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行四人从门口缓步而来，为首的男子一身青衣，面容冷峻，嘴角虽然挂着浅笑，却更加使人觉得体寒。

青衣男子身后跟了三名男子，江湖中稍有些见识的都如临大敌，展开防备姿态。

青衣男子身后的男人，正是江湖第一大盗‘鬼影’和他的‘男’情人。而另一位年少的，大家虽然不认识，但是根据传闻，估摸着应该就是鬼影的养子了。

而能够让这样三个人甘心跟从的，世上恐怕只有一人，便是无命谷的谷主。

欧阳山庄的仆从不知来者身份，上前告知比武已经开始，任何人不得入内。

青衣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回眸一笑，眸中划过阴狠。那位仆人仿若幼兔看到猛虎，潜意识里感受到的惧怕使得他惊惧的定在原地，再也无法开口说出半句话。

男人这才满意的一笑，径自走进大堂，随意选了张椅子坐下。

很快，椅子附近的人群纷纷躲避，硬是给他空出了个宽敞的看台。男人丝毫不觉生气，反而翘起脚，双手盘在膝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观看起比赛。

自从进入大堂，无命的视线便一直集中在看台上。无心狠狠的攥紧拳头。纵使是自己故意为之，却不曾想，他真的会出谷前来……

他为何出谷？不是说过，他已经发过誓言誓不出谷的吗？为何要为了自己……

无心控制自己不要多想，无命的想法，他永远也无法得知。三年前的教训还不够吗？想得越多，越不过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罢了……

下意识的，无心开始觉得慌乱，他还是低估了无命对自己的影响，不自觉的想要速战速决，尽快逃离这里。

拱手做礼，无心询问主会人是否可以开始比赛。

主会人点头，示意击鼓人，击鼓三下，比武正式开始。

无心和皇甫明达相对作揖，展开比试。

皇甫明达向来信奉先发制敌，信号刚落，整个人已经如猛虎般扑向无心，招式犀利。不过看在三年中经过大小死战的无心眼中，虽然犀利，剑招却过多的花哨，根本比不上皇甫素言的沉稳。

曾经无心和皇甫素言切磋多年，对于皇甫山庄的招式的领悟恐怕更胜于皇甫明达。又因为无命就在台下，无心心中凌乱，只求速战速决，尽快逃离，所以一招一式都直击皇甫明达的弱点，没有半点留情。

皇甫明达到底不比游走过江湖险恶的无心，渐渐的，应付已经有些吃力，处于下风。

千钧一发，台下的人都不自觉的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凝神静气。

唯有无命在台下微微皱眉，轻唤一声：“清远。”

声音不大，但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也已经是足够明显的突兀了。众人虽然惧怕，还是有些好奇的将视线集中了过来。

站在无命身后的青年叹息一声，清冷如莲的脸上浮现出调侃的轻笑：“这可是事关我一辈子的幸福耶。”

无命一个眼波扫过去，清远无奈的耸肩，施展轻功跃上擂台。

31 比武招亲（3）

台上，无心故意露了个空子。

缺乏应敌经验，又因被压制而气急，失去了理智的皇甫明达果然中计，顺势而上，剑招直指无心大开的空门。即将对上之时，无心居然诡异的转了个身，避开了锋芒，待到皇甫明达发现失算，想要反身防守时，为时已晚，无心的剑已近在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清远刚好赶到，堪堪截住无心的剑。

台上瞬息万变，台下一片哗然，几位到场江湖的巨头都在心中暗暗揣测。

三年前，无命谷刚走失了个明达，皇甫山庄便多了个皇甫明达，这就已经让人猜想联翩了，更别说还有消息称，明达便是皇甫云的妻子，华素心进入无命谷后诞下的那名男婴。再如今看到无命居然亲自出谷前来，在场的人都暗暗露出‘果然如此’的了悟神情。也在心底中将无命和皇甫明达归位一伙，认定清远是为了助明达一臂之力而来。

