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在地狱了。”少年走近了些，“你给我的地狱，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变成像你一样的……”

男人扑哧一声笑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先是主动来找我，现在要证明你和我不是一类人，到底兰德罗伊给你煮了什么吃？”

“我不是你的儿子！我们不是什么……”

“好了，”米凯尔莫名其妙的举起双手，“你不是，行了吧？现在给我去洗个澡，你身上臭死了。”

少年走了两步，筋疲力尽的倒在了男人的怀里。

“我不是怪物。”

“没有人说你是。”

“那么为什么我关心的人一个个都在慢慢的死去？”

“真高兴我不是那其中的一员。”

李苍昊轻轻的笑了。

“我已经三百岁了。”

男人心不在焉的摸着少年的脑袋，呢喃，“三百岁也不算太老。”

少年嗤笑一声，不再说话了。

“要我叫兰德罗伊下来吗？你或许会想要跟他说说话之类的？”

少年把脑袋抵在他的胸前，用力的摇了摇。

“好吧，让我把话说直白一点，我还要出去走走，兰德罗伊很擅长跟人废话的，他会听上几个小时，所以……尽情的去说吧。兰德尔~？”

忠实的侍卫队队长一瞬间已经到了楼下。

“陛下……”

他还没说完，米凯尔就把李苍昊推进了他的怀里。

“好极了，你们好好聊聊吧，叙旧什么的，再开一瓶我的好酒。”米凯尔微笑道，“我的约会已经在等着了。”

男人一瞬间消失了。

“真是好极了。”带着酒意的少年笑的有几分绝望，“我一定是疯了才来的。”

“你并不是今天才认识他。”兰德罗伊嘟哝着抱起他，“你还好吗？”

“放我下来，你这娘娘腔。”李苍昊冷笑着推开了兰德罗伊。

兰德罗伊沉默的松了手。

少年摇晃了一下，在他的脚边一头栽倒。

尽管有点生气，但兰德罗伊还是本能的冲了上去。

“苍昊？”

“告诉我，兰德尔，告诉我和那些被他玩过的宠物不一样。”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戚。

“你当然是不一样的，你是他的儿子。”兰德罗伊叹息，“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承认自己一直都很在乎他。”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李苍昊说得很慢。

他明白。

法布里奇奥也许没有米凯尔的外貌和权力，但是，他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会把李苍昊紧紧的搂在怀里，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会永远的陪在少年的身边。

而血皇永远都只是血皇。

也许吧。

……

米凯尔的约会并没有出城。

他去了城中的一间小旅馆。

房间已经开好了，一个人站在床边，拨开一点点窗帘，小心翼翼的看着外面。

“你把事情彻底搞砸了。”米凯尔几乎是一脚踹开了门，他瞬间就走到了窗边，拽住对方的衣领，冷笑，“我让你照顾好他，上战场送死不是‘好好照顾’。”

“……”特莱弗贝尔蒙特脸上依旧是冰冷的，他淡淡的开口道，“我做了我能做的，即使是你也不能控制他。”

“是吗？那么在让我说一遍，不管你做什么，我不想看到他在这样一脸心碎的跑到我面前来！”

“他在杀人，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意识，他似乎……很喜欢把人撕成碎片。”特莱弗冷冷的道，“我可以帮他收拾残局，但是我不能阻止他，一旦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你觉得他会……”

“我不想他知道。”

“你想要他生活在气泡里，被你保护着，你还不想让他知道……真是个让人尊敬的父亲。”

“怎么办呢？”男人很快的笑了笑，那金棕色眼中的残酷令人心惊，“孩子喜欢自尊，我总要给他一点。而你就不同了，你还活着，是因为你的用处还比你造成的麻烦要大一点，我不在乎你那愚蠢的暗杀计划，你想要杀我，随时都可以上，但是，你要是继续把事情搞砸，我会亲手把你的头拧下来。”

“……”

男人撇撇嘴，“你也应该觉得蛮荣幸的，我很久没有亲自动手想要杀什么人了。”

“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我做这些并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米凯尔微笑，“不然你觉得我会让你去保护他？兰德罗伊只要靠近他一百英里，他就会警觉起来，费奇诺被迷得神魂颠倒，显然什么都做不了，阿维安……事实上阿维安让我毛骨悚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的话，他信任你，而且知道你对我恨之入骨……完美的保护者。”

