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也察觉到异常，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几乎忘了要抵挡攻击。一只祸虫的大颚伸到近前，他才赶忙一枪刺过去。

瞬凝重地点点头。

“人类……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么，之前的金色祸虫，果然……也是人类吗……”

在事关生死的战斗中走神是很危险的事，而此时的闪电怎么都集中不了精力，那晚见到的暗金色祸虫尸体活过来一样在眼前乱晃。仿佛承受不住事实的打击，闪电的语声和挥枪动作都断断续续的，这让他身上添了好几道划伤。

多脚的、长翅膀的、带硬甲的……无数祸虫疯狂地围攻过来。

“闪电，当心！”

左手上的短剑没有停止挥动，瞬用右手使劲推开闪电让他避开，祸虫尖尖的口器刺进瞬的右肩，鲜血喷涌出来溅上瞬的黑衣，也溅到闪电脸上。

“瞬！”闪电愣愣地摸摸脸，将沾血的手伸到眼前，再转向瞬燃烧银光的漆黑眼瞳。

“笨蛋，发什么愣！”

这次没等瞬推开，闪电迅速回过神战斗，将围着瞬的祸虫挑开。

见了血的虫群更加兴奋，狰狞的脑袋全凑过来，眼球乌黑无神更显恐怖。在虫群的包围中，对以敏捷见长的闪电和瞬极为不利，两人拼尽全力想突破包围。

“呜——”

距离很远的小吉似乎也闻到了血腥味，它仰起头发出悲怆的呜咽，对血极度渴望。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瞬捂住胸口蹲下去，心脏像被打了一拳一样闷闷地疼。疼痛让他的集中力涣散，手中的短剑化作鲜血流了一地。

“那晚，是它……”

闪电奋力替瞬挡住攻击，满脸担心却没机会去查看他的状况。

“瞬！怎么了？”

瞬抿着嘴唇无力说话，尽管知道闪电看不见还是摇了摇头，勉力站起来，染红的绷带中鲜血再次涌出，短剑渐渐凝聚成形。

小吉也耐不住血的引诱，它站了起来带着开心的笑缓缓走来……

就在此时，祸虫的嗡嗡声中夹进了模糊不清的人类声音，那喊声颤抖着恐惧已极。

“救命啊！”

发出这走调呼喊的正是莫名其妙掉进虫堆的齐忆。

听到有人呼救，闪电心中战士的使命感觉醒，他一手扶住瞬的肩膀一手挥枪拨开虫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声音传来处靠拢，根本不在乎身上又被划伤多少。

发出喊声后齐忆悔青了肠子，本来祸虫们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声音一发出，距离近的虫子们立刻转移目标。虫子以难以想象的快速逼近，可齐忆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绝望爬上脸颊。

这次死定了！

然而就像上次位移时一样，齐忆被人推开躲过一劫。

更正，这次是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他坐在地上呆呆地仰头望着突然出现的人影，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忆？退后！”

挡在齐忆面前的是浴血的闪电，他还拽着同样浑身是血的瞬的胳膊。只看了忆一眼，闪电与瞬立刻继续投入战斗，没空再去理会齐忆。他只得撑着不停颤抖的腿勉强站起来，但是要迈步是说什么都做不到了。

看清被救的是谁，瞬不爽地瞪了他一眼。

银色长枪突刺只留耀眼残影，红色短剑破空唯见夺目幻象。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身处险恶环境，齐忆简直要大声喝彩，果然不是所有的战士都喜欢野蛮的战斗方式。不一会儿这里也虫尸满地。

很快就有祸虫停下来大口咬嚼。

虫吃虫场景的恶心程度可不是落雷的手段能比的，齐忆来不及蹲下就哇哇大吐。

“不行，没力气了，暂时撤退吧。”

