕寅转头招呼了仲田一声。
仲田回魂,几步赶上前,和毕寅一起架着宋戒,走进了树林里。
黑暗完全被白日吞噬干净,照着地上那淡淡的血迹被尘土吞噬吸收,却还倔强的保持着,自己那耀眼的颜色……
正值夏末,杂草灌木繁茂,越往树林里走,越难行进,毕寅不得不用佩刀不断的向前挥砍开路。
仲田和毕寅架着宋戒不知道走了多久,地势开始向上,显然是到了山前,毕寅向上看了看,山上的灌木略少,便带着仲田和宋戒往山上去了。
向上攀爬的三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毕寅突然停住了,耳朵轻轻一动,让仲田等着自己,飞身跃上树顶。
仲田独自扶着宋戒站在树下,察觉到了危险,知道恐怕是追兵追上来了。
毕寅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仲田苦笑,“猜到了是不是,这尾巴跟上来的可真快啊!”
“他们真追来了,这怎么办,他们的脚程肯定快过咱们?”
“冷静,冷静,别慌,让我想想。”毕寅做了两次深呼吸,眼里精光闪过,抬起头道:“这样!仲田你听我说,你现在带着阿戒往右边走,走的越快越好,我来引开他们。”
“你引开他们?怎么引开?”仲田心惊,从毕寅的话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毕寅把手上的佩刀插进泥土,半蹲下,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仲田看着那血泊泊的从伤口里流出来,根本就来不急阻止,张开嘴想喊,却被毕寅那只带血的手给捂住了嘴。
“别喊,这一点伤口,死不了,你别再把”狗“给喊过来,”毕寅说着眉毛抽动了一下,显然那点皮肉伤,还是很痛的,毕寅却不在意的冲仲田一笑,把捂在仲田脸上的手松开,轻轻的用指尖擦了一下仲田脸上的自己的血迹,抬起抓着匕首的手指着山上,“我继续往上走,你带着阿戒往右走,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如果我甩得开他们,我会去找你和阿戒,要是我跑不了,我这有一个信号筒,我会在被抓之前把它给放了,那样我们的人肯定就会到山上来搜寻,这样就会有人知道你们在山上,来救你们,阿戒怀里应该也有一个求救的信号筒,天黑之后如果我没去找你,也没有被人找到你们,你就把那颗信号弹放了,记清了吗?”仲田看着毕寅点点头,眼眶发湿。
“好,我就知道小田最聪明了,带着这把刀防身,快走。”仲田听着毕寅和以往一样的痞子口气,心里酸楚,紧紧的握住匕首,吃力的把高自己半个头的宋戒,从树上背到了背上,转身朝着毕寅指给他的方向走,走了几步不禁回头看着毕寅,泪眼模糊的叮嘱了一句,“保住你的命!”
毕寅咧嘴还是那痞痞的坏笑,“遵命,我还没吃够你做的菜呢,怎么舍得死!”说罢拿起插在地上的长刀,飞速朝山上掠去。
仲田看着毕寅走了也不怠慢,闷头用吃奶的力气背着宋戒向前疾走,仲田走的很急,看到灌木稀疏的地方就走,忽上忽下的走了一阵,宋戒开始从他背上往下落,仲田不得不在一个大树前面停下来,脱了宋戒的外套,用以前背儿子的方法,把宋戒系在自己的背上,才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向上的山势突然平缓了下来,身边除了树还是树,仲田早就迷路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到了山下,站在一边喘了一会,胸口开始隐隐的作痛,仲田的脸色一苦,知道自己是体力透支,可能要毒发了。
眼看自己是走不远了,仲田只能左右的看,想寻个隐蔽的地方藏身,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仲田居然看到了一个山洞,仲田顾不得这深山野林的山洞,是不是有什么野虎疯熊,背起宋戒就朝着那山洞走了过去。
站在山洞口,仲田仔细的看了看,边沿没有野兽挖刨的痕迹,看似是天然行成的,仲田便不担心里面有狗熊了,带着宋戒走了进去,山洞洞口口径很大,但越往里面走,就越来越小,但深度大概有十米左右,仲田强撑着,带着宋戒走到了山洞最里面,解开了系在身上的衣服,本来想把人放下,但是胸口的痛让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只能任由身后高大的那人直直的倒在地上,似乎撞了个头破血流,但仲田没有精力去顾忌了,踉跄了两步,坐倒在了山壁上,吃力的抬起手按着胸口,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仲田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向一边歪倒,似乎砸在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上,胸口的灼痛越来越强烈,逐渐侵袭了所有神经,仲田觉得自己快要往生了,他又找到了那种灵魂离开身体的感觉,疼痛逐渐变得不敏感了,身体好像飘浮在了空中,就在他浑浑噩噩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抱住了他,一个不算响亮的男声在耳边唤着他的名字,什么东西被送到了他的嘴里,沁凉转瞬从胸口散开到四肢百骸,随着那汹涌的灼火被沁凉侵蚀殆尽,仲田的意识开始清晰,睁开眼睛,隐约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担忧的看着他。
“仲田,清醒清醒,仲田能听到我说话吗?”男人轻轻的摇晃着仲田的肩膀,声音虚弱。
仲田眼前的那模糊逐渐消散变得清晰,仲田看着男人的脸,沙哑的唤了一声,“将军……”宋戒看着仲田清醒,松了口气,无力靠在了洞壁上。
“咳,将军,你怎么醒了?”仲田按着胸口问。
“被你连摔带砸,弄醒的。”宋戒说着动了动眉,让仲田看他额头上的摔伤。仲田看着宋戒额头上斑驳的血迹,俨然知道肯定是自己刚才的失误导致的,心虚不已,闭上了嘴。仲田晃了晃脖子,知道自己是枕在宋戒腿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宋戒按住了。
“别乱动,就这么躺着,我有话要问你?”宋戒的身体还是很不对劲,按住仲田后自己喘了一阵,虚弱的问:“我怎么会在这儿,毕寅呢?”