特莱弗沉默了。

“我想我很快也用不上你了，他给了你自由不是吗？他不想要你再回来。”

“我如果待在他的身边，他很快就会注意到事情的不对。”

“听上去也有点道理，不过，你还是个白痴。”

“他想要的也许只是你的认可。”

“认可这种东西……不是我的风格。总之，”米凯尔笑眯眯的道，“好好的照看着他，如果你再把事情搞砸，我就开始杀人……也许不会从你开始，你在大陆军的那些朋友怎么样？也许他们很美味也说不定。”

特莱弗苍白的脸上，快速的闪过一丝阴霾。

“真是让人遗憾，”血皇走近了些，轻轻的嗅了嗅特莱弗身上的气味，“你唯一可以用来报复我的人，也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特莱弗轻轻的笑了，那张苍白的脸上阴恻恻的很是渗人，“我会杀了你的，总有一天。”

“也许吧，不过，” 米凯尔喘口气，笑道，“你得排队，想要我死的人已经太多了。”

“有人说过吗？米凯尔，你是个可怜虫……”特莱弗微笑着道，“你这样的在乎一个人，却不敢让他知道，他恨你，因为你过去折磨他，但至少还在乎他，而现在……”

猎人走到门边，淡淡的道，“你迟早会失去他的米凯尔，也许不是给法布里奇奥或者是我，但是……总有一天，你会彻底的失去他。”

……

李苍昊在天亮的时候醒了。

宿醉让他头疼欲裂，不仅如此，他的骨头好像也快要散架了。

天亮了。

“你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苍昊微微怔愣的睁大了眼睛，“法布里奇奥？”

“我……队长告诉我你喝多了。”

熟悉而轻柔的吻落在额头，李苍昊眼神也柔和了些。

“你怎么在这里？”

法布里奇奥的脸上瞬间有些尴尬，“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听到你的声音了……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见我。”

少年轻轻哼笑一声，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即使我像个混蛋？”

侍卫叹息，他垂下头，用力的握紧了少年的手。

“我说过我会站在你的身边，只是你……明白吗？我会做任何事情来保护你。”

“我知道。”李苍昊的声音多少听上去有点不耐烦，事实上，对于法布里奇奥那种苦情主角似的性格，他已经愈发的不想面对。

“这场战争，它正在折磨你，那些死亡和鲜血……这不是你来到这块大陆的原因。”

“平静的代价就是鲜血的洗礼。”李苍昊翻身下了床，转身，冷着脸拿起斗篷。

“也许，但是它会彻底的改变你，等到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你不会再是原来的你了。这真的值得吗？”

“我会做我想要做的事，你不能阻止我。”

“……”

“叫你的人送信去军营，让温斯顿弄辆马车来接我……我不想在这见鬼的房子里多待一分钟。”

法布里奇奥微微苦笑，他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马鞭，“不必了，我送你去。”

马车内的气氛自然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李苍昊烦躁的看着车窗，他现在不想去思考什么人类战争和吸血鬼之间的矛盾，只是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一边——尽管整个马车都是被木头密封起来的，精致雕刻的车体就像是一件艺术品。

看都不用看也能猜到这是谁的座驾。

米凯尔喜欢美丽的东西，他对自己的收藏似乎也总是引以为豪，那么，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件？

李苍昊的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法布里奇奥看着他，神色复杂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让人要近乎崩溃的气氛，可这个时候，骑着马的青年已经嚷嚷着喊了出来。

“Doc！”

那身蓝色的军装并不适合温斯顿，尤其是那瘦小的个子，看起来简直像是个滑稽的杂技演员。

他拉住缰绳，那兴奋的脸上像是从来没有变过。

李苍昊从马车内走了出来，翻身上了温斯顿的马。

马儿嘶鸣了一声，还是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法布里奇奥也下了马车，“先生……”

“我们会赢的，法布里奇奥，等着看吧……”

那个时候，少年还是意气风发的，有些冷漠的脸上带着无比的自信。

他坚信在自己的帮助下，人类会赢得他们的自由。

他是对的。

来年冬天，英国人孤军深入，被一万多名大陆军围困，五千多名英军投降。一七七八年，法国、西班牙、普鲁士、瑞士、丹麦先后对英国宣战，并承认美洲殖民地独立。

六月，大陆军收复费城，阿诺德因腿伤暂时和军队一起留下。

已经升至中将军衔的他很受华盛顿的赏识，因此，李苍昊被指派留在军中——对于被扔在费城这一点，某人感到相当的不满。

“我不管！你断了腿，为什么要我留下！？”

