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这一声凄厉的叫声还没在在空气中消散,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竟然看到阿福小小的身影也如灵蛇一般游动起来,左避右闪,在女子如风袭来的掌间见缝插针般躲闪。
约莫过了几十招,他们打斗间掀翻了几张桌子踢倒了几张凳子,两道身影越发的难舍难分,他们三个普通人几乎连他们两个缠斗的身影都辨认不出来。
就在杨母和杨沅还在为阿福担心的时候,杨泽忽然扒开她们两人冲了出去,对缠斗中的人影喊道:“你究竟是谁!”
其中一道身影明显顿了一下,
随即被另一道从空中击落,阿福跌下来的时候塌了一张桌子,小小的身影在桌椅残骸之中慢慢地直起身来,投向杨泽方向的目光根本是不属于孩童的冷凝。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他一张口,便令准备过去关怀他的杨家母女停住了脚步。那是低沉稍带稚嫩的声音,如同早春的黄莺柳梢上的嫩芽,是青葱少年特有的。
杨泽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向那边拍拍手站住的美丽女子看去,后者银铃一笑却不说话。杨泽又将目光投向阿福身上,凝眉道:“我以前曾接触过武林中人,听说过一些江湖中的轶闻武功,听说江湖上有一门功夫叫做‘缩骨功’,还听说有人一辈子都能保持如同小孩子一般的身形和样貌,不知你是哪一种。”
阿福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特地剃成孩童样式的头发,叹了口气道:“真是可惜了我的头发。”话音方落,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向前走,在众人惊诧目光中,一步一顿,每走一步身形便伸展一尺,等他走到第六步的时候,他已经蜕变成一个身形修长的清秀少年。
女子对少年冷冷道:“秋声盟的雕虫小技,你每缩一次骨都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更何况将身体缩得如此小,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少年没理会他,却对对杨泽微微一笑道:“我叫无射,是秋声盟的人。”
杨泽问:“秋声盟是什么?”
“是江湖上一个赚钱的组织,只要你给不起的钱,没有我们秋声盟完不成的事情,这次我不过是扮作一个小孩,就算你让我扮作一个女人我也一样能够扮得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他颇为自信地看向杨泽,问道:“你觉我扮得像不像?”
杨泽露出由衷又苦涩的笑意,点头道:“像,真的是太像了。”就是这一份像,骗过了所有人,也让他和魏休音之间得到如此局面,可真正伤了魏休音心的人是自己,怪不得任何人。
杨泽回头看了母亲如木枯槁的绝望模样,心底不由的升起一丝快感,像是想让这个消息更加准确一样,问道:“是不是刘煜雇佣的你?”
少无射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摆了摆手潇洒地向外走,杨母颓然地跪坐在地,喃喃着“我的孙子……我的孙子啊!”
走了几步,无射又转过头来,看向杨泽:“刘煜刘大人的钱只付到今天,我也就今天收工,我最后提醒一句,免费的,算是对你这几天对我这么好报答,从此以后我们是两不相欠的,日后我若是落难了你可不要想起今天的前仇旧恨找我算账啊。”
做坏人做得如此坦荡的杨泽还
是第一次见,抽了抽嘴角,并没有答应,只是问他的话是什么。
无射道:“刘煜这个人心思深沉。若是他想要报复你,必定不只有我这么一环,你小心后招。”
女子上前几步拦住无射,低声在他耳边道:“你回去转告花常在,多年不见,我怪想她的,要是有空,可以在扬州见见。”
无射想要后退一步,却被女子拍拍肩,女子道:“你花师父的毒都是从我这里学的,你还能毒到我不成?”
无射瞪大了澄澈的眼睛看她,脸色骤然浮起一丝浅浅的绯红之色,低声说“倚月楼陈玥堂主驾临江南,我们秋声盟自然早就接到消息了,师父不日就会来会见堂主的。”话一说完转身就走,再没有一丝停留。
陈玥看了看自己的手,朝上面吹了口气,转身走回来。
杨泽走到她身边,问道:“夫人,我要的馒头……”他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他现在最想的事情就是见到魏休音安安全全的在家里。
陈玥抬了抬下巴,小二从后厨端出一个屉笼放在桌子上,她对杨泽道:“你要的馒头就在这里面。”
杨泽注意到她别有深意的眼神,疑惑地打开屉笼,却见笼中的馒头都已经四分五裂一片残骸。
疾驰在通往扬州道路上的马车里,刘煜将手中棋子大小的木刻在魏休音眼前晃了晃,看到魏休音无动于衷的模样,夸张地噢了一声道:“我忘了你现在看不见。”他摆弄着那枚中间刻着“泽”字木刻,用十分可惜的语气道:“你藏在馒头我就找不到了?我看这一回,杨泽要怎么救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撩起车帘,作势要将手中的木刻扔出去。
第六十一章
耳畔一缕疾风袭来,刘煜尚未反应过来,背上忽的一痛,整个人已经被压倒在车壁上,颈脖卡在车窗横棂上,一时间连呼吸都难继。
魏休音看着纤弱,可他毕竟是魏朝皇室血脉,魏庄帝从北迁徙而来,身材高大威猛,他就算是再瘦也轻不得哪里去,紧紧压着刘煜,刘煜连动弹都不得了。他顺着刘煜的胳膊向上摩挲,很快便摸到了刘煜的手,掰开刘煜的手,将木刻夺回手中。
刘煜感觉到压着自己身后的力量稍稍一松。便大力挣扎起来,一肘子把魏休音撞开,大喊“停车”,车夫掀帘来看,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对车夫道:“拿绳子把他给我捆起来!”