宋戒那命令的口吻,没有了往常的威慑,但是仲田却听话的不动了,把宋戒失去意识之后的事都告诉了宋戒。
宋戒听了仲田的话,脸色凝重了起来,眯着眼睛开始思考,山洞外突然传来了很轻很远的一声“嘭”响……
40、自投罗网
突然响起的那一声闷响,宋戒猛地睁开了眼睛,浑身一震僵起背脊,朝着洞口望去。
仲田看着宋戒诡异的举动,加上脸色大变,立刻就想到了相呼应的可能性,感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头,上不上下不下,半晌双眼通红的开口,“将军,是不是毕寅他……”
宋戒没有开口,眼神却泄露了他的担心,随后挺直的脊背,虚软了下去,萎顿的靠在了洞壁上。
山洞里又沉静了下来,静的让人心慌,而仲田的感觉确是心疼,那个总挂着坏笑,嘴花花四处占便宜的男人,现在是不是已经,仲田的眼前浮现出了,很多往昔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刚才那人坏笑的脸,还有那在自己脸上轻擦的触感……
仲田不敢往下想,努力的安抚自己,那些人说过要抓活的,应该不会的,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戒沉闷的嗓音,撕开了沉寂的空气,“仲田你现在听我说,把我的话一字一句的记清楚,灵国这一次的进犯和以往不同,很有可能是因为灵国的国内,出现了重大问题,你见到白驰之后,告诉白驰,无论付出所什么代价,都要把人渗透进灵国,调查清楚,通知城里的守军按兵不动,不能失了先机,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我明白。”仲田点头,心里觉得不对劲,“将军为什么不亲自和白军医说。”
“毕寅八成是被被抓走了,那小子毛毛躁躁的,我不放心……”宋戒撇了撇嘴,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念了一句,“那小子还是这么自作主张。”
“将军你要自投罗网,你不……咳,咳咳……”仲田听着宋戒的话,激动地从宋戒的腿上坐了起来,激动的开口,话没说完就咳了起来。
“仲田你听我说,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你只要替我把消息传给白驰,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别的你不用管,你也没什么资格管。”宋戒按住仲田,把他按回远处,看着仲田咳得撕心裂肺的样子,虽然是硬着口气说了这么一痛,却还是不得不伸手在仲田的心口扶按,感觉着仲田火热的视线死死的瞪着自己,宋戒无奈叹气只得耐心的道:“他是我兄弟,我不能把他自己丢在敌营里,那家伙的脑筋走得快,但是总是顾前不顾后,狡猾有余却总是被更聪明的人抓住尾巴,那个拓拔安是个狠角色,毕寅那小子是斗不过他的。”
“咳,可是,你,你怎么去,我已经背着你走出很远了,他们不可能找到这……”仲田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宋戒打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成年人手腕粗细的竹筒,仲田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了,皱着眉又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被一起带走,你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可能走的太远,到时候我一定会被他们发现的,这样就没人把消息传回去了,只有你和我一起走才安全。”仲田还是想说服宋戒,虽然他也不放心毕寅,但是已经折进去一个了,宋戒不能也折进去。
宋戒看着仲田还在试图说服自己,嘴角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温柔的用手理了理仲田散乱的头发,把仲田嘴边和脸颊处散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看着仲田那站着些血污的俊脸,幽幽的道:“你这小兵,还真是倔强的可以,连我这个将军的话都敢顶。”
仲田不明所以,正愣神的功夫,宋戒突然用手按住了他的下巴,压了下来,唇上一团温热,仲田懵了,被动的感觉着宋戒的舌探了进来,那湿滑的射轻轻的搅动……
仲田的一阵心悸,背脊轻颤,正以为还要发生什么的时候,宋戒却面无表情的推开,把自己从他怀里移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仲田傻愣愣的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宋戒,伸手盖住自己的唇,惊愕的看着站起身的宋戒,看着那家伙依旧一点反常都没有,仲田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宋戒靠着石壁向山洞外张望了几眼,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仲田,别有深意的瞄着仲田的唇,坏笑着道:“不给你吃点东西,你还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安静。”
