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听起来而已，说白了就跟你们的民警差不多，虽然有时候可以自由使用一下暴力。不过最近的妖怪都比较安分，找上门来的都是从外地迁移过来要办理手续的。所以文书工作才比以前多了起来。”朱衣一边说着，一边坐上了窗台，神情举止都跟小孩子一样。

裴素非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个听起来就像是户政室的偶尔可以大胆使用刑侦部的权利。”

朱衣一时哑然，半晌才说：“你的理解很透彻！”

裴素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所以这个城市的妖怪都归你们管么？”

朱衣的虚荣心顿时毫不羞耻的膨胀起来，鼻子都翘上天了：“可以这么说，我们就是超高级的妖怪。”

“……”还有高低级之分啊？裴素非不耻下问，“低级的妖怪又是怎样的？”

朱衣停住，冥思苦想，尔后灵光一现：“就像刚刚那只蛐蛐儿。”

……那就是普通的昆虫而已吧？

看裴素非一脸“我不信”的表情，朱衣辩解：“它那只是障眼法，故意用蛐蛐儿的模样骗你的。”

“别听他乱扯，高级妖怪就是会化形并能维持的，其余不会化形或者不能维持的都算是低级别的妖怪。”说话的是暗息，他倚在门边，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朱衣被他这一通抢白弄得恼羞成怒，见他从床上起来衣服都没穿好，扣子只扣了下边的两粒，露出大片胸膛，还有若隐若现的腹肌，十分有料，嫉妒得眼睛都红了，酸溜溜的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来见人。”

暗息眼梢一挑，似笑非笑：“哥哥我身材好，多让你看几眼你该觉得荣幸才对。”

朱衣啐了声：“我怕我会长针眼。”

话才刚说出口，暗息就脱了衬衣，隔远扔向朱衣，赤着上身吩咐：“喏，顺便帮哥哥把衣服洗了。”

“……你个区区夜游神居然要我给你洗衣服？！”朱衣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揪着手中接过的那件皱巴巴的衬衣，大有要把它粉碎并火烧的架势。

被夹在中间的裴素非左右看看，插嘴不上，决定沉默是金，明哲保身——在大宅几天里，好歹是搞清楚了妖怪成员之间的基本瓜葛，尤其是他们两个的关系，硬要打个比方的话朱衣是个炮仗，暗息就是一小簇火，一点就着，这种嘴仗每天来个几次，真乃身心调节之必备良药。

“有本事你先把欠我的三万五千七百零四块钱还给我。”顶着一头桃红色乱发的暗息说起这话来十足街头混混模样。

朱衣被这一句堵得内伤，坐在窗台的身子直接往后仰，吓得裴素非唰的站起身想拉住他，探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哪里还有朱衣的身影，早就用妖术隐身逃走了……

五、借宿妖宅

“为什么要出去找工作？像这种小白脸的幸福生活不好吗？”发出疑问的是朱衣，他手里正捏着还没打出去的牌，一脸困惑的看着站在麻将桌边的裴素非。

暗息拍了拍桌子，催促朱衣快出牌，一边怪叫：“非非你傻啦！出去随随便便赌一把就够你吃喝了！”

朝来十分赞同的点头：“你放心，我们绝对会替你保密，不会让别的赌徒知道你逢赌必赢的。”

……听了这种话之后，完全没有办法把他们当做高等妖怪的复杂心情是怎么回事？！

“碰。”东君淡定的碰了一对八万，扔出一张二条，“逢赌必赢不是什么好事，赢多了一出大街就被毙命也是常有的事。”

“哇哈哈哈哈！清一色！”暗息大笑着亮出牌面，伸出手，“给钱给钱给钱！”

朱衣滑出海带眼泪：“怎么这样……你今天是吃错东西了吗？从开局到现在一直一直赢！”

朝来趴倒在桌上，神色萎顿：“老大……可不可以预支下下个月的工资？”

东君冷静的看着桌上各自打出的牌，又看了看暗息的清一色牌面，忽然狭长的眼睛一眯，看向一直站在暗息身后的裴素非。

裴素非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怎、怎么了？”

朱衣和朝来顿时明白了过来，几乎同时从位子上跳起拉住裴素非的手臂：“快过来我身边站着！”

暗息一把转过身抱着裴素非，化身护主神犬：“嗷呜，不准！非非的位置就是这里！”

“……”裴素非满头雾水看向东君。

“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大宅的吉祥物了。”东君抬手一指身后的清代黄花梨木椅子，“这个就是你的位置，工作什么的就别操心了。”

