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瓦落红榴(穿越)——巫羽
巫羽  发于:2014年0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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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远听到无妨。”

林致远光顾打量杨大官人,没留意二人说什么,直到听到十郎的喃语。

“他在府中已有半日,也不知晓他从何处打探到消息。”杨大官人神色自若,语气平稳。

“我还是出去见他吧。”十郎苦笑,握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十郎,我拦不住他,但是你若是不想见他,也可以逃离。”杨大官人的手按住十郎肩上,安抚他。

“辰明先前便与我商议过,他若来,你就回山阴去。”杨大官人很显然不想交出人来。十郎笑着,笑出了泪水,“他现在是参将了,手里捏着几个州府的兵。子徽,我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十郎起身,行了个躬礼,杨大官人急忙去拦阻,说:“事情远不至于到这一步!”又拿眼去瞅林致远,敦促说:“快去收拾东西,你别愣着!”林致远听得一头雾水,但见到十郎恐慌的模样,他也知道事情严重,急忙回屋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子徽,我脱身而去,你怎么办?”十郎不忍。

“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与他也有些故交,他奈何不了我。”杨大官人一脸淡漠,“快去收拾,不要再迟疑。”杨大官人催促十郎。“好,但请子徽让我留封信与他。”十郎原本慌乱的神色,至此竟已不见,他往案前坐下,轻唤林致远递上笔墨。林致远连忙端上笔墨,十郎迅速写下几行字,书写时神情时而毅然,时而悲恸,但知道他写的是什么内容

杨大官人收好信,叹息说:“你走吧,再待下去,只怕就走不了了。”

那人竟带着兵过来搜索,说他窝藏海盗,实在是一点不念旧交,十郎想是极熟悉此人的性情,才留一封信,为他开脱。

十郎匆匆在房中收拾,只带上两件换洗衣服及一些盘缠,他和林致远上路,连忙离开草庐。

杨子徽在十郎离开前,赠予三十两银做路资,当时情况紧急,十郎只得收下。离开梅庄,林致远随同十郎前往渡头,他们将乘船抵达山阴。

江风迎面扑来,带着寒意,十郎站在船头,水浪溅上他的衣襟,他毫无知觉。林致远在一旁默默陪伴十郎,十郎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真担心他会坠入江中。

离开梅庄到登上前往山阴的船,这一路,林致远想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也关于十郎的。好不容易被介绍进去杨府,结果现在却要“打道”回山阴府,一番折腾,又回到起始,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风浪似乎越来越大,十郎的衣服全被打湿了,林致远也没幸免,秋日的风,秋日的江水,竟也冷得人哆嗦,林致远牙齿打颤,“十郎,我们进舱吧。”十郎没回应,他没听到,林致远又说了一遍,十郎终于回过头,恍惚说:“好。”转身慢吞吞朝船舱走去。

已近黄昏,船家备好饭菜,实在不怎样,林致远与十郎坐在一起用餐,十郎几乎没动过筷子。林致远眼尖,见他一只手拳起放在桌上,一只手藏在案下,眉头颦起,急问:“十郎,你是不是发病了?”十郎低声说:“有些不舒服。”林致远搀他回宿处,此时的十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额头上划下冷汗,嘴唇灰白。林致远懊恼的想,匆忙上路,不仅忘记带煎药的用具,连药都没带,这又是在船上,可如何是好。“船家!我家主人病了,快过来搭个手!”林致远朝舱外喊,声音刚落,船家立即进来,见十郎的模样,十分愕然。船家叫林致远帮十郎换去湿衣服,又去烧锅热水,给十郎擦身。

在草庐居住那段时日,林致远便知道十郎有胃疾,大夫也诊断过,称是忧思恼怒导致,每每好段日子,又会不知原由的犯病,因此无法断根。

“十郎,你的湿衣服要脱下。”林致远伸手去探十郎的领子,十郎吃力抬手拒绝,“我自己来。”

林致远出去端水,返回,十郎已换下湿衣物,躺在被中。

“十郎,你要不要用热水擦下身子?”

