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胜脸微红，干咳着别开视线。

江泽眉一挑，见他忍住了，再接再厉地整个身子粘过去。因为还在学校，所以江泽也不敢做得太出格，事实上他们两个就是挨着走得比较近而已，也没有什么。

但何子胜整张脸都憋红了，僵了几秒，猛地往旁边弹开：“啊啊啊——你不会走路还是怎么着！？我又不是你的拐杖，给我死远点！”

江泽捧腹大笑。

在市中心下了车，江泽拉着何子胜轻车熟路地左拐右拐，拐到了一个正在施工的楼盘。

规模挺大的一栋楼，因为是新盖，所以楼面的轮廓还看不真切。江泽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图给他看，气势恢宏的五层楼房，白色墙面黑色窗框，显得落落大方又美观。何子胜一眼就爱上了它。

“这是我借了爸的钱买下的楼盘，等它建好了，公司落了址，就能正式申报上去，然后开始运营。”江泽道。

何子胜眼底多了几分欣赏：江泽的眼光总是很好的，不管是选址还是楼层的构造都很得当。

“子胜，你说公司的名字叫什么好？”江泽笑着问。

何子胜有点发懵：“你的公司，你自己想不就得了。”

江泽抿嘴微笑，领着何子胜到旁边取了安全帽，进了楼盘。一路上江泽给他细细介绍，哪里是前台，哪里是设电梯的地方，哪里是资料室，哪里是手下经纪人的工作室，哪里是会议室，哪里是供手下艺人们休息的地方……

何子胜听得懵懵懂懂的，但看着江泽眉飞色舞的样子，也忍不住开心。

江泽一直是个有野心的人，这是从以前他就知道的事。何子胜不止一次想过，像江泽这种有头脑有能力的人，虽然一开始家世不好没有发展空间，但着实应该趁着他爸爸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出国留学什么的……

可很奇怪的，江泽有野心之余，也很能忍。早些年江爸爸每次得空和他们吃饭，都忍不住念叨几句“儿子你想不想出国深造一下以后好继承老爸我的生意啊”，但江泽总是打着马虎眼就过去了——其实他想出国的心明面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死憋着。

何子胜甚至很囧地想：难道江泽真的爱国爱到了连离开本土都不愿意的程度？

现在好了，江泽准备开公司了。

看着他每天查资料准备考试安排日程表，听着他将公司的安排尽数道来，略带疲惫的眉眼，自信的表情，熠熠闪光的眼睛，指点山河的气派——何子胜仿佛可以看见他站在公司会议室里安排工作的场景，精明的眼神，气宇轩昂，让人光是想，就禁不住生出憧憬。

……

江泽回了一下头，微微一愣，凑过脸打趣：“干嘛一个人傻笑？”

何子胜收不住嘴角的弧度：“我只是在想象你将来工作的样子，一副CEO的精明相。”

江泽也忍不住笑，领着他走上了最高层的楼板。

黄昏的阳光照得人的轮廓有些模糊，站在最高层，往下看是被阳光余晖笼罩的重重叠叠的楼。这个B市最繁荣的路段，路灯已经亮起，马路上飞速行驶着各式汽车。漫天的晚霞色泽渐渐黯淡，最后融入黑色的夜景。

“艾胜……”江泽忽然说话了，“怎么样？”

何子胜不明所以地抬头。

江泽掏出纸张，一字一画地写给他看：“艾胜，公司的名字，怎么样？”

“艾胜，艾胜……”何子胜重复了几遍，脸突然红了。

爱胜？

真的假的？错觉吧？意外吧？江泽你耍我呢吧？

脸上却僵硬地维持着原样，一板一眼地道：“还……还不错。”

江泽慢慢伸手，抓住了何子胜的一只手腕，将他抵到身后的柱子上。

何子胜死命咽着唾沫，心里一边重复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江泽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一边又隐隐有些期待。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实在镇定不下，干脆别过脑袋奉行“眼不见为净”主义。

“我也觉得很不错。”江泽低声说，“我，爱胜……很符合公司老板的形象。”

何子胜险些被口水呛死，嘴巴哆嗦了十几下，弱弱地挤出一个：“吓？”

“我说，我爱胜，我爱……你……”江泽逗何子胜逗得上了瘾，嘴巴凑到他耳边吹风，“你呢？”

何子胜脸红了。

何子胜脑中一片空白了。

何子胜觉得肚子正饿天下突然掉块大饼把自己砸死了。

何子胜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很值得怀疑，偷偷捏了把自己确认没有做梦。

何子胜红着脖子捂着心脏一把推开江泽，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看了又看：“不对啊……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江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和你开玩笑？”

何子胜嚅嗫了半天没敢说话。

江泽勾起嘴角温柔地笑了，伸手轻轻一戳他的额头：“刚才那几句话是都真的。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保留你对它的回答。”