他和瞬的体力都消耗到极限，又有忆需要保护，以现在的状态如论如何都不可能冲入虫群抓住小吉问个明白。只能休整之后再找机会了。

闪电站在两人身前挡在大部分攻击，示意他们向后面的森林里撤退。

瞬好像唾弃什么妨碍物一般狠狠地瞪了齐忆一眼，刚刚冒出的感激之情立刻退却，齐忆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却在瞬的旁边见到了言修。

半透明的言修担心地看着他。

心中很是温暖，伸出手想要摸摸言修，眼泪都几乎要流出来。言修也伸出手，两只不可能碰触到的手在半空交汇，作出握手的姿势。

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这样，自己与那个世界的联系就没被割断。

齐忆“哇”地哭了出来。

瞬将短剑狠狠刺进一只祸虫的心脏，再猛地拔出，带出一股暗黄色的虫液。祸虫就势向前倒，瞬厌恶地一脚踢开，眼角余光瞥到哭个不停的齐忆，他略略撇了撇嘴角。

“再哭真的杀了你！”

习以为常的恐吓再次出现。

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不留情面，手上却拽着他躲开袭击。

一直披着厚厚硬甲的墨绿色祸虫悄无声息地绕到后面向着齐忆探出带钩刺的前脚，耀眼的阳光中，墨绿得几近黑色的钩刺反射着炫目的光。

这道光还没落下时一道更有存在感的鲜红凶光划过阻断了它，祸虫前脚的先端颓唐落地。祸虫发出嘶哑的吱吱叫痛声，切面锐利的前脚转向瞬，去势不减，瞬敏捷地向前一跳反而进攻，短剑割开祸虫的硬甲拖出伤痕。他又迅速退后避开，但因疲劳慢了一步，本已受伤的右肩又被划出长长的血痕。

闪电察觉到这边的战斗，从旁补上一枪插中心脏。

“瞬，血……”

齐忆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流血，他的眼睛睁大到极限似乎不敢相信，指着伤口的手指不断颤抖，声音中带上浓浓的哭腔。

瞬却毫不在乎，浑身紧绷地盯着不知因什么停止攻击分向两旁的祸虫群。虫群如潮水般退出一条路，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近，是小吉。

仅凭刚才的一声似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对瞬有多大影响，它带着扭曲邪恶的笑意不断地拉长了凄惨的哀嚎。

“呜——呜——”

无风的炎热七月正午，却带来严冬飘雪似的寒意。

瞬立刻经受不住地半跪在地上，用拳头捣住心脏咬紧牙关，失血的脸色苍白如纸。被捕获的恐惧感侵袭着神经，手中紧紧握住短剑痉挛般颤抖。

齐忆站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想去扶瞬却手脚不听使唤只是抖着，任凭眼泪从哭得红红的眼中流下，心中被庞大的恐惧塞满。

本来伸臂拦在瞬身前缓缓后退的闪电俯下身抱住他的肩膀支撑他，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缓和他的情绪，警戒地用眼神向小吉示威不许它再靠近。

小吉直走到他们身前才停下脚步，欣赏瞬痛苦的表情。它伸出艳红欲滴的舌头来回舔着，脸上青色的静脉兴奋得在暗金色皮肤上随心跳鼓动，丧失小孩子的天真的饥饿眼光轮流扫视三人。

这是择人而噬的怪物！

“滚开……”

低沉压抑的声音从一直低着头的瞬处传来，他猛然抬起头，漆黑眼瞳中两星银光燃烧如流星彗尾的光华。颤抖缓缓停住，瞬扶着闪电站起，傲然俯视惊慌的小吉。

“滚开！”

一时间，气势万丈，空气为之凝固。

瞬身上散发俨然如实质的危险气氛，向前迈进一步。直到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小吉退却了，满脸难以置信地一步步倒退。

“啊……呜……”口中不成人声。

周围的祸虫们更是被瞬的气势压倒，竟然比对小吉时更为害怕，仿佛从本能感到瞬的不可违抗。

“滚开。”

