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心之沉默法则 下+番外——路苔生
路苔生  发于:2014年0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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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3 接受

常禾要离开的确令人意外,但更令人意外的是解欢的态度,他的平静甚至让江暇觉得自己看到了他性格中毫无人情味的一面。

江暇坐在椅子上,看着常禾整理行李,常禾不时拿起一件东西看上半天,然后又恋恋不舍地放下,江暇诧异:“喜欢就带走,难道解欢会不答应?”

常禾摇摇头:“不知不觉跟少爷一起生活也有六七年了,这里简直就是我第二个家一样,有太多回忆,如果真要带走的话,我想把这房子连同里面的人都一起带走。”他看看江暇,笑了笑,“你是不是想说,既然我这么舍不得,那干脆留下来不就好了。”

江暇点点头:“是啊,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常禾的目光一下变得空远,半晌才叹息般地回答:“因为合约到期了。”把叠好的衣服放进箱子,关好,常禾拍了拍手:“剩下的明天再收拾。晚上想吃什么?”

江暇跟着他往厨房走:“我帮你做。你以后去哪儿啊?”

“先回老家看看,然后可能会出国旅游,再然后,或许在国外找所大学,重新体会一下当学生的感觉。”顿了顿,常禾有些感喟地笑了笑,“刚毕业的时候,很想做一番事业,可是却阴差阳错地在少爷身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再多的雄心壮志也被消磨光了。我现在倒是很向往象牙塔里不问世事的生活,每天在教室、图书馆里混日子,多么逍遥。”

江暇说:“你才二十七岁,不管是做学问还是做事业,哪怕就是闲散度日,都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抛费。”

常禾失笑:“听你这口气,倒好像你比我还要老。”

江暇很认真:“二十七岁怎么能算老?在我看来,有些人就算真的已经到了要拄着拐杖走路的年纪,可只要他还保留着一个年轻的灵魂,那他就不老。”

常禾把装着免洗珍珠米的电饭煲按下煮饭的按钮,接过江暇择好的菜,放到水龙头下去冲洗,顺口说到:“可是你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着年轻的灵魂呢?”

江暇不假思索地回答:“看他的眼神和笑容就知道了。”

常禾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看着江暇,语气犹豫:“这么说来,不管是你还是叶谲……”

“我们都是没有年少轻狂的日子的人。说起来,大概像我这样的孤儿总是难免如此吧,可是叶谲又是为什么呢?”

常禾摇头:“少爷也没说过叶谲的事,而且依我看,少爷对他的经历似乎也不是很清楚。”

常禾并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而江暇似乎也只是顺口提到,并没有追究根底的意思,于是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着晚餐的菜色问题讨论起来。常禾厨艺精妙,早已经达到了能把做饭这件事做得充满艺术气息的境界,江暇一边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一边有点贪婪地嗅着渐渐浓郁起来的饭菜香气。

常禾用勺子舀了一点汤汁,放到江暇嘴边,笑道:“尝尝味道。”

江暇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勺子都碰到嘴唇了还不知道张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常禾的笑脸。常禾有点尴尬,正想收回手,江暇却又回过神来,张开嘴含住,咂摸了一下汤汁的味道,说:“好香。谢谢你。”

“嗯?”常禾莫名其妙。

江暇有点不好意思,偏过头,眼睛看着冒着热气的汤锅,说:“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啊,你这小子,突然客气起来真让人招架不住。”常禾笑眯眯地把揉碎的罗勒叶撒在将要出锅的浓汤上面,“我不过是正常的工作,又不是特意要照顾你,别放在心上啦。来,把汤端出去吧。”

江暇把汤放到餐桌上的时候,筋疲力尽的解欢正好进门。他这些天除了定时到基地训练,其它时间几乎都被解悦给占据了,如果不是他坚持,解悦还想住过来,晚上好方便和他开卧谈会。

解欢明白解悦是在努力充当他和父母之间的黏合剂,只是解悦并不知道,他的努力带给解欢的其实更多是负担。解欢当然希望能与父母之间多一些接触,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密集,他就像是沙漠中干渴的旅人,本来只是祈祷有一杯清水,上帝却慷慨地给了他一整个三峡水库!