等你什么时候害羞完了，再来告诉我答案。

“回去吧？”江泽伸手，眼底的感情没有再掩饰，赤果果的眼神像看见小绵羊的大灰狼。

何子胜憋了半天，从嗓门挤出一个“嗯”字，然后拉住江泽的手。

大灰狼牵着猎物回府，回程堪称意气风发心头大爽。

小绵羊脸上的红晕则一直没有褪下。

32.表白欢迎你（下）

何子胜严肃道：“我有事宣布。”

面前两人眨巴眨巴眼，杜可张大嘴，施明川顺手给他塞进一个灌汤包。

何子胜吸气，握拳，脸上一红：“我被江泽攻下了。”

“噗——”

灌汤包应声而破，汤汁如同消防水柱一样喷出——稳稳地洒在了挡在何子胜面前的枕头上。

“我的枕头啊——”始作俑者杜可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你没事抱着我的枕头干嘛？”

“你要不乱喷，我能拿它当挡箭牌吗？”何子胜讪讪地道，干咳一声，“我帮你洗。”

“那成。”解决了洗漱问题的杜可迅速回到八卦阵营，斟酌着词汇：“呃，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何子胜说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昨天晚上！？”杜可大惊：“我们也在宿舍啊！怎么也会听到点声音吧？”

给他擦嘴的施明川点头附和。

何子胜捂脸：“我们当时在外面。”

“野，野合？”杜可也脸红了，搬着凳子使劲往何子胜的方向凑，“具体的地点呢？时间呢？没有人发现吗？你们怎么还回来啊？不好好休息可以吗？”顿了顿，担心地瞄了瞄某个地方，“听说第一次……很容易流血的。”

……

就是何子胜再迟钝，也知道杜可到底在说什么，当下脸上燥红：“你太龌龊了！生在国旗下长在国旗下思想居然这么不五讲四美，也别说对不对得起人民了，你对得起老师的谆谆教导么？”

“秦老师？”施明川眼刀一飞。

横刺何子胜的心脏。

“……我明明没说秦字啊。”何子胜捂着伤口连滚带爬溜到杜可身边。

杜可连连点头，压低声音：“我觉得施明川有点怪……他好像挺不待见秦老师的。”

哥们，那是非常不待见好不好？你没看见他冲到秦老师家里要人的时候，那叫一个怒发冲冠为胖子，要是秦老师是皇帝，在施明川脸上贴两搓胡子就可以Cos意图谋反以下犯上的佞臣了。

何子胜看着施明川突然沉下的脸，默默将以上几句话咽下去。

“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施明川装作没听见他们的议论，起身为杜可倒水去了。

杜可趁机和何子胜咬耳朵：“说吧，你和江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子胜绕着手指：“他……算是跟我表白了吧……”

杜可瞪眼：“算是？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爱我了……”何子胜娇羞状。

杜可一僵。

施明川也难以置信地斜眼看来。

何子胜很忐忑：“你说，我该把他的话当玩笑吗？”就是为了这个问题，他昨天足足纠结了一晚，直憋到今天江泽出门了才鼓起勇气问这两人。

“当然不该！”施明川走了上来，表情肃穆，“既然你本来就喜欢他，他也爱上了你。所谓两情相悦花好月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每个人都今日不知明日事，他认真表白，要是你当做玩笑，肯定会伤了他的心。什么都别说了你赶紧去找江泽互述哀肠什么的不能再拖了我送你出去吧！”

……

话音未落，何子胜已经被推出门外。

留下杜可见鬼似的瞪大了眼睛。

何子胜一路思考着人生一路往图书馆蹦跶。

他想得很清楚，既然喜欢了，就坦然地去面对。

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相反，同性相恋的问题他在妈妈和姐姐们的影响下很早就有了认识。说实话虽然他以前对家人给他和江泽乱凑对的做法很不满，但对于同性恋本身并不讨厌。他总觉得，两个人相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现代社会也许会牵扯进家人、朋友、舆论，但最有能力把握感情的还是爱上了的两个人本身。

就是异性恋也会有遇人不淑的事情发生，既然他现在看上了的江泽要才有才、要钱有钱、要人品有人品，最重要是对自己好，那为什么还胡思乱想。

早早表了白，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然后两个人一起为未来努力——这才是王道。

何子胜想得很欢乐，连带着走路都有中凌空飘荡的感觉。

这不，飘得太愉快，不小心撞了身旁的人。

“啊，不好意思……”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道歉。

抬头，愣住。

“是你啊……”又是异口同声的半截话。

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在图书馆里偷看江泽的女生。

俗话说得好，情人见面分外眼红，要想判断两个人是不是情敌，主要看他们见面时眼睛里有没有密布的血丝。

当然，何子胜和女生碰面时并没有眼红。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女生产生警惕。

因为上次女生偷看江泽的眼神太露骨了，露骨得让何子胜忍不住学着古人将闺女赶回房间一样把江泽也锁进屋子里，省的他出来抛头露面还顺带被人用眼神吃豆腐。

那女生似乎对何子胜感觉也不甚良好，眼睛滴溜溜地直转，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看得何子胜心里头一咯噔，琢磨着“这女的不会是觉得我和江泽认识，打算托我给江泽带情书吧”。

