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印第安狗！”副警长看了一眼，转身向众人摇了摇头。

“那不是Irish吗？”

人群中似乎有人认出了那个自称“Lucky Irish”的倒霉鬼，这个人几天前和他的伙伴一起抓了三个印第安人，他们将那些土着的脚拴在马上，然后一路拖在地上，绕着城转了几圈才断气。尸体被扔到了山里喂狼，其余的，就再也没人清楚了。

那人浑身抽搐的厉害，嘴角也不住的吐着白沫——能一路坚持回到城里来，真的是不易了。和他一起同行的伙伴都没了消息，这样看来，实在是凶多吉少。

温斯顿被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那些印第安人把敌人的头皮割下来挂在身上，作为勇士的象征。”

他像是有些害怕的抓住了李苍昊的手，但马上便被某人不耐烦的甩开了。

“他们把你抓去也挺好。”

“大夫！”温斯顿声音幽怨。

血液的气味很浓，特莱弗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

李苍昊伸手拽住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一脸不耐烦。

温斯顿大感委屈，一时间垂着头，就像被刚刚阉了牛似的没精打采。

李苍昊瞄了他一眼，似乎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只得尴尬的拍了拍他的脑袋。

温斯顿马上有了精神，跑前跑后的问这问那。

中国人有属性这一说法，李苍昊想找个时间查查，看看这小鬼是不是属狗的。

“我们在这里在待一夜。”特莱弗开口的时候，他是正视着李苍昊的，丝毫没有要隐瞒什么的意思。

“哼，自己做事，难道都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李苍昊冷哼一声，那个什么被野兽袭击的人，多半就是特莱弗的杰作，只是今天，詹姆斯城里乱得厉害，怕是没什么人有兴趣再去管是不是什么人被山猫咬死了。

警长的话让周围的人很快乱作一团——愤怒者有之、害怕者亦有之，一时间枪声马蹄乱响，温斯顿抬头挺胸将李苍昊护在身后，那准备赴死的表情让两只吸血鬼几乎都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李苍昊是知道特莱弗要把温斯顿留下的意思的，这个笨蛋似的小鬼，简直就是移动饮料机，比起去找什么妓女或者酒鬼，这饮料机的味道恐怕会好的多。

“再留一天，我正好准备一些带去波士顿的礼物，相信他也会喜欢的。”

“很少看到你这么费力的去讨好一个人。”

“因为你答应帮他控制这块土地上的血族，不要让它们变成屠杀无辜者的侩子手。”

“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很少有是无辜的。”

“吸血鬼杀人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娱乐，这一点，你不是一直在议会中这么说吗？”

“我已经离开八十六年了，他们恐怕早就忘记了我。”

“只要血族还活着，他们注定就不会忘记。”

“住手！”有人向天空连放数枪，李苍昊转过头，看到一个不要命的青年骑在马上，一脸愤怒的看着乱作一团的人们。

“英国人在我们头上强征各种赋税，你们却还在这里打架闹事！”

他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就被不知道过来的路人甲，一酒瓶敲晕了脑袋。

“……”李苍昊无语的看着那个冒出来逞英雄的人，本来还以为有两下子，从那肌肉和体型来看，显然是个文职人员。

摆明了，就是一个臭书生。

“他是谁？”特莱弗转头看着擦拭着酒杯的酒保。

“那是托马斯，一个当地的疯子，成立了什么通讯委员会，说要反抗英国人……哼，真是够蠢的。”

“相比被压榨那么多的赋税，我觉得反抗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李苍昊喃喃着道，他向温斯顿努了努嘴，“去把那个白痴拖过来。”

“……”

看着温斯顿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喜欢乱出头的笨蛋拽到脚边，李苍昊蹲下身子，不客气的拍了拍他的脸。

“嘿，还活着吗？”

那青年不过二十七八，容貌也算得上是英俊，一股子颇浓的书生气配上那张义愤填膺的脸，简直让人忍不住要叫他回家自己玩去。

他呻吟了一声，迷糊的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来。

“你是不要命了还是有自杀倾向。”李苍昊嘀咕着摸了摸他额头上的鲜血，沾了些许在手指，便是不客气的舔了一口。

那青年像是完全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只觉得额头上湿润一片，便用手一抹，看到满手的鲜血，他睁大双眼，喃喃着道，“我出血了！”

然后，他又一头咚的栽了下去。

李苍昊颇为无语的看着这年轻人，拍拍手上的尘土。

“温斯顿，把他抬到楼上我们的房间里去。”