瞬又向前迈了一步，干涩的声音中满是威胁的意味，凌厉的嗜血感强过任何生物。

小吉和祸虫们瑟缩如秋风中的落叶，吱吱惨叫着后退回黑泥沼泽，沉进泥沼中不见踪影，只留下满地的祸虫断肢残液。

惊叹之余一股异样的感觉攫住闪电，这样的瞬带着难以言喻的违和陌生感。这很不正常，闪电困惑地皱紧眉，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与瞬为敌，但是这突然升起的敌意是怎么回事？心中的情感没有惺惺相惜，说不上厌恶，却只有无限的排斥。好像面对最为棘手的强敌，两者必有一死。

即使在战斗中瞬也很会隐藏自己的气息，闪电从未见过如此危险的瞬。

他不认识此刻的瞬！

齐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睁着盈满恐惧的眼睛摇着头向后蹭，尽量远离瞬。在他的眼中，一袭黑衣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瞬恐怖如吸血鬼。

尤其是那两点摇曳的银色冷光，仿佛来自地狱。似乎下一刻他就会将漆黑的眼瞳转向齐忆，用残忍声调说出的“杀了你！”也呼之欲出。

齐忆这才知道曾经的“害怕”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让人几乎停滞呼吸的威压感随着瞬的突然昏倒消失无踪，短剑化作血水无助流淌。闪电箭步上前一把扶住，让瞬靠在自己怀里，暂时放下疑惑。

“我们赶快撤吧，没了瞬的压制，那些虫子们随时会冲上来吃了我们。”

他将银枪插在背后，捡起地上的背包将它交给齐忆，抱着瞬当先退向丛林。齐忆双手握着包失神般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一句话也说不出。

暗藏危机的重叠世界，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们。

“忆，你怎么又来我们的世界，还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对被祸虫吃这种死法很好奇吗？毕竟你们世界体验不到……”

闪电一马当先在前开路，不时注意着自己在树上刻下的闪电状符号。他以极快的语气不停地说着让齐忆冒火的话，脸上却没有半点玩笑的影子。

他似乎以此全力地要摆脱什么不快的情绪。

一路上齐忆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才跟上闪电的速度，喉咙火辣辣地疼，肺里也空空的没了气。齐忆的大脑目前处于当机状态，就算闪电说出再过分的话他也无法反论。

虽说森林里既阴凉又空气清新，但在没有一丝风的午后森林里狂奔，汗水还是将全身了个透，衣服黏黏的粘在身上很不舒服。疲累的步伐凭着机械的惯性才勉强继续。

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闪电才终于停下。

“算了！可恶，怎么这么远，消耗过多没力气了……”

恨恨地说着，闪电抱着瞬靠树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气，拽住恍恍惚惚还要往前奔的闪电的裤腿。

齐忆摔了一跤才回过神，哆哆嗦嗦地坐在闪电对面。

闪电不顾自己的伤势，先检查瞬的伤口。重伤一共有三处，一处在左腿，另两处都在右肩。从腰间口袋里掏出常备绷带和药物，闪电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瞬的脸色一边给他包扎，看着血色全无的苍白脸颊，他心疼地咬紧嘴唇。

将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仔细全部处理完毕，闪电粗略地给自己上药包扎了。左前臂上的护具支离破碎已不能再使用，他解下来小心地收进口袋里，似乎那是个重要的东西。

整个过程闪电都抱着瞬不放开，手臂上的绷带系了几次系不上。齐忆战战兢兢地靠过去，替他绑好。

“谢了。喂，两次你都出现在挺危险的地方呢。”

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闪电向齐忆搭话，还想着他会不会也受伤了，要把绷带递过去。

“运气不错嘛，在虫子堆里待那么长时间都没事，”闪电上下打量他后，将绷带收了回去，“胳膊上破皮了？舔舔就好了，没啥大不了的。”

齐忆胳膊上确实有伤，但那是被瞬踹倒时在地上蹭的，看来闪电是不想在这种误伤上浪费绷带。

“我……”

