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继续走访，如果有必要的话，控制住赵帅，不能让他离开H市。”

电话挂了，宋希诚关切地看他：“什么情况？”

“出鬼了，这个赵帅是当地恶霸，名声极差，每次抓进去放出来后都屡教不改，继续待在本地作威作福。他很少离开H市，即使去外地也一般是当天去，隔天回。据群众反映，在案发时间那段时间，他的儿子小升初考试，他一直留在H市接送他上辅导班。”

第五章

宋希诚有些讶异：“他只在B市逗留了一天？不过这也说得通，那就剩下两种可能，他把死者带到B市杀死或者他把死者的尸体运到B市抛尸。”

一边的吕慎言想了想：“不如我们去查查赵帅有没有运载工具？私家车什么的？”

宋希诚点头：“是啊，然后再去查高速公路的监控录像，也算是个佐证嘛。而且，如果他是运尸去B市的话，车上或许会有残留的血迹。”

齐宁一言不发，眼神里有些迷惘：“你们所做的一切推理，全都是基于一个假设之上，那就是死者是被赵帅杀死的。可，如果凶手不是赵帅的话……”他起身，拿起警帽，“立即控制赵帅，耽误的时间越长，破案的希望就越小。”

宋希诚想了想：“那看这个性质，应该算拘传，最长时限只有12小时，够么？”

齐宁似笑非笑：“宋希诚，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刑事诉讼法学得不错。不过你要注意，刑事案件拘传犯罪嫌疑人，最多12小时，但询问证人，可是没有时间限制的……”

“可是……询问证人只能在证人的单位、住宅或者他们指定的地点，带来局里审，恐怕影响不太好吧？”

齐宁起身：“所以最好在12小时内审完，如果审不完的话……我们就只能去他家里询问他了……”

赵帅年纪不大，剃了个小平头，穿的邋里邋遢，满脸横肉。坐在审讯室独有的黑色真皮沙发上，看起来有些迷惘又有些习以为常。他对面坐着齐宁、何慕和彭刚，齐宁主审，吕慎言副审，彭刚笔录。

门外的何慕偷偷拽宋希诚：“你说他那个发型是不是看守所里的？”

宋希诚眯起眼睛打量了下：“看那销魂的波差、不可复制的角度、匪夷所思的创作灵感，我觉得应该出自龙潭监狱。”

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似乎比想象中要大不少，以至于室内的几个人全都一起看过来，只不过赵帅脸上是些微的羞窘，吕慎言他们是偷笑，齐宁则冷脸呵斥：“滚出去。”

翻了个白眼，宋希诚拉着何慕出去带上门：“领导发威了，咱们还是识相点去监控室吧。”

吕慎言开始问话：“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请你过来么？”

赵帅有些紧张地摇头：“长官，我最近真的什么都没做，我是良民，真的！”

做笔录的彭刚没绷住，一下子笑出来，吕慎言有些恼羞成怒：“你以为是脑残谍战剧呢？请你记住，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H市，而我们是人民公安，不是皇军或者日伪！”

“是是，警察同志，那我最近一直安分守己，老实工作，踏实做人，诚实守信……”

吕慎言打断他：“废话少说，我问你，你最近有没有去过B市？”

“最近？”

“一年之内。”

赵帅想了想，眼神更加迷茫了：“我就去过一次B市，好像是去年五一前后，是去出差的。”

“恩，你在B市有固定情人么？”

赵帅矢口否认：“天地良心，警察同志，你可以审问我，但这种污蔑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我是有老婆的人，怎么可能背着她在外面乱搞？”

吕慎言厉声道：“你撒谎！我实话告诉你，前不久我们刚刚……”

先前一直沉默的齐宁打断他，防止他透露更多案情细节：“去年四月前后，你到底有没有和某个年轻女子发生过不正当关系？”

一旁监控室里的宋希诚和何慕差点笑抽过去，何慕边喝水便说：“我说，这个男的也太滑稽了吧？他其实应该去当演员的。像头他们这样问一句，对方乱七八糟地回上三句，我看啊，明年都问不出来。”

宋希诚也是哭笑不得：“他经常进局子，我看他已经积累了相当的反侦察和反问讯经验了。另外我觉得齐宁那张清高的脸真的很不适合审讯这么香艳的话题，这叫什么，违和感！”

何慕突然拉宋希诚：“你看……”

不知道是不是开了天眼，齐宁突然对着探头的方向冷冷地瞥了一眼，宋希诚耸肩：“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认真听吧。”

赵帅目光闪烁：“警察同志，我知道我是有点前科，但是你们不能就此怀疑我的人品啊，浪子回头金不换，经过政府和警察同志们的教育，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真的！”