“这么说,你知道殿……休音他在哪里了?”杨泽恳切地看向斜坐在桌边喝茶的陈玥。“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么?”
陈玥倒了杯茶,吹了吹浮在茶水面上的浮沫,漫不经心地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杨泽一撩下摆跪了下来,拱手道:“请夫人务必告知我,我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才会想走的,这次找他回来我一定不会再辜负他了。”
陈玥目光流转了一番,垂到杨泽身上,有几分疑惑地问:“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杨泽愣了一下,婉转地道:“他是能与我生死与共的人。”
陈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努了一下嘴,又问:“你确定无论他身在何处你都要去找他?”
“那自然!”
“那你猜猜,他去了何处。”
杨泽虽然很想知道,可眼前的女子显然是个慢性子,无奈之下,他只好迟疑的猜:“或许是建邺……”
陈玥挑了挑两道如柳似月的眉,“建邺离这里何止百里千里,他什么都不带,一个看不见的瞎子,乘凤凰去?”
杨泽简直都要哭了,“请夫人明示,在下实在猜不出来。”
“你先起来吧。”陈玥把茶杯放下,从摊开的屉笼中捻了一块馒头块递到唇边咬了,鲜红的胭脂印在雪白的馒头上,分外的旖旎。
她把一块馒头咽下才悠悠道:“你其实心里一直有答案,何必要向我求证。”
杨泽低着眉缓缓摇了摇头,哀恸地合上眼道:“我宁愿他是弃我而去的。”
“怎么说,你是不打算去救他了?”
“扬州府尹的权力如此大,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若是他不在扬州,我愿意天涯海角的追寻他的踪迹,可要是他落在了扬州府尹刘煜手中,我前脚到扬州,连扬州府的府门都进不去。”不但是刘煜,上水县还有一
个董欣,董欣要是和刘煜合谋报复杨家那家人该如何是好。
陈玥斜了一眼看他,很缓慢很缓慢的摇头,然后从容的起身。杨泽欲拦住她,却被她抬手挡住。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没有代价就没有收获,所谓舍得,就是要舍下方才能得到。你如此多的顾虑,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你怎么能……”她忽然倾身,在杨泽耳边停住,红唇一动,刻骨铭心。
“魏休音是南国的君主,至少也值三百万两金子,你的命连一两都不值,你怎么配拥有他,还是趁早收手吧。”
杨泽惊悚非常,颤声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早就知道魏家男子的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这个人是个俗人,最喜欢漂亮的东西,漂亮的男人也一样喜欢,你若是不去救他,我正好把这难得一见的美人束之高阁供自己享乐。”
“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玥冷冷地一笑,她笑起来就如同春花灿烂令人出于一片融融春光之中,可她一旦变起脸来就像是腊月的冷风呼啸,寒风刮骨。
“我是一个多情任性有钱的——婊子。”
杨泽简直傻掉了,陈玥又瞟了他一眼,不再理会他,转身对小二道:“去催催我要的消息,一旦消息到了即可启程去扬州。”
小二看了杨泽一眼,问:“夫人,那今天的生意。”
陈玥一指杨泽:“把他给我轰出去,关门。”
杨泽幡然醒了过来,几步走到陈玥身前,挡住她的去路:“你要去扬州,去做什么?”
陈玥哼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我从如今大燕的京城而来,是大燕有名的名妓,五陵年少达官显贵,甚至在当今陛下面前我都能说上几句话,你不敢的事情我弹指之间就可以解决。我只想嫖一个亡国之君,刘煜怕是还不敢不给我面子。你快让开,别挡着我去见美人的路!”
杨泽依旧挡着她,却不说话。
陈玥左走右走都走不出去,便顿足看向他,“你究竟什么意思?要是再不说清楚,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我,”杨泽抿了抿唇,踌躇道:“我放不下我的家人。”
陈玥翻了个白眼,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只是翻白眼也比人家好看,“你要娶我啊,我管你放不放的下你的家人。”
杨泽为难地低着头,眸光闪烁不定。陈玥绕开他离去,小二走过来端起屉笼顺道催促他道:“客官,该走了,我们夫人脾气不太好的,她一会儿出来她要是还看到你,我们可不能保证发发生什么
事。”
杨泽抬眼看向陈玥离去的背影,猛地一咬牙,对小二道:“请转告夫人,在下这就回家去准备一下,请夫人稍等片刻。”
等杨泽离开,陈玥才撩起通往后面的布帘起来,小二向她问道:“夫人,刘煜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你真的有把握在他手中救人?”