今夜看来是要留在这里了。

没到天黑，那个叫做托马斯的青年便悠悠醒转，很是虚弱的看着李苍昊，低声道，“你是谁？我在哪里？”

温斯顿眨了眨大眼睛，小声道，“会不会是那一下子把他脑子砸坏啦？”

李苍昊撇撇嘴，心想，本来也不怎么好使，估计这会也没什么事。

“别担心，我是个大夫。”李苍昊淡淡的道，“你叫什么？”

“杰弗逊，”青年弱弱的道，“托马斯·杰弗逊。”

“好吧，杰弗逊先生，除非你觉得自己的枪法能快过所有人，或者你想要了结了你自己的命，我强烈建议你别再做那种蠢事。”

“英国人让我们都活不下去，美国人却……”

“美国人？”特莱弗笑了，“没有什么美国人，这里的移民来自不同的国家。”

“我们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国家，否则英国人就会永远的骑在我们头上，唔……我的头好疼。”

“你的头被人用威士忌的瓶子砸了，当然不会特别好受，躺下吧。”李苍昊没好气的道。

“自由应该属于每一个人，总有一天，英国人会知道这一点。”托马斯眼睛亮亮的。

温斯顿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忍不住拱了拱李苍昊的肩膀，小声道，“Doc，你再给他检查一次吧，我觉得他好像留下甚么创伤了。”

“……”

第一百零九章：西部生活（四）

李苍昊颇为鄙夷的看了一眼托马斯，慢吞吞的道，“他脑子被砸之前显然就出了问题。”

特莱弗倒是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但是，我们没有士兵，你准备怎么对付英国人？”

“每一个殖民地都有抵抗印第安人的游骑兵*1，我们只要团结起来，每一个殖民地的人共同反抗，即使是爆发一场战争，我们也会胜利的。”托马斯的脸上带着兴奋。

李苍昊却是一脸阴沉的把特莱弗拽了出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忽然对这个人这么感兴趣。”

猎人脸上神色淡淡的，“印花税法刚刚被取消，现在又有了新的强制税，然后是英国进来的免税茶叶……哼，你觉得这种日子还让人能忍受多久？”

“英国人有枪炮，别忘了，这里的人有的只是土枪，还有剑。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把他们联合在一起。”

“你说过你想要一支军队，如果要把这块地方变成属于我们的土地，现在是最合适的时候了。”

“我不需要人类。”

特莱弗淡淡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苍昊却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你到底听说了什么？”

“我只是说，你如果想要一支军队，这会是一个好时机。你不是已经招募了一些你看中的人吗？”

“……”李苍昊瞄了他一眼，“你是说温斯顿？”

“我是说，你派回英国去的人。”

“我挺喜欢温斯顿的。”

“我觉得你喜欢跟我唱反调。”

李苍昊轻哼了一声，他显然对特莱弗的提议毫无兴趣——他也许是需要新的士兵，但是这些士兵不能是人类。

在吸血鬼看来，人类是脆弱的，李苍昊更不想要把自己的士兵变成像特莱弗·贝尔蒙特那样的吸血鬼猎人。

托马斯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他的头上被温斯顿一圈圈的缠了绷带，就像笨蛋似的坐在床边。

“知道吗？Doc，杰弗逊先生也要一起去波士顿呢。”温斯顿兴奋的道，“这样不如我们找一辆马车吧。”

“闭嘴，温斯顿。你浪费我的食物还不够吗？雇一辆马车？”李苍昊没好气的道，“谁知道这个白痴还会惹出什么事来。”

“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杰弗逊先生。”

温斯顿不认识字，他对读过书的人总是颇有好感。

“我如果认识字，我就去镇上找个文员的工作，真是受够了放羊养牛的工作……SHIT，整天挨饿，受冻。”

“还想存钱去英国吗？”

“不，我想过了，等我转了足够的钱，我就在弗吉尼亚找个庄园，种些棉花玉米，再也不要干这养牛的日子了。”

李苍昊嘲笑温斯顿异想天开，金发少年却总是一脸认真，好像他觉得，只要会读书，将来一定能有点出息……至少听上去也体面些。

从詹姆斯城的港口出海，李苍昊坐在船舱内，安静的看着温斯顿一个劲的拍着托马斯的脊背。

某个正气凛然，又富有使命感的年轻人，正因为晕船而吐得一塌糊涂。

“你真的觉得我们的杰弗逊先生，能打走英国人？”

特莱弗小心的将斗篷为李苍昊披上，淡淡的道，“我只是说，英国人在这片土地上不会太长久。”

“想要赌一把吗？”

“赌什么？”

