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莫非上车后便将脑袋靠在窗玻璃上，闭目。车内有音乐缓缓流淌，颜翼天将车内的温度调高，开玩笑说，“难道她是莫言己小子的亲生妈妈？”
谁知莫非忽然就睁开了眼，冷冷地看他，“她哪里像言己的母亲了？！你有看见她十六年里出现过么？！”
颜翼天一时惊呆，而后转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话语太过单薄，于是颜翼天只是抬手触摸着莫非头顶的发，“我知道，他有你就够了。”
莫非抬头发现这个男人原来真的可以很温柔，真的可以不问及他的过去，真的可以坚持对他微笑，真的可以给他一种多年来都未曾有的安全感……
莫非将头抵触着颜翼天的胸膛，听见他沉稳的、和自己同样的心跳……
“不过……你家小子怎么不见了？”
“……”
当莫言己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莫非依偎在颜翼天的身边，所以他头也不回地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韩国的秋天也透着浓重的寒意。从赛车场出来的时候只套了一件T恤和无袖夹克，此时夜风一吹，莫言己也忍不住颤抖着呼气。
打开手机，上头的荧光映着脸——连莫非老头都有人去安慰……
像是福灵心至一般，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上头显示——修车混蛋。
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电话接了起来，“……”
“……喂？还不至于伤心得跳河吧？怎么没声音？”颜虔的音调有些低沉，像是得了感冒的样子，但是微微上挑的语调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觉得我会么？”
“不会。”斩钉截铁后顿了顿，“可我还是担心。”
那时候，莫言己正蹲在马路牙子边，周围人来人往，他一概不放在眼里。许多人声也不曾注意，但在这句话响起的时候，他忽然在杂乱的声音中分辨出了那重叠的熟悉的音调——“混蛋，你跟踪我？”
颜虔脸颊比以前更消瘦，还带着黑眼圈。但是一双眼眸深沉、晶亮，和以前别无二致。
他像风一样地在莫言己的对面蹲下，与他眼对眼，鼻子对鼻子，然后微微抬起下巴认真地看他，“你瘦了。”
“白痴，不要因为自己瘦了就以为没人胖了。”
莫言己瞥过头，不去看他。仿佛只要与颜虔对视，今天所有的失败就会变成委屈，涌进心里。
颜虔不以为意，只是在他身边干脆席地而坐，“哎，想我没？”
“嗯。”
颜虔闻言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那要不要再抱抱？”
这回莫言己终于仔细地看他，看他有些疲倦的眉眼，看他粗糙的指节，看他不羁的嘴角，看他真诚的眸光——
“嗯。”
说完，还不等颜虔有反应，莫言己直接扑上去，将措手不及的颜虔给压倒在地！
“喂！”
颜虔大叫着，然后听见路人对他们的指指点点与笑意。
“闭嘴。现在由我提问。说，你不会是今天看完了我的比赛，然后直接冲到机场来韩国的吧？”
见行动暴露，颜虔挑了挑眉，“看完了你的比赛还怎么赶得及飞机呢。当然是看到一半就赶来了。”
“那……”
那有看见我今天的惨败么……莫言己没有问出来。
“不过，无论结果怎么样，输了就是输了。和你赢比赛，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你还没有放弃，只要你还在等我。”
柳念故看着手里的世界级雷诺方程式选拔赛的宣传单，才发现自己都忘了把这个给莫言己。于是她追了出来，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今晚的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都在她的想象之外……简直……
简直不能让人接受——
莫言己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不像是兄弟般的拥抱，而是互相怀抱住腰，然后依偎在脖颈间……
柳念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她无意识地打开手机屏幕，却想不到是柳甚的视屏请求，摁下“YES”键的一瞬间，眼前的情景让她的某种可怕猜测成了真，然后手一抖，手机应声而落——
他们亲吻了。虽然只是很短的一下，但却真真切切地映在了时间的洪流中……
而这一幕……同样传到了柳甚的手机中……
在夜晚的另一边，杨老太太独坐在迈凯轮车队车间的角落中。趴在她腿上的招财不耐地舔着爪子，时不时向着中间的迈凯轮一队人员瞥上一眼。
“杨老师，不一起么？”
里昂终于看不下去便走了过来。
“我想要一个交代。”
杨老太太头也不抬地继续抚摸着招财背上的毛。
“什么交代？”
