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那天他回到宿舍，看见萧瞳正一言不发的坐在客厅里，脸色死灰。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散落着一叠照片。

“怎么了？”凌凡好奇的走过去，随便拿起其中一张看了一眼，瞬间五雷轰顶。

照片里，居然是他和萧瞳在亲密的拥抱接吻的照片！

自从圣诞夜在树下互表心意之后，两个人一直很小心，从来不在公开场合表现出一丝亲密的举动。然而，这些照片却非常恶劣的瞄准了他们的宿舍，将他们私下亲亲我我的场面拍得一清二楚！

凌凡感到一阵惶恐，下意识的看了窗外一眼。

拍照片的人显然很清楚他们的关系，是谁？他想干什么？

“小凡，所以我早就告诉过你，做人不要太善良。”这时，萧瞳突然冷冷的出声了。他从这堆照片里摸出一张信纸，用力扔在了凌凡的面前。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那笔迹他非常熟悉。

——你知道的，我想要什么。

蛰伏了好几个月之后，楚瑶居然一出手就是这么阴险狠毒的东西？

凌凡全身僵硬。

“这算什么？现代版的农夫与蛇吗？小凡，你就是那个农夫，”萧瞳冷冷一笑，“你对那小子这么好，处处把他当朋友。但是他呢，他给了你什么？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清楚——！”

凌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无法找出藉口来为楚瑶辩驳。

那样天真可爱的小瑶，难道已经走火入魔了吗？为了区区一个学生会长位置，他不惜用这种手段威胁别人，来实现他所谓的人生愿望？

凌凡觉得，自己的同情似乎在看到这些照片的一瞬间，被突然消耗殆尽了。

“小凡，给你一个任务，”这时，萧瞳又说，“明天晚上把那个臭小子约到旧体育场去，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小瞳！”凌凡一惊。

“怎么，不愿意？”萧瞳冷笑，“别告诉我，事到如今你还对他心怀那种软不拉几的同情心，我喜欢的凌凡不是这么蠢的人吧？”

“当……当然不是，”凌凡连忙摇头，“好吧，我会去约他的。但是你得向我保证，不要做得太过分。”

“我保证，我保证不会闹出‘人命’的。”

萧瞳默默的咬紧了牙。

他和宽容的凌凡不一样，他是骄傲不可一世的萧瞳，有谁胆敢陷害他，他就会千百倍的报复回去！

之后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凌凡帮萧瞳去约了楚瑶，楚瑶以为萧瞳为了凌凡会向自己服软。没想到萧瞳居然喊了几个人，把楚瑶残忍的强暴了，身在GAY圈内，萧瞳知道楚瑶那张脸能吸引许多GAY的荷尔蒙，找到几个想干他的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楚瑶万万没有想到，萧瞳居然会下这么狠的手。

他连在家里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陷入了神智混乱的状态，也就是精神失常。

学校当然是不可能再呆下去了，他只能退学住院，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

而凌凡，也同样无法接受萧瞳这么残忍的报复手段。

他本以为，萧瞳只会把楚瑶揍一顿，逼他交出底片。

为了这件事，两人大吵了一架，凌凡受不了萧瞳的冷酷无情，而萧瞳也责怪凌凡不懂自己的心。那些照片，伤害的是他们彼此，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比较激进的方式，来惩罚伤害自己和凌凡的人而已。

这场争吵，最终也没能和解。

两人带着对彼此的愤恨选择了分手，萧瞳前往国外留学，而凌凡则安静的念书到了毕业，成为了一个平凡的社会人。

回忆到此结束。

催眠师已经先行离开，留下凌凡一个人静静的思索着。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能正视曾经发生过的事。那个时候，萧瞳并非全错，自己也并非全对，他们只是遵循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已。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依然没有改变。他，凌凡，总是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总是想让所有人满意，而这样做的最终结果，却往往让事情向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

造成自己灰色人生的罪魁祸首，不是任何人，正是他自己。

第四十八章：分离

隔天，凌凡就递交了辞职报告。为了避免与诸葛燚碰面，报告他是委托同事递上去的。

而当他在忙着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某人正静静地看着一份资料。

诸葛燚愁眉紧锁，仔仔细细的看着催眠师所撰写的每一行字。

这字里行间，都满满的浸透着凌凡的记忆，记录着自己所不知道的过往。诸葛燚在富裕的家庭长大，贫苦的生活、老师的刁难、同学的勾心斗角对他来说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他曾经都是用俯瞰的视线对待这些的。

然而，它们却都曾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凌凡的身上。

“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哦。”妖一在一旁翘着脚。

“不用了，分手的话是我说的，这么快就反悔岂不丢脸。”诸葛燚自嘲一笑。

“所以，就这么逃避了吗？”

“不是逃避，我想好好地思考一下。我想……好好思考，到底怎样才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平等的去接近他，不再高高在上的伤害他。”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王子殿下居然想做凡人了？”妖一诧异道。

“你欠揍？”诸葛燚瞪了他一眼，“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你偷偷把这东西拿来给我看，是安得什么心？”

