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他对徐昊天的刻意接近与讨好既不能理解，也懒得去理会，然而，当后者被他冷淡的疏远回避给激怒了，开始露出狰狞无耻的面目，对他进行言语及身体上的欺辱时，他一方面从骨子里感到厌烦恶心，一方面却又十分困惑，徐昊天是男人，为什么要对同是男人的他做出这等下流之事？

穆青山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叫‘象对待女人一样对待男人’？”

顾兰舟含糊道：“就是，就是我前两天无意中看到有一个男的亲了另一个男的一下，觉得很奇怪，也，也很恶心……”

瞥见穆青山皱起眉头变了脸色，他心里有些心虚紧张，连忙补充道：“我就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走掉了，没看清那两个人是谁。”

穆青山神情有些凝重，他自己对男女之事都没怎么经历过，不消说男男之事了，只是因为年纪较长，阅历较多，比顾兰舟多了些许认知罢了。

顾兰舟提出的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但穆青山不想敷衍，以免误导了小家伙，所以认真想了片刻才斟酌着答道：“兰舟，天生万物，阴阳调和，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是顺天之举，否则便是违背天道伦常，你会觉得一个男人亲另一个男人很恶心，说明你的喜好是正常的。不过事有不同，人有异类，有些人可能天生就对同性有感觉，这种人为大多数人反感和不齿，所以一般不敢公开宣扬，只敢偷偷摸摸行事。”

想到徐昊天带给自己的恶劣印象，顾兰舟很容易便理解并接受了穆青山的这番解释，并深以为然，徐昊天当然是不正常的，不止不正常，简直是变态，禽兽，十恶不赦！

不过，与此同时，他又觉得似乎并非全然如此，比如徐昊天亲他他的确恶心得不行，但他亲穆青山却没有半点不适，反而是因为太过欢喜和高兴才会如此。

是了，应该是因为他和穆青山不是父子胜似父子，自己发自内心的喜欢爹爹，所以才会想去亲他了。

倘若穆青山也能给予回应，那就更好了。只可惜他这个爹爹感情比较内敛，不习惯表露于外，小时候偶尔还会亲亲他的额头以示疼爱，等他长大一些后就再未得到过这种待遇了，真让人遗憾。

看来长大成人也并非全都是好事，至少不能象儿时那样与爹爹毫无顾忌地做些亲密举动了，不能随便亲他，不方便窝进他怀里睡觉，不能再与他一个桶里洗澡……

看小家伙脸色变幻不定，一时喜，一时忧，穆青山不禁问道：“怎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顾兰舟回过神来，忙道：“没有了，都明白了。”

“明白就好。很晚了，马上睡觉！”

“是！”

26.引色狼

翌日，天色微明时，穆青山醒了，轻轻掀被起身。

徐万泽一行今天要离庄下山，山庄必然会为之举办饯行会，这又会是忙碌的一天。

他刚一动，顾兰舟便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喃喃道：“爹爹。”

穆青山低声道：“还早，再睡一会儿吧，我今天中午应该不回来了，你自己要好好吃饭。”

顾兰舟闻言立时清醒了，想起来今天是徐昊天给他的最后期限，他将要独立去做一件险恶的事，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心中忽然有些惶然不安，他本能地抱住了穆青山的腰。

穆青山摸摸他的头，笑道：“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乖，明天我们说不定就能一起下山玩了。”

顾兰舟说不出话来，只用力点点头，然后不舍地松开手。

穆青山走后他也跟着起了身，到园子里转了一会儿后，发现山庄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不是那种要送客远行的正常忙碌，而是透着一股压抑与慌乱，有些人来去匆匆，有些人茫然无措，有些人同他一样一头雾水。

顾兰舟虽然觉得奇怪，但却没有兴趣去打听出了什么事，只是不着痕迹地迂回着往天上居的方向行去。

快到天上居时，顾兰舟不敢贸然过去，便在附近一片假山下转悠。

耐心等待了过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透过假山石块之间的缝隙，顾兰舟终于看到徐昊天从庄主宅子那边过来，独自一人快步往天上居行去。