“我想里昂先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里昂揉着眉，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了出去。杨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便跟上。
“杨老师，说实话，这次莫言己的车的确很蹊跷。但是关键——我们都没有证据。”
“你可以调查。”
“我不可以！”里昂回首，“身为队长，我不能做出让队员们疑心、松散的举动！何况我手上还没有证据！”
“所以你决定牺牲莫言己？”
“怎么是牺牲呢。只是一场比赛失利……”
“可他明明正在风头上，这次比赛的完败会带给他无穷的压力。无论是队员的压力，还是外界的压力……”
见里昂还想解释，杨老太太轻轻挥了挥手，“我明白。我懂你意思，里昂先生。”
怎么能不懂。若是真正想要保全莫言己，里昂身为监督队长有的是手段。可是他不愿意——莫言己小子还太年轻，里昂不敢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他身上……
所以，他宁愿牺牲莫言己！
这她都懂……从多年前就懂……可为什么现在想来还是觉得悲凉呢？
前路上我们还要经历磨难才能雨过天晴呢？
“念故？念故？”
柳甚惊疑不定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一幕，心中纷杂凌乱——那就是柳念故喜欢的赛车手？！简直胡闹！
究竟他是谁？莫言己是谁？
＊＊＊＊＊＊
小剧场：
柳念故：亲了亲了！
夏海萱：我的儿啊~
第五十五章：灾难
莫言己在韩国站的失利也的确在界内沸腾了好一会儿时间，各家媒体都议论纷纷，甚至有几家小媒体为了赚取关注度而将这件事无限扩大，说是迈凯轮两支车队之间的内斗。
不过很不幸，他们没能再继续。因为身为主角的莫言己对此缄口不提。照样看看英语小说，和丹尼尔吃吃零食，或者在赛场上跑上几圈。
可谓无欲无求，立定成佛。
偶尔有几个记者会捉住他——“请问莫言己选手，对于上次韩国站的故障，你不觉得蹊跷么？没有什么看法么？”
“韩国站？嗯……感觉很久了……看法？没什么看法。”
“……”
除此之外，迈凯轮二队的人发现，每次他们进行练习测试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帮着他们一起维修检测。这人笑起来爽朗，偶尔透着股邪气。虽然技术还未练到家，嘴巴也非常毒，但每当工作时都非常认真，虚心求教，和平时的嚣张劲儿判若两人。
“队长，那个东方男人到底是谁？看技术也只是个初级的技术人员，不会是我们车队的正式技师，但是……”
贝尔偷偷地向里昂提出众多人心中的疑问。
“怎么？他有什么不完善的地方？”
“不是，除了平时说话态度有点怪异之外，他其实和队里的人都混得不错。特别是莫言己。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两个认识？”
里昂拿下耳麦，“是。我想你猜对了。他们的确认识，并且也是莫言己提出想让这个人在我们队里待上两个月的。他的技术不好？”
好不好，您的心中不有数么——默默吐槽的贝尔。
但这话却不能说出口，所以贝尔只能老实交代，“不，与之相反。虽然刚来的时候几乎什么都不能上手，但现在几乎都能参与我们的讨论，并且甚至可以一个人去检修莫的赛车了……他，很有天分。”
“嗨！怎么又是你？”
隔壁的丹尼尔又来窜门了。不过他已经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了，而是每次都抱着零食非常为难地看着和颜虔待在一起，眉毛便皱了起来。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颜虔正合莫言己靠在一起喝着饮料，一边研究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某数据。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就这么被丹尼尔这个没眼力见的人给打破了。
“你待在这里已经一个月了。迈凯轮的人为什么不赶你？你不是这里的人啊，他们也不怕你把车队机密给泄露出去么？”
“你也不是这里的人，迈凯轮的人为什么不赶你？”
听闻这两人对话的其他工作人员纷纷退避三舍——从颜虔来到这里后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如此情景。
不知为什么，明明应该更有优势的丹尼尔却在这里总是无语凝咽，因为他总很难开口说——“中国小子，我们去吃饭吧。”后面还要加一句，“颜，如果你也要来的话。”
“我和他吃过了。”
这次，莫言己更是给了丹尼尔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什么？！你怎么都没说？！”
“因为你现在才问我。”
莫言己诚实地眨眼。然后看着一旁的颜虔笑得欢乐。
迈凯轮二队的人都被这夸张有趣的气氛给感染，纷纷笑了起来。