“我想要的东西，你知道的。”妖一诡秘一笑。

诸葛燚瞬间一阵头痛。

莎莎。

除此之外，妖一别无他想。

败给他了。

但是，这一次诸葛燚决定不再阻挠他。他对莎莎仁至义尽，自己的感情问题，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解决。

再说，让那个刁蛮的小丫头在妖一手里吃点苦头，也没什么不好。

“你，到底看中那小子哪一点呢？”这时，妖一突然问。

“呵，我也不知道，”诸葛燚自嘲的笑了笑，“但是，究竟是谁可以和我共度一生？这个问题我思考了很久，最终出现在脑海中的，却依然是那个人的脸。”

这是他坚定的选择，他终于知道了。

终究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诸葛燚抛弃一切也愿意去追逐。

他早已不年轻，再也不愿把那些酸涩的情话在笔记本上涂鸦，也会对身边的路人情侣亲热的样子嗤之以鼻或贯以冷漠。但，其实他也无比希望有人能陪伴在自己身边，平定他莫名的焦躁与寂寞。

他知道，之前与凌凡短暂交集的出现，是有命中注定的原因的。

＊＊＊＊＊＊

然而，此时的凌凡已经拎着行李，走在了离开这座城市的路上。

也想过要去向诸葛燚告别，但是他终究没这么做。

假如真的去了，他的视线会落在他的身上吗？看到他的他会说什么？赞他？贬他？嘲笑他？

凌凡充满了胆怯。

而最重要的是，一个曾经对他来说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真的值得他不顾一切的鼓足勇气，成为对方世界里的一部分吗？

他回忆起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他无知又痴傻，话语的无聊他感觉不到，说错了什么他也没发现。他不知道朋友的结交需要技巧，更不知道每个地方都有它的运行准则。

第一次被朋友冷落的时候他怕的毛骨悚然，有如芒刺在背，久久不能平息。这种感觉，就像在法庭上被制裁一般，绝望到发抖——虽然错误并不严重，而且幼稚到现在早已不会再犯。

小时候他真的很笨，尽管他现在依然笨。

所有的愿望都只是期待着周围的人会热情对待自己，然而当一切的努力都是梦境一场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孤独的舔拭着伤口，将刺骨的疼痛隐藏在最深的地方，让它慢慢的痊愈。

与诸葛燚交往之后，也是一样。

那个男人的一抬眼一微笑，看起来都是多么的美妙，甜蜜温暖，让他雀跃。

诸葛燚的存在，让凌凡感受到被人深爱着的喜悦。成年人的世界原来不全是灰色的，不全是只会寒暄只会敷衍的，只是浅薄的，只是彼此的过客……

可惜他不能继续。

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别无选择。

当陌生的那个人不再陌生，他们就彼此拥有了羁绊。而当羁绊也成为习惯，疯狂的热恋中就混入了一丝冷冰冰的谨慎。

对凌凡而言，诸葛燚只能为他留下回忆，又悲伤又感慨的、又脆弱又美丽的回忆。

而回忆，也终究会有不存在的一天。

凌凡想，他要继续走。他崎岖的人生走到今天的地步，终于似乎开始摆脱迷茫了。

他，不会再去勉强自己让所有人都满意。

路上的景色依然美丽，他也依然会遇到更多的人。而刚刚踏上这条路时遭遇到的大喜大悲，终于能只存在他的回忆里，任其消散，直到某一天突然消失，了无痕迹。

到了将来的某个时候，他会不会连怎么回头也忘了？当那个傻乎乎的凌凡摆脱了懵懂，他还会记得当年面对自己深爱的那些人的时候，各种局促不安的心情吗？

希望，能够忘记。

他，不想再做那样的凌凡了。

第四十九章：心的誓言（一）

五年后

“凌经理，车子已经在楼下等了。”

“我知道了，谢谢。”

当干练的女秘书轻轻关上门之后，凌凡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揉了揉眼角。

五年前，他离开了居住多年的城市；如今，他已经是这家大型建筑公司的行政经理。在迁徙与反省的途中，他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不适合设计行业，他天生缺少一种创造性的灵气。

因此，他转行去了行政方面发展，出乎意料的是这条路居然非常适合自己。

周到细致，低调内敛，成熟稳重，凌凡一直都按着这个标准不断提高自我修养，终于也成为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这样的性格，使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兴趣也和旁人大相径庭。休息在家的时候，他喜欢养花养草来放松心情，偶尔还会打几下太极拳。

他也曾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和周围人脱节，想到自己毕竟是一名经理，为了贴近下属改变自己的形像，他学习过打网路游戏和唱流行歌曲，但最后都以惨痛的失败告终。

事实告诉他，他和当今社会的流行大趋势是完全没有交集的。

这也许是因为过往的经历，让他下意识的筑起了一道透明的躯壳保护自己，不跟任何人走得太近。

凌凡的生活作息很规律，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洗澡，吃早饭，喝咖啡，同时看三份早报，然后八点准时出门。