此时周边无人，时机难得，他立即从假山后出来，绕着几棵花开正艳的海棠树转了一圈，然后一闪身又藏进了假山后面。

如他所愿，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紧跟着一个人也来到假山后面。

发现顾兰舟背靠山石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徐昊天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这是主动来找我的？”

方才他正要进天上居，无意中瞥见十丈开外处几棵海棠树下有个纤瘦的黑衣人一闪而过，看衣着身形很象他这些日求而不得想得抓耳挠腮的小美人。

虽然他觉得顾兰舟在他住处附近现身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忍不住跟过来瞧瞧，结果真是小美人来了，由不得他不吃惊。

顾兰舟掀起眼帘睨了徐昊天一眼，不答反问：“不是你让我考虑三天给你一个答复么，所以我来了。”

不过是十分平常的一眼，少年苍白的脸上也并无什么表情，徐昊天却被勾得魂都几乎飞了，虽然久经风月之事，这一刻心却控制不住地提了起来，异常紧张地问：“那么你的答复是？”

顾兰舟一字一字清晰道：“我同意了。”

这个回答太过爽快，与少年前些天的抗拒态度截然相反，徐昊天虽然万分期待他答应自己，却也有些难以置信。

不等徐昊天开口置疑，顾兰舟继续淡然道：“你说的对，我早已厌倦了悬湖山庄的生活，除了爹爹，我讨厌这里的每一个人。如果你能带我离开，给我更好的生活，我就跟你走。不过，我有个条件。”

这个解释完全合情合理，徐昊天松了一口气，随即就欣喜若狂。

那感觉就好比饿得奄奄一息的人，突然有人送他一桌珍馐美味一般，既受宠若惊，又贪婪无比，只想将满桌美味一口吞下——只是色字当头的徐大公子忘了，饿到那种地步，也就配吃点清粥小菜，如何消受得起一顿肥美大餐？

这个时候不要说顾兰舟提出一个条件了，就是十个百个，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应下。

他实在是太想要占有这个美少年了，如果对方誓死不从，就算终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也难免会费一番周章，若是不小心闹到他爹那里去，那就更麻烦了。如今美少年识时务，自己选择顺从，那自然再好也不过了。

于是他忙不迭道：“什么条件，你说！”

顾兰舟垂下头，不让徐昊天看清自己的眼神和表情，用不无伤感的语气轻声道：“我想今天就下山，却又不想让爹爹和其他人知道，否则，爹爹不会放我走，我也狠不下心离开。”

上次事后，他冷静地思考过，并没有绝对把握能将徐昊天一击毙命，因此决定不在山庄里动手，那样风险太大了，得想办法将徐昊天引下山才行。

徐昊天没料到他只是提出这么个简单的要求，不但不苛刻，分明还对他很有利，不由更是喜不自禁，因为他本就不打算与穆青山撕破脸，只想背着此人把顾兰舟弄上手的。

他当即信心满满道：“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

顾兰舟重新抬起头，“那我要怎么办？我在庄里没有什么身份，山庄门禁又严，我很难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离开山庄。”

徐昊天迅速思索了一番，然后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么，古灵灵和常自在昨晚失踪了，悬湖山庄已经乱了套，今天会派大量人手下山寻找，我也会跟着一起去。天上居里现在没人，等下你到我房里，我帮你易一下容，再换一身衣服，带你趁乱混出山庄。然后你到山下的玉林镇上找一间仙石客栈住进去，等我应付完悬湖山庄的事后再去客栈与你会合。”

