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里掏出一罐盐撒上，明达撕下一块獐子腿肉递给无命：“尝尝怎么样？我的手艺可是吃到的都夸好哦。”

感受到明达的躲避，无命也没有再追问，接过肉慢慢的吃。

两人之间的亲近似乎也被夜风吹散了，带来了有些凉意。明达间或几句，询问够不够吃，渴不渴。无命只是应了两声，然后再也无话。

深夜，明达熄了火，在周围撒上趋避猛兽的药物，然后跳上树，倚在干上赏月。

无命在树下闭目养神，不过明达知道，无命并没有熟睡……

又是一夜无眠。

幸亏两人都是顶尖的武学高手，虽然都不曾好眠，倒也没有太大的影像，只有无命的脸色越加难看了。

幸亏后面两日的路程走的还算是顺畅，才终于没能让无命发起火来。

多日之后，眼看着再有三五日的路程便可以回到无命谷了，明达有些遗憾路途太短。拖着无命要绕远路，只推说山里或者有无命想要的药草。

无命狠狠的瞪了明达一眼：“药草是遇到不少，可是采了几株？！”

明达憨然一笑：“前面不是怕太多拿不下嘛，现在离无命谷已经很近了，当然就可以尽情采药了。”

无命冷哼：“这次你若再敢拦着，可别在怪我不客气。”

明达连声说好。

可真当无命看到崖上一株稀罕的毒草时，明达仍旧是硬拖着不让无命去采摘。

“无命，不过是一株药草，采摘可是要冒着生命的危险那！不值得……”

无命脸色阴沉，狠狠的瞪着明达：“水里的你说会溺水，山上的你说危险，地上的说怕有毒虫，树上的硬说树枝不稳。那照你这么说，我应该采那种药？！”

无命多日未眠，本就疲惫，如今再让明达一扰，恨得几乎想要一掌拍死他。

明达委屈的瘪嘴：“我说我去采，你不让啊……”

“让你去采？！要连根的你给我掐叶，要去根的你跟我连株拔，三番四次的说不能坏了果实，你偏偏一手给捏上！你这是采药还是在毁药？！”

明达委屈的盯着无命，没的解释。

看到这样可怜兮兮的眼神，无命也坚持不住，终于还是心软了。

丢下那株可遇而不可求的药草，愤愤的前行。明达不紧不慢的追在身上，嘴上勾起可疑的微笑。

两个人影一阴郁，一轻快。

走了三五日才终于从山里出来，找了家客栈投宿。明达依旧以没有解药为理由，厚着脸皮住进无命房间。

无命或许是真的累了，也或者是终于习惯了明达在身边，这一夜居然平稳的入眠。

明达躺在地上，数着无命的呼吸，知道他已经睡着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担心无命一直无法入睡会毁了身子……

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但是无命真的睡了，他反而觉得更要命……

36 归家的旅程（3）

心魔作乱，心爱的人就在身侧平稳的睡着，明达如何也不得安生。不舒服的瞪了瞪床上睡的毫无防备的无命，再对比下了无睡意的自己，心里很是不平衡。

这个无命，三年前自己已经坦白的够彻底了，他居然还一点防备也没有……

借着巧劲，明达悄无声息的翻身上床，那样警觉的人，居然没有醒，估计是真的累了，似乎连呼吸中带着浓重的疲惫。

明达侧躺在无命身畔，撑着头，看着无命熟睡的面孔。

熟睡的面孔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柔和，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映在绝尘的脸上，在明达看来又不知多了多少的引诱。

渴望的美食近在眼前，又睡的毫无所觉……

终于，明达控制不住偷偷吻上了那让人魂牵梦绕的薄唇，终究是害怕把对方惊醒，只是轻轻一个接触，便停下了动作。

“我已经等了三年了，究竟要等到什么时间，你才能懂得呢？”

叹息一声，明达倚在无命胸口，困倦的掩嘴打了个哈欠。

明达的呼吸渐渐平稳，无命却再无睡意，紧握的拳头显露了他纷乱的心情。在明达跃上床榻的那一刻他便已然惊醒，只是疲惫的身子懒得答应，所以暗自闭目养神。

却不曾想……明达，他的孩子，直到这一刻无命才终于了解，他的孩子，早已经非那个只知道撒娇耍赖的顽童了……

“无命……”

熟睡的明达不安稳的往无命的怀里蹭了蹭，下意识的抓紧了无命的薄衫。抓的那么紧，仿若是溺水之人所抓的浮木。

“乖孩子，我在……”无命习惯性的将明达抱在怀里，轻柔哄慰。

又猛然惊醒，以掌风狠狠的将明达掀翻在地。

明达委屈的摸了摸摔痛的头，看了看无命，发现他并没有睡醒的迹象。苦笑着摇摇头，只当时自己睡觉不老实，掉下床了。

无奈的叹口气，明达懒散的就地一滚，回到地铺上。倦意上涌，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又进入沉睡。

直到次日，明达又一次被踹醒。

“无命？……”

