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概也是从那时开始,绍均的email少了起来,让夏初更为顺利的将聂白剔除出自己的生活。
跟着,几乎是光速的,夏初恋爱了。可没过多久她又失恋,因为发现那个男人原来早就有老婆孩子,她无意中充当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小三。她将这些事告诉了绍均,绍均回信并没提出什么实质性的解决方法,只是不停的重复着要她多和聂白在一起。
夏初很果断的和那男人分手,可那男人纠缠不休,弄得夏初身心俱疲。一次那男人又堵在夏初住的地方楼下等着,聂白正巧来找夏初,就顺手用威胁恐吓连带着拳脚帮夏初彻底解决了麻烦。夏初终于避无可避,只得请聂白吃饭以作感谢。
席间,聂白一直在喝酒,喝到后来有点茫了,他问夏初。
“你是不是觉得我滥,很恶心?”
夏初苦笑着摇头。
他又说,“他说那女孩的眼睛像薰衣草一样,总是带着种淡淡的香气,让人可以一直沉睡在她的裙摆里……哈哈,你有没有听过比这更肉麻的话?”
夏初说不出话。
聂白接着说道,“他还把自己和那个安黛一起做的风车放在薰衣草里,弄香了寄过来给我,他妈的是想让我也见识下,还是他妈的想让我也钻那女的裙子呀!哈哈……”
夏初按住聂白手里的酒杯,阻止他再喝下去。
聂白很听话的没有再碰酒杯,他看着夏初的眼睛,笑着说,“你始终都是相信爱情的,是吧?”
夏初点头。
“爱最大,只要有爱,一切都不是问题,是吧?”
夏初又点了点头。
“那干嘛和那人分手?你不是爱吗?那人有老婆怎么了,你们有爱,你们最大,分个屁啊。”
夏初皱眉,因为知道聂白有点醉了,不便真的发火,只简单说,“他从一开始就骗我,一开始就靠欺骗得来的感情,不配叫爱。”
聂白听到这句话愣了很久,直到后来他们结帐离开,聂白也没怎么开口。
那天差不多凌晨三点多,夏初被手机声吵醒,发现打来的人是聂白。
夏初一直都记得聂白当时所说的话。
“他一直都骗我。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他有病,从不告诉我,不让我知道。他病发快死掉,还是想要隐瞒。他拖着我,一面说还是做兄弟好,一面又不许我爱上别人。他到最后了,要走了,一辈子都不打算再回来还是在骗我。他说,他只求我一件事,要我记得他。一天只记起他一秒钟也没关系,可直到死都要记得他。他呢,就用一年全部的时间记着我,想我所有的事。一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的。他明明就这么说了,可现在又怎样?那些信,什么都没有。除了要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安黛。没完没了的安黛。现在,居然说就这么忘掉算了。他这算什么?我在他心里又算什么?他骗我,从头到尾。他骗我。”
夏初心下酸楚,不知该说什么,却偏偏在这时又听到聂白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只能和你说这些,虽然这样,我还是觉得我爱他,我们之间一定是爱。这样的我,又算什么?”
那是谢骢离开的十个月后。
Cloud 39:Lavenda sky
后来,夏初和聂白和好了。
再后来,夏初发现自己怀孕了。
孩子是那个已婚前男友的,夏初并不打算生下来。她和聂白商量,最后是聂白陪夏初做的手术。
手术后夏初身体非常虚弱,聂白忙前跑后,悉心照料。每天除了上班就是想弄点什么来帮夏初调理身体,自然也就少了很多出去乱搞的时间和精力。
一天晚上,夏初喝着聂白煲的玉竹鸡汤,突然说,“别说你要是不出去嫖,还真能当个好老公。”
“什么嫖?”聂白用手里的筷子轻轻打了下夏初的头,笑着说,“你哥哥我泡妞还用得着花钱?”
夏初笑道,“是啊。你帅的可以当小白脸了,等着富婆包吧你。”
聂白说,“你要是包我的话,不用你出钱,要不要考虑一下?”
夏初立刻点头,“好啊好啊,你向我求婚吧。不过说好了,当我老公不许出去鬼混,不然离婚之前先阉了你,离婚之时再抢光你所有的钱!”
聂白大笑道,“你这么泼辣,要是不能成功逼我就范,这世上的男人哪个敢娶?”