不过，他偶尔也会晚一些到公司，比如像是今天，他先去了机场接一位重要客户。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午休时间。

办公楼的大厅里安安静静的，走进电梯，凌凡借着电梯的金属墙整理仪容，脑子里想着下午要开会的内容。

“等一下！”就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的一刹那，外面传来声音。

紧接着，一只手伸进了电梯门的缝隙，硬是把门给扒了开来。

一个背着挎包的英俊男子大步走了进来。

凌凡微微皱眉，往旁边让了几步。对方却故意挤到他身边，还很幼稚半蹲下来，笑眯眯的抬头仰视他。

“午饭吃的是香辣蟹？”他坏笑着，伸出食指勾去凌凡嘴角的一点痕迹。

“你够了吧，Keith！”凌凡躲闪不开，只能怒骂。

“最喜凌经理叫我的名字了，”Keith做了个鬼脸，“但是我更想你叫我……燚。”——下一秒，电梯门打开，他敏捷的窜了出去，躲开凌凡狠命挥起来的公事包。

凌凡哭笑不得。

他已经完全告别了过去的生活，如今事业有成，经济独立，稳重可靠，颇得上司和下属的喜爱。但是唯一无法与记忆断开的连接，就是刚才那个戏弄他的混蛋。

去年深秋的某一天，凌凡以面试官的身份坐在招聘席上面试应聘者。

当最后一个面试者走到众位经理面前的时候，凌凡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身穿笔挺西装的诸葛燚，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为了应聘进凌凡的公司，他隐瞒身份自称为Keith，还捏造了自己在国外的学历和实习证明，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初出茅庐的生涩建筑设计师。诸葛燚在圈子里一向低调，像是凌凡所在的普通公司根本没有见过他的真容，居然就爽快的把他聘用了。

“我已经厌烦了王室私生子的身份，也不想再做建筑设计圈子里的名人了。”当凌凡质问他为什么还要来骚扰自己生活的时候，诸葛燚居然大言不惭的这样说。

然后，他甚至厚脸皮的亲了凌凡一下：“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抛弃自己的身份，你抛弃儿时的痛苦回忆，我们一起去过新的生活吧。”

凌凡差点怀疑诸葛燚是哪根筋搭错了，千方百计联系上了妖一。

只有妖一知道那家伙的底细，同时也与自己有过交情。

妖一早已与莎莎成婚，据说婚礼上诸葛燚还被暴怒的新娘子胖揍了一顿，怪他临阵倒戈不够意思，诅咒一辈子不会原谅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之类的。不过，当凌凡联络到妖一的时候，他和莎莎的生活似乎还挺幸福的。

闲话少说，妖一在电话里向凌凡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诸葛燚自我反省，茅塞顿开的过程。他怀着决意放弃江山也要美人的豪气胸怀（妖一原话），扔掉了自己的身份和在圈子里积累下来的名气和经验，独自一人去了凌凡所在的城市。

而同时，妖一也告诉了凌凡一个不幸的消息。

楚瑶出了车祸。

不同于凌凡宽宏大量的性格，萧瞳依然对当年的事念念不忘，甚至认为是楚瑶导致了自己和凌凡的分手。而楚瑶的精神问题也不单单是由于萧瞳的伤害，他和母亲常年都生活在被父亲压迫的环境下，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萧瞳的行为只是促使楚瑶精神崩溃的导火线，让他再也无法回归到正常世界里去了。

在凌凡离开那座城市以后，记仇的萧瞳依然常常去偷看楚瑶，半真半假的嘲讽他或者羞辱他。

脆弱的楚瑶，已经再也经受不了任何刺激，一天晚上在母亲有事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大哭起来，一边喊着自己活在世界上根本没有意义，一边在雨中冲上了大街，然后与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迎面相撞。

经过抢救，楚瑶总算保住了一条命，却变成了植物人，可能就这样昏睡一辈子。

然而就算到了这个地步，父亲所在的家族也依然没有人来看他一眼，早在楚瑶精神失常而退学之后，他和母亲就已经被那个家族抛弃了。

让人惊讶的是，之后为楚瑶支付医药费的，居然是萧瞳。

他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自己行为的意义，也不常亲自现身，只是定期将医药费打入楚瑶的帐户。但凌凡毕竟与萧瞳曾经是室友和恋人，他深知萧瞳心中微妙的骄傲和别扭。

只要楚瑶活在世上一天，他就无法原谅这个卑鄙的小恶魔。知道他再也无法醒来，才终于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过分，因此也会负起责任来偿还自己的罪过。

楚瑶和萧瞳，都是他们的性格，造就了这些跌宕起伏的命运。

凌凡感叹着世事的无常，打听到楚瑶的帐号，之后每个月也同样会往里面偷偷打一点钱。

第五十章：心的誓言（二）

在公司里，诸葛燚，也就是Keith的人缘很不错，他有时会到凌凡负责的部门找朋友玩。

不过，凌凡很少正眼看诸葛燚，因为他知道这家伙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是在跟别人聊天，实际却处处在吸引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