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线的包围里,他的脸因为背光的关系,有些暗,看不出细致的轮廓。聂白忽然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远,莫名的心慌起来。
他伸手箍住绍均的脖子,贴在他耳边说,“想你那呢。”
满意地看到绍均的耳朵,连带着脸颊都迅速红了起来,就如同初经人事的孩子般羞涩。这是他从未想过会在一贯什么都不在乎的绍均身上可以看到的反应,于是简单的快乐起来。就是后来被狠狠地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依然很快乐的傻笑。
惬意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期末考也已经结束。那一年的春节很早,大概就在寒假后的第三周。绍均和聂白准备简单把租的小屋收拾下,听话点各回各家过年。
绍均在书桌那边把没用的书打包进纸箱,能卖就卖,毕竟下学期已是大四的他们就只剩下实习了。聂白拿个抹布挺细心的擦屋里的窗台家具。
“昨天夏初来电话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他去卫生间洗抹布回来经过绍均身边时和他说。
“她怎么不自己和我说。”
“她说不想和你说话。”
“靠,女人。甩她的明明是你,干嘛恨我比你还厉害!”
绍均十分不解加有点气愤。
“小三就是不招人待见呗。”聂白解释,顺便偏头躲过绍均投掷过来透明胶带加剪刀。“她说谢谢你帮她找到实习单位,那里领导对她不错,还问她毕业要不要过来。其实夏初是说本来想讨厌你的,现在也讨厌不了,所以就只能不跟你讲话了,要不然对不起自己。不过,她说过年跟她妈学做粉蒸排骨和糖醋黄鱼,都是你喜欢的,一定是想哪天和我们和解,做给我们吃。”
“拿过来。”绍均蹲在箱子边上说。
“人现在还没学会,拿什么拿?”
“胶带和剪刀,想什么呢你。”
聂白无奈。只得捡起刚刚谋杀自己的凶器,给绍均这个谋杀犯送过去。绍均伸手去接,无意中露出了手掌心几道暗红色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聂白瞥见,却没说什么。他转回头继续擦床架,床柱上残留下的那些有些发黑的红色痕迹被他用力的擦了个干净。除了抹布上还有咸腥的气息,一切都已消失不见。
下午一切收拾停当的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休息,再过两三个小时,他们就得暂时分开,回家过年。
“现在还疼吗?”
聂白突然问。
绍均不解,随即握紧了拳头。
“你看见了?这有什么啊,我都忘了在哪儿刮的了。”
“不是这儿。”聂白摊开绍均的手,将自己的手掌贴和上去,然后十指相扣。“可是不管你是不是难受,是不是发现原来我们这样和你想的不一样,我都不会放过你。”
Cloud 31:The Story of River and Cloudf - Prologue
他盯着绍均的眼睛,手上使劲握了下。
一阵刺痛从绍均的掌心传过来,绍均却只是微笑,手上更为有力的回应聂白。
“你这不是无赖吗。”他说。
“对啊,我就是无赖。”聂白翻身抱住绍均,“我就是要死赖着不放开。”
绍均把头放在聂白肩上,叹息般的说,“傻瓜,到底是谁不放开谁啊。”
冬天午后的阳光,如棉被般温暖的盖在他们身上,他们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手心相对,手指紧扣,身体相拥。
这样的景象人谁看了,都一目了然。一目了然的明白他们如何的爱着,又如何的无法分开。
只是,绍均和聂白都没想到,看到的人是绍荃和绍廉。
“起来,回家。”
聂白从没见绍均父亲绍廉用如此阴沉的脸,严厉的语气对待过绍均。当然也从没见绍均如此的听话。
他们一起离开,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
聂白坐在绍均都没来得及带走的电脑前,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更不知道这么就走了的绍均是不是会和他一起挺过去。他漫无目的的打开电脑,却发现电脑只是被锁定状态。
密码?
他试了下绍均的生日,不是。
自恋的试了下自己的,也不是。
那又能是什么?对了,他的银行卡密码。
聂白和绍均因为怕自己忘记到时候很麻烦,所以就都把自己的密码告诉了对方。绍均的银行卡密码是“shaojunsforever”这些英文字母在手机上对应的数字。
聂白先是用字母打了一遍,不对。他又敲进对应的数字,仍是不对。
他觉得烦了,有些恶作剧的胡乱敲着,niebai,不对,loveniebai,当然不可能对。
niebaisforever
屏幕闪了下,笔记本的运行灯亮起来,一篇未写完的文章出现,电脑打开了!