哪里是“挺危险了”，分明是“要人命”才对！但是被吓呆了的齐忆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没想到你还挺能跑的呢。”

齐忆这辈子都不要再这样没命地跑了，自己没死在途中都是奇迹。

“没感觉到有祸虫追上来呢……”

闪电伸手拨了拨瞬额前的头发，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昏睡中的脸自言自语，眼中有不明的情愫，似乎他在因什么而困惑苦恼。

齐忆猜测是瞬那突然间的怪异爆发。

“喵。”

低矮的草间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响，闪电警觉地转头望去，随即吐了口气放松了神经。

“是你啊，担心他？过来。”

黄色的小猫试探着走过来，爬上瞬的肩膀撒着娇叫个不停。

“你主人睡着了，安静点。”

闪电伸手揉揉小猫头上的绒毛，一向与他作对的小猫此时却乖巧异常，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不再叫了，转而用舌头舔着瞬的脸。

齐忆终于喘匀了气，蒸发的汗水带走了体温。他抱住双肩抖了一下，抬头望去，射进枝叶间的阳光光束跃动着留下形状各异的光斑。

光与影奇妙的共存。

过分的寂静中齐忆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要跳出胸口般剧烈而疼痛。本应该是在植物园愉快地欣赏花朵的一天，怎么就变成了祸虫的狂宴，他至今既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转头看看瞬，光影也在他沉睡的脸上跳动。

火辣辣的嗓子缓和了一些，想到刚刚毕竟是瞬救了自己，就算会打破这份平静，关心一下应该不为过。

“那个……为什么不给他上药？”

冲口而出的话成了这样，齐忆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嗯？”闪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哦，小瞬从来不用药的，他的自愈能力很强。而且，也不能用这药……”

最后一句说的很小声，并不是说给谁听，更像是不自觉而发的遗憾。

“你真熟悉他的情况。”

“那当然，”闪电自豪地说，“我们可是搭档。所谓的‘搭档’就是彼此完全信任、互相最了解对方、能够安心托付性命的存在。”

好羡慕！现实世界中希冀而求不得的情谊。

不知道应该怎样接下去，齐忆只好“诶”了一声又陷入沉默。

“忆，为什么又来了？”闪电再次重复这个问题，语气平和没了奔跑时的焦躁。

齐忆摇摇头，“不知不觉就……我本来在赏花，谁想到……”

刚刚摆脱的危险场景脑内再现，齐忆后怕地哆嗦了一下使劲摇头努力忘记。

低沉微弱的笑声从闪电怀里传出来，是瞬。他边咳变笑，断断续续。“咳……好漂亮的‘花’啊！”

“瞬，你醒啦！”闪电劫后重生般兴奋地抱紧他。

有太多难解的问题想问，不过闪电决定等到安全的地方慢慢说，毕竟就结果来说不是几句就能讨论明白的，包括那个被瞬称为“小吉”的怪物。至于大谈时雨生死的危机与对中心的不信任时有没有外人在场，他根本没列入讨论范围，反正他知道不少了，不是吗？

而且瞬这家伙，心神不宁的场合话少的可怜，除了偶尔的讽刺。

银光深敛，阳光下漆黑的眼睛反射着奇妙的色彩。

瞬不舒服地仰着头翻了个白眼，抬手推开他，闪电可怜巴巴地瞅着他眨眼，如果他长耳朵和尾巴的话肯定是耷拉下来的。

决定忘记的可怕经历被瞬的调侃更清晰地激起，齐忆鼓起腮帮子生气地瞪着刚醒来就欺负自己的瞬。

“混蛋猫头鹰，你知道那有多恶心吗！”

说完再次狠咬自己舌头，冲在战斗最前线的他们怎么可能不了解那份恶心感？而且，这个强到变态的家伙又要威胁杀了自己吧。

闪电和瞬相互对视后认真地盯着齐忆：“猫头鹰是什么？”

该关注的重点是这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