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贼,不是自己的东西尚且要想方设法的得来。而你,是我辛辛苦苦救来的,你的命是我的了,死不死的,你说了不算。”江城笑嘻嘻的,像是在开玩笑。
“你这是……”墨白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作为一个德行端正的贼,我或许应该公平一点。那么,我们来打个赌吧,赌你的命。限时为五天,若是能把你这条命从阎王手里偷回来就是我赢了,你这条命就归了我,不要你来世做牛马,就今生今世。”
03.关于江小贼
坐在床边,江城凝目看着许墨白那昏迷中隐隐泛青的小脸,忍不住伸手过去摸了摸,一如想象中的细致滑腻,于是江城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心中微微沮丧,果然是同自己这种‘跑江湖’不一样……
打从江城有记忆起,就好像在随着师父一直不停奔波,从未在一个地方待得超过三个月,十二岁之前就已经把定朝东南西北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州县给走了遍的江城,每天早上醒来从来不是考虑今天吃什么饭、做什么事,而是要先思索一下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然后将要去什么哪里。
师父说,这世间有一种鸟,它没有脚,这一生就只能不停的在空中飞,如果有一天它落了地,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它挂了,二是它遇到了心爱的另一半。那时的师父凌风站于高处,被明月映衬的侧影落寞如斯,他的目光也应景的深沉而遥远,很有举世皆浊我独清和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悲壮。当时,年龄尚小的江城被唬得一愣一愣,眼含着热泪望着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侧脸,觉得是个男人就应该同师父这般,沧桑、落寞、魅力、苦逼!
然而正当江城沦陷在对师父的盲目崇拜中而不可自拔时,江聪已飞快的拨下一片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出驸马府一块巴掌大小的椭圆铜镜,抱着它口水流了一地:“这可是战国时期的古董啊!你瞧这铜镜背面的一整块玉!上好的和田玉!啧啧……!再瞧着这雕工!多细致生动!!啧啧……”前后反差之大,让江小贼差点从高高的驸马府的府顶上掉下来……好吧,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从来不是那什么苦逼鸟,他们是贼,因为要偷东西而不停奔走,因为偷了东西而东躲西藏……
看人一家和和美美安安心心吃饭睡觉享受人伦而自己就只能蹲在房顶趴在墙头风吹日晒,能做到不羡慕向往的也只有没心没肺的江聪,江城是做不到。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有朋友,一路磕磕绊绊却也甜甜蜜蜜的平实生活是江城深埋在心中不会说出口的愿望。
对于江城的身世,师父江聪是这样解释的:“哎呦,你小子八辈子修来的福哟!碰着老子把你给捡了,要不然你早就喂野狗了!老子当年可只有二十岁!把屎把尿给你养大,十几年的明媚青春哟,全毁在你小子手里了!”其实,得知自己是个弃婴是件挺悲情的事情对吧,可江聪偏偏就是有这个能力说得特欢乐外加点愤愤不平。神经茁壮得可以用来绑人的江城蹲在墙头嘿嘿一笑,说,师父你骗我的吧,我怎么寻思怎么觉得,我应该是你跟哪个女人一夜露水的种儿呢,后来那女人难产死掉了或是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丢下我,你出于愧疚就收了我,要不然就凭你无拘无束的性子,怎么会收养一个跟你毫无关系的人呢?再说吧,我眉眼还挺像你的。江聪听罢也嘿嘿一笑:“不愧是我江聪的徒弟,两个字‘聪明’!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叫为师一声‘爹’也不过分。”
到底谁是自己的爹娘,江城既看重又不看重。亦父亦友的师父是如何辛苦将自己带大,对此江城不置可否,因为除却五岁之前,江聪对他的抚育方式那是比放养还要放养……就像现在,把他随意丢在一个地方,不问温饱不管死活的一跑几天没有人影……好吧好吧,就算知道他有比小强更顽强的生命力,也应该回来关心一下的嘛。更何况现在家里还有一个急需他救治的人……