昨日无命不是睡的满早的吗？怎么脾气还这么差……

明达委屈的目光直直落在无命身上。

无命冷哼：“上路！”

说完转身便厉害，一路上无论明达再怎么撒娇打混，无命都不搭不理，施展轻功赶路，明达叹息一声，终于想通，无命昨晚并非真的睡着。

虽然有些后悔不该太性急，不过对无命确实抱着这样的心思，而且做都做了。

再叹一声，明达安安分分的不敢再胡闹，施展轻功紧追其后。

“无命，正午了，停下吃口东西吧？”

没有人应答，只有一个馒头飞过来，暗器一般的速度，正对着明达的脸砸过来。明达微微侧头，伸手捏住馒头，不敢再废话。

再不过几里地就到无命谷了，明达知晓无命肯定不会再停下休息的，认命的跟了上去。

到达无命谷时，月亮已经高挂空中，不得不感慨人的潜力，三日的路程竟然成功的缩短为一日到达。

无命进谷后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明达揉了揉鼻子，没敢跟进去。

虚谷和荣垣早已回谷，看到明达吃瘪的样子，虚谷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当初追荣垣时也是这般待遇，瞧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被荣垣一巴掌拍过去：“今晚给我滚出去睡！”

于是乎，当夜，难兄难弟两人对酒当歌，喝醉了便在院子里撒酒疯。最终荣垣受不了闹腾，拎着醉醺醺的虚谷回房了。

只留下明达一个人看着孤寂的明月，无声苦笑。

第二日：

想着无命偏爱口味滑嫩的豆腐脑，谷里的厨子怎么也做不出外面的味道，为了讨无命欢心，明达一大清早起床赶去丹竹镇。

方出了谷，却看到一名中年男子站在谷外，男人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比武招亲时候的‘假明达’，皇甫素文。

明达已经猜出男子的身份，虽然并不想和他寒暄，不过想起素言，还是微微额首致意。

男人，便是明达的亲生父亲，皇甫山庄的庄主，皇甫云。看到自己的儿子见到自己仅仅是淡淡的一个招呼，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保养的不错的脸上显出愁容。

“小达……”

明达叹息一声：“皇甫庄主，您好。”

皇甫云激动的上前两步，眼里已经含着隐隐泪痕，克制的停下了脚步：“小达，我的孩子，我是你的父亲啊，你亲生的父亲……”

想起素言，明达强忍下不耐，毕竟是素心最尊重的义父，他实在没有办法狠下心来。

摇了摇头，明达柔声道：“庄主，十分抱歉，您认错人了。”

皇甫云激动的拉住明达的手：“孩子，你可是在怪我？我……”

“皇甫庄主，我不懂您在说什么，不过我真的赶时间。”明达看了看天色，再耽搁一会，恐怕豆腐脑的小摊就要收了。

“孩子，当年我……”

明达望了望渐渐生气太阳，叹息一声。看来是不能蒙混过关了，不说清楚，皇甫云是不打算放自己离开了……

明达转过头来面对皇甫云：“你可是想告诉我，你把我和母亲丢在无命谷是迫不得已？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六年前素言就都已经告诉我了。我不恨你，我很感激你到现在依旧还记得有我这样一个孩子。现在，能放开我了吗？我真的还有急事。”

说完，匆匆的甩开皇甫云，方走了没两步，皇甫素文又拦在眼前。

明达朝天翻了翻白眼。

“明达，念在旧日相交一场的份上，请让我们把话说完吧。我知道，前些日子借用您的身份一定让您十分气愤，但还请体谅，我是庄主为您选出的影卫。诚恳的请求您回来皇甫山庄，我愿意辅佐您一生，来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

影卫这个词，明达自然知晓的。以往很多大家族都会为孩子寻找影卫，不过影卫却也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但身形，样貌，声音要和主人达到高度相似，同时还要具备高强的武艺和良好的反应能力。

不过，这种习俗应该多年前就被废除了，自从某一位影卫杀害了自己的主人取而代之……明达瞟了眼垂首而立的皇甫素文，心里冷笑。

皇甫素文的心思他早已了然于胸，恐怕和当年那位影卫一致，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吧？不然他如何敢以明达的身份去参加比武招亲。

为了尽快了解此事，明达也不再客气，冷笑道：“为我寻的这个影卫果然尽责。不但想帮我管理山庄，还是帮我娶妻，那是不是还想顺便帮我生个孩子？”

皇甫素文眼神中掠过一抹阴狠，却很快的收敛，跪倒在地：“是属下自作主张，还请主人原谅！但是属下绝无谋反之心，只是想着若是能代主人赢下比武招亲，皇甫山庄便算是多了武林盟主这一门姻亲，主人日后做事定当更加方便。”

皇甫云神色一黯，冷冷的瞪了皇甫素文一眼。

不过到底是信了皇甫素文的说辞，对着明达求情：“达儿，素文做法虽然有误，不过对你的心思确是真的。”