“河川和云的故事——绍均”
聂白盯着那个名字,傻乎乎的笑起来,“niebai’sforever”,他轻声念着,摸着下巴说,“真不错。”
如此一来轻易就忘记了刚刚的烦恼不安,兴味盎然的读起那篇绍均只写了个开头的文章。
“云很自由的在天上飘荡。天空很广阔,足够它张开手脚,尽情嬉戏。那无边的蓝色,时而深邃,时而轻透,更是让它沉醉不已。
有一天,阳光正好,云雀跃的对晴空说。
‘你真漂亮,我们来做朋友吧。’
天空没有回答。
‘来做朋友吧。我会给你讲很多很多故事,陪你说很多很多话,永远也不离开。’
天空还是没有回答。
云有些沮丧,可它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着天空,不时地对着天空说那些似乎永远不会有回应的话。
云有的时候会遇到和自己一样轻飘飘,看起来雪白柔软的同伴。
‘你好。’它笑着迎上去,‘我们来做朋友吧。’
‘你别过来!走开!’
明明有着一样面孔的同伴惊惶的四散奔逃。
云开始有点难过。
它问始终无语的天空,‘为什么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为什么你们都不理我?’
可除了一片幽静的蓝,云什么也没得到。
它第一次觉得广阔的天空很可怕,就算它有着最美丽的颜色,也无法遮掩铺天盖地的苍凉。
它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寂寞,即使身边一簇簇的同伴经常的擦肩而过。
它垂下头,掩饰着哀伤。
天空的美已经不再让它迷恋,可它仍然不想将自己灰暗的色彩污染了那片蔚蓝。
它垂下头,明明是想隐藏,却意外地被地上的河川捕捉到了那一点点惆怅。
‘你高高的飘在天上,为什么还满脸的难过模样?’
第一次有人向自己问话,云一时无法反应,愣在那里没有回答。
‘你快点高兴起来,这副样子映在我身上,很难受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难过你也会跟着难受?’
‘因为你的样子全都落在我的身上,你的快乐忧伤也是一样。’
河川带着太阳金色的碎光向上跳跃着,回应云的问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
聂白看的索然无味,干脆关了电脑。掏出手机,发了条,“现在什么情况”的短信给绍均。
没一会儿,就有短信回过来,写着,“没什么事,你也回家吧。”
聂白松了口气,自己猜大概是绍均找了个借口把他爸和绍荃糊弄过去了。
心情放松下来,聂白就想逗弄下绍均,顺便炫耀自己解开了他的电脑密码。于是发过去说,“你怎么这么不含蓄啊。”
“怎么啦。”
“密码呀。”
“密码怎么了?”
“Niebai’sforever,你就这么想当我的人,还当一辈子——”
跟着好久,绍均都没有回复。
聂白也没当回事,就在那里检查回家带的东西,都要出门了,手机里才又来了短信。
“到我家,有急事。”
聂白有点奇怪,可还是拿了书包,打车过去。
到了绍均家门口,看见父亲的车停在外面,聂白才发觉事情不大对劲。
可犹豫已经晚了,门还没有敲就从里面打开,开门的人是绍荃。
“进来。”她冷冷的说。
Cloud 32:The Story of River and Cloud - Main
客厅里绍均坐在正对着茶几的沙发上,他父亲绍廉在他身边抽烟,绍均的手机放在茶几上。聂白父亲则是坐另一侧的沙发,和刚进来的聂白交换了下视线,也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绍均看到聂白时,嘴里无声的动了动。聂白心里想了下,说的应该是,“不要承认。”
绍荃这时也进来,小声对绍廉说,“叔叔,不要抽了,烟对……身体不好的。”
绍廉瞥了眼身边的绍均,皱着眉掐灭了烟。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聂白这小子又带着绍均惹事了?”
聂白父亲问绍廉,可绍廉低头哼了一声,就再没说话。聂白父亲只好转问邵荃。
“怎么啦?”
绍荃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低头思索了一会才开口。
“叔叔今天和我去接他们两个回家。因为我有钥匙就敲了一两下门,跟着直接自己开门进去。当时他们两个在床上睡觉。”
聂白父亲很不解,不明白这么点事也至于把自己都叫过来,严格说这根本都不能叫事。
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流露出来,绍廉看在眼里,立刻火了起来。
“他们那不是普通的睡在一起,是手拉手搂着睡在一起!”
此言一出,聂白父亲也楞了。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解释说,“那,那也可能是睡迷了。这也没什么。”
“睡迷了!”绍廉猛地站起来,向上一扯旁边绍均的毛衣。
绍廉的举动太过突然,以至于绍均放映过来挣脱的时候,一小段腰腹的皮肤,和上面清晰可见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早已暴露在众人面前。
“我儿子身上这些,是他自己睡迷了摔出来的,还是你儿子睡迷了搞出来的!”