已经两天了,江城还是未寻得师父踪迹,许墨白毒发的间隔越来越短,只恨自己医术不精,喂他的那些药已经压不住毒性了。“哎呀~我怎么不捡一个像我这么省事儿的~”江城掐了掐许墨白微微泛青的小脸幽幽自语道。
生活时时处处有意外发生,就像大前天,他不过是在这里待得实在无趣了,才决意出去寻师父,倒真没打算能顺利地寻得到到神出鬼没的师父,闲逛了到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见阳光不错,便寻了一向阳的山坡,就这么随意一躺竟然睡着了。
梦里度柳穿花、弛波溅沫,一路飘飘渺渺竟来到富丽堂皇的皇宫。拳头大得东海海珠呀!眼瞧着就要得手,“呸!不要脸的下贱胚子!”“敢勾引我哥哥,你真是在世间待得太久了!”呼啦啦的大屋倾塌,美梦破碎。江城那个不爽啊,可他是个讲理的人,自己躺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又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别人看不到他也是正常嘛~本以为又是正室打压受宠小妾的老套戏码,可一听再一瞧,完全给震撼了……
江城觉得那许墨白定是被冤枉的,要说他勾引女人那尚且说得过去,可这勾引男的却是从何说起?
04.敢情这是要献身?!
已经是第五天了,许墨白的脉象虚弱,脸色发青,唇色深紫,娟秀的眉紧紧地颦着,似乎即使是处于昏迷的状态,也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在这五天里,江城寻遍的无锡城大大小小的地方,仍不得师父半点踪迹,总算是明白六扇门的“疯狗”对师父是多么恨之入骨,欲除之后快了,因为师父不想让你寻到他的话,那真的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许墨白,若真是救不了你,你所说的那两件事我一定为你做到,不要你来世做牛马,只愿你下辈子喜乐自在。”江城擦着他额上的虚汗,心中沉痛难过。
突然,许墨白紧闭的双眼一下子睁开,似清醒也似迷茫的眼神,让见过太多生死的江城心中“咯噔”一下,下一刻衣领却被他揪住了,墨白抖着身子,仿佛要将生命里最后一点力气耗光,眼里埋藏着恨,潜伏着惧,又透露着绝望与不甘,嘶哑着嗓子吼:“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我这样贱命一条,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我做不了你的秦知月!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愤怒的嘶吼又转为无力的哀求:“求求你,放过我,我是许墨白啊,我做不了真的做不了……”江城一动不动任由墨白揪扯摇晃,脑子却转的飞快。
许久不见对方有任何反应,许墨白轻声嗤笑:“我知道,就这副皮囊尚过的了眼。以前我总是不愿,现在你拿走吧。从此,我也不欠着你,我也就只是我……”说着便解开衣衫,露出单薄的胸膛,闭上眼,泪水滑了下来“来吧……”江城凌乱缭乱各种乱,这这这……这敢情是要献身?!献身!!献给谁?女的男的?怎么献?!怎么献?!!好不容易淡定下来后,江城用薄被一把裹住墨白,道:“嘿嘿……你倒是想得容易,你这身子我现在不稀罕了,不要了。许墨白,你还欠着我呢,就是上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事尽忘,你依旧欠着我,生生世世被我束缚,不得自由,所以你得活着,活着我们才有两清的可能!”墨白闻言身躯一震,疑惑地睁开眼,眼内已恢复了一点清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江城并不给他机会,抱起他飞快地掠出房间,将他塞进马车里,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到一个地方,一个师父极有可能在的地方。
月夜,一匹马车在飞速的行驶。“驾!”清脆的喝声以及响亮的马鞭声划破了这宁静的夜。
玉流山庄位于杭州,乃江南第一大庄,少庄主慕容玉16岁时一剑战败江南六大显派的门主,从此扬名江湖,被称为江南第一高手。年前师父就是被他所俘禁于玉流山庄长达三月之久,当时的江城暗中四处求援无功而还,无奈之下只好向师父一辈子都看不过眼的师伯柳暮烟求救……计谋用尽才将师父救出来。玉流山庄势力之广连无锡都在其范围之内,江城曾无意间看过一张各个门派的势力分布图,模糊忆起,这无锡城第一大客栈雅仙居,貌似就是玉流山庄在无锡城的据点之一。在江南能让师父如此顾忌狼狈的怕也只有慕容玉了。
江城的唇抿成一条执着的直线,顾不得擦额上豆大的汗珠,挥舞着马鞭将马臀处抽出道道血痕。许墨白,小爷这么拼得为你,你怎么敢死!