皇甫明达虽然身为皇甫山庄的少主，不过到底年少，甚至都不曾见过曾经文明江湖的‘鬼影大盗’荣垣，所以仍旧未反应过来这几个人的身份，只是因为方才的落败而羞愧在心，脸上阴狠之色闪过，自以为迅速的收敛了，却不想被看台下‘旁观者清’的虚谷完全纳入眼底。

三年不见，清远比之以往又高了许多，青莲的一般出尘的气质越加明显，如今仅仅是在这台上一站，就已经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虽然不敢相认，不过无心暗地里还是为清远的成长而喝彩。

微微拱手，无心轻笑：“兄台可是来挑战的？”

清远耸肩：“不，我只是奉命前来。”

说着回身望了下无命的位置，轻笑着说：“真正想阻止的人，可是在台下呢。”

无心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来自台下颇具威慑力的凝视，不过，应该是自己的错觉吧，不管怎样，那个人看的都应该是皇甫明达才对。

故意扯开笑，展开剑招，无心询问清远可要迎战。

清远笑着摇头：“我对第一美人没什么兴趣。”说完，转身看向无命，以眼神示意，‘下面的该你出马了’。

无命双手闲适的盘在膝上，轻柔的唤：“任性的孩子，三年的时间，总归是玩够了吧？玩够了，便随我回谷去吧。”

不知为何，无心感觉无命的视线是看向自己的，不自觉的低垂了头。

皇甫明达猛然反应过来，原来这人竟然是无命谷主！

拳头攥紧，想的都是如何可以使得自己的假身份不穿帮。只要今日一胜，迎娶了欧阳心舞，他就再也不用委曲求全的当一个替身！心中将几年前皇甫素言带回的消息在脑海中过了个遍，皇甫明达只想着，如何可以安然过关。

无命看着台上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失去了耐心，再出口的话语已经透露出隐藏不住的恼怒：“达儿，你是真的看上这第一美人，连家也不想回来了？！”

皇甫明达沉吟了下，选了一个看起来颇为合理的回应：“无命，对不起。现在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你给我闭嘴，你还不配回答我的问题！”无命恼怒的起身，冷冷的瞪视着台上一言不发的无心：“我的孩子，你以为在我面前戴上张人皮面具能瞒得过谁？！莫忘了，当初这易容的功夫是谁教给你的！”

台下众人又是一惊，哗然一片。

无心方知道原来无命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想到对方肯为了自己而出谷，又能够一眼认出自己，说心中没有感动那是骗人的。只是想到自己玩火一般的行为，又忍不住有些惊惧。忽然，最后一个略过面前的，是浅笑着闭上眼的皇甫素言的面容。

无心的思绪便开始失控，三年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漫进脑海，淹没了他的心智。

无心的脸色瞬息万变，已经历三年江湖生涯历练出来的自信洒脱的青年，似乎又回到了15岁时的迷茫，脑海空白呆滞，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身子摇摇欲坠。

心舞本来躲在帘子后面，看到无心如今的样子和他们初识时竟然别无二致，万分担心，再也顾不得许多，施展轻功跃出帘幕，站在无心身前。

心舞转过头对着无心轻笑，握住了他的手，悄悄捏了下示意。

无心呆愣的转头，看着心舞娇柔的面容，笑容如同日光，照进他阴霾的内心。无心释然轻笑，是啊，他现在已经不是15岁的少年了，也不再一无所有。

回握住心舞的手，无心松了一口气，给予心舞一个安心的表情，再面对无命时，神色果然多了许多自信。

坦然的解开人皮面具，无心展露出和皇甫明达一模一样的面孔。场面顿时一片混乱，皇甫明达死死的攥拳，羞愤的恨不得找一个坑跳进去。阴郁的视线扫过无心，透露着阴狠、绝然和冷酷。