其实他何尝没有以泄露机密为由去拒绝莫言己呢，但是当明白这个年轻男人身后的背景时，他忽然明白，他虽然能够拒绝，但总有一天这个人还是会重新来到这里的。那么就不如顺便卖个人情。
并且莫言己当时是这么说的，“谢谢你，里昂先生。”
“谢我什么？”里昂饶有兴趣地问。
“全部，我知道你明白的。包括韩国那场比赛。所以，我想向你证明，它并不能打倒我，反而会赋予我更多的力量。因为我身后会有很多人支持着我，这是很关键的，不是么？
另外，之前向你说起的那个人。他……”
顿了顿，莫言己平静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微笑，但只是一瞬，也让里昂看得清清楚楚。
“他不会在队里乱来的。以我的赛车生涯起誓。”
“不够。说起来，其实你也只是个新人，你的这个誓言还不够分量。别将自己看得太高了！”
里昂看着莫言己冷冷道。
“那只是你对我的再一次忠告，并不代表我没有这个能力。”莫言己平淡的眼对上里昂，“接下来的比赛中我会证明这句话的。”
然后在韩国赛后，奇迹般的，莫言己非但没有被压力所击倒。或许说他从未被这种东西所迷惑过，接下来的三场居然都捧着奖杯归来。
前三！每次的颁奖台上总能找得到莫言己的身影！
“不可思议的新人！——迈凯轮雷诺的王牌新人。”——这就是那段时间各家媒体的头版标题。
而同队的乔甚至已经被悄悄警告过，如果不再做出应有的成绩，第一车手的位置可能不保。然后乔的脾气便有些不稳定，甚至处处与莫言己针锋相对，导致的后果就是外界不断猜测，上次的刹车事件难道真的是同队的乔所为？
其实恐怕只有颜虔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倒数第四圈！莫言己选手还是对丹尼尔紧追不舍！前后差距始终保持在两秒内！这是在韩国站后这位迈凯轮的新人对前辈们发出的挑战！在连续登上领奖台的第三位后，这次已经冲上了第二。不知在前面的丹尼尔有没有危机感呢……”
虽然只是两秒的差距，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判定这个顺位就是最后的结果。所以连直播员都开始轻松了起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乔在第四位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车身。明明一开始只是个有些自闭的少年，刚愎自用，骄傲自负……在韩国站上不知有谁居然在他的车上动了手脚，以为这是个摧毁这个小子的最好时机，可是没想到……
原来骄傲自负的那个却是自己！
“在这里还习惯么？”
在正式比赛的时候，颜虔还是站在了P房外，和莫非一起看着大屏幕里的赛况。莫非看了这个年轻的男人一眼，微笑道。
“就这样吧。还不错。”
颜虔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莫言己。因为他知道那个小鬼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哪怕所有人都认为他没有夺胜的希望了。
莫非望着颜虔，状似不经意道，“听颜翼天说，你的行动似乎很拘束？”
“嗯？”颜虔转过视线。现在的他几乎和莫非一样高，所以能够平视他。
“我的意思是说，你能够来到这里，经过你家人的同意了？”
颜虔先是楞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笑，“你和我叔叔现在在一起，经过我家人的同意了？”
莫非顿时语塞。
“同不同意重要么？”颜虔继续抬起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头盔下，似乎要穿透这些去看见他的脸，“你其实说的很对。我来这里，其实没有和我家人商量过，而且现在的话必定每天都有人将监视我后的动作准时报告给我的爷爷。我就是要这样。”
“什么？”
“我说……我是故意的。”
颜虔轻轻地说道，像是怕吓着了在镜头里的莫言己似的。
事情发展成这样，不能再无动于衷了。这次只是试探。如果老爷子按兵不动，那么说明其实他不是很看重莫言己的事情，那么自己就有较早的可趁之机；如果动了，那么自己就乖乖回去。无论哪种，他们都不会吃亏。
而现在事实证明，他做的是前者——这样就再好不过。
“只是……我过阵子还是会离开的。”
“嗯？”
莫非看着他。颜家的男人仿佛都有这种不可掌握的感觉。
此时比赛已经进入到最后两圈！一秒内！莫言己的银灰色车身已经迫到丹尼尔身后一秒内！
巨大的喧嚣挟卷着人声扑面而来……
“我现在得到的已经超过了我应该拥有的，所以我要知足，然后适时而退。”然后韬光养晦……因为已经得到了很多力量。要慢慢来，不能露出丝毫的破绽。
“啊，对了。最近那个一直跟在小鬼身后的小丫头怎么不见了？”
抿了抿心神，莫言己忽然问道。
“你说念故？”
“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看样子应该是喜欢上了莫言己那个小鬼吧？不是应该来得很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