生死由命,这是江聪经常教导他的,他也深以为如此,而如今他却无比迫切的想留住这个少年的命。寂寞洁白如山茶花的少年,春风化雨般的温柔,最让人心疼却是那份隐忍,那毒发作时是怎样的苦痛,他也只是咬牙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给别人惹了麻烦。
夜风卷起车帘,车内的人眸子清亮如天上的明月,神色复杂的看着那弩车人,瘦削的身板往车门前一堵,生生的给摆出一个遇佛杀佛,遇神诛神的坚定执着来。
雅仙居。“终于到了”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江城便抱紧被锦被裹紧的人,一脚踹开客栈大门,喘着粗气扯着嗓子喊:“江聪!江聪!!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出来!!”门房被惊醒,骂咧咧窜出来要扯江城,却被他一脚踹出老远。“江聪,你再不出来,老子回去砸烂你一屋子宝贝!”江城吼到最后破了嗓子,带了哭腔。江城对师父向来崇敬,这般又是直呼其名又威胁的却是从未有过,几日来的焦虑、担惊、委屈,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客栈的人均被惊醒,叫骂抱怨声一片。雅仙居的打手们提着钵大得拳头直奔江城面门,江城气力耗尽,躲闪不及,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等待着那可怖的拳头江自己的脸一点点磨大。预想的疼痛并未降临,却听到一声惨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江城惊喜地睁开眼,瞧见师父正唬着一张脸:“你还要砸烂我一屋子的宝贝?!”
“师父,救救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江城这几日的没日没夜的奔波照料墨白,又运功为他压制毒性,加之彻夜的驾车狂奔,精神处于高度的绷紧状态,早已是强弩之末……
05.传说中的慕容玉
江城是被饿醒的。一睁眼便见一乳色长衫的青年男子正面色不善的打量着自己,吓了一跳,试探的问道:“慕容玉?”那男子长得好看,通身一派不识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跟传说中十分相似。慕容玉冷哼一声:“你倒是有些眼力见儿,只可惜你师父的眼光越来越差了,上次来的柳暮烟还有几分看头,可你算得上什么货色?”就算知道是当年那个小鬼,慕容玉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又在乱呷醋,把13岁的江城当成了假想敌。江城被损的一愣一愣,心想,我自是比不过师伯,可这又碍你什么事?你用的着这么酸?江城对他不甩,只细打量这房间,眼珠滴溜溜地乱转,最后停留在桌上的点心上。也不管慕容玉的脸色有多难看,跳下床走过去抓起一块点心便往嘴里塞。
“我下毒了。”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江城脸色“咻”地一变。想他慕容玉是何等人物,江湖上只要一提起,或惊叹或惊惧,偏这小贼看他的眼光还不如那盘点心,这一点倒是像极了他的师父,这样一想不得了了,这小子哪里只是性子像,那眉眼也很像,不知是江聪跟哪个野女人生的,不然怎么会把他看得这么重要,这比把江城当成情敌更要人命,真想一巴掌拍死他,可又不敢也不能……他素来有涵养,可只要遇见同那个冤家有关的便乱了方寸,慌了心智,连这种极幼稚的小把戏都不惜用上。小贼惊惧的神色让他很满意,可还未待他得意完,江城就又抓起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一脸不信和挑衅。
“你,你!”慕容玉想上前细细理料他一番,却猛然见江城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捂着肚子,神色痛苦眼神怨毒。慕容玉吓了一跳,连忙抢上前“快让我看看!”他哪里知道江城心思有多鬼,不过是试他一试。待慕容玉瞧见他嘴边那抹坏笑,已是不妙,江城袖中突然喷射出一股青烟。距离过近,慕容玉躲闪不及,但毕竟身经百战急,一掌推出,他有顾忌只使出一成的功力,江城却已躲不过,眼见就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忽然灵机一动,出双掌相抗,借力向门外飞出,同时大叫道:“师父!师父!!救我!”