这一切当时都不过是个玩笑,可后来不知怎么却渐渐成了事实。
也许他们都累了。爱在他们的心里都被界定的太苛刻太纯粹,在这世上太无处可寻。他们不想再找下去了,他们需要安定下来,和一个知道根底,彼此喜欢欣赏的人,过现实的日子。
他们都没有联系到绍均,自然也没办法通知他。
订婚宴只请了双方家长和几个很熟的亲友,聂白的继母绍荃没有出现。
订婚的那天,是绍均离开的一年零一个月又八天。
夏初和聂白在那之后就开始准备婚礼的相关事项,俩人都没多少甜蜜的感觉,但却很安心,就好像是得到了一份安稳却不怎么兴奋的工作。
一天夏初逛街顺便看看拍婚纱照的店子,正和一家的摄影师聊的开心,有人在后面叫她名字。夏初回头,才发现是那个曾负责过绍均病情的高中同学赵杰。
“怎么?你这也是大日子将近了?”赵杰问。
“你说‘也’,就是你也一样喽?”夏初笑着回答,顺便和赵杰身边的女孩打了个招呼。
“是啊是啊,赶早不赶晚。这世道谁知道有没有命活到明天。”赵杰调侃道。
“你又满嘴胡说了!”女孩骂了未来老公一句,又和夏初说,“你别见怪,他在医院时间长了,成天都觉得身边人全部要么有绝症,要么出车祸。”
“你以为现在绝症车祸还少啊。身边你们谁家都得摊上几个。”赵杰不服气。
“你跟我瞎说就算了,夏初招你惹你了,咒人家家里出事!”女孩继续教育。
夏初还没来得及插话,赵杰又抢着说,“她家肯定没事,名额已经被她那个大学同学占了。那个叫绍什么的,他跟我们一般大吧,年纪轻轻得绝症,我老板那么牛的心脏科专家都治不了,说是出国静养,可还不是年初就不行了……”
夏初掏出钥匙,手抖得太凶,以至于插了几次都插不进去,最后钥匙还掉到地上。
好不容易进了门,夏初跌跌撞撞的开始在聂白家里乱翻起来。
聂白已经从原本和绍均合租的小公寓搬了出来,基本上所有绍均的东西在他现在的住处都不见了踪影。可夏初知道,聂白不可能舍得丢掉那些,他们一定被收藏在某个地方,连同那些从法国寄过来的绍均的亲笔信。
最后,还是被她找到。
壁橱里最上方的角落,两个大纸箱,满满的全是关于绍均的回忆。
篮球,几本书,笔记,掌上机,球鞋,衣服……铁皮的动物饼干盒子。
炎热的海南,夏初曾陪聂白走遍海口的大小超市,就是为了这盒动物饼干。
那些信正躺在铁皮盒子里,整齐的按照寄来的日期排放着。
夏初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打开了那些信,她想知道一个死去了半年多的人,是如何直到两三个月前还在写信告诉聂白忘记一切的。
“船很平稳,海风吹过来有点腥味,不过也很舒服。海和天都很美,一望无际的蓝,深沉却不凝重,辽阔却不空旷。你要是能看见就好了,这么美的东西……”
……
“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很美,法国妞也很美,不过最美的还是安黛,因为她既是法国美妞,又有双薰衣草般紫色的眼睛,我觉得自己都快爱上她了。看到这你会不会气的骂脏话?一定会。你放心吧,我现在还是在用所有的时间想着你的事,没有浪费一秒钟。要是我喜欢看着安黛,总是盯着她的眼睛,也是在想你。想你以后会不会也碰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会不会爱上她,和她结婚,生一堆有这样漂亮眼睛的小孩……”
……
“安黛真的很善良可爱,我觉得她应该得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实现她所有的愿望。说起来我遇到的好女孩真的挺多呢。May啦,夏初啦,你和夏初怎么样?有没有经常见面?会不会日久生情。要是她的话,我觉得可能不会嫉妒。好女孩通常很抢手,你要是想追就要快!还有,你说你老板很变态,总是要你加班,不如给他喝的饮料里加点料,让他没力气折腾你如何?开玩笑的。老板马屁还是要拍的,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直,你以为谁都是你爸手底下那些兵啊!出社会当然要先委屈一点,等爬上去再整他好了……”
……
“你为什么不高兴?不喜欢风车吗?我做了很久的。安黛说有点薰衣草的味道,会让人想到普罗旺斯。我觉得主意不错,你不喜欢那香味?早知道就不弄了。还是你不喜欢我总是说让你和夏初在一起?可能是我错了。我只是觉得她很好,你们在一起应该可以互相安慰,可以相处的很快乐,两个人都不会孤单。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提了。不过,你不许说安黛的坏话,她好的不得了的,你要是哪天见到就知道了……”
……
“普罗旺斯真的很美,里维耶拉也是,我觉得我可以一辈子盯着这里的海也不觉得无聊……”
……
“我觉得安黛大概是爱上我了,谁叫我这么招人喜欢,真是罪过……你和夏初怎么样了?有没有实质的发展?……”
……
跟着的几篇基本都很相似,无非是美丽的景色,美丽的安黛,还有绍均朦朦胧胧暗示的他对安黛日渐深厚的爱意。之后,就是最后一封。邮戳日期是三个月前。