冷漠、强大，又带着些许温柔的大妖怪……东君这个高大的形象在裴素非内心瞬间粉碎，灰飞烟灭。

这些是妖怪？是赌徒吧！

最后妖怪们在新房客面前毫无形象的打了一场架之后，统一了意见，裴素非吉祥物的位置是前厅上座，岁寒三友图的下方，未经全体成员同意不得随意移动。

裴素非与岁寒三友图面面相觑。

这个城市沿海，气候温暖湿润。但在早春时节，却很是阴湿寒冷。初来乍到此处，裴素非不是很习惯。

虽然鼠妖灰灰免费提供住处给他，但吃的用的总不能老是厚着脸皮麻烦东君他们。趁自己还有一点点钱，裴素非四处逛着找工作。

然而跟他所想的一样，没有任何证件根本无法找到工作。

下班时分，路人们行色匆匆。街灯闪了一下，依次亮起。坐在路边长椅的裴素非折好手中的报纸，站起身，随着人流走向公车站。

连续几天空手而回的感觉，老实说，真的不是很好。

在拥挤的车厢中，裴素非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从前生活在福利院的时候。

有次他偷跑出去，就是为了坐“看上去可以回家”的公交车，当年幼小的他趴在窗前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忙碌的，繁华的，每个人都有目的地，只有他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往哪个方向。

后来他被警察送回了福利院。

再后来，他被人领养，离开了福利院。

横亘在如今的自己面前的是无法逾越的过去，以及眺望不到的未来。

他抓紧手中的报纸，既然已经舍弃了将会得到的，那么前面的路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走下去。

一定没问题的。

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拼命逃脱桎梏的人生，并非是为了在此时此刻徒然感伤。

回大宅的路七拐八拐，裴素非记忆力向来不错，只要走过一次就记得了。加上这几天一直在外面转，现在连附近哪里有超市便利店都一清二楚。

推开陈旧的大门，前厅没有打牌时的喧闹声，裴素非立即明白朝来他们出去工作了。适合妖怪的工作是什么呢？

牛郎——不知为什么裴素非的大脑里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名词……真是失礼了。

东君像是算准了时间一般，裴素非才刚坐下喝了杯水，晚餐就上桌了。

不得不说，东君的厨艺极好，朝来说厨房是老大的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听得裴素非对东君老大肃然起敬——这老大不仅要管下属工作，还要管住管吃管娱乐，身体力行，太佩服啦！

西兰花清炒虾仁，宫保鸡丁，鱼头豆腐汤，色香味俱全，把裴素非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就勾引上来了。

“工作找得怎么样？”东君忽然开口问道。

“啊……”裴素非正往嘴里送饭，一时间似被哽住，好不容易咽下去后，他才慢吞吞的说，“呃、嗯，那个……”

“是因为证件吗？”东君倒是十分了然。

……故意的！裴素非在心里哭泣，乖乖的应道：“嗯。”

东君似乎想了一下，尔后说：“我有个朋友可以帮你弄个假身份证，以及学历证书。”

“真、真的吗？”裴素非惊喜的放下碗筷，差点整个人扑上去。

东君看向他，眼睛微微一眯：“当然这不是义务帮你的。”

每次看到东君眯眼，裴素非都有种看到狐狸的感觉，他忙不迭的点头：“嗯嗯，那当然，你要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没问题。”

“这种事……人类的话，还是力所能及的就可以了。”东君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裴素非摸了摸鼻子，一不留神又忘了对方是强大的妖怪，夸海口的话要慎重！

第二天清晨，有谁在轻叩大门。

正拢着宽袖走向前厅的东君顿住了脚步，缓缓转头看向大宅门口。

“进来。”

得到屋内主人允许后，造访者化作一缕青烟从门缝钻入，在离东君几步远的地方慢慢变成人形，恭敬的托着一个档案袋递给东君。

“东君大人，这是吾主交给您的。”

东君伸手接过，上面封有妖怪图腾火漆，不禁轻笑了一声：“还真是喜欢玩这种形式主义，不过速度倒是挺快的。”说着看了眼送信的使者，“你可以退下了。”

使者点头，复又化作青烟离去。

东君走进前厅，将文件袋放在桌上，盯着它良久，才伸手去触碰那火漆，火漆感应到他的体温后立即变成一小簇火花，哔哔剥剥的燃烧完了之后随着清早的风散去。

里面是托他办好的裴素非的证件，以及一封短信。

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完信的内容后，东君还是怔忪了许久，他没有想到转转折折，还是回到当年的噩梦。就像一个诅咒一样，无法摆脱。

从东君手中接过证件的时候，裴素非不禁佩服东君那位朋友惊人的办事效率。这些证件复制品跟他原先的根本没两样啊。

难得早起的朱衣一边咕噜噜的喝着豆浆，一边跟他说：“这很正常啦，那家伙各种门路都有，加上老大经常要给那些移民过来的妖怪办理各种证件，嗯……也算是你们人类说的办证代理人吧？所以他们两个早就狼狈为奸了。”

