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莫非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电脑，连上网络，上了官网。

虽然面对柳念故的时候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并且很清楚他们现在没了赞助，即使是在雷诺方程式的比赛里也是举步维艰，可是那种不断想要往上爬的信念却一直存在脑海里，一直驱逐着自己……

忍不住这种名叫“希望”的诱惑。

比赛的官网背景是深蓝色的方程式赛车，赛车手是去年的F1冠军艾萨。

看见不是颜翼天，莫非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难道颜翼天真的不如这个家伙？

心思还没转过几个弯，就看见被标注为红色的几个字——“本次选拔赛初赛人数为40人。决赛为20人。”

莫非只觉自己心跳都漏跳了几下——什么？！全世界那么多人初赛也才40个人？！有没有搞错？！他们要怎么选这40个人……

于是，莫非只能将页面继续向下拉去……

“嘿，听说了么，只要我们这些技师能够让这次跟我们参赛的选手获得名次，我们说不定就能够破格成为雷诺的正式员工了！”

一大清早，小早川兄弟正忙活着的时候，他们俩的肩膀就被人拍响了。

小早川良先回头，只见是同样这次被选为参加F3选拔赛技师的队友迈克，于是对他眨了眨眼，问，“你说什么？”

“就是说！”

小早川翔忽然转过满是污渍的脸来，瞪大眼对自己的哥哥说道，“如果这次我们帮助我们的临时车手获得名次甚至F3的选手权，说不定我们就跟着那个车手混了！也就是说当车手获得雷诺的合约时也就是我们获得合约的时候！”

再次抹了把脸，小早川翔笑了笑，“懂了没？”

小早川良白了自家弟弟一眼，“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们怎么知道车队会派给我们哪个车手？”

“这个嘛……”小早川翔又笑了笑，笑了笑，笑……

“哈哈，我也不知道。”

“……”

“这个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不过我刚听队长说了，据说要从报名的车手当中根据简历挑出最优秀的40个，然后混在一起进行初赛，在初赛中最出色的20人再合并进行决赛。决赛当天，各家车队都会派人前来观赛，至于哪家车队看上哪个车手就由每家车队自己决定了。”

“只有40个名额？！太抠了吧？！全世界报名的至少也有一百个吧？！”

“嗯……这还是保守估计。”

“那这个挑选根据……”

“你说简历啊？我看最起码要参加过什么国际赛事并且从中获奖啊之类的吧，不然组委会怎么会看得上眼呢？”

迈克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似乎偏题偏得很远了，“喂喂喂，我说我的重点不是那些车手啦，是我们！”

“这不都一样，如果跟我们的车手是个实力派，我们自然也就走运。”

小早川良虽然嘴里这么分析着，但仍旧紧紧抿着唇。小早川翔也静静地看着自家哥哥，很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以莫言己的简历能够在众多参赛选手中脱颖而出么？而指派给他们的选手几乎不可能是莫言己，也就是说到时候说不定要与莫言己站在敌对的立场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叫颜虔的男人也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然后在同一战场上对莫言己打压、设计。

原来这一切看起来那么简单，实际上却是那么悲伤和无奈的一件事。

其实当莫非偷偷查看官网的时候，莫言己并没有睡着，但他也没有去打扰莫非。他只是努力平复着有些颤抖的呼吸，然后拼命闭眼，阻止自己转身去看那个电脑屏幕。

因为看了，自己说不定会忍不住。

但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失去了赞助，他的雷诺方程式赛车比赛只能维持到下一站。他很清楚——因为他并非是真正只有十六岁的少年。他有清晰的思维，能够清楚地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也并非一无所知，他也知道最近莫非为了赞助的事情几乎跑遍了全上海的赞助商，可没有一个大的赞助商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其中很大的原因是柳氏集团。

至于为什么柳氏集团忽然变卦了，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因为很明显，这件事情与莫非逃不了关系。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有钱去参加什么欧洲F3选拔赛。

那么剩下所能做的就是平息这股欲望。不去想，不去参加，也就好了。这是他能为莫非做的唯一的一件事。

是不是，爸爸……

可事实上，事情的发展完全失控了。

莫非是不会向颜翼天求助的，这件事莫言己很有把握。他也知道，莫非很有可能向杨老太婆指教，但从来没有想象过当这些都失败的时候，莫非会如何。

他或许有可能直接冲到别人的公司里登上一整天只为见经理一次，然后拼命向对方推荐自己和车队。

他也有可能直接冲到别的赛车场里寻找那些大赞助商……

无论是哪种，莫言己也决计不会像现在这样呆若木鸡地看着莫非。有生以来第一次，莫言己真的觉得整个人浑身都僵硬了——被面前偶然发现的一幕。

该怎样形容这一幕呢？

莫言己觉得自己一定终生难忘今天——2035年3月25日上午。

今天其实并非休息日，只是他没有资金再支持自己的比赛了。所以他随意出来走了走，只是走了走。却竟然发现前头有一群人在围着什么吵闹。而莫言己也是轻轻瞥了一眼，只是一眼而已……