来悬湖山庄经过玉林镇时，他曾注意到一家仙石客栈，位于一个闹中取静的位置，门口摆着一块巨大的白色山石，十分醒目。

古灵灵的突然失踪于徐昊天而言只好不坏，用膝盖想也知道那丫头是和常自在私奔了，所以这番话说出来是轻松无压力。

顾兰舟闻言却有些意外，古灵灵和常自在怎么会昨晚失踪了？难怪山庄里气氛那么古怪。不过那两人与他没关系，他不但不紧张，反而有种轻松感，古大小姐若是一直不回来才好，省得再来纠缠他爹爹。

后面徐昊天说的办法倒是可行，悬湖山庄乱的正是时候，正方便他今天动手，而且又不易被人注意到他的动向，因此便点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徐昊天有些不放心，把脸一沉，凶狠道：“你可别下了山就跑掉了，就算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要把你抓回来，然后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兰舟微微撇嘴，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不屑，“我举目无亲，又没出过远门，能往哪里跑？倒是你，办完事可别忘了去仙石客栈找我，若是太阳落山时你还没去，我就只好再回悬湖山庄了。”

徐昊天放下心来，忍不住伸手捏住他下巴，勾唇邪笑道：“哥哥我怎么舍得不去找你呢？你只管安心在客栈等我好了。”

顾兰舟扭头甩开他的手，克制着不露出嫌恶的表情，催促道：“不是要易容下山么？那就快一点，省得等下被人发现了。”

反正这块肥肉已经基本到手了，要吃下去也不急在一时，徐昊天按耐色心，探头到假山外小心张望了一会儿，确定四周无人，便把顾兰舟的手腕一抓，“跟我来！”

顾兰舟容忍了徐昊天这一举动，跟着他迅速绕出假山，片刻后便冲进了空无一人的天上居。

徐昊天拉着顾兰舟奔到自己的房门口时，回廊另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兰舟有些紧张，下意识朝徐昊天看去。

徐昊天神情也有些紧绷，朝顾兰舟做了个噤声手势，轻轻走到转角处听了片刻，脸色放松下来。等过来之人刚刚露了头，他便一个手刀砍在对方颈中，对方根本没看清是谁袭击了自己，便一声不吭地昏倒在地。

通过那人身上穿的褐色短打，顾兰舟判断那只是一名普通小厮，应该是在天上居里打杂干活的。

徐昊天三两下扒了小厮的褐色外衣扔过来，“穿上。”

顾兰舟稳了稳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快速套上了那身短打。

那小厮个子只比他高了不到半个头，身形偏瘦，顾兰舟穿他的衣服勉强还算合身。

接着徐昊天把不省人事的小厮点了昏睡穴拖到院子角落里一丛茂密的灌木后，然后带着顾兰舟回了房，从包袱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开始给他易容。

江湖人士行走江湖，通常会随身带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防身兵器和常用药物等，徐昊天会一些易容术，便习惯性地把易容工具带在身上。

给顾兰舟易容时，徐昊天越发惊叹于少年容貌的精致与美丽，一双手难免有些不规矩，故意这里摸摸那里捏捏。

顾兰舟闭着眼睛一一忍了，只是心中发了狠，一定要把这恶贼的贱爪剁了喂狗！

毕竟正事要紧，徐昊天心猿意马了一阵后便加快了易容速度，仅只一刻钟的功夫后，他收了手，从桌上拿了一面铜镜放在顾兰舟面前，“行了，瞧瞧。”

顾兰舟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到一个陌生人，肤色较暗，淡眉细眼，相貌勉强算得上清秀周正，赫然正是被徐昊天打昏了的小厮模样。

虽然仔细看这个妆容还有些粗糙生硬，眼皮虽然经过修饰改变了原本柳叶状的细长形状，但掩不住其中的光华与神采，但不注意的话整体上还是比较能蒙人的。

徐昊天得意地笑道：“哥哥手艺不错吧。”

顾兰舟只点了下头，懒得与他废话。

徐昊天拿起小厮的帽子扣在他头上，手指在他眼角暧昧划过，“你眼睛太亮太勾人，呆会儿出去别随便抬头。”