“什么狼狈为奸，你应该说是合作无间！”东君毫不客气的赏了他一记爆栗，“去把朝来跟暗息那两个家伙给我拖起来，阎王那小子有事要你们出马。”

朱衣的双眼立即变成星星眼：“是阎王啊，那有没有什么福利？比如给一个月的奖金什么的。”

“你再磨蹭下去，夜宵福利都别想有。”东君挑了挑眉，在老大专属位置坐下，似笑非笑的样子非常可怕。

“呜……”朱衣哀鸣了一声，立即一口气喝光豆浆，嘴巴一抹，飞快往外跑。

东君转而跟裴素非说道：“有个地方正在招人，你要不要去？”

裴素非一听来了精神：“要去，是什么地方？”

“外语培训班。”

跟自己的专业居然刚好对口？裴素非立即明白过来，是东君有意在帮他。

东君顿了一下说：“不过那里情况有点复杂。”

“嗯？”

“里面并不全是人类，老板是跟灰灰同族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一族的对外语特别有兴趣。”东君说着似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就这样？”裴素非有些呆呆的反问。

“就这样。”东君点头，看向裴素非，“你准备一下，我等会带你过去。”

裴素非听后笑眯眯的道谢：“好！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东君单手撑着下巴，懒懒的挑眼看着一脸高兴的裴素非，脸孔因为没有笑容而显得线条冷厉，但是眼底却有不易察觉的温柔，以及他也说不清的复杂感情。

六、借宿妖宅

【窃窃私语】？

裴素非跟在东君身后微微仰头看着那块招牌，甫一踏出电梯他就被吸引住了，嫩黄色的底板加上草绿色幼圆字体，显得十分稚气，充满春天的气息。那名字不论是从“语言培训班”这一本质，还是“老板是鼠妖一族”这一事实来说都十分的贴切。

这座大厦的整个三层都是培训班的，规模不小，于是装潢也别具心思。以暖色为主色调，营造出甚为轻松的气氛。

走廊上很安静，大概因为正是上课时间的缘故。

一拐出走廊就看到了前台咨询处，坐在那整理文件的年轻女孩出于职业习惯，听到脚步声就立即抬头微笑：“欢迎光临！”一看是东君，微笑变成了大大的笑容，“东君先生！好久不见！是来找老板吗？他现在刚好在办公室呢！”

东君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小叶还是那么有活力，谢谢你了。”

叫小叶的女孩赶紧摇头，脸颊明显看到飞起了红晕：“哪里，不用谢的。”说着她看向裴素非，“这位是东君先生的朋友吗？”

东君微笑，示意有要事先到办公室。

……这态度是出乎意料的冷淡，在大宅见过东君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接待客人的裴素非对东君的印象又加多了一条——个性难以捉摸。

见过东君笑容的人，大概都会以为他是个热心的人吧，尤其还有代表着“热情洋溢”的淡金发色——当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东君推开办公室的门，眉头微微一动：“看来来的时间不太合适啊。”

东君话音刚落，在他身后的裴素非就看到办公室里头，原本跨坐在青年身上的疑似灰灰的身影迅速消失。

“……”看到不该看的了？

果然进去办公室后，本就长得不怎么和善的青年脸色如黑锅，没好气的伸手整了整稍微起了皱褶的西服：“你还真会挑时间。”

东君露出纯良的微笑：“哪里，应该是你比较会挑时间。”

言下之意就是——明明是你这个鼠辈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坏事。

“本大爷跟弟弟亲近亲近有何不妥了。”青年哼了哼，说着打量了一下他身后的裴素非，乌黑的眉毛拧起：“你怎么带了个人类过来？”

东君简短的说明了原因，尔后说道：“就这样决定吧。”

还擅自做主了！青年眉头跳了跳：“这里是本大爷的地盘……”嘟嚷完后看向快笑僵了的裴素非，“你有没有经验？本大爷这不收吃闲饭的，TEFL一定要有，有的话就把简历给我看看。”

裴素非将简历及证件从文件夹中取出递了过去。

青年接过，证件都扔到一边，直接翻开简历，快速扫了一遍，忽然顿了一顿，抬眼看他：“教育经历倒是很华丽。”

裴素非笑了笑：“教师一职的话，还是实习经验最重要。”

谦逊，而且不卑不亢。青年看着他没有搭话，复又看向简历，过了一会后说道：“试讲一下吧，写在纸上的东西虚虚实实也分不清。”

裴素非在中学阶段就被送去美国念书，因为要负责照顾那人的起居，顺便也是培养他们之间的默契。本该是跟着学习管理学的，但是他被那边的教学方式吸引，对教师一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人待他不错，放手让他自由选择。

想起来，在海外求学的日子，大概是最为绚烂的一段时光。

为了培养他们的能力，家族里甚至没有提供生活费。全靠他们自力更生。他也得以在大学时期就接触了培训机构的教学模式，还被评为优秀教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