“现在是春天,一定很美。我是说国内,我们开车去过滨海,那个海边的小山,冬日里就光秃秃的,可春天就满山嫩绿,很美。我想十六睡在那里一定很开心。我最近总在想自己大概错了。我为什么非要你和夏初在一起呢?我们分开快一年了,你一定认识了很多新朋友,一定有很多我根本没办法想象的经历。一定和以前不同。我不想这么想,可这是事实。我觉得自己最了解你。大概一年前是的,可现在,大概不是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立场告诉你做什么对你最好,你大概也早厌倦了去听我说。可我还是私心里希望你和夏初一起,我反复想过好多次,只有你和她一起,我大概才会试着放下,才会接受。骗人的。你和谁一起,只要一想到你和那人会很快乐会永远不分,我都受不了。还是骗人的,千万别当真。我早放下了,如果不是我就不会去法国,选择离开你。很感激你最后答应了我那个任性的要求。答应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不要误会,这不是因为旧情难忘,只是因为恐惧。我从小就很怕死,死前的痛苦还不是很怕,主要是怕被忘记。一个人死掉了,就是他不会再出现在任何人的生命中。他得以被证明曾经存在过的唯一方法,就是活着的人的记忆。如果连这个记忆都消失,那岂不是等于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样。以前每次想到这里,我都觉得害怕。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永远记得我。我还说会用一年的时间,全部用来记住你,你所有的事。其实不用一年,那些事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既然这样,又何必继续浪费时间重复相同的事情呢?我现在过得很好,平静安逸,还有安黛,我想开始新的生活,忘记你,重新开始。对不起,没有到一年,我骗了你,背弃了诺言。聂白,你也不必信守承诺,忘了我吧。现在是春天,突然就很想爬上那座小山,坐在十六旁边,看看远处的海。还有,差点忘了,谢谢你,让我不再恐惧了。”
聂白回家的时候,夏初还呆坐在原地,手里拿着最后的那封信。聂白见到脸色明显的沉了下来。
“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聂白抢过夏初手里的信,小心的放进信封,然后和其他的那些一起,放进铁皮盒子里收好。
“为什么过分?我们要结婚了,我要弄清楚自己丈夫的一切很过分?”
“如果你说的弄清楚就是要清理所有绍均的东西,那我就不可能是你的理想丈夫。”
“你是说要是我坚持碰绍均留下的这些东西,你就不娶我,想悔婚?”
聂白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我们总要彼此留些空间,不然相处起来没什么意思。”
夏初垂下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聂白以为是自己说的太伤人,口气软下来安慰道,“是我不好,话说太狠了。只是,你应该知道,绍均……他是不同的。”
夏初哭得更凶了。
她读了所有的信,她终于明白了一切。
信里那些最初快乐的心情,那些对安黛的爱慕,那些极力促成自己和聂白的劝说,那些迷人的景色,还有……还有最后那些偶然流露的嫉妒和不甘,那些与过去,与聂白告别的决绝,那些对死亡和遗忘的恐惧,和那些云淡风轻的坦然。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一切都已了然。
“他的病其实早就没希望了。那次他感冒,转肺炎入院,我老板就说没希望了,还说这家人不知道怎么想的,让先天心脏病人在外面冻一夜,这不就是等于让他去死吗?其实他那会就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年不到了。这么短的时间没想到他还要出国折腾,大概是不甘心这么年轻就要死吧?怎么都要试一试……”
那次的感冒,是因为他偷跑出去,在聂白的公寓门口守了一夜。
他知道可他不能说,也不能留在聂白身边。
如果有人知道是因为自己,才让最爱的人死掉,那他会怎样?还会有继续活下去的愿望和勇气吗?就算可以活着,还会真正的快乐吗?
没有人比绍均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没有人比绍均更爱聂白。
他要聂白活着,还要他快乐的活着。
他说分手。
他说离开。
他写下一封封信,却不留下地址,不让人找到。
他努力的拖延着,想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去写完一年的信,和永远的想念,可是却始终没有完成。
他说,对不起,没有到一年,我骗了你,背弃了诺言。
他说,谢谢你,让我不再恐惧了。
真的不恐惧吗?
在生命流逝的时候,在只能靠笔端和聂白交流的时候,真的不恐惧吗?
在那片薰衣草的天空下,在身体渐渐变冷的时候,你的安黛有没有抱紧你?
Cloud 40:Your eyes
夏初抬起眼睛,眼前一片模糊。
她带着哭声问,“聂白,你告诉我,绍均他是怎样的人?”
聂白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盒子,良久才轻声说道,“他啊,没有人比他更会为人着想了。”
夏初听到再也忍受不住,痛哭失声。她想绍均或许最后真的不怕,最了解他的聂白,是真的永远不可能会忘了他,在聂白的世界里他不会消失不见,就如聂白对他的记忆,一定不会有消逝的一天。
夏初后来突然想到也许聂白早就猜到了所有的一切。他猜到,但没有去求证。
绍荃是他的继母,要真正弄清楚绍均所在的地方虽然不容易,但还是能办到的。可他没有。他那次也是很断然的就否定了夏初提出去看绍均的建议。
他选择了一条绍均希望他选择的路,走的艰难异常。
绍均不想让聂白知道自己是因聂白晚归而死。而聂白则不想让绍均在死之前也要内疚是自己任性才害得聂白一生不得安乐。
或许,聂白还是为了让自己保有一点希望。
只要没亲眼见到那个人离去,就可以当那个人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的快乐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