陈玥弹了弹手指头,道:“建邺已经传过信来,皇上对江南南朝这些以前的旧官员不放心,已经准备调动自己的心腹取代这些官员了,扬州地势险要,经济富庶,是江南最为繁盛之地,皇上第一个要换的就是这个扬州府尹。”
小二眼睛一亮,“是曹大人传来的消息?”
陈玥美眸向小二投去森冷的一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辈子都别给我提曹迎的名字,下次再让我听到,我扒了你的皮!”
小二委屈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心说要是没有这位在江南一手遮天的朝廷新贵帮衬,咱们在江南的日子比方才那个书生都不如。
马车进了扬州城时还没到酉时,故而这扬州城的花街柳巷还没有开始营业。车夫敲开了其中一家勾栏的门,开门的人一看到来人,连忙哈腰道:“刘总管您来了,刘大人也来了么?”
刘总管道:“大人在车里,大人吩咐了要一间上房,还要热水和一些东西,你马上派人去准备。”
那人也不问是什么东西,而是问道:“那……是不是要去叫浓黛姑娘过来伺候?”他心中打鼓,这浓黛姑娘是花楼第一号的花魁,昨夜被城中商会接去接待一位从北方来的大贾了,至今未归,万一这会儿刘大人要浓黛姑娘伺候可怎么好。
幸好刘总管道:“不用了,刘大人今天有事,不用浓黛姑娘伺候。”
魏休音被人捆了个结实,只得任由人将他拖来拖去,跌跌撞撞间似乎是进了什么特别香的地方,总有一股子脂粉味在鼻间萦绕着。等再听到一声门扉轻响之后,他被推到一个柔软的地方似乎是床上。
刘煜在他耳边低低笑了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魏休音把脸别过去,抵到旁边的锦衾处,那锦衾里也弥漫着一股子迷人的馨香,令人。闻了觉得浑身都为之酥麻。
这里……绝对不是扬州的府尹府。
刘煜哈哈大笑着道:“你绝对想不到,我会带你来妓院吧。”
魏休音从床上费劲地坐起来,直面向刘煜,“你带我来妓院做什么?”
刘煜学着他以往悠然的语气道:“你猜。”
魏休音心中一动,不安的感觉如风雨欲来,势不可挡。
刘煜从桌上摆着的一盘盘什物中拿起一个白瓷瓶,从中倒出一颗暗红色的药丸,托着药丸走到魏休音身边,把药丸在魏休音鼻前转了一圈,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么?”
魏休音拧着眉,沉声道:“你我是表亲,我的母妃是你的亲姑姑,就算我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大可以杀了我,何必要这样折辱我?”
刘煜捏着他的下巴扯着他的脸起来,目光冷森森地扫视过近在咫尺的玲珑眉目,近乎咬牙切齿般道:“你现在才记起来我们是表亲,你当年怎么不记得,你害死的是我的妻子,要是我杀了杨泽,你会为了一个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表亲放弃报仇?”
他手上力道极重,几乎要将魏休音的下巴捏碎。
唇边已经触到药丸苦涩的味道,魏休音心中一急,大声喊道:“害死谢思甯的人是你,你要报仇找你自己!”
第六十二章
小二在门边再三张望,大堂内传来女子慵懒随意的问话:“你连脖子都抻长了一截,看到人了么?”
小二又看了一遍才回过头,抿着唇摇头,说道:“夫人,要不要咱们先走啊,再不走可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宵禁前赶到扬州。”
陈玥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一张桌子后面,桌子上摆着一副文房四宝,她提笔蘸墨,皓腕摇摇,落笔成书。“你着什么急,正午的日头这么大,过了这段时间上路反而凉快一些,你赶车赶得快一些,亥时之前一定能赶到扬州的。”写完最后一笔,把紫毫搁在砚台上,吩咐道:“把这些东西也收回车上去,其他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好了,通往扬州的路也已经找好了,一定是最快的!”
陈玥施施然地起身,屈指在小二脑门上弹了一下,哼笑一声:“你倒是有眼力,心够细。”
小二也是嘻嘻笑着,正在此时,门口匆匆走进一个人,陈玥抬眼看去,只见杨泽抱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微微冷了笑意,问:“都交代好了?”
杨泽喘匀了气息点点头。
“这么快?我看你刚刚这也放不下那也放不下的,我的时间紧,别走到一半你又喊停。”陈玥警告道。
杨泽默默点头,“那是自然,只要夫人能带我找到休音,我一切都听夫人的。”
陈玥走到杨泽身边,在他耳边道:“无论什么原因,只要你敢在中途喊停,我就把你丢到瘦西湖里喂鱼,然后魏休音就是我的了。”杨泽抬眼与她对视,瞧着她媚眼含煞的凶狠,轻咳了一声,作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