这不是惊喜,这是惊吓!他都要被父母和弟弟迫不及待奉献上来的关怀与爱给淹死了。

但这些话解欢又不好说出来,不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欠抽,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吗?哦,你打小就哭着喊着问小叔叔为什么你爸妈不要你,偶尔见到亲妈就扯着人衣角不撒手硬被掰开才放人走,现在你用不着哭也用不着闹了,爸妈都回来了,还满怀愧疚地想要把这十七年没给过你的爱都一口气补偿给你,你反倒不适应了。这不就是欠虐吗?

这种复杂纠结的心理简直无人可以倾诉,解欢憋得都快爆炸了。他一脸衰样地冲常禾江暇点了点头,拖着脚步回房间洗了个澡。

叶谲比解欢还会掐时间,在最后一道菜泰式柠檬鱼上桌的时候才回来,洗了手坐下来开始吃饭。

解欢没什么胃口,但还是装作吃得很高兴的样子,不时夸两句常禾的厨艺。常禾也很配合,笑眯眯地把他的夸奖照单全收。再加上叶谲和江暇有意识地捧场附和,这顿饭表面上吃得皆大欢喜、气氛轻松。

吃完饭,解欢就钻进叶谲的房间,开始东一句西一句地开始嘟哝起来,反正他知道叶谲肯定是能听明白的。

“有一百多种办法能让他留下,可我不想用。他大学刚毕业就被聘到我这里来,说是生活秘书,其实就是个保姆。我没少给他找事儿。当然工资是不低,可是一个年轻男人,不缺手不缺脚,头脑还好使,也不是没有野心,看孩子看了五六年,怎么琢磨都是个杯具吧。我以前没想过这些,我拿他当亲人,除了小叔叔我就只有他这个哥。虽然从来没叫过他一声,不过我心里是真拿他当哥的。这跟解悦叫我哥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可就是不一样。现在他要走,我能拦着吗?别说什么合约到期,就是签了八十年的合同,他说要走,我也不能拦。我总不能让他当一辈子保姆吧,连个升职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成就感了。这玩意儿对男人来说挺重要的是吧?没有成就感的工作就是垃圾,他以前这么说过。”

叶谲摸摸解欢毛茸茸的脑袋:“你知道他签的合约期限是怎样的吗?”

解欢摇头。

“合约是在你作为解家的祭品死去的那一天自动终止。”

沉默半晌,解欢低声说:“本来我的命运是孤独至死,不会得到任何亲密的感情。可是小叔为我选择了小禾苗,他是希望如果无法改变我的命运的话,那至少在他死后,仍然还会有一个人陪伴我,给我安慰,直到我也死去。小叔不希望我的世界最后是一片荒芜,连一点温情都没有。”

叶谲坐在床边,解欢坐在他脚边的地毯上,用指甲在他脚背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浅浅的痕迹,闷闷地为刚才的话作了个总结:“小叔对我最好。”

“嗯。”叶谲赞同。

解欢又开始嘟哝:“我也不是说我爸妈对我不好,不过你知道,以前他们都当没生过我似的,和陌生人一样。可现在他们对我挺好的,我妈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瑞士,我爸还说要是我同意,他们回国来也可以。我妈都开始计划将来我结了婚是生一个小孩还是生两个的问题了。对我真挺好的,说话都哄着来,还叫解悦别跟我顶嘴,解悦都吃醋了。”

他愣了下神儿,突然说:“我吃过小禾苗做的那么多顿饭,可从来没吃过我妈做的饭。她,他们,带我去各种饭店吃,就没想过要带我回家亲手给我做一顿饭,哪怕是做碗蛋炒饭呢。我从来没吃过妈妈做的饭,从来没吃过。”