“致远,我没事,睡一觉就好。”

“那擦擦脸和手,暖和一下。”

林致远拧干巾布,帮十郎擦手脸。

做好这些,十郎躺在被里,林致远坐在一旁,十郎没有睡下去,他的疼痛已缓和,但仍面带忧容。

“十郎,你别思虑太多,李二公子肯定会有办法。”林致远拿话去安慰十郎,十郎侧过头看林致远,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辰明与子徽都是极好的人,只是他们再帮不了我。”林致远惊讶问:“十郎,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啊?”十郎呢喃:“会有了结的一天。”林致远听不明白,看着十郎,十郎凄然一笑,“致远,你并不知道我的过往,把我当正人君子看待,其实我并不是。”林致远不爱听这话,“别胡说,我没见过比你更温和的人。”十郎摇了摇头,“我为了丑恶的欲念,丢掉了功名,辱没了门楣,忤逆双亲,兄弟阋墙,万恶不赦之人,莫过于此。”林致远半信半疑,他信在于十郎不像在说假话,疑则在于十郎不是这样的人。“本罪不容活,只是贪生怕死,方才苟活至此。”林致远再听不下去,“十郎,别说了。”十郎的眼里闪着泪光,他说这些字眼时,带着自嘲的口吻,听得林致远特别难受。

行船一路,十郎卧席,体虚脚软,终日昏睡,饮食不思。林致远不是医生,十郎又不肯中途停船,赶着去山阴, 林致远只得用心陪伴。十郎再没说过他的过往,也从不提他在躲避什么人。

抵达山阴时,天尚早,十郎坐在码头,低着头说:“致远,先去找家客栈住下。”林致远本已打算唤轿抬十郎去李宅,听十郎这么说,才意识到要谨慎小心。

下船后,十郎的脚步有些虚,但还不用人搀扶,他双颊深陷,比林致远第一次见到他时还来得消瘦。

两人入住客栈,林致远想先帮十郎请个大夫看看,十郎说不用,并让林致远天黑后再去李宅找李辰明。

林致远其实不爱见李辰明,不过十郎需要李辰明的帮助,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去。

第五章

天黑,林致远拜访李宅,管家出来,见到林致远显得很吃惊,林致远也不跟他解释,直接说他有事找李二公子,务必通知。管家也许从李福那儿听说林致远被逐,因此不大理会林致远,林致远无奈下,只得站在门外不走,等李二公子出来。天已经黑了,李二公子如果在家也未必会再出来,如果尚未归来,倒是有可能遇见。正巧李家大公子在,过来询问,又见林致远年轻不大,模样清秀,怀疑是他弟弟的相好,把林致远叫去一旁问话。李家大公子叫李景,比李辰明大上六七岁,仪貌不及李辰明,但严刻稳重。林致远说他从金华过来,有急事找李辰明。“你进来,阿晨还未归家。”李景没再问什么,便将林致远唤进宅,叫仆人领他到李辰明的书房等候。

林致远先前对李宅约莫一个印象,即是李家是有钱人的宅子,这回仔细端详,不亚于杨大官人的宅子。

站在李辰明的书房内,林致远焦急等待,他担心十郎独自一人在客栈,会出什么差子。

见到书僮进房点灯,林致远赶紧上前询问李二公子回来了吗?书僮说“六相公回来了。” 书僮离去,林致远拿眼瞅门外,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前来,身边跟随一位提灯的婢女。

李辰明进书房,将婢女支走,转身把书房门关上。林致远看到他关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做出要拦阻的动作,李辰明没理会林致远的反常,关好门,低声问:“十郎在哪?”林致远尴尬回:“在客栈。”李辰明一阵沉默,而后又问:“那人找到杨府了吗?”林致远点点头,“杨大官人亲自过去草庐,说是那人在府中已有半日,不肯离开。”林致远哪知道那人是谁,反正他们都不肯提名字,他也就跟着“那人”了。“十郎在生病,他旧疾又犯了。”林致远希望李辰明能帮帮十郎,而且他也觉得李辰明与十郎的交情不一般。

