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忆神色不耐地挂断电话，长长呼出一口气抒发胸中郁闷，柳成这家伙缠人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他快招架不住了。

他在考虑今后拒接电话的可能性，柳成会直接杀来吧。

“又是每日热线？今天的火气相当大呢。”言修在同时挂掉手机，打趣道。

正如言修所形容的，自从三天前突然出现在柳成面前，胡编几句算是蒙混过关后他就每天都打电话来不厌其烦地询问不休。

“就你那蹩脚的谎话他信了？那小子的智商也高不到哪去嘛。”继续嘲讽。

任何有脑子的人都能听出自己的那番说法可疑透顶。什么“突然眼前一片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不清楚过了多长时间，再睁开眼睛一下子就跑到你家浴室了。说不定是被外星人抓去了呢，啊哈哈。”

鬼才信！

当然齐忆没有天真到认为柳成会相信， “每日热线”就是最好的证明。齐忆将柳成的行动解释为好奇心作祟，执拗到这地步让他厌烦不已。

不论事实怎样，对他都没有影响，那为什么要刨根问底追究个没完？

“普通人都会追究吧，是你过于冷淡，”言修曾一语定论，“不过这也算好事，省去了不少麻烦。”

齐忆实践了冷淡，没有追问下去给他添“麻烦”。

“他信了才怪！柳成那家伙，对与众不同的神奇事最感兴趣了，他照现在的劲头继续下去的话我怕我会全招了。”语调带着些狡猾，等着看言修的反应。

“那孩子野心不小。不过呢，如果你想试试，我也不是没有手段惩罚你。”

齐忆撇了撇嘴，他才不想听言修细数那些非人的“手段”。

“那个……刚刚是第七部的联络吧，有什么发现吗？”似乎换个话题比较安全。

言修脸上浮现愠色，“你确定你要听么。”

“呃……算了。”

“果然还是应该告诉你，”言修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郁闷，“没有结果。”

“哈？没结果你生什么气？”

“你是笨蛋吗？”今天言修说话完全不留情面，“正是因为没结果我才生气！第七部大家围着这小小的抚阳转了三天居然没有任何结果，偶而出现的平行世界也只是一片森林。到现在为止，见到战士们的只有我们两个，真见鬼！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言修在桌上摊开一张纸，简要画出了齐忆家、植物园等关键点。

“森林是在植物园这一直向城郊延伸，猫头鹰的家和你家重合的话，不难推测相对的这面就是时雨的所在。我们暂定它叫‘空白区域’。”

“好土的命名，”被瞪的齐忆吐了下舌头，“所以只要去这里就有可能看见时雨对吧，既然查出这么多你还气什么？”

言修以手扶额，头疼万分的样子，“我刚才的说的话你有认真听么？‘见到战士们的只有我们两个’，换句话说，即便部员们到这里转了半天，也什么都没见到。”

一笔狠狠划下去，整张纸都撕破了。

原来他是在气这个，而且正因为他明白如论怎么发火也没用，才更加火气汹涌。

“你去看看不就得啦，虽然也不能保证有结果……”齐忆提议。

像是要吃掉一样盯着纸面的言修猛地抬起眼睛，“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战士时，正是你……你叫它”位移“么，正是你过去的时候。”

也就是说？

“决定权居然在你怎么个小子身上！似乎在得以迎接你之前，平行世界始终不对我们展示它的神秘。”

总算说出真心了，不全是生气，混有迷惑与……嫉妒。

“完全与我无关！我真不什么都知道！”齐忆惊慌地不知怎样应对直指过来的矛头。

“就是这样才更让人——”言修顿了一下，“算了，再说下去显得我太小气了。总之，只能由你去走一趟了，尽可能和他们接触。放心，我也跟着。”

最后一句话语气温和坚定，齐忆有点感动。

“可是你也清楚，这几天重叠世界一直没出现。恐怕我也不行……对了！说不定你的部员们没见到也仅仅是因为重叠世界没出现的缘故，而不是……”

言修根本没在意他，自顾自将自己的话继续下去，“不管怎样，如果找到平行世界的……叫‘中心’？允许你以第七部的名义进行沟通，增加两个世界的相互认识。还有，如果能采到平行世界人的血液样本就更好了，尤其是猫头鹰的……”

“猫头鹰”这代号就这么定了。

齐忆小心翼翼地打断滔滔不绝提出要求的言修，“那个啊……你这两个要求我估计都完成不了，如果我还想要命的话。”

言修双手环胸，“具体解释一下。”

原因不明，但想进行这两件事的话，瞬的极端反对可以预见。万一惹火了他，“杀了你”说不定真的会实现。

“还不是瞬那家伙啊……”