不是做梦,仲田怒了,张开嘴想要大骂某个又占了他便宜的人,早上和他同床共枕都是大男人他没当回事,这会还吭他这算是哪门子啊,仲田想要开骂,却发现自己不能出声了,身体也僵硬起来不能动了,慢慢的连眨眼都做不到了,仲田慌了他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只有眼睛看得到,耳朵能听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仲田正心慌意乱的时候,宋戒屈身蹲在了仲田身边,把仲田盖在唇上的手,移开放在了身侧,看着仲田的眼睛道:“仲田我刚才不是在吻你,是把假死要给你渡过去。他们带走了我这个活人,就不会和你这个死人为难了,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晚上白驰一定会找来的,记住要告诉他我说的话,要不然我和毕寅可真的就没救了……”
宋戒说完,抓起放在一边,刚才被仲田充当了绳子固定自己的外杉,盖在了仲田身上,脚步虚浮的起身走到了山洞口,看着外面还艳阳高照的光景,踉跄的倒在了洞口,把手里攥着的木筒放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盒,打开里面是一些像粉饼一般的粉末,随即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了上面,那粉饼一样的东西,接触到了鲜血,开始发出滋滋声音,白色的粉末转瞬就被血液融化殆尽,却没有被染成红色,而是变成了似水一般的透明状。
宋戒用手沾了一些在洞口的外围摸了一圈,又倒了一些在手上,随即把剩下的一股脑的倒在了地上,用脚在地上松软的沙土上蹭了蹭看着没有了痕迹,把手里的空盒子远远的扔进了灌木里,抓起那木筒揣进怀里站起身,一边往前走,一边用粘着那透明液体的手,在周围的树干上都摸了几下。
走了20几步之后,宋戒力竭的坐倒在了一片树木稀少的空地前,把怀里的木筒打开,“嘭” 一声闷响,一抹蓝色的烟花带着灰色的销烟射上半空,那蓝色的火焰在半空中,很快就被阳光吞噬了,但那灰色的销烟却久久盘踞不散……
按理这种信号筒,都是在黑天时用效果更好,宋戒为什么不等到那个时候再用呢,有一部分的元婴,是要趁着拓拔安的队伍,从山上撤离之前暴露自己的位置,这样自投罗网容易,再一部分是宋戒还有别的用意,至于这用意是什么,现在和不得而知……
宋戒之前中的那只箭上,擦的东西并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迷药,药效之猛只要沾上一点,就可以让一般人睡上两天两夜,宋戒虽然不是一般人,但是这迷药从伤口,顺血进入身体,按理来说也要比直接食用更严重,宋戒之所以会清醒,那当真是多亏了仲田的一摔一压了,生生的把他给疼醒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勉力支撑的宋戒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知道他等的人来了,勉强找回的清明,也已经快磨光了,宋戒的唇动了动,念了一句什么,紧接着便歪倒在了一边……
话分两头,回到仲田老家望溪村寻药的白驰和孙成,连夜赶了过去马不停蹄的进了山,果真在山上林深之处,找到了那药草,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仲田有救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山,走在前头的孙成停下来等白驰的功夫,不禁朝着村子的方向张望,远远的能依稀看到村子。看着近在眼前的家,孙成怎么可能不想要回去看看,但是想想在军营里饱受煎熬的仲田,孙成忍了下来转头看向已经走过来的白驰,道:“军医咱们是不是直接回军营?”
白驰站定看着孙成,“咱们歇一歇,把赶了一夜的路,又爬山又采药的,现在直接回去救了仲田你就该倒下了。”
“不会,不会,军医大人我身体好的很,军医你要是累了咱们就歇一歇。”说着,孙成憨憨一笑。
孙成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子,这人的心思白驰一眼就能看穿,嘴角扬了扬,笑着道:“我倒是也不累就是有些饿了,你和仲田住的村子是不是在这附近,去你家讨口吃的可好?”
“这当然没问题,我们家虽然没什么好的,但是点点肚子的东西还是有的,但是仲田他……”
“仲田的事,不用担心了,药都到手了,还怕救不回他的命吗?走吧,我啊,饿的要受不了了。”白驰说着还有模有样的按了按肚子。
“那成,军医大人,咱这就带上我家吃饭去。”孙成说着带着白驰走出了林子,站在林子边缘孙成抬起手给白驰指村子的方向,“我们朝那边走那边就是我们村子,从这出去朝东边走就能路过小田家的耕田,嗯?军医大人您怎么了……”孙成兴奋的说着,突然看到白驰的视线瞟向了另一头,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不禁奇怪,孙成又叫了白驰两声。
白驰也还是没有反映,孙成狐疑的把视线转向了白驰看着的方向,瞧见那半空中,有一抹明显的深灰色印记。孙成一怔转头想问,那是个什么东西,却还没等他开口,身边看起来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白军医,突然飞身朝着那灰烟升起的方向掠去。
孙成傻了一会儿,忙冲着那已经快掠出他视线的人,一边追一边喊,“白军医你这是干吗去啊?你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