虚谷在台下一直暗中注意着皇甫明达的举动，看到此时，忍不住有些不安。

“跟我回谷！”无命的话不是询问，而是简单的命令。

无心摇头：“我必须完成这场比武。”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无命和揭开了面具的无心身上，而且今天的女主角欧阳心舞都亲自上台，更是让众人惊上加惊。以至于忽略了自从心舞上台，就一直将视线盯在心舞身上，清冷的面容带着几乎咬牙切齿表情的清远。

心舞的目光有意的避开清远，神色闪过哀伤，心舞首次感觉到怯弱，往无心身后藏了藏。无心并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的靠前两步，将心舞护在身后。

看着心舞和无心默契的举动，清远妒火中烧。

为了无命的命令，也为了自己，清远划开招式，向无心提出挑战。

“远哥……”

清远冷然的视线紧盯着心舞：“小达，这次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无心虽然也是各种翘楚，但是对上天纵奇才，又身为武痴的清远，心中没有半点胜算。不过想到身旁的欧阳心舞，叹息一声。

到如今，自己也只剩下这一位挚友的陪伴了，纵使拼的只剩下一口气在，也定要护得心舞周全！

同样划开剑招，无心迎战。

两人本是师出同门，一招一式都再熟悉不过，一出招，一拆招，一时间谁也占不得半分便宜。

清远虽说是精通各门派的武功，不过到底是偷来的秘籍，为了不暴露身份招致讨伐，也不敢使用的太过光明正大，一来一往间，竟然也给了无心一些抵御的空隙。

实力毕竟悬殊，半个时辰之后，无心应付的已经颇有些吃力。

无命似乎是不满冷落，也或者是等的实在有些不耐烦，对着场中冷呵：“明达，在我面前，你可有自信能躲得过一刻？”

无心愣住，停下动作，颓然攥紧武器。

而聪慧如心舞，听闻了无命的话，便已经明了其中的意思。

相处多年，心舞自然了解无心对于迷药的弱点，纵使有无命谷制作的解药，也不过可以维持一刻钟的神志，若是一刻之内没有逃脱，便只剩下任人宰割的命运。

心舞从无心身后走出，刻意忽略清远的视线，站在无心面前，替他面对一切。

“十分感谢各位好意前来参加比武招亲。实不相瞒，心舞月余前已经结识飘雪公子，公子对心舞有救命之恩，心舞的心中早已决定非君不嫁。爹爹有意考验公子，所以设下比武大会，公子若赢了，爹爹便同意我们的亲事。事到如今，公子的武艺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知晓，心舞便斗胆，厚着脸皮在此宣布，心舞此生非无心不嫁。自今日起，任何与无心为难之人，都是我欧阳心舞的敌人，我欧阳家的敌人！”

说完，低头看着无命，视线和他交战。

无心感动的握住心舞的手，心舞转身轻笑，看在外人的眼中，像极了一对甜蜜的情侣。

终于，清远忍受不住醋意，腾身而起，勾住欧阳心舞的腰，在众目睽睽之下劫持心舞而去。

无心下意识的施展轻功，想要追过去，却被不知何时跃上比武擂台的虚谷拦下。

虚谷身为旁观者，观察到的自然比别人多一些。明达与心舞虽然举止亲密，却完全不像是恋人，反而更像一对至交。有问题的，反而是心舞自上台后一直躲躲闪闪不肯直视清远的视线……

“小达，你方才注意到没，欧阳心舞的视线一直有意无意的在躲避清远。而清远，除了对武功，还对什么表现出这样的在意？你若对欧阳心舞不是对恋人的感情，就莫要去纠缠他们的事情了。”

无心仍有些不安，张了张嘴，却在无命阴郁的瞪视下妥协。

无心抬头看向无命，看到他正静静的凝视着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无命轻哼一声：“你是打算自己跟我走回去，还是要我用迷药带你回去？”