莫非就这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前面是一辆奔驰。他身上还穿着今天早上出门时的那套黑色笔挺的西装，头发还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现在就是沉默地在众人的注目下跪在那辆车的面前，将它拦住去路。

“你不能就这样否认一个车手甚至一个车队的价值！”

莫非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他很平静，平静得有点骇人。

车里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但也没有鸣笛。

“我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柳氏集团不敢接的单子，你们都接了；他们不会去做的开发，你们也会大胆地去做；他们不肯去眷顾的顾客，你们统统都会来者不拒。所以，你们的集团至今还是会和颜氏集团还与柳氏集团并驾齐驱。那么这一次，也请尝试着接受我们的车手。请给我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够了！”

“这人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呀。听说一大早就堵在这里了，见车子开过去直接就跪下来了，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撞上了！”

“……看着，还挺可怜的。”

“哎……”

路人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拉莫非。因为他们不是莫言己的车队，他们不了解赛车这项运动，他们永远不明白其中的险恶和牺牲。

他们只是旁观者。

看得见粘在莫非腿上的灰尘，看得见莫非低垂着的眉眼，看得见莫非脸上不屈的神情，却不懂其中的信念与理由。

而看见这一幕，继而被震撼的不仅只有莫言己，还有其中一个坐在车里的人。

夏海萱碰巧今天只是来谈笔生意，却从没想到过会在这里再次遇见莫非，也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

莫非并不知道她在车里，她也不知道莫非会在这里。

但这一切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她心目中那个曾经遇见最大的困难也仍然洒脱微笑的傻气少年竟然……竟然也会这样低眉顺眼，这样卑躬屈膝地来乞求一份施舍。

年少的记忆总是每个人心目中最美好的神明。

而对于夏海萱来说，她的神明就是莫非。

即使他没有钱，只有满腔的乐天派与真意，但也是她脑海中最美的珍宝。

所以夏海萱动容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流泪的。

“夏董事长？”

坐在驾驶位的男人唤了她一声。

夏海萱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痕，然后勉强笑了笑。没有刻意去掩饰什么，夏海萱也没有去解释，只是随意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个动作包含了很多含义。比如请他去对莫非的举动做出回应，比如请他去快速解决这件事，再比如请他接下这一单，如果他真有本事和柳氏集团对着干的话。

男人没有反应，他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出声了，“这样真的好么？夏董事长？”

“那就要看邢董事长你对于我刚才的提议做出何种回应了。我可是很期待和您的合作的。”

夏海萱虽然此时仍保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但事实上她恨不得押着这个男人就画押签字！要他立刻和她合作！立刻去答应莫非的一切要求！

可是她不能。

越是高高在上的决策者越是不能忍受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因为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邢战深深地看了夏海萱一点，忽然大胆地说了一句话，“夏海萱你……不会是不想和柳甚过了吧？”

“什么？”

“会在背地里阴自己丈夫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说完，邢战就下车了。

夏海萱就这样坐在车里看着莫非高兴得无与伦比的表情，然后看着他与邢战重新走进公司的大楼里。

然后看着这场闹剧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当天傍晚莫非异常兴奋地回到家，然后对莫言己报告自己终于找到赞助的好消息。从头至尾，莫言己只是静静地听着他讲述。而莫非讲了这么多，却也从未提起自己是怎样求到这份赞助的。

“言己，你不高兴么？”

莫非看着自家儿子没有什么反应的表情奇怪地问道。

第一次，莫言己对莫非笑了笑，然后说，“嗯，很高兴。”

“哈哈！你老爸我很厉害吧！”

“嗯，很厉害。”

“以我为傲吧？”

“嗯，以你为傲。”

“……嗯，言己，你平时应该只会对我这种言论嗤之以鼻啊。”

“噢，是么。”

莫言己头也没回地走了，“不早了，我先去洗澡了。”

“好！去吧！今晚我们吃红烧肉！”