“为什么不可以继续跟着你？！”

继不满地大声质问，亮晶晶的眼睛闪着委屈，简直让人觉得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这些天他坚决不要回时雨，无计可施的落雷只好随着他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但事到如今居然不解释理由地强行命令他不许再跟，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可的继争取权利奋起反抗。

“落雷，你从哪里捡来这小子啊，好麻烦。跟着你也就算了，带到我家算什么？”

闪电不耐烦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摊开四肢靠着挨着窗户的椅子背，像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豹子。

落雷揉揉发疼的太阳穴，“已经说了好几遍，不是捡来的，是继自己要跟着我的。我实在说不服他，只好由你们出面。”

“玩笑话都听不懂的无聊家伙。”

“我可不希望你再随便开玩笑，否则我会将你所有的话都认为是玩笑不予理会。”落雷一板一眼地回敬。

“……只要祸虫群的事能成玩笑，你一辈子不理我都没关系。”

两人面色凝重地低头陷入沉默。

仿佛忍受不了这份压抑，瞬抬起头吐出一句：“妄想。”他又将头放在膝盖上在椅子上团成一团。

沉重的阴云笼罩。

“所以说为什么不许我跟着你啊？”受不了继续被无视的继追问。

“当然是因为危险了，小子。如果你崇拜落雷想看他限制级的作战方式，这两天也看烦了吧。”

继不服气，“危险什么的我才不怕，连死都不怕！来找落雷之前我就做好觉悟了。”

闪电不屑地哼了一声。

“虽然无法和整天战斗面对死亡的你们相比，但我确实不怕死！”继感觉被小看了，激昂地反驳。

“继，如果你实在不想回时雨，就暂时去跟着启吧。”落雷作出让步。

扯出一丝惨淡的笑，继垂下眼睛瞅着鞋尖，“如果到启那里接受保护，和你这几天做的有什么不同，和在时雨里有什么不同。不论怎样，我都无法和你们处于同一地位……”

到底是什么情况，让这三人如此慎重？

“废话！身为普通人类就老老实实地回时雨去，接受保护有什么不好？”

继咬着嘴唇瞪闪电。

“被他们用那么恶劣的态度对待，为什么要保护人类？”

闪电站起身走到继坐着的椅子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头，“使命、荣誉，这些你总接受过教育吧？”

“既然如此，我更要跟着你们，去见证‘荣誉’！”继借机要求。

早就知道，使命、荣誉什么的只是借口，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不惜性命保护人类，不顾后果地弄清这个才是我的追求，继在心中再次坚定自己的目的。

“我们，至少我，并没你想象的那样崇高。所以，没必要为此去冒生命危险，否则你会很失望的。”

“你到底对我们抱有怎样的幻想？你又将死看成什么？想好了这些再跟过来吧。”

瞬直视继的眼睛，那闪烁的银光对视让继不自在地错开视线。

论威慑力，三人中还是瞬最有效果。

继失望地垮下肩膀。

“真是抱歉，继，实在是太危险了。尽管你说你不怕死，但让你陷入险境的话，就是我们战士的失职。我们去启那里吧。闪电和瞬决定出发时间，准备食物。我已经要求市区的战士暂时增援，这第一仗就由我们三人去打，无论如何都要把战线限制在时雨外！”

继站起身跟在落雷后，回头问到：“小猫怎么办？”

“它就待在瞬肩膀上。”闪电揪揪小猫的胡子，小猫抖抖耳朵转过头去。

“为什么它可以去我就不行啊！”继大声吼完后神色转哀伤，“是啊，我连小猫都不如，起码它逃得比我快……”

落雷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推着他走出去。

闪电看了一眼依旧团成一团没有要动意向的瞬，默默地叹口气后冲着他笑得爽朗。

“等一切结束，我们也能像时雨的人一样过上正常的生活就好了。”

瞬低着头没动。

闪电坐在他面前的地上扬起头，伸手拨拨他挡住眼睛的头发。

“我知道你很纠结小吉怎么变成那样子。但是说实话，我不想你也去送死，却很高兴你和我并肩作战。很矛盾吧？”

“只能认为是中心做手脚。”瞬似乎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小瞬，和我还有不能说的话吗？”

瞬咬了咬嘴唇，直视闪电的眼睛。

“搭档。”

闪电笑了，站起身将桌上的一棵生菜递到他手里，“你这不是让我什么都问不出了么，太狡猾了。好吧，我会等到你想说。”

“我只是……”

瞬的眼神动摇，银色的光晃动不停。多年来配合的经验让闪电很清楚这是瞬既要隐瞒又努力表达时郁闷的表情。

“没想到我们一直当做依靠的中心竟然不能相信，我有些无法接受。总之现在前有强敌后无援兵，真是孤立啊。能够相信的，也许只有战友了。”