顾兰舟毫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

27.私相会

徐昊天刚想调笑两句，忽听天上居外面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便立即道：“应该是准备下山找古灵灵的人，你先在院里呆着，我到门口看看情况。等会儿以两下击掌声为信号，听到后你再出来，跟在我后面一起下山。”

顾兰舟应了，徐昊天便快步出了天上居。

院外人声渐渐越来越大，里面似乎有几个熟悉的声音，顾兰舟侧身站在院门旁边静静等候，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

稍顷，外面传来两下清脆的击掌声，顾兰舟深吸一口气，然后略低着头走了出去。

院外聚集了三四十人，顾兰舟用眼角余光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大部分是悬湖山庄身强体壮的年轻子弟，包括一些同样身着褐色短打的下人，魏良与朱平以及徐万泽另外两名弟子也在其中。

这群人领头的人是常五，正向众人交待下山的路径与寻找方向。这位常大管事一改往日的笑容可掬从容不迫，神情十分焦躁，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一圈扫视下来没见到穆青山，顾兰舟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山庄四面均有下山通道，包括后山，想必穆青山去另一边找人了。

徐昊天一身宝蓝色劲装格外醒目，离天上居的院门也最近，顾兰舟径直走到他身后。错身而过时，徐昊天若有似无地冲他眨了眨眼，颇有点邀功的劲头。顾兰舟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开。

对于队伍中多了一名褐衣小厮，谁都没有留意到，只是专心听常五交待注意事项。

常五很快交待完毕，领着一群人往山庄西边一条山道快步下山。

昨天夜里古灵灵一直没回来，祝海棠开始以为她只是任性发脾气到园子里散心去了，也就未加阻拦，想着女儿在外面发泄一下情绪后就会回房了。毕竟第一次打了向来视为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事后也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这次的决定真的过于草率仓促了，把古灵灵逼得太急。

等到了将近三更时分，古思远回房睡觉，问起古灵灵对定亲之事反应如何，祝海棠不无惭愧地将当时情形说了一遍。古思远连连摇头，有些责怪她的处理方式过于专断，而且表示以自家闺女的脾性，这回生的气只怕没那么容易消掉。

祝海棠心里更加不安了，当即拉着丈夫一起去了古灵灵的闺房，想着如果女儿还没睡着，夫妻二人再好好安慰劝说一番。

谁料去了以后发现女儿并不在房中，问伺候的丫环，丫环答一直没回来，还以为大小姐今晚留在夫人那边宿下了。

祝海棠这下才有些着慌，本想马上派人去找，黑天半夜的却又不知从何找起。

这个时候，夫妻俩只以为古灵灵可能躲到庄里哪户下人家中去了，因为女儿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苦头，二人根本没想过她会半夜三更闯下山去。但山庄这么大，现在总共有三百多口大几十户人家，若此时去一一上门找人难免有扰民之嫌。

于是古思远便决定过了今晚等天明再说。夫妻二人晚上都睡得不怎么踏实，一大清早起来便找常五派各个管事到庄户人家去问。

结果才问到一半，常五跑头大汗一脸惶恐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封在儿子常自在房中发现的一封书信。信里只有潦草几句话，言称与古灵灵下山闯荡江湖去了，以后会好好照顾她云云。

祝海棠一看之下几乎晕过去，古思远则既担忧焦虑又怒不可遏，担忧是怕古灵灵与常自在年轻识浅性子冲动，在外会遭遇不测，发怒是因为这对小儿女太过任性妄为，浑不体谅父母的心情感受。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把人找回来严加约束才行。

考虑到古灵灵失踪之事决计瞒不过徐万泽，古思远便主动将实情告知，并为此深表歉意。

眼看一桩美事泡了汤，徐万泽自然遗憾，却也不会因此为难发作，还派了自己弟子与山庄会武之人一同下山找人。

因山庄四面皆可下山，难以确定古灵灵与常自在走了哪个方向，常五便作主兵分四路，将穆青山派往东路，而徐昊天与顾兰舟走的则是西路，完全是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