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言——言修
言修  发于:201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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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瞬也变强了啊。”低语转变为惊叹,“不过,一下子使用这么多血真的没问题?”

总使用单手的瞬双手执两把剑,剑刃比平时的要长得多。暗红的剑光包裹着主人无情地穿梭于虫阵。

闪电忍不住要赞叹,“美极了。”

至于另一边的人,一如既往地野蛮夸张,原本洁白的衣服染成五颜六色,自己也搞得遍体鳞伤。

对挂了一身祸虫的落雷实在看不下去,闪电忍不住再次出手相助。

“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天,我就不客气地说了:从一开始我就看不惯你的作战方式,血腥又残忍,净给战友添麻烦,就不能改一改么!”

“哪里添麻烦了?小瞬不是什么都没说吗?”落雷不在乎他的抱怨。

闪电将不爽发泄在祸虫身上,“别指望小瞬会说什么,他根本没注意你这边。我说的是给我添麻烦。”

“哪里麻烦了?”

“我要不在旁边照应,你早就被虫子们咬穿了!拜托你自己当心点啊,我可不想三人队伍就此少一个。”

“我才没那么弱,专心对付你的敌人吧,否则还得小瞬帮你。”落雷凉凉地回敬。

“你……”好心反被噎,闪电说出了自己都觉得白痴的抱怨,“你看看我和小瞬的衣服,都是你害的!”

果然,落雷白了闪电一眼,满不在乎地又撕碎一只祸虫,任其虫液横飞。

“反正进入虫堆的你也干净不到哪去。”

“今天你特别能说啊……”

斗嘴间,三人已经冲到了黑沼边缘,对于要踏入冒着泥浆泡的黑沼这件事,三人都皱眉踌躇,太恶心了。

互相对望一眼,三人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踩进去。

黑沼并不深,但软软的脚不着力,每挪动一步都很费劲。

见敌人逼来,小吉向后退着,惊慌焦急地哀叫,声音由低转高,渐趋疯狂。在它悲怆的叫唤声中,祸虫们更坚固了包围圈,黑压压地逼过来。

“呜——呜——”

听到声音的瞬间,闪电紧张地望向瞬。

瞬脸色惨白,嘴唇都快咬出血,他在拼命地忍耐着。闪电扶住他的肩膀,替他挡下攻击。瞬抬起眼睛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绝对不想再见到瞬苍白着昏倒的样子,闪电暗暗惊心。

不知是因为这呜咽声不是针对自己还是已经有免疫,没上次凄惨。

唯有瞳心银光隐然跃动,手中红刃振颤不停,都没有妨碍杀虫的利落手法。

俨然不将祸虫们放在眼中,瞬的眼瞳只定定地刺向小吉。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的闪电在旁相护,身上又添新伤。

此时的三人被劲力大幅削减,且均伤痕累累。祸虫们被杀怕了,紧密地退在周围不敢上前,暗黑无光的眼睛麻木残忍。

它们蚕食着死去祸虫的肢体,沙沙声不断。

“要杀到什么时候,”落雷气喘吁吁,“我要吐了。”

“你现在的形象和吐了差不多,”闪电趁机吐槽,“不过幸亏这些祸虫没脑子,与其一起扑上来,连续派出几只缠斗更……”

“闭嘴!”瞬制止他。

好在祸虫们听不懂,疲累的两方仍旧僵持。

“放心,它们没那么聪明,否则我们怎能活到现在。”

风静静地吹动三人的头发和衣角。

落雷向黑沼来处远眺,“我说怎么祸虫数量不见少,你们看。”

远处,零星有祸虫汇进队伍。

“我们上次竟没有察觉这点!”闪电很懊恼,“怪不得……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的祸虫都被这怪物小吉支配。就算把这些家伙全杀了,时雨还是有被敌袭的可能,亏得你留下他们守着,否则后方空虚不堪想象啊。”

落雷庆幸地抿嘴点头,表情腼腆。

“那么它现在就是在提升控制祸虫的能力来保护自己,没了它的约束的话,时雨和森林的关系会恢复原样吧。”

闪电沉思,“不一定,最初听到它叫声的那晚前一天,正是祸虫大举来袭之时,至少这不应该是它指使的。不过,也不能否定可能性……”

“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

无视了在商谈的二人,瞬全身绷紧,如离弦的箭一般猛冲过去,剑刃如血红闪电般夺目,所向披靡。

战斗就这么突然再续。

虽然杀了虫子们个措手不及,但不顾死活以身相阻的虫阵没那么轻易穿过去,而且它们攻击都针对着瞬。

小吉险恶的目光锁定瞬。

“喂,”落雷出声唤闪电,“反正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我也趁现在把话都说出来。”

闪电专注于厮杀,应付般回话:“说吧说吧,我可不想死了还被你抱怨。……该死的虫子们,给我让开!”