吕慎言的表情已经有些狰狞：“我不想和你兜圈子，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一定的事实证据，我们是不会草率传唤你的。现在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在B市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作风问题？！你去年四月在B市都做了什么？”

“我真的没有，你们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啊？何况你们问这些做什么？”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

赵帅颇有些无赖地颠三倒四：“好吧，好吧，去年四月我当时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公司派我去了趟B市，当时还有另外一个同事，我们住了一晚事情，第二天办好事情就走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那个公司问。”

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听得无聊，齐宁颇有些厌倦地低头，掏出手机。

宋希诚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拿出手机，瞥了一眼：“走，小何，咱们去下顺成外贸公司，赵帅的档案里有过的。”

一小时后，宋希诚和何慕已经坐在顺成的会客室里了。招待他们的似乎是个公关经理，长得不错也很会说话。

“两位警察同志，不知道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的？”

宋希诚开门见山：“是这样，我们正在调查一起重案，需要你们的协助。”

那经理点头：“那当然可以，所以本公司有人涉案了？”

“有个叫做赵帅的人曾经在你们公司做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印象里好像是有的，不过这个人手脚不太干净，能力也有限，所以后来我们就把他解雇了。”

何慕笑眯眯问道：“那能不能帮我们查查，去年四月，你们公司谁和他一起去B市出差的呢？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们见见他么？”

何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鬼见鬼投胎，而事实上也却是如此，那公关经理被他三两句一吹捧，立刻屁颠屁颠地去查会计部核查报销详情去了。

宋希诚看何慕一眼：“真行啊，当警察简直可惜了。”

何慕两眼发亮：“你也觉得我应该去外交部对不对？”

宋希诚似笑非笑：“错了，真正能让你发挥经世伟略的地方是……”

不知道是不是近朱者赤，宋希诚的表情让他莫名想起齐宁，于是他很识趣：“我感觉我不太想听下去了……”

远处经理的脚步声走近，宋希诚起身迎接：“街道办事处或者居委会一定很适合你。”

“两位同志，是这样的，当时和他一起出差的那位正好今天轮休，我把他的住址和联系方式给你们吧。”

何慕双手接过：“如今像您这么配合我们工作的领导是越来越少见了，大家都像您一样这么有觉悟，社会早就和谐了。您放心，您透露给我们的所有个人信息我们都会保密的。”

那经理笑的春花绽放：“像你们这样真正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如今也不多了……”

受不了他们令人作呕的互相吹捧，宋希诚走到过道上给齐宁打了个电话，响了几声，齐宁永远没精打采的声音才传过来：“什么结果？”

“找到和他一起出差的人了，我们准备马上就出发去问话。”

“那你们最好快点，时间紧迫，我们准备夜审。”

宋希诚准备挂电话，齐宁又来了一句：“后备箱那个咖啡色的拎袋里有些吃的，趁何慕不注意你偷偷吃点吧。”

宋希诚失笑：“为什么要躲着他，干脆一起吃啊。”

“让他吃饱了话痨么？”

电话挂了。

第六章

那个同事对他们的到来显得非常抗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不管用，最终宋希诚怒了，一摔门：“何慕，你现在就回去要逮捕令，如今有些人就是不分好歹，非要关起来才肯配合！”

重重走出去，宋希诚就站在楼下等，默数60秒后，果然何慕给自己短信了。

“他同意了。”

再回到房间，何慕的问话已经循序渐进开始接近问题的关键了。

“你和他在B市出差的时候，他当天夜里在房间么？”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出差的规格除非特别要求，一般都是单间。但我虽然没和他在一起，但我还是可以肯定，他当天应该没有出过房间。”

“哦，理由呢？”

那人眼神有点躲闪：“这个……”

何慕看一眼宋希诚，宋希诚坐到他面前，严肃道：“我可以向你保证，除非严重触犯法律的事情，你的轻微违法行为我可以考虑从轻处理。”

“好，那天晚上我想找他合计下一个单子的问题，然后就去了他的房间，结果发现他房里有一个女人，而且床铺还很凌乱。”

宋希诚和何慕对看一眼，心都几乎要跳了出来：“然后呢？”

“然后……”那人下定决心，“我事先说明，我就是看见了而已，没有参与他们，你们也不要告诉赵帅，我怕他伺机报复我。”

“可以。”

“他们好像在买卖毒品，赵帅叫我吸，被我婉言谢绝了。”

宋希诚觉得有点不对劲：“他不怕你报警或者告诉别人么？他没要挟你？”

他似乎有些尴尬：“我向他保证过绝对不说出去，至于要挟，那还不太可能，因为我在公司有点关系。当然，如果我害他坐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警察同志你们千万不能告诉他，这些都是我说的。”