这么一想，本来不自在的身子更像长了虱子一样，左扭扭右扭扭，终于一个转身准备跑路。

然后便听到了身后女生兴奋的叫唤：“子胜！真的是你！”

……

何子胜跑路的腿一瘸，回过头来的时候还颠了颠。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汪黎黎！”女生很激动，脸都红了，拨开额头前的发，又戴上一副黑框眼镜。

原本轻快爽朗的形象迅速转换成斯文乖巧形，连带着她笑时脸上的酒窝都有种见鬼的熟悉。

何子胜脸黑了。

本来出现一个疑似情敌的人已经够灾难了。

比那更灾难的是这疑似情敌居然是自己的前女友！

“有空聊聊吗？”汪黎黎问。

何子胜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假笑：“乐意之至。”

与此同时。

图书馆的过道。

江泽边走边聊电话：“老爸，昨天我跟你儿媳妇表白了……”

谈判的地点在图书馆对面的学一食堂。

何子胜捏着一瓶可乐，汪黎黎拿着一杯豆浆。

两人对视着，隐隐有战火弥漫金属碰撞刀剑铿锵的错觉。汪黎黎的眼神爱恨交织，汪黎黎的表情庄严而肃穆，汪黎黎小嘴微启，脱口而出——

“你能关了音乐吗？”

……

何子胜讪讪地关掉手机里战国的配乐，摸摸鼻子：“我就是烘托一下气氛。”顿了顿，突然严肃起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也在这间大学读书啊。”汪黎黎笑得很开心，“我早就知道江泽也是这间大学，就是没想到你也是。真的太有缘分了！”

……

尼玛的孽缘啊！

汪黎黎低下头微微笑了，顺滑的头发伏在肩膀，看起来很是乖巧。

何子胜突然就有点恍惚。他记得以前自己最喜欢就是看汪黎黎微微低下头的模样，斯文可爱，还带着一种很像江泽的恬静。

江泽……

何子胜眨眨眼，回到了重点：“你喜欢江泽对吧？”

汪黎黎一愣，有点尴尬地笑笑。她没想到何子胜会说得这么直接。

“我不管你以前对江泽有多少好感。”何子胜捏着拳头，“你不能对他动手。”

汪黎黎皱起了眉头：“为什么？”顿了顿，“你不会，在吃他的醋吧？”语气有点难以置信还有点欣喜。

“谁要吃他的醋？我吃的是你的醋。”何子胜翻了个白眼，抿抿嘴，宣布道，“江泽，是我的人！”

……

难得的死寂。

汪黎黎用看怪物的眼神死死盯住何子胜。

何子胜捏捏拳头，努力无视她眼中的惊诧、抗拒甚至反感。

却听见旁边传来江泽的阵阵笑声。

愣愣地回头，正好对上江泽戏谑的视线。

“老爸，你儿媳妇刚才也跟我表白了……”江泽对着手机道，一派轻松自在的惬意模样。

33.江妈欢迎你（上）

忧伤啊蛋疼啊郁闷啊丢脸啊……

何子胜一路吼着“国之将亡妖孽毕出”，一路狂奔回宿舍。踹门飞扑倒在椅子上嗷嗷直叫，完全无视了被杜可一手推开的施明川那张黑得发亮的脸。

“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施明川很不爽。

“我……”何子胜嚅嗫着半天开不了口。

“难道是向江泽表白未遂？”施明川斜眼打击他。

眼刀成功戳入伤口，何子胜抽搐。

“不但表白未遂，还遇上了向江泽表白的某个女生？”施明川继续打击。

又是狠狠的一刀，何子胜痉挛。

“而且那个女生还是你喜欢过的人？”施明川打击得上了瘾。

伤口血流不止，何子胜伏地装死。

“真的假的？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施明川有点诧异，随即感慨自己的发散思维果然很符合时代的潮流，能透过事物的外在直指真相内部。

何子胜讪讪地挠挠脑袋，刚想说话，突然瞥见沉默不语的杜可：“咦，杜可，你的嘴怎么肿了？”

……

杜可额头一抽。

施明川嘴角有点上扬。

随即感觉腰际一阵疼痛——就是那种肉被人用指甲捏起来一丁丁，然后手指一转划过一个优雅弧度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