聂白父亲跟着一惊,他一直都在军营里生活,对于那种事情,早已心知肚明。可放到自己儿子身上,还是有点不能接受。
“可这也不能说就和聂白有关吧,还有别人呢。”
他下意识的出口撇清关系。
“你说得叫人话吗!”
绍廉冲过去,揪着聂白父亲军装衣领。
绍荃连忙赶上去,想要分开两个人。
聂白父亲此时气也不顺,骂道,“我又没说绍均身上是被男人干出来的,女人也能弄的,你……”
话还没说完,绍廉早就一拳打过去。
绍荃急了,边拦着两个红了眼的男人,边对傻在一边的绍均聂白喊,“你们两个还不过来帮忙!”
绍均聂白这才跑过来,分开两位父亲。
“大家冷静一点。”绍荃喘了口气,手将乱掉的头发拨到耳后,转过身对聂白父亲,也是自己的丈夫说,“叔叔和我就是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才把你和聂白叫过来的。”
“对,”绍廉指着聂白,“臭小子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聂白看了眼绍均,见他对自己微微的摇着头,于是嘴唇动了动,没有说下去。
“你们这算是逼供吗?根本就和他无关,叫他怎么说?问他还不如问你家绍均。”聂白父亲不屑的说。“还有,你们家真够怪的,普通这种事怎么怀疑到男的身上?还是说以前有前科……”
绍廉又忍不住要起来打人,被旁边的绍均拉住。聂白听到父亲这番话,心里倒是在场几个人里最难过的一个。他的父亲,在用嘲讽的口气对待自己最爱的人,单纯只是作为对自己的保护。他死死的攥紧拳头,发白的骨节不住的颤抖。
“你不要太过份。”绍荃冷冷的说。“我们找你们来,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如果再说一句侮辱小均的话,我就再也不想见到你这个人。”
聂白父亲呆住了,他虽然知道绍荃一向疼爱绍均,可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绍荃拿起茶几上绍均的手机转过头,递给聂白,“这几条短信都是你发的吧。别跟我说你就喜欢和男生说这种暧昧的话。”
聂白接过一看,正是今天下午自己调侃绍均电脑密码“niebai’sforever”时的短信。他不解的望向绍荃,他知道绍均在家里其实有着非常大的自由,别说被查短信,就是他的房间,没有她的允许,都不会有人进去。
“我陪绍均检查,手机放在叔叔那儿。他觉得你们奇怪,所以随手回了几条。”
绍荃这样解释。随即又问,“说吧,你到底对他作过什么?”
“我和他其实……”
聂白虽然看到绍均在拼命摇头,可他这次没有理会。他觉得如果不说出来,绍均就会被自己父亲误会成放荡的同性恋,而与此同时,自己大概也会被绍荃绍廉认定是玩弄绍均的混蛋,那样情况岂不是更糟。
倒不如全部坦白。就算不被接受,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两个的认真和感情。
“我们是……”
“我们只不过是说说玩的。”绍均焦急的打断聂白的话,“这种内容的短信,大学里关系好的男生都会胡乱发着玩。我身上这些和聂白一点关系都没有,根本不是他!”
“小均!”
绍廉不满的喝止他,可绍均却并不打算住口。
“说了不是就不是!他有女朋友的,全校都知道。是我出去疯,才弄成这样。喝了太多酒,都不记得那人的样子了。说了这么多遍,你们怎么还是不信。非要把聂白和聂叔叔找来,是纯粹要让我丢脸吗?!”
“我早就说了。”聂白父亲小声嘀咕。
“不是……”聂白又一次忍不住。
“你不用帮我圆谎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绍均再次打断他。
绍廉已经说不出话,只是不住叹气。绍荃走过去,拉起绍均的手,“小均,你看着我。”
绍均抬起眼睛,对上绍荃的视线,可很快就垂下眼睫。
绍荃伸手抚摸着绍均的头发,轻声说,“你看你,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每次一说谎话,就不敢看我的眼睛。”
“不是!”
绍均倔强的抬起头,盯着绍荃的脸。
“怎么不是?”绍荃温柔的望着他,“为什么那么说自己?你不是那样的孩子。我看着你长大,直到你所有的事,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我长大了,我会变的。”
“有些东西想变也变不了。为什么那么害怕把聂白扯进来?叔叔和我只是希望了解到整件事,并不是要将他怎样啊。更何况你那样说你自己,那样说你们的关系,有没有想过这样才会伤到他,让他难过?”
绍均侧过头,对上聂白不知所措又带着忧虑的眼睛,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
绍荃搂住绍均的肩膀,轻声问,“现在你告诉我,你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任何关系吗?”
绍均垂着头,身体抖的更凶了,他张了张口,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没有,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聂白父亲放下心来,松了松军装一丝不苟的领口。跟着走到聂白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