落雷吸一口气,手上没停嘴上也开始发泄,“我早就对你总缠着瞬看不顺眼了!还拉着他到处胡闹,你懂不懂什么叫危险啊,无论你怎么样我都不管,要是害瞬受伤了你怎么赔!明明瞬是我弟弟为什么却和你比较亲近,不同意和我组合却成了你的搭档,到现在我都想不通,你们两个都是以敏捷见长根本没达到互补,还是和我……”

“你的怨念还真深重。”

从未听过他如此长篇大论的闪电呆呆地打断落雷,挥枪的动作因此慢了半拍。惊险地躲过祸虫的大颚后不甘示弱地反击。

“恭喜你歪曲事实的能力又进步了,我实在听不下去你个弟控的抱怨。”一枪横扫过去,闪电快步跃到瞬的身边,“你说什么我都不在乎,认定我带坏了小瞬也没什么。”

两道人影穿梭进攻快如急雨,层层攻破祸虫的防守。

银枪与红刃的残影交织成一张巨网,被网在内的祸虫悉数绞碎。

交付性命的搭档互相守护对方,滴水不漏。

天衣无缝。

“——所谓配合,只有互补是不够的,还要跟得上搭档的脚步!”

闪电抽空一拍瞬的肩膀,“让你久等了,搭档。我也真是的,也许是最后的时刻了,却还和落雷废话,应该早点陪你的。”

瞬撇了撇嘴,“背后交给你了。”接着懒得再理他。

然而这样的互动简直是对落雷的挑衅。

让他郁闷的是,这样完美的配合是他做不到的,不得不服的同时更让他生闷气了。于是祸虫们成了可怜的替死鬼,一只只被无情地撕碎。

“我才没歪曲事实,从小你拽着瞬一起弄坏了多少中心的祸虫样本?”

“那是小瞬不喜欢看到他们。”

“是谁还没成为战士时就拉着瞬到森林里弄得一身伤?”

“小瞬说我们资格够了……这点小事儿你怎么还记恨着!”闪电不耐烦了。

“居然还就此组成搭档。”

“小瞬愿意。我知道你是嫉妒。”

“前几天又拽瞬去森林,半死地逃回来,你能体会我有多担心吗?”

“还不是多亏了我们的‘胡闹’才发现时雨的危机?”

“强词夺理!”

“瞬挑食你也不在乎,成天让他吃生菜,营养失衡怎么办?”

“这也怪我?话说他营养平衡过么。”

旁若无人的唇枪舌剑让话题的当事人对这啰嗦的两人万分不爽,瞬几乎想挥手赏他们几滴堪比暗器的血液,无奈空不开手,一腔怒气撒在祸虫身上。

三人已经快杀到黑沼中心,逼近小吉。

喘息急促而不稳,满身的伤口疼痛非常,身边的两人并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而等待已久敌人近在眼前。

凭着直觉,闪电知道决胜时刻到了。

眼见情势越来越不利,小吉狂乱地挥动长满倒刺的大颚样角质双臂不住倒退着,似乎不敢直对瞬的锋芒。

然而香甜的鲜血味萦绕鼻端,冲动的渴求占据了小吉全部心思,牙齿在盼望咬断喉咙的触感。

好饿,必须喝个饱!

银光宛如实质的箭射出,瞬用鹰隼般凌厉的眼神盯住小吉。

都是因为它!

瞬那从来只被压抑在心底的莫名嗜血因它欢呼觉醒,黄昏疼痛加剧却已经不能完全将其抑制,仿佛因仪式唤醒的怪物每次见血都压抑不住对死亡的憧憬。

被封印的,本能。

要怎样维持自我?还有什么能留住理智?

——让血染满全身!让断肢布满森林!摧毁眼前所见!

凶恶的本能在高声叫嚣。

小吉大张开血洞般裂开的嘴,脸上青黑色的静脉鼓动着。

悲怆的呜咽蓄势待发。

12.第十七日

——第十七日——

“吱!”

正午凝滞的空气中,一场小规模的战斗刚刚结束。

凶恶的祸虫被削尖的木柄枪刺穿,腹部朝上蹬着腿挣扎,直到乌黑无光的眼睛被死亡的灰暗取代才僵直不动。

脑中的想象化为真实的场面摆在眼前,在这份震撼下,继的双腿哆嗦着勉强扶树站立。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害怕吗?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丑恶祸虫。

是兴奋吗?第一次观看战士的活跃。

不,是更为骚动内心的情绪。

仿佛一只手攥紧了心脏,疼痛、不能呼吸,却带着怪异的快慰。与理想实现的充实感相比,恐惧微不足道。

稳住颤抖的身体,继望向持枪的启,充满敬佩地笑了。

从草地下冒出的小绿虫吞噬祸虫尸体时的沙沙声更显森林的静谧。

启低着头静静地站着,炎炎烈日下他竟然浑身发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不发抖,牙根却咬得疼痛到麻木,嘴里有血的味道。

有哪里不对,不只是自己变强的身体,不只是杀死祸虫瞬间的满足,不只是保护了时雨的成就感。

是了,孤独。

守不在,一直陪在身边的守不在了!

“……就因为这些家伙……”启失神地喃喃自语。

继没有听清,挪动两腿哆嗦着的腿踌躇着走过去,尽量不去看祸虫一点点被分解的过程,那对他脆弱的神经是个严酷挑战。

“什么?”