相处十余年，无心自然了解无命的个性，今日他若不答应，恐怕真的会被迷药带回去。好汉不吃眼前亏。

无心叹息：“不用浪费迷药了，我跟你走。”

临行前，虚谷向着皇甫明达一拱手：“你本名皇甫素文是吧？以后，还请把‘明达’这个名字还回来。”

说完，跟随无命和无心一同离去。

唯有荣垣回头看了看呆愣的众人，苦笑着摇摇头，好好一场比武招亲，居然被搞成现在这样。

32 心结（1）

当夜，回归本名的无心，便是明达，以疲倦为由，要求留宿。

无命并不急着赶路，虽然不是很情愿的皱了皱眉头，却还是同意了。

明达依旧不知道要如何来面对无命，所以一到客栈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三年前，虚谷和荣垣外出一段时间，回来时明达便失踪了，无命的脸色也越加阴沉。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无命向来是不肯多讲的，问了也无用。多年时间，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心思来寻觅明达，既为了得不到他的消息而揪心，又害怕得到了，却是得到了他的噩耗。

如今，总算是见到了……

看着以往最是亲近无命的明达，自从见面几乎甚至没有直视过无命，神色冷淡，连晚饭都不吃便将自己关进房里，虚谷忍不住有些疑惑。

敲了敲门。

“谁？”房内传出明达的声音，不似三年前的跳脱，多了份沉稳。

“小达，是我。”

房门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虚谷师傅，我今天实在有些疲倦……”

虚谷轻笑，拿出百试不爽的高招：“达儿，师傅自小多么疼爱你？不说别的了，单说这个名字吧，你想想，若不是师傅，你可就是‘命大’的公子了……”

明达哭笑不得的打开门：“师傅，你能不能别老是用这一招？”

虚谷也笑：“对付你，就这一招百试百灵。”

明达微微侧开身子：“进来吧。”

虚谷径自入内，环视了一周，毫不客气了坐在最大的椅子上，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微微皱眉，展示给明达看。

明达苦笑，拿茶壶帮他斟满。

“师傅，什么事情非要今天来找我谈？”

虚谷望了望外面：“无命在院子里，你真不打算去见见？”

明达摇摇头：“日后回谷，多的是见面机会，并不在这一天。”

虚谷狐疑的打量着明达。

“果然是变了好多，你以往最是喜欢缠着无命的……”

“三年时间，谁又能不变呢？远哥更加英挺了。”说着，调笑的眨眨眼：“虚谷师傅也快长皱纹了。”

虚谷狠狠的瞪了明达一眼：“胡扯！”

说完，又打量着明达：“我记得，你以往是只穿青衫的……”

明达浅笑。

他以往只穿青衫，是因为无命只喜欢青衫。自从三年前，他再也不曾穿过青衫，反而嗜穿白衫，雪一样的袍子，云朵暗纹，这是素言最喜欢的款式。

“虚谷师傅今天过来是怀旧的？放心吧，不管我怎么变，都不会忘了你是最疼爱我的师傅的。”

虚谷收起玩笑的心思，直视明达：“我是来问你，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达看着虚谷放在手侧的茶碗，故意挑开话题：“茶喝完了吗？我再帮你加点。”说完，举着茶壶为虚谷斟水。

虚谷握住明达的手腕。

明达也不慌，浅笑着：“不想喝就不喝了，做什么抓着我。”

虚谷叹息着摇摇头：“小狐狸终于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师傅了……”

“师傅，这件事情，你就别问了。”

明达说着挣脱虚谷的手，将茶壶放在一侧。

狡黠的回眸：“就算想知道，也不急在这一刻。你就放心让荣垣师傅独守空房？哦，我忽然想起，今日在街上看到许多妙龄女人对荣垣师傅投去示好的眼色。乐元城最是开放，这里的女人时常会拿些手工编制的小信物，加着纸条丢给心仪的对象。刚刚虚谷师傅也收到了几个吧？哦，对了，我似乎看到荣垣师傅收到那么一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