瞬放弃了说不出的话，转而问他，“要放弃保护时雨吗？”

“时雨是我们所有战士的悲愿。但是对我来说，不只是时雨的问题。瞬，我不会问你原因，你还要再去会一会小吉和那些祸虫吧，明知未必能因此得出结论也要去？”

瞬无言点头。

“不能帮你解决烦恼但至少可以帮你解决障碍。所以我也要去，搭档。”

闪电笑得无忧无虑，仿佛这个决定理所当然。瞬抬起手遮住眼帘，他觉得闪电的笑容明亮得耀眼异常，却又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再找不到答案，就得杀到中心去了。”闪电有些害羞，调皮地转移话题。

“会再想杀了168。”

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像开玩笑，闷闷的声音中有着被抛弃般的恓惶。

闪电却不知他话中所指，“再？”

瞬没说话。

“好吧，我不问这个。黄昏后，等你的痛苦时期一过去我们就出发。不过，小吉的事和你的异常，一直欺骗落雷好吗？”

瞬强词夺理：“没骗，瞒着他而已。”

“我服了，算你能说。小吉的事迟早他会见到，但是你……他也很关心你，毕竟他算是你的哥哥。”

“不是哥哥。”瞬继续反驳。

按照168曾经的说法，自己在成为树之前是落雷的弟弟，但是已经成为树的自己还算是人类吗？最重要的，以自己察觉的异常来看，自己真的是树吗？

还是，什么别的？

连续被反驳的闪电自暴自弃，“反正我就是搞不懂你们复杂的乱七八糟的联系。”

“……我也不懂。”

闪电忍不住笑着揉他头发乱翘的脑袋。

继情绪低落地跟着走在前面的白色身影，一声不吭以沉默抗议。

“继，你认为人们为什么无视战士？”

落雷没有回头，放缓了脚步配合继。他淡茶色的头发一晃一晃在阳光下带出光彩，闪耀如用来崇拜的不似真实存在 。

“谁知道那些冷血的家伙在想什么！”

“那么，你说战士为什么要保护这样冷血的人类呢？”

“不知道，我就是因为想弄清楚这点才跑到森林里的，你还问什么！”

这两个无意义的问题让继不耐烦，没有人给他答案，又都阻止他去探寻答案，难道就让他怀揣疑问像别人一样无知无觉地活下去？

是啊，自己是时雨的异类。

但是谁又规定异类不能自己去探索自己存在的意义呢？

落雷停下脚步转身认真地盯着继的眼睛，“那么，你认为人类是怎样的呢？”

没有等待继的回答，落雷自顾自地将话进行下去。

“刚才瞬的话你还记得吗？‘你到底对我们抱有怎样的幻想？你又将死看成什么？’，我要你仔细思索的和这差不多。曾经，这世界没有战士也没有祸虫，人类安稳幸福地生活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每个时雨人和战士都熟知的“历史”，也许是真实，也许是被美化过的虚幻。不论怎样，传说就是这样伤感而值得怀念。

“……然而忽然有一天毁灭的闪光从天而降、映亮夜空，人类大量死亡，残存的人类聚集在时雨，他们体质变弱原因不明地走向死亡。也就是从此时开始，祸虫与战士出现。”

继不明白落雷为什么要叙述这段传说，他只静静地听着落雷淡然的话语。

“不论多么困难，人类都保持着身为人的尊严与荣誉，全力地生活。不只试图找寻昔日的辉煌，更要创造现在的辉煌。时雨的现状就是人们努力的结果——曾经人们生活的情景。所以，不论是给人类带来威胁的祸虫还是由人类中产生的战士，都是怪物。”

说到“怪物”，落雷的眼中滑过苦闷，显然他并不自愿接受这个形容，却无能为力。

“……因此而不承认变质了的现在吗？这也太奇怪了吧！”

“奇怪吗？大家只是想作为正常的人活着，走完随时有可能失去的生命而已。这点愿望都不可以得到满足吗？”

哪里不对，继却找不到语言反论。

“……太自私了。”

“自私么，自私的不光是时雨的人，我们战士更是。为什么保护人类？战士们无法去过正常人类的生活，至少让我们看到那种生活还可以继续。万一有一天，祸虫被消灭后，也许我们也可以过上正常人类的平静生活。这种平衡业已形成，没人期望去硬行打破。”

所以，战士是为了在时雨人身上找寻正常人类的影子才去保护吗？

保护这全人类维护的假象。

“完全不是你想的崇高，失望了吗？”

继冲着面前眼神黯淡的人用力地摇头，这样悲伤的祈愿，谁能说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