“书屋那边可以暂时避下。”李辰明没思索多久,他心里已有个地方。

“书屋住着吴夫子,恐怕……”林致远觉得吴夫子不是可靠的人。

“吴夫子已经离开,书屋现时无人,落锁锁着。”李辰明会想到书屋,自然是那里合适。

书屋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住户,十分安静,门窗关牢,确实适合藏人。

李辰明让林致远去后门等待,李辰明出现,手里已捏着书屋钥匙,他低头跟林致远说:“你去带他过来,我在书屋等候。”话语声刚落,身后传出声响,李景出现在身后,他跟踪李辰明。李辰明说:“哥,我并不打算瞒你。”李景话语冷冰:“柳家过来要人,我看你怎么收拾。”李辰明回:“十郎肯回山阴,必然是想回家了。”

李景没再说什么,返回屋,把后门一掩,走得倒是干脆。

林致远去客栈,李辰明去书屋。

在客栈等待的十郎看到林致远笑着回来,就知道他与李辰明接上头。林致远把去书屋的事情与十郎说了,十郎只是点点头。

两人趁着夜色离开客栈,林致远在前带路,李家书屋林致远知道在哪,其实十郎也知道。

走至书屋,果然见门外站着一人,正是李辰明。李辰明没说话,他开了门,领人进去,将十郎安置在吴夫子先前的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床,正好给林致远与十郎睡。

“十郎,事情明日再说。致远说你病了,明儿派人去抓药,你早些休息。”李辰明看得出十郎的模样糟糕。

“辰明,展转至此,已无退路,只是你要受我拖累。”十郎的眸子黯然无光,声音哀伤。

“拖累谈不上,倒是你肯回来,我为你欣喜。”李辰明笑道。

林致远没听懂两人间的交谈,他也没问,十郎的模样疲惫不堪,他不想给十郎增添烦恼。

清晨,一位仆人前来送饭,在后门轻唤,林致远开门,一见正是大庆,十分欢喜。大庆见到林致远,更多的是吃惊,不过他本就是老实本份的人,也不敢多问。

伙食很精致,林致远也有口福。

十郎强打精神,不再病恹恹,吃过饭后,他到院子里,静静伫立在一株红榴树下。

午后,大庆再次前来,带来了几帖药和煎药的工具,并问林致远有什么缺失的东西,林致远说他和十郎来时匆忙,连衣服都没多带,十郎需要换洗的衣物。

夜晚,大庆带着食物与衣物前来,衣服并不是新的,但十郎合身。也有十郎不合身的一套衣服,质地差点,大庆说这是六相公给林致远的衣服。李宅的下人都唤李辰明六相公,他在族中同辈里排行第六。

林致远自然是穷人,能多套换洗衣服,他很高兴,对李辰明的印象又稍微有些改观。

夜里,林致远正在煎药,突然听到后门扣门的声音,他想该是李辰明过来了,一开门果然是,意外的只是李辰明身后还跟着个人,正是李景。

林致远跟进屋,李景指着林致远,做了个出去的手势,十郎制止说:“致远知道无碍”。

李景严刻沉稳,与李辰明性情不同,林致远畏惧他,如果十郎没出声,他早乖乖出去了。

“十郎,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不同于那些愚夫白丁,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吗?”李景一开口,便是严厉的口吻。

“我晓得。”十郎低头接受教诲。

“晓得就好,你爹寻你多时,见你肯回去,必然欣喜,不会责怪你。”李景话语简略,但有分量。

十郎沉默,好会才嚅嗫:“我爹当真肯见我吗?”