可恶!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耍了!!慕容玉刚追出去,便见江聪面色严肃地看着自己,那小鬼躲在身后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可怜模样。你可真会装啊!慕容玉咬牙切齿。
江聪心中却是得意,哼哼~我江聪的徒弟,哪能吃到半点亏。转念又想,这慕容玉缠人的紧,借机给他点脸色瞧瞧,好让他收敛收敛。
“阿聪~……”
江聪一记眼打刀打过去,“在下好像与慕容公子并不那么熟络。”慕容玉面色一黯,登时委屈的像个小媳妇。江聪冷哼一声,带着江城进了房间,慕容玉还待跟上,却“嘭!”的一声,慕容玉捂着鼻子,在心中把江城浸了一遍又一遍的猪笼……
江城更是得意万分。哼,当小爷傻的呀,想弄死我不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给我弄间天字一号房,看着我醒来?话说回来,师父同这慕容玉的关系真是非比寻常,不像对头也不像朋友。江城想起那声销魂的“阿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被自家徒儿探究的眼神盯到不行,江聪一记爆栗订在江城脑壳,低喝道:“臭小子!老子为了护你周全才被人软禁在此,你倒是够聪明啊能找到这儿来啊,老子白白被人禁了这么长时间!”
“……”
江聪越想越气,一个爆栗接着一个爆栗的敲在江城头上:“你就鬼吧,你还敢跟他斗两下,他这是手下留着情呢!不然你小子死得惨!
早在慕容玉那一掌推过来的时候,江城就后悔自己的莽撞了,虽然断定那慕容玉不会怎么为难自己,可要是自己故意挑衅暗算他呢?真是后怕……
“……”江城低垂着头,惭愧、委屈、感动一起涌到心间。江聪见他不说话就更气,还想敲他,却瞥见地上的水珠,心一惊,俯下身子瞧他,果然是哭了……吓!这皮猴儿,居然也会哭!
“师父,你护我,我就不担心你?”
“……”神经粗惯了,煽情的话说不出口,愣了一会儿,胡乱擦了擦江城脸上的泪“等过了这关,我……”
“师父,我明白……”
扭头看到床上尚未苏醒的墨白,江城赶紧走过去,欣喜的发现,许墨白脸色不复青黑,只是有些卡白。见他的唇有些干裂,便用纱布蘸了蜂蜜水润在他唇上,想了想问道:“师父,留下他给我当个师弟怎么样?”
“给个理由先。”江聪大咧咧往大圈椅中一窝,一摊双手道。
“他像我。”江聪看看许墨白那张美人脸,再看看自家徒儿,笑道:“我可真没看出那些地方像”
“不是长相,而是那份不屈服、做自己。”
江聪啜了几口茶,说道:“他的来历?”江城便把如何遇到许墨白以及在寻师父的空挡打听出来的关于许墨白的身世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江聪打了个哈欠,有些疲惫,为救许墨白,他可是耗费了一番功力的,恹恹的道:“命怪苦的,既然你想要个师弟那就要吧,也省得你太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