看着越来越纠缠不清，明达真的恼了。

“皇甫庄主！若当年你是不得已而将我和母亲留在无命谷，那么多年来，为何你从不曾进谷寻我们？若说是无命阴沉的性子阻拦着，那我和素言相识也3年有余吧？为何从不曾见你出现？怎么？现在是知道素言没法将我带回去，所以才亲自出马来哄骗我吗？”

皇甫云心虚的移开了视线，叹息一声，悲从中来。

“因为，你实在太像素心了……”

明达狐疑的看了看皇甫云，冷笑一声：“我太像素心？呵呵。那与我别无二致的皇甫素文不照样也像素心？但是听闻，皇甫庄主应该最是宠爱皇甫素文的吧？”

不，现在已经不是听闻了。皇甫素文做了几乎谋反的事情，皇甫云却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相信，恐怕这份宠爱，早已胜过了对他这个亲子。

皇甫云将视线转回，看着眼前沉着冷静的孩子，为了有这样的孩子而骄傲，却也因为错过了他的成长而伤怀。

微微摇头，皇甫云凄凉而笑：“不，他并不像素心。素心的脾气看起来温柔，实则倔强，表面上总是笑着，却最是有主见。坚强，果断，聪慧……”

说完，抬头直视着明达的眼睛：“只有你的眼神，和她是一模一样……”

明达移开视线，背转过身子，若有所指的浅笑：“真的能够肯定，你喜欢的是素心吗？”说完摇摇头，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喃：：“不，连自己心爱之人都认不出，你才谈不上喜欢呢……”

皇甫云只知道明达低语了几句，却没有听清。

“达儿，爹爹知道错了，是我太怯弱了，跟爹爹回去吧。爹爹愿意补偿你，皇甫山庄的一切都是你的……”

钱，权……这就是有钱人表达亲情的方式吗？

37 归家的旅程（4）

明达摇摇头，吐露心中一口闷气：“谢谢皇甫庄主的慷慨，不过我现在过的很好。有很重要的人在身边，这个人比家财重了不止千万倍。皇甫庄主若觉得亏欠与我，那就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吧。”

皇甫素文虽然跪在地上，却一直暗中观察着一切，他自然是不可能希望明达回去皇甫山庄的。

微微思索了下，皇甫素文从地上起身来到皇甫云身畔。

“义父，欲速则不达。我们还是先给明达兄弟一点思考的时间吧。”

皇甫云向来是极为倚重皇甫素文的，想着他说的有理，点了点头，神色瞬间仿若老了十岁。

“明达，我们近日会一直待在丹竹镇，改日再来看你。”

两人相偕离去，皇甫云神态疲惫，步履似乎都有了些蹒跚。

明达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心，垂首不愿再看。转身刚想离去，却又一个身影落在眼前。

明达苦笑着摇头，这是招谁惹谁了？想去买个豆腐脑，还居然被设置了层层路障。

看着眼前比自己还似乎小了几岁的少年，明达轻笑询问：“敢问小兄弟……？”

少年天生一副爽朗性子，皱了皱眉头：“什么小兄弟，最受不了你们这些人文邹邹的，就跟皇甫素文那伪君子一个样！”

他不客气，明达自然也乐的去掉这些繁文缛节，随性而笑。

“你应该是皇甫云最小的养子，皇甫追心了吧？”

少年心思全展现在脸上，听闻明达认出自己，开心的点点头。不过似乎又想起什么，严肃的板起脸。

“虽然你是义父的亲生儿子，虽然义父现在年迈昏了头，就知道宠信皇甫素文那个小人，不过义父就是义父，你还是不能对他无礼！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算是在维护，还是诋毁啊？

怪不得以往素言提起追心总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原来性子真的是如此的憨直可爱。

明达笑着点了点头：“对不起，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会注意。”

因为是素言最为疼爱的幼弟，所以爱屋及乌，明达对追心从心底里便有好感。

追心望了望几乎没了影子皇甫云和素文，唯恐追丢了，所以语速加快了些：“三年前大哥失踪了，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明达黯然。

若是这样憨直的孩子知道素言是被自己的爱人和自己联合杀害的，会是什么反应呢？心中黯然，明达没有办法对着这样天真的孩子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并不知道，三年前因为一些事情我离开了，再没有和他联络过。”

追心狐疑的瞪着明达：“不可能。”

不过到底是年少，又是直爽的性子，虽然心里起疑，却无法说出疑点再哪里。

明达轻笑，指了指皇甫云的方向：“再不快点，可真的走丢了。”

追心一惊，急急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还不忘回头丢下一句：“我还会来找你……”

风风火火的性子让明达会心一笑，不过笑过之后，却漫上一股酸楚。

想起素言说的：‘若有一日，我定要带你去见见我的二弟和小弟，他们才是一对活宝呢，二弟极为聪慧，几乎什么都是看一眼便会了，心思缜密又会说话，皇甫山庄的生意可是全靠他呢。四弟的个性呢，就最是可爱，极会逗人开心。若是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真正有家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