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最喜欢大哥了。”
——唉,明明是两兄弟,怎么性格态度就差那么多。
“大哥,我要给非非介绍我们的培训机构,你快放我下去。”灰灰不忘自己的使命。
舒雪又瞪了眼无辜的裴素非:“改天吧,他现在很忙。”
灰灰狐疑的看向舒雪:“我明明看了非非的班表,他上午才一节课。”
舒雪磨牙:“他很快就会忙得不可开交的了。”
“……”灰灰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小心给非非惹了麻烦。
他偷偷的瞅了瞅裴素非,却见对方温和的笑着说:“忙一点也没关系。”
“哼。”舒雪发出意义不明的鼻音,抱着灰灰扬长而去。
十一、非常世界
舒雪抱着灰灰进了专属办公室之后,才肯将他放下来。
灰灰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沙发里头,因为太舒服了,所以习惯性的蜷起身子往一边靠。
“小灰,你不能总是跟人类走得那么近,知道吗?”舒雪蹲下身,帮他把鞋子脱了。
灰灰看了他一眼,闷闷的说:“可是除了人类,没有谁跟我玩。”尔后又补充了句,“而且他们都喜欢我,非非也很喜欢我。”
舒雪摸着灰灰的脸颊,淡淡的说:“他们只是喜欢你长得可爱而已,如果你化成原型,他们肯定就躲开你的,说不定还会打你。”
灰灰浑身一颤,咬着嘴唇,好一会才低声说:“可是,那天我夹在下水道出不来,就是非非救我的,我丑丑的样子,他也没有嫌弃。”
舒雪亲了亲他的耳朵,嘴巴里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亲切:“也许他只是觉得好奇。只有野猫才喜欢你灰不溜秋的原型。”
灰灰歪着头看他:“那你呢?”
舒雪改亲他的眼睛,说:“我会把喜欢你的野猫都杀了。”
“……这样不好,会被东君抓去审判的。”灰灰被亲得好痒,伸手微微推开了舒雪的脸。
舒雪眉头一挑:“我可不认为他有空管我的事。”
灰灰伸手揉了揉眼睛:“大哥,我想睡觉。”
舒雪顿了片刻,站起身脱了外套,盖在了灰灰身上,“那就在这里躺着睡一会吧,我会叫你起来的。”
灰灰听话的躺好,闭上眼,手里抓着舒雪的外套,露出的小脸看上去白得有些透明的感觉,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舒雪就这样站着看了他一会才离开。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灰灰睁开眼,盯着门口许久,大哥对他很好,一向是有求必应,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为了补偿他,这么多年来处处照顾他,连开培训机构这种族人们甚为不屑的事都愿意为他做。
灰灰觉得自己很过分,像极了电视剧里面恃宠而骄、得寸进尺的混蛋。
总有一天,大概要把这些偷来的幸福都还回去吧。
盯着门口久了,灰灰的眼睛有点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他梦到自己还是一只小老鼠的时候,那个时候身边的伙伴们全部都还是灰色的,灰溜溜的毛发,说不上好看,但也不丑。因为小老鼠都是这样的,长老们看着他们总是露出慈爱的眼神。
他们是出了名的白鼠妖一族,修为满百年便开始化形,灰毛褪尽长出光滑洁美的白毛,妖力随着化形成功而倍增,再修满三百年便能自如变换。虽无通天本领,但因能卜知吉凶,而受到其他妖怪的尊重。
然而族中并非所有灰鼠都能顺利化形,通常是百里出一,没有化形成功的大多都活不下来,便是侥幸生存的也丧失了天生的灵性,成了普通的老鼠,被族里遗弃。
灰灰的真名并非“灰灰”二字,然而是什么,他早已不肯想起——他是一只没有化形的灰鼠,活了四百多年,明明可化成人形,却始终顶着一身的灰毛。
这种情况在白鼠妖族中是异类,却碍于他在年幼时救过现在的族长舒雪,而默认他留在族中,没有将他驱逐。
可是不能回族中的他,与那些被驱逐的同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灰灰忽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就看到裴素非轻手轻脚的进来,手里头拿着一叠教案资料正往办公桌上放。
“把你吵醒了?”裴素非脸上露出了歉意。
灰灰坐起身抱着舒雪盖在他身上的外套,笑得眼睛弯弯的:“我才没有睡,就等着要带你参观呢。”
裴素非笑了,原本就温柔的声音越发温柔起来:“你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睡一会吧。下午我也只有一节课,到时再参观也不迟。”
灰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非非,你真好。”
裴素非愣住了,苦笑了一下:“我可不好,我是个坏人。”
“坏人?你做了坏事吗?”灰灰好奇的问。
裴素非的眼神黯了黯:“差不多吧。”
“不过,世上有做好事的坏人,也有做坏事的好人,谁是好的谁是坏的,都分不清楚,既然分不清楚当然也就不能自行判断。”灰灰正经八百的说。
裴素非听着虚应了一声,岔开了话题:“今天我带的班来了个新的小朋友,虽然不太爱说话,不过长得跟你一样可爱。”
灰灰一听来了精神:“真的?我最喜欢小朋友了!我要去看看!”说着就将身上的外套掀开一边,起身就想走,不料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
裴素非惊愕的看着灰灰,只见他的身影忽然变得透明,就像电影中遇到阳光便消散的鬼魂一般,透明得好似只要伸手过去就会惊扰他,而后消失。
虽然只是几十秒的事情,对裴素非来说却像过了几十分钟,灰灰的身影逐渐恢复成实体,但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往旁边倒下,裴素非连忙伸手接住——
好轻……
“灰灰你这是怎么了?”裴素非看着怀中脸色发白眉头紧蹙的灰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灰灰钻了钻他的怀抱,小声的说:“我贫血。”
“……”裴素非明显不信。
灰灰诚恳的发誓:“真的,你看,我是不是很白。”边说边拉起手袖,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裴素非哭笑不得:“谁跟你说贫血的人皮肤就白的?”