意料之外的沙哑,几乎认不出是自己的声音,干燥的喉咙摩擦得生疼。启的背影孤寂带着阴寒的危险,战意尚未平息,继站在他身后不敢更加靠近。

“……就因为这些家伙……就因为这些家伙……”

低沉的自语声音渐大转变为尖锐的责备,启凶恶地回身对着继大喊:“就是因为这些家伙!”如泣血的质问。

继后退两步,他很害怕,启悲愤的表情却让他移不开眼睛。

他从未见过如此情绪外显的人——包括时雨人和战士,大家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这让继感到奇妙的共鸣,尽管他并不知何事令启伤心。如果可能的话,继想听他诉说与他共同分担。

“启,怎么了?能和我说说吗?”

然而启不领他的情,只定定地盯着脚尖的土地一声不响陷入回忆。

阳光在枪尖上反射出尖锐的光。

满脑子都是守的影子:玩闹时守灵活的身影、休息时守安静的呼吸、比赛吃饭速度时守认真的侧脸、战斗中互相托付性命时守可靠的微笑、受伤时守安慰的轻拍……

最后,死亡时守无助又留恋的眼神。

“就是因为这些家伙,守死了……”不由自主地回应。

继的心中涌上浓厚的同情,又是一位战士为时雨贡献了生命,不仅得不到感谢,连名字都不为人知。

尽管这样,他们还是保护着冷漠的人们。

“心忠时雨,命献人类。”除了战士们的这句誓言,继找不到任何语言。

“就因为这句话……就因为这句话!”启哽咽着,咬牙切齿。

这句话束缚了战士们的一生。

不论有多疼痛,不论受多重的伤,不论死亡有多近,甚至是死,都是为了时雨,为了素未谋面的人们。

为什么!

为什么守要为了他们而死?为什么自己也要守护他们直到死亡?这不是太没道理了?自己的人生自己无法掌握。

“我的搭档,守……他死了,只得到这一句话吗!没有你们的话,我们不知道会有多自在,为什么我们必须远远地看着你们活得安稳而不能自己去过想要的生活?拼命的是我们,死的是我们,享受的却是你们!寄生虫们,死光了才好!”启喊得声嘶力竭。

最后一眼的守有多悲伤,谁理解?

被剩下的自己的痛苦,谁又明白?

启是在中心醒来的。

醒来时,深及见骨的伤口复合如初,死去的搭档却永远不能再回来。那时,173用冷淡无感情的语调告诉他,为了提升他的力量,中心为他的身体做了改造。

现在想来,凭什么他们可以随意摆弄战士的身体?

改造过的身体的确更加强壮有力,启却不喜欢它,感觉它强行顶替了守的存在。然而又无可自拔地沉浸于力量的施展,一只只祸虫在手中挣扎哀叫,借虫子的惨状缓和内心的不平与焦躁。

一丝丝的冰冷逐渐在心底沉积,埋没了所有原本的情感,比如荣誉、比如怜悯。

唯一无可遮掩的,是憎恶。

对杀了守的祸虫,以及对不闻不问的时雨人类。

现在又来了个接受着生命换来的保护跑到森林里炫耀的家伙,偏偏说出那句罪恶至极的话。启突然很想看看他的血是什么颜色。

是与守一样的鲜红,还是如他们内心的冰冷般灰暗?

想看,血!

启盯住继的眼睛,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眼神凶险而戏谑,步伐缓慢而沉重。手中的枪握紧,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继不知所措地看着靠近自己的启。启身周的气氛突然变得狂暴,目光如刀似剑,继想后退,身体却无法动,被蛇盯上的青蛙也不会比他现在紧张。

要被杀了!

不怕死什么的只是安全者的傲慢,死到临头才清楚其可怕与对生的留恋。

继跌倒在地,茫然地摇着头,眼角有泪流下,泪水流到胸口,与鲜红温热的液体汇到一起染红了一大片土地。

没有想象中的强烈疼痛,只是热量流失的寒冷。

木柄枪一寸一寸拔起,离开伤口时一股血向上喷出,溅在了启一身一脸。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的血,笑了。

在继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是想着原来人类也能露出这样扭曲残忍的笑容。

简直忘了自己的处境。

耳边响起“哗啦”一声巨响,有什么曾经很重要的东西无故碎成粉末。

已经忘了那是什么。

一只手伸向胸前,从伤口中硬挤了进去,一股一股的血喷溅而出带着了热量,同时带来了疼痛与恐惧。

吃尽祸虫隐于草丛的小绿虫再次欢叫着成群爬出,贪婪地围着继等待他的死亡。

继听到的最后声音是虫子爬动的窸窣声。

最后见到的画面是舌头舔舐那只沾血的手。

最后的感觉,只有冰冷。

“什么啊,居然是红的热的。”

启鄙夷地俯视爬满小绿虫的身体,提起枪拖在地上向着森林深处走去。那些寄生虫一样的人类,被虫吃是最适合的末路了!

一丝丝金色侵蚀他的皮肤,青色的静脉在角质皮肤下跳动,五官张裂不似人形,声音泣血般嘶哑:

“守,等我……”

“所以我说,真的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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