将莫非的声音隔离在外，莫言己一个人站在浴室里沉默着。

他当然不会去学肥皂剧里的主角一样去拒绝这份来之不易的赞助，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本。而今，他只有摒弃一切所谓的自尊来接受它，然后在最后用尽一切来证明自己。

唯有这样，才能让今天这一幕在自己的心中沉淀。

“嗯？怎么是你？”

在F1德国站的间休日里，艾萨难得来到F3的比赛场里独自看比赛，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和自己一样退化来到F3的战场里。

此时的颜翼天也很意外自己的最强对手艾萨会有闲工夫来看F3。所以也只是挑眉对他笑了笑。

艾萨当然不会告诉颜翼天自己是为了放松心情而来这里的。他会告诉颜翼天是因为与他对战太累而来这里么？！会么？！会么？！

“怎么？F1开不动了想要退役重新来F3了？”

艾萨的笑容保持完美的角度，和他的娃娃脸一点也不相称。

颜翼天同样以一个笑容回了他，然后将视线重新转回赛场上。他可不想说太多的话让周围的人发现他们的身份，那会很麻烦的。

“四年一次的欧洲F3选拔赛要开始了。”

“噢，那个啊。当然知道，你和我不都是从那里出来的么。”

艾萨有些疑惑地看了眼颜翼天，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谁想颜翼天只是笑得更欢了，“40个人的名单应该差不多出来了。你不好奇将来谁会是我们的未来劲敌么？”

“呵。你未免想得也太远了。那帮连F3正赛都没有参加过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会威胁到你这个两届世界冠军？”

“乳臭未干的小子？”颜翼天不置可否，“我记得你的师弟，一个叫丹尼尔的也会来参加啊……”

“他啊。的确不错，来参加这届选拔赛已经是定数了吧。”

“你那么确定？”

“……为什么这么问？”

艾萨虽然本赛季的积分已经高于颜翼天，但有时候他仍猜不透这个混血男人的想法。应该说，一般这种作为“前辈”的人很容易以“经验”为诱饵来蛊惑别人。

所以当艾萨跟着颜翼天的脚步来到F3选拔赛组委会办公室的时候，他顿时后悔了——TMD！丹尼尔那小子就算没被选上也不关他什么事吧？！

可艾萨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颜翼天那么关心这届的选拔赛呢？除非……他有什么特别关心的人也要参加。但是没有听说他有师弟啊，就只有一个当工程师的侄子而已。

就在颜翼天浏览初赛名单的时候，艾萨发现他难得地皱眉了。于是也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果然他的那个师弟丹尼尔在名单内。但似乎……颜翼天关注的并不是他。

那是谁呢？

就在颜翼天发现那40人的名单内并没有莫言己的时候，莫非也收到了F3选拔赛组委会发来的回信。

“怎么会这样……居然没有被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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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颜虔：小鬼你没有被选上。

莫言己：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颜虔：你要不要贿赂我一下，我就去找我叔叔帮忙（笑）。

莫言己（转过脸）：我直接去找作者帮忙把你给便当了。

第五十八章：全员出动

说老实话，莫言己没有被选上的确在颜翼天的意料之中，但不可否认的是，颜翼天也的的确确对莫言己充满着期待。

所以当他发现40人的名单中没有莫言己的时候，他也只是皱了皱眉，然后离去。

而艾萨却没有追上去，只是问了问办公室里的负责人，“请问刚才颜翼天有问过什么情况么？”

“这个倒没有，只是看了看这些被删选下来的选手的资料。”

说着，负责人让开一些身子好让艾萨看见电脑屏幕上的资料。而现在停下的一页赫然是一个叫做“莫言己”的中国选手的资料。

“莫言己？怎么听上去有点熟悉呢？”

这几天莫非的情绪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一下极高一下极低。譬如此时正在极低处，就快翻车了。

不过让莫家父子都很吃惊的是，得知第一消息后来到他们身边的不是杨老太太也不是柳念故，而是颜虔。这个又忽然消失了两个月的人。

此时他正坐在莫家的客厅里，“呼啦呼啦”地吃着莫非买回来的火锅，简直像饿死鬼投胎，偏偏莫非又不好意思将他赶出去。

等颜虔喝完最后一口汤，莫非还来得及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家里人怎么会允许之类的话，颜虔却比他先一步开口了，“说说看你都在小鬼的简历上写了点什么？”

“我不是小鬼。”

莫言己不平了。

但颜虔直接忽略了他，矛头直指莫非，“是不是按部就班地就这么写了？”

“嗯……对啊。怎么了？”

颜虔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也太傻了吧。你以为是在应聘普通员工？就算是普通员工，现在的人也懂得什么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