李苍昊视线微微飘开，声音冷淡，“一个回答怎么样？如果我赢了，告诉我为什么杀了伊凡诺。”

特莱弗沉默了了几秒，“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这样耿耿于怀。”

“如果那个白痴，”李苍昊向托马斯努了努嘴，“他真的能赶走英国人……”

“如果他做到了？”

少年漆黑的眼眸直视眼前的人，他将斗篷拉得紧了些，转过头，闭上眼睛，“如果他做到，你就自由了。”

“……”

在船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尤其是没有任何食物的情况下。

温斯顿倒是兴奋的跑前跑后，端茶送水。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事能比和三个读过书的人在一起更让人兴奋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从温斯顿的手里接过水，托马斯有气无力的道。

“温斯顿。”

“温斯顿……只是温斯顿？”

“那只是一个绰号。”温斯顿低下头，笑笑，“我的父亲很早就死了，我妈告诉过我……他好像是姓塞尔维萨什么的，从西西里来。住在附近的伙伴喜欢叫我‘小狗温斯顿’……久而久之，原来叫什么也不去想了。”

小狗温斯顿，这名字还真挺符合的。

李苍昊忍不住想。

“塞尔维萨是个很好的姓氏，”托马斯同情的看着他，“你父亲怎么死的？”

“梅毒？或者是决斗？谁知道呢。”温斯顿耸耸肩膀，“因为我妈是个‘working girl’，我没有钱读书，从小到大都被人瞧不起，十岁就在农场里干活……见鬼，总有一天……”

“闭嘴，温斯顿。”李苍昊烦躁的吼了一句。

“别担心，我的朋友，”托马斯眼神温和，声音亦是充满了信心，“总有一天，依照自然法则和上帝的意旨，所有人都将接受独立和平等的地位*2。”

“是啊，我还想跟国王坐在一起喝茶呢。”李苍昊一脸嘲讽。

特莱弗咳嗽一声，“理论上说……”

“闭嘴，特莱弗！”

“……”

“你是英国人吗？”托马斯好奇的打量着特莱弗。

“我……我出生在英国。”特莱弗含蓄的笑了笑。

托马斯又看了看李苍昊，“你从中国来？而你们依旧是很好的朋友，在这块土地上，所有来自不同国家的人都应该联合起来，我们应该拥有自己的权力……”

“太好了，你能闭嘴一会吗？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想要听你演讲，但是我现在想要睡觉。”李苍昊用毯子盖住了脑袋，毫不客气的在特莱弗的怀里凑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

李苍昊曾经从波士顿购置过一批药草，来自东印度公司的茶叶、香料等各种货品从从波士顿入港，在英国政府的庇护之下，这些货物免关税，以极低的价格进入美洲。

整个马萨诸塞州的茶叶生意一落千丈，越来越多的商铺关门——不过，这对李苍昊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他们既不需要茶叶也不需要药草，只要殖民地还有足够的人口，他和他的同类都不会饿死。

“为什么你们不去波士顿城逛逛呢？”特莱弗建议道。

从没有来过波士顿的金毛小子激动的上蹿下跳，托马斯因为有事也事先离开了，只剩下“小狗温斯顿”和李苍昊。

“你从没有告诉过我你姓塞尔维斯。”坐在小酒馆内，李苍昊慢冷冷的道，“我们认识了几年了？三年……还是更久？你认识那个白痴才几分钟？”

“Doc……”以为惹恼了李苍昊的温斯顿一下子耷拉了脑袋，弱声道，“我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嗯？”他不耐烦的抬起手，对着温斯顿的脑袋狠狠的来了一下。

小狗几乎眼泪也要流了下来，眼前冷傲的少年让他虽然移不开视线，可是……可是刚刚那一下子也太痛了。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温斯顿，Doc，塞尔维斯这个姓也是我妈妈说的。”

“你如果对我说谎……”

“我没有！”温斯顿一脸认真，“Doc，我向上帝发誓。”

“是吗？你的上帝从来都没有眷顾过这块土地。”李苍昊瞥了他一眼，“你说你想要学怎么读书？”

“我只是觉得……至少能读懂一封信也好，虽然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写信的人。或许我可以看看报纸什么的？我想要变成了不起的人，就像你，就像杰弗逊先生那样的人。”

“……”

温斯顿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李苍昊那时候是这么觉得的。

波士顿相比弗吉尼亚的小镇要繁忙的多，英国的骑兵似乎对这个城市特别的在意……的确，只要保护着港口，他们的贸易也就得到保护。

在这块土地上做生意像是越来越难了。

好几种药的价格都翻了倍，见鬼的税收甚至比吸血鬼还要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