“……我推理的。”灰灰自知理亏,声如蚊蚋。
裴素非抱起他放在沙发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手心,尔后才说:“你们会生病吗?你全身都凉凉的,不像是发烧,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好。”
灰灰摇头:“我们是不会生病的。”他犹豫了片刻,抬起头怯生生的说,“刚刚的事,非非可以帮我保密吗?”
被灰灰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盯着看,裴素非定了定心神,不为所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能让老板知道?”
裴素非的推测半分不错,灰灰心慌意乱,呜哇一声哭起来。
……明显是干嚎嘛,裴素非困扰的按了按额角。
下一秒,老板舒雪果然如灰灰所愿,一把推开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伸长手臂圈住灰灰,沉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言语间朝一旁的裴素非目露凶光。
灰灰偷偷瞅了眼裴素非,缩到自家大哥的怀里撒娇:“我刚刚做噩梦了,梦见一只猫把我给吃了,呜呜。”
舒雪松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发顶,安慰:“没事,噩梦而已。”一边瞪着裴素非,眼睛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个区区人类还站在本大爷面前做什么。
裴素非十分知趣的退出了门外,并关好了门。
站在长长的走廊上,裴素非心里还想着灰灰身上发生的不思议状况,忽就听赵天在后头喊他。
十二、非常世界
“还以为你到楼梯那里抽烟去了,到处没找着你。”赵天笑说,眼角折起细细的纹路,看上去愈发显得和气。
裴素非敛起心神,说:“没有,我不抽烟的,刚好去了一趟老板的办公室。是有什么事吗?”
赵天正色道:“是这样的,你带的那个班不是下课了吗,新来的那个小朋友不肯跟他家里来的司机走,小叶哄不动他,就让我来找你。”
裴素非记得那个小朋友叫林沛,安安静静的,没想到也是个别扭的小孩。应了一声后就连忙跟赵天一起回教学区了。
一进教员办公室,就看到林沛坐在椅子上翻动发给他的新书,旁边站着的是小叶,还有一位神色略显窘迫的男子,估计就是他家里来的司机。
小男孩林沛听见脚步声就抬起头朝门口看,裴素非正好走在前头,对方的视线便直直的停在了他身上。
视线中是丝毫没有掩饰的审视——裴素非不禁汗颜,不过是五六岁的孩童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他这般年龄的时候只会……脑子突然卡带了一下,八九岁以前的记忆他居然半点都想不起来,好像进入了一个真空地带,四面都是白色的。
大概是年纪大了吧,他只好这般自嘲。
“裴老师。”林沛合上书本,“请问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虽然用了敬语,但看这阵势,摆明是非裴素非送不可。一看就老实巴交的司机用近似求助的目光看着裴素非,想着已经把今天的课上完了,裴素非也就答应了下来。
他刚点头,耳边立即响起小叶得救般的叹息声。
“裴老师你真是好人,放心吧,回程的车费我给你报销!”
裴素非笑了笑,抱起已经走过来拉扯他的裤腿的林沛,跟着司机走出门口。
司机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的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黑色本田,一如司机师傅的脸孔般平淡无奇,毫不张扬。
裴素非抱着林沛坐进了汽车后座。
司机估计是林沛家中的老员工了,恪守司机本分,半句都不多言,只负责开车。
过于安静的车厢难免沉闷,裴素非低头看林沛,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裴素非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让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孩指名当护童使者,于是顺口就问了句:“为什么要老师陪你一起回去呢?”