何慕安抚他：“不会的，你放心。那个女人有什么特征么？”

“怎么说呢，这就是我当时也觉得奇怪的地方，那个女人是个大肚子，赵帅喊她芳姐。”

“大肚子？！”何慕惊叫出来。

宋希诚瞪他一眼：“还有别的情况请立即联系我们。”

回到H市局，宋希诚一眼就看见齐宁端着咖啡站在走廊上，面无表情。

“吃过没？”

齐宁看他一眼，摇头：“你呢？”

无奈笑笑，宋希诚扬了扬手机：“宅急送吧。”

齐宁也勾起嘴角：“我期待他们听见‘送货地址——市公安局’时的表情。”

打完电话，宋希诚轻声问：“赵帅同事提供的线索没用么？”

“你怎么看？”

齐宁这个同志，有个巨大的缺点，那就是他从来不尊重他人的意见，但不知是出于对同学的高看还是对全包家务室友的忌惮，宋希诚的话他倒是能听进去几分。宋希诚皱眉：“那个芳姐会不会是死者？”

齐宁断然：“不可能，你想那个时候芳姐就已经让外人看出怀孕特征了，说明怀孕时间一定在三四个月以上，而在那个时间点，死者才刚刚怀孕。”

“你们没询问赵帅么？”

“他一口咬定他不认识芳姐，后来在反复逼问之下才交待，自己确实见过芳姐，之后的又不肯说了，里面问的正僵，我出来休息一下。”

走道上灯光昏暗，他和宋希诚的脸都被笼罩在夜色里，虽然看不真切，但却让人觉得无比安心。齐宁觉得心里的焦躁瞬间平复了许多，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宋希诚很敏感：“难道你有自己的看法？”

“嗯，”齐宁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审讯到了一半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虽然赵帅劣迹斑斑，但他绝不是那种会动手杀人的类型。因为这种屡教不改，深谙和警察周旋之道的人，其实比常人更懂法，也更知道触发法律的严重性。所以他们会不断挑战法律，但若非逼不得已，往往不会犯下非常严重的刑事案件。”

KFC送外卖的小哥颤颤巍巍地打电话：“那啥，警察同志，我进去不方便，东西已经送进传达室了，你们能不能来取一下，我要顾客签字的。”

齐宁下巴往楼道口抬了抬，宋希诚认命，默默小跑步去传达室。

“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希诚虽然老实，但也不是苦劳力对吧？”何慕溜达出来，手里抓着个鸡蛋煎饼，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齐宁看都不看他：“芳姐的事情，里面还没问出来？”

何慕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答道：“没有，但是我突然想起来前些天你让我去调查他的社会关系，有个情况我忘了说了。”

齐宁转头，目光冷的要渗出冰渣子来：“何慕！我再次提醒你，你的工作态度让我很难忍受，我记得去年年底我找你谈话的时候，曾今给我你三次机会，现在你已经用掉了一次。”

何慕不以为意：“我不是觉得太鸡毛蒜皮了没说么。若领导觉得要处分我，起码也要等案子破完了不是？”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他继续说，“他的夫妻关系其实挺奇怪的，他屡教不改，经常违法乱纪，但是他老婆一直没和他离婚。他对他老婆算是百依百顺，对家庭倒也算挺重视的，尤其是那个儿子。每次他被劳教或者拘留，他都让他妻子瞒着孩子，说他出差去了，所以在他孩子心里，他爸爸还是一个事业有成负责任的好男人。”

齐宁冷笑：“人这种东西很奇怪，不管之前是多么牙尖嘴利无坚不摧，但凡有了弱点，也就渐渐不堪一击了。何慕，你去让吕慎言对赵帅摊牌，如果他不老实交代有关情况，我们就不得不去请他的儿子提供信息了。”

“领导英明！”何慕还想继续拍马屁，齐宁冷冷地扫他一眼，忙不迭地冲进审讯室，给吕慎言他们通风报信去了。

齐宁则惬意地靠着栏杆，看着楼梯的方向，随即脚步声传来，宋希诚乐呵呵地拎着全家桶：“诶，何慕他们人呢？要不要叫他们一起吃？”

“不用了，何慕刚刚吃过了，倒是可以留点给吕慎言。”齐宁接过全家桶，很是挑剔地研究了一番，最终只拿起深海鳕鱼条。

宋希诚有点奇怪：“你今天不吃吮指原味鸡了？”

齐宁不置可否：“难道我表现得很爱吃么？”

宋希诚怒火中烧：“那你老抢我的！”

“我既是你的房东，又是你的领导，偶尔尝尝下属爱吃的食物，难道很奇怪么？”

宋希诚无奈：“我和你较什么劲儿，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