因为伤痛的缘故，阿诺德笑的有几分难看。

“抱歉，我这就写信给盖茨将军……”

“闭上你的嘴，在床上躺好吧，如果你不想变成残废的话。”

这样的对话往往不了了之，尽管还带着相当程度上的不耐烦，李苍昊依旧小心的照顾着阿诺德的腿伤。

这几年的战争让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都已经花白——明明还不到四十呢。

“嗯。”阿诺德应了一声，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已经没有人可以否定你的荣誉了，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你会得到黄金、象牙……基本上你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

“听上去很不错，可惜黄金和象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阿诺德睁开眼睛，他的视线停留在了李苍昊的背影上，然后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那么，上帝保佑你，我的朋友，不管你想要什么，希望你得到它。”半日里没有进食，此刻，少年正难受的要命，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快要沸腾一般。

他匆匆的从阿诺德的房间里出来，撞上了正抱着一大堆萝卜白菜的温斯顿。

“嘿，Doc，我准备要做一顿大餐，伊路珀打了两只山鸡……呜哇！”

蔬菜什么的被扔在了地上，李苍昊几乎看也没看就将他拽进了路边的小巷。

“大、大夫？”温斯顿被吓得打了个寒颤。

李苍昊喘的有些厉害，他撕开了温斯顿的衣领，几乎看也没看便咬了下去。

小狗还没来得叫出声，就被他捂住了嘴。

伤口并不大，但是大量的失血很快让温斯顿棉花似的软了下去。

也就在此时，忽然，路边传来一声惊呼。

少年猛地扭过头去，那个一晃而过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李苍昊喘息着低下头，勉强控制着自己，用舌尖轻轻舔去了伤口上的血迹，几乎在同时，那个细小的伤口也就此愈合了。

尽管如此，流失的血液还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

更让李苍昊感到烦躁的是——自己进食竟然被人看到了。

之后必然会有麻烦，但是他也不能丢下温斯顿不管，当下弯腰将早已没了意识的小狗抱起来，也不看走到哪里，一脚踹开门就走了进去。

幸运的是，屋子里只有伊路珀在做汤。

已经快十五岁的少年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昏迷的温斯顿，淡淡的开口道，“我的菜呢？”

李苍昊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你的菜。

“他失血过多。”李苍昊低头翻开了温斯顿的眼皮，喃喃道，“看上去没事。”

“你也许应该找个离这里远点的地方吃你的午饭。”伊路珀一面哑着嗓子说着，一面走过来，一把推开了李苍昊，“让开，你再咬一口他就死定了。”

“我不会……”

自知理亏的李苍昊抿了抿嘴唇，还是走到了一边，低声道，“有人看到我们了。”

“没关系，他也许只是以为两个男人在做什么被上帝摒弃的事情。”

“不，他看到我在吸血。”李苍昊低低的道，“也许我应该离开一阵子。”

“你那张脸并不难记，如果你忽然消失，你觉得会说明什么？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找到那个人。”

李苍昊的视线在温斯顿的脸上停留了一秒钟，然后果断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那条小巷平时是没有人的，否则李苍昊也不会如此胆大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很快的穿过街道，四处转悠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在找什么人吗？”一个和善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李苍昊警觉的转过身去，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那里，他微笑着道，“你是约翰对吧？那个随军大夫。”

李苍昊点点头，他记得这个人是谁。

“盖茨将军。”

盖茨站在那里（Horatio Gates），带着良好修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情绪，他上下打量着李苍昊，有些玩味的。

在这块土地上，李苍昊见过各种各样对于东方人的视线——事实上，当他还在欧洲时他就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了。

“我只是在找伊路珀，你看到他了吗？将军。”

“哦，那个聪明的印第安血统男孩，我想他正在为大家准备晚饭。”

李苍昊微微颔首，转身。

“你知道吗，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大夫，你的年龄年轻的让人有些不敢相信。”盖茨却显然并没有打算让他就这样转身离开。

李苍昊不得不回过头，耐着性子，“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将军。”

盖茨笑了，“你一向很有自信，是吗？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