林沛答得飞快:“因为妈妈没过来。”
……意思是他是暂替林沛小朋友的妈妈的身份?裴素非就纳闷了:“我跟你妈妈很像吗?”
没想到林沛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妈妈很漂亮的,头发长长的,身上香香的。你才不像。”
好吧,他承认他问了个白痴的问题。裴素非窘迫的摸了摸鼻子,看向窗外。
今天小叶跟他提了一下,说林沛是因为半年后全家要移民加拿大,本来是要请家庭教师,但由于他不肯呆在家里,所以才送来培训班上课的。家里有专门的司机,又能请家庭教师,这样的家庭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果然车子直接驶往本市的富人区。沿途的公交站台越发稀少起来,裴素非开始有点忧心回家的事情。再看看身旁的林沛,理所当然的把他当人肉靠垫,舒舒服服的翻看小人书。
这种自小就养尊处优的人,让他很容易就想起那个人来。
自从逃离之后就惶惶不安的心情好不容易在前些时候开始平复下来,现在又冒了出来。
以那个人的势力,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大概在他们眼中,他不过就是只苟且偷生的老鼠,正享受着一小块偷来的美味奶酪,而奶酪总有吃完的时候。
“小少爷,到了。”一直沉默的司机终于开口。
裴素非往车窗外看了眼,车子已经开进了某栋别墅里头,他下了车,并弯腰进去扶了一把林沛,好让他方便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娴熟优雅,仿佛是经过多年训练的职业管家。
林沛站定后,多看了他一眼,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在照片里看过你。”
裴素非以为说的是培训班里的照片,在前台那处有个告示栏,每一位教员的照片都会张贴在上面,底下会附有一些个人简介。想到此处,他没有太在意的一笑了之。
尽管别墅的管家恭敬的邀请他进屋喝杯茶,裴素非还是婉拒了,他心里面只想着究竟附近有没有公交站台。
好在有别墅区的保安给他指点,在绕了约莫二十分钟的路之后,翠绿色的公交站台终于可爱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今天还真是够呛的。坐上公车后,裴素非才有闲情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今天发生的事情。灰灰身上的不思议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万分不解,虽然灰灰央求他保守秘密,而事实上他本来也没有想告诉其他人。他只是担心灰灰是不是生了什么病,看那种身体变化,可不像是好的。
但担心归担心,他能为灰灰做的事也实在有限。
公车停在一个陌生的站台,裴素非下了车,他按照保安的指示往前走500米转车。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下。街上行人不多,树木成荫,身旁是一堵长长的灰墙。
裴素非走着走着好奇的往旁边望去,难怪这堵墙那么长,原来里边是疗养院,透过墙上的栏杆可以看到里面幽静的环境,在四季如春的南方,最不缺的就是满眼的绿意,在宽阔的草坪上有不少坐着轮椅的人被推着散心,在淡淡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安宁。
裴素非定定看了会,深吸口气,收回视线,笔直往前。
眼看前面站台就要到了,匆匆赶路的裴素非忽然瞥见街角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十三、非常世界
“朝来!”裴素非远远喊了一声。
缩在墙角的朝来身子猛地一颤,缓缓回过头来,看到是裴素非,顿时长吁了口气:“非非你差点吓死我了。”
裴素非见他神色紧张,以为是打扰他工作了,连忙道歉:“我没想到你在工作……是在蹲点吗?这里不安全?”
朝来一听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语气含糊:“不,那个,我……”
裴素非这才注意朝来站的地方正好能看到疗养院的整个休闲庭院,却又不会很突兀的让人发现。
朝来躲开了他的视线,蹲在地上好久,久到路人频频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们,才站起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既然被你看到了……”
接下来就像是要说出“杀人灭口”般的台词,朝来伸出双手搭在了裴素非肩上——
“请你帮我个忙!”
裴素非紧张了半天,没想到对方憋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哭笑不得:“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帮忙肯定没问题,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帮你办到。”
朝来一拍他的肩头:“果然够义气!”说着顺势攀住他的肩膀往公交车站走去,“不过今天太晚了,过几天吧。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去见一个人,很简单的。但是……”
裴素非转头看他。
朝来显得很不好意思:“我希望你不要在东君他们面前提起这件事。”
……又来一个秘密!裴素非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公车上他终于没忍住问出了口:“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树洞?”
“树洞?”被这么冷不丁的一问,朝来的大脑明显卡带了,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你是说大树上圆的,深的,黑的那种?”
“……差不多,总之就是可以往里面讲任何事情都不用担心被别人知道的一个洞。”裴素非被“圆的、深的、黑的”形容词恶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