他突然勾住叶谲的小腿,把脸贴在上面,眼泪很快就浸湿了那块布料,温热潮湿地贴在叶谲的皮肤上。

“以前我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坏了,所以爸妈才不要我。后来我又想,反正你们不要我,那我就再混蛋一点也无所谓,又没人在乎。知道自己被饮血天狼附身的时候,我想这下子可好了,就算是死我也能死得跟别人不一样,我才不怕死呢,反正我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就是不知道我死了,他们会不会难过。可能不会,他们都不要我了,又怎么会因为我的死难过呢?可是如果我死得特别一点,惨烈一点,那至少在他们的记忆里我会多留一段时间吧。”

被眼泪浸湿的布料带来不舒服的触感,被用力勾住的小腿渐渐因为血液循环不畅产生麻木感,叶谲一下一下摸着解欢的头发,平静地说:“都过去了。”

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很多快乐和不快乐的事,不论那些事在当时看来有多么严重,又会对未来产生多么重要的影响,时间不可逆,一切都会过去,谁也挽留不住。

只要人生还在继续,你又会在下一个阶段同样遇到很多事,还会因此感到幸福或痛苦,谁也拒绝不了。

可惜,只有记忆不会过去,而且难以拒绝。

Chapter14 暴露

常禾站在卧室里,哭笑不得地看着一片狼籍的衣柜,昨天晚上收拾进箱子里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全都被塞回了衣柜。但是动手的人显然缺乏做家务的经验,只是一拿一放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居然能把衣柜弄得活像被飓风席卷而过似的。

不问可知,这是解欢的杰作。不管他表现得有多洒脱,还是偷偷摸摸地半夜溜进常禾的卧室来捣乱,用这种孩子气的表达不舍,这让常禾在笑过之后又不禁感到难过。

这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为他的淘气而头疼,也为他的孤单而心疼;为他不懂事的蛮横而生气,也为他不擅表达的依恋而心软;因为他吃了不少的苦头,也因为他提前体会到了做父亲的心情……这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绵连的蛛网,常禾站在衣柜前心酸地叹了口气。

“常禾,你现在有时间吗?”江暇敲了敲门。

常禾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如果方便的话……呃?”江暇看到敞开的衣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有些好笑地问:“解欢干的?”看来解欢并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无情啊。

常禾点点头:“嗯。你找我有事?”

“哦,我是想,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陪我去个地方。”江暇严肃起来。

常禾有点惊讶地看看江暇,这孩子一向都很谨慎地有所选择地接受别人的帮助,这样主动要求别人帮忙的事简直从来就没有过。“当然可以。”常禾随手关上了衣柜,反正他也不是很着急离开。

一个小时以后,常禾停下了车,外面传来起重机推倒房屋发出的轰隆声,呛起的尘土模糊了视线。江暇坐在车上没有动,扭头看着外面,过了半晌才轻声说:“我家原来就住在这里,他们失踪以后,表舅作主把房子卖了,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家了。”

常禾也知道江暇的身世,听他这么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只能沉默。

江暇轻笑:“其实,房子卖了以后,我就没再来过。前两天听说这里要拆迁,我犹豫了好久,还是不敢一个人过来。真是丢人哪。”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车窗上,微微用力,指甲发白。

常禾摇摇头:“我看你是独立过头了,谁都有软弱的时候,况且我真不认为这种事有什么丢人的,你想太多了。”

江暇喃喃道:“是我想太多了?”