“这两年里,不是只有一个人在找你,你好糊涂啊。你今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吧。”李景话语刚落,李辰明着急,“哥,这话过了。”

十郎悔悟,躬身说:“谢三相公点拨。”

“那就在今晚吧,我派人过去通知。”

十郎行跪礼,李景不让他拜,将他搀住。

李景离去,林致远看着此人来去匆匆的身影,深深觉得此人不能得罪。

“致远,你去烧水,让十郎更衣梳洗,好与家人团聚。”李辰明使唤林致远。

林致远本不爱被人使唤,但这次是件喜事,他乐呵呵跑去烧水,想着十郎就要回家了,原来前往山阴是因为十郎本就是山阴人。

原先,赵门神说十郎是大官家的书僮显然不正确,估计是传闻,从李景待十郎如弟弟般训斥的态度看,十郎应该也是位贵公子,并且他家与李家有交情。

热水倒进浴盆,又加上些凉水,温度适中,林致远告诉十郎可以沐浴,十郎歉意说:“致远,辛苦你了。”林致远忙挥手说不会。十郎一直没当林致远是仆人,往日住草庐,他自个的事都是亲力亲为。

林致远拿着水桶准备出去,见李辰明还坐着不动,他警惕李辰明,不让他占十郎的便宜。正拿眼瞪他,谁想李辰明上前搬屏风,遮挡住浴盆。林致远见李辰明这么做,才意识到,十郎因为久病身体十分虚弱,走路都会摇摆,如果洗澡时摔交或是昏倒,就麻烦了,得有人看着。

十郎进入屏风里头,脱衣,洗浴。

“十郎回去后,你留在我家,当个仆人。”李辰明显然在安排林致远的去处。

“那我能再去看他吗?”林致远听明白了,十郎回家去,他不能跟去。

“不能。”李辰明迅速回答。

林致远黯然,十郎是他在这时代交到的第一个同龄朋友,和十郎住草庐那段日子也很自在很舒适,他很怀念。

“那我能拿工钱走人吗?”林致远才不想留在李宅,他怕严厉的李景不说,也要提防李辰明哪天又原形毕现。

李辰明笑了,他觉得林致远有意思,他家并非山阴数一数二的的名门望族,但是排个三四绝对不成问题,林致远要么不懂,要么他天性如此。

“你说过会给我五两,现在一年未到,我要二两行吗?”

林致远实在担心李辰明不给他工钱,贵人多忘事,他得提醒提醒。

“你待十郎尽心尽职,五两本是你该得。”李辰明这话发自内心,林致远

是真正在关心十郎,而非假装。

“谢六相公!”林致远喜出望外,行了个躬礼。

屏风内,十郎正从浴盆里起身,拿衣服穿戴,他穿戴好走出,顿时让人眼前一亮。他长发盘起,一丝不乱,身穿青色行衣,腰缠大带,玉扣丝绦,端庄高雅,自有一份贵气。如果说草庐里的十郎是位清贫的隐士,那么此时的十郎则是位真正的贵家公子。

“仿佛又见到了当年的柳正卿。”李辰明喜悦迎上。

林致远愕然,看得目不转睛,如果十郎不是因病羸弱,该是怎样的风采!

这夜自是不寻常,十郎梳洗后,便有李景的贴身仆人前来禀告说:三相公让六相公筹备好,说是等会就亲自备轿过来。

再也没比这更好的消息,李辰明高兴得直搓手,十郎坐立不安。

林致远出屋,到大院里等轿,他等了会,突然看到前方有灯笼,越来越近,仔细一看,竟是两抬轿子。“轿子来了。”林致远急忙进屋通知。

轿子进院门才停下,此时是三更天,夜深人静,并无外人会见到十郎。李辰明和十郎出来,正见李景从轿里下来,李景一脸严肃,看向十郎说:“过来,你该回家了。”

十郎上前,向李景行了个谢礼,而后登轿。

“十郎,它日若不便见面,务必派人报平安与我,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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