常禾嗯了一声,想了想又笑了:“不过,我很高兴,你能让我陪你过来。”这至少是说明江暇把自己当朋友了吧。

江暇淡定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你马上就要走了。”换而言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以后两个人的生活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所以,常禾此时的功能等同于树洞。

常禾嘴角抽了抽,这小孩和自家少爷一样别扭不可爱!正想拍拍江暇的脑袋,叫他不要这么心口不一,眼角突然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车后飞了过来,常禾刚落在江暇头上的手向下一按,同时自己也趴了下去。一阵猛烈的撞击过后,常禾发现自己被安全气囊和座位卡得动弹不得,他勉强扭头,看到一截水泥板已经穿过后车窗撞进了车内,长长短短的钢筋从水泥板的边缘伸出来,如果不是刚才把江暇按倒,那现在他应该已经被钢筋给扎透了。

来不及去想水泥板怎么会从几十米外的拆迁工地飞过来,常禾先用手摇了江暇两下:“江暇!你怎么样?”

江暇轻轻哼了一声:“没事。”

常禾这才松了口气,同江暇两个人姿势极为别扭地、艰难地下了车。看看后半截已完全报废的汽车,常禾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身冷汗。

骄阳似火,特别是刚从开着空调的车里出来,愈发能感觉到炽热的空气将汗液从毛孔里蒸发出来,又将汗液从皮肤上蒸发掉,皮肤略略收紧,十分不舒服。沥青路面上方的空气扭曲着,连远处的人影仿佛都虚幻起来。

常禾看到江暇后背上有一道被钢筋刮出的伤口,伤口周围的衣服都被血浸湿了,心中一惊,急忙从车头前绕过去,手忙脚乱地要检查伤口严不严重。江暇却捉住了常禾的手不让他动,常禾正想开口,却看到江暇的神情格外凝重,江暇看了看水泥板飞过来的方向,又向四周张望着。

毕竟是在解欢身边见过了许多危险和不可思议的事情,常禾意识到了眼前这状况的异常,一时间也不敢乱动。常禾一边留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忍不住分神去想,江暇就是个普通人,怎么也会遇到这种事?

因为拆迁的缘故,这里到处都是各种建筑垃圾,不过因为楼房都被推倒得差不多了,所以相对来说倒也算得上是一览无余、视野开阔。好端端停在路边的汽车被砸扁,这动静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工人,有几个人好奇地向这边张望,并准备走过来查看。

拆迁工地上机器轰鸣,稍远一点儿,两个人说话就得用喊的,但常禾却突然发觉这机械的噪音之中似乎多了一些别的声音。嘁嘁喳喳的好似一群人在低语,说些什么又听不清楚,极是热闹。这声音渐渐清楚起来,不管不顾地往人耳膜里头扎,常禾下意识地想捂耳朵,可两只手却被江暇握得很紧。

常禾看了江暇一眼,发现江暇也是眉头紧皱,显然也听到了这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好像带有一种气场,将二人包围在中间,越来越是紧缩压迫,刺激得耳膜生疼,连脑神经都跟着抽痛起来。

那几个工人已经越走越近,看两个人站着不动,其中一个便大声招呼:“喂,兄弟,怎么回事?伤着没有?”

那人的声音在嘁嘁喳喳的怪音中仍显得很清晰,常禾想叫他们不要过来,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痛苦地看着江暇。

江暇犹豫了一下,松开常禾的手,常禾立刻捂住耳朵,但却发现捂耳朵这个动作对阻隔怪音根本就没用,那声音仿佛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来的。常禾觉得自己要疯了,这声音并不十分响亮,也不是那种用指甲刮黑板的让人牙瘆的感觉,但就像有一万个人同时在你脑中讲话,让你一个字都听不清楚,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分辨出每句话都在说什么。

在这种声音的影响下,常禾眼中那个走近的工人每个动作都要比正常速度慢上两倍,他慢慢地走到常禾身边,慢慢地抬起一只手按住常禾的肩膀,慢慢地张开口,脸上关切的表情也因为慢速而显得古怪起来,“你——怎——么——了——”

脑海里的声音挤迫着脑神经,常禾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球都在向外凸出,他现在是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势,但两条腿已经开始打颤,就要支持不住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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