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是修的手，那会更好吧？

柔顺发丝下的脑袋，里头满满、满满的都是那一个人的身影，他的眼睛他的脑袋里就只有他一个，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对方也只看自己，只想着自己？

吸引一个人的方式应该要有很多种。

直接跟修要求上床不成后，他只好往其他的方面尝试看看，以他对修的了解，那一天要求上床不成时，他从修的眼睛就可以看出这样直接来的方式没有可能顺利。

但他是一只召唤兽，过去从来就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也没有哪一只召唤兽会去考虑这个问题，所以当单纯的色诱不够之后，夜不禁开始烦恼他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讨好修，让修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让他明白他有多么认真。

所以他问了不少人类女性，一般人类男性当然不会去想怎么勾引同性的方法，问女性会比较快一点。

当他问了不少人后，却发现原来修是一个超级麻烦的人。

「你很麻烦你知道吗？」

修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一边等待的萧恩，他刚刚就注意到一直有一双眼睛瞪着自己，不过因为他很清楚视线从何而来，所以很自然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反正以前被夜这样看着也不是第一次，差别在于人形的模样似乎更能够看出情绪，大概可以猜得出来他现在正烦着。

本来他以为他会就这样沉默下去，以前他总是如此。原形的他不会说人类的言语，心情不好就吼个两声，哪里不满直接咬他的衣服，想要自己去做什么时更干脆，连吼都不吼看了他几眼，接下来说不定就会有一、两天的时间看不到他。

不过看来，人形时的夜是不一样的，毕竟能清楚表达的话，干嘛不吭不响，所以夜的开口，应该说是在意料之中，又或算是意料之内？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我。」现在的夜应该可以算是人吧？

萧恩的视线也往夜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样的形容词用在修身上的确是第一次，通常修最常得到的形容词，都是强大、独立等等这一类，反正都是用来称赞修的能力有多么强，让其他人都可以很安心的按照他的决定去做，从来就没有听说修让谁觉得麻烦过，一个连更衣都没让侍从帮忙的人，算麻烦的人吗？

「那是事实。」

现在他才体悟到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有多么难讨好。

明明是一个一国之主，通常会成为一国之主的人野心都比一般人还要大，别人想要生活过得安稳，想要有多一点的钱财，想要更多的权力过人上人的生活，而一国之主要的，是把江山万里全部操控在自己的手中，这样一来，可以说是他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不缺钱不缺势力不缺美人。

但修却是一个奇怪的君王。

他没特别爱钱，如果想要，必然是因为哪里的建设需要钱，他也不像是特别爱权力的人，虽然他是一个国王，但是除了跟建设国家有关事情之外，他很少命令谁帮他做什么，大多时候几乎是能自己来就自己来。

至于美色，兰算美色中的美色，可是修放弃了，如果不能让两个人都幸福，那么他就会像过去做的那样，毫不犹豫的放开。

食物呢？

从小到大他也没看对方挑食过，几乎是有什么就吃什么，能吃好一点的自然就吃好一点的，但也不会勉强说一定要吃，不特别喜爱甜食，但如果递给他，他会吃到肚子里去。

每一个人性的贪欲他都想过了，却发现根本无处着手。要不是大家都看过修残酷的那一面，他几乎快可以成为圣人的范本了。

「怎么说？」

从档中抬起眼，看着那一双瞪着自己的眼睛，不晓得为什么，看着他瞪自己的模样，会有一种想要笑的冲动，忍不住把眼前的这张脸，跟过去的模样相合比较，然后恍然大悟过去他怎么部分辨不出来的表情，变成人类原来可以这样理解。

一边的萧恩看见他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他那一张冷酷的脸庞也跟着柔和许多。

陛下应该没发现自己的神情有多柔和吧？

他有听说最近夜一直在想办法勾引陛下，对于这件事情他乐见其成，完全没有半点的排斥。

他的个性在某方面来说虽然过于保守，但绝对不是在这种地方，如果夜可以给陛下健康的子嗣，就算是召唤兽又有什么关系？

跟那些其他人推荐的女人比起来，他知道夜不会伤害陛下，而且绝对是保护陛下的优秀人选。他们也喜欢他不会开口参与政事的态度，人形的模样虽然是男性体，但绝对足够美丽，是那种连一般男人都会妒忌的美，漂亮艳丽中带着强悍，夜是那种他们愿意把背后交给他守护的战士。

如果陛下愿意接受，那么夜可以说是最好的皇后选择，因此他很乐意看见陛下跟夜有更好的互动。

「因为你很难讨好。」实话实说。

「会吗？我有嫌弃过别人帮我做的事情，送的礼物吗？」

「没有。」

「所以我难讨好？」

「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而是不管别人做什么事情，你都不会特别高兴，请你吃好吃的，你没差，给你一堆钱，你大概放在国库能用就用，当了国王，也没看你到处命令别人做这个做那个，那些大臣给你的女人，你可能都上过却没一个喜欢的。」

「噗！」最后一句话，一边的萧恩没忍住，修静静的看了他一眼，萧恩冷酷的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

怪不得有人说夫妻吵架最好不要介入，虽然现在这两个还不是夫妻，他也没说什么，但很明显他已经被嫌弃了。

「你们继续说，我先把这些档拿去执行。」努力忍住脸上的表情变动尽量保持冷漠，拿起桌上那些修已经决定好的档，快速默默的离开，一直到把房门给关上，他都觉得里头两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整个背脊凉凉的，下次他会记得，一旦这两个人眉来眼去的时候，能用多快的时间离开就用多快的速度离开。

当萧恩把门给关上，修仿佛在心里听见自己叹息的声音。

回头，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果然正看着自己。「我不需要你讨好，你不适合讨好谁，我认识的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从来就不会刻意去讨好谁。」他认识的夜，总是骄傲的用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看着忙碌的人类，有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但一点都不会让人讨厌，真的。

「我是在做我想要做的事。」把身体坐直，对修伸出双手，修长的十指直直的张开伸展。「原形的时候我做我可以做的事情，人形的时候，我用这一双手做我可以做的事情，我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夜……」

修发现自己竟然也有处于一种不晓得该怎么做的境遇这种时候。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如果只是一般的公事，就算再突然，整个脑子里都是对策的状况下，他也可以临危不乱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可以用的办法，然后从容不迫的去面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常常让人觉得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什么情绪，有那么一点冷酷。

但夜变成人形，而且还跟他求爱，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太突然了一些。

「奇怪的人是你。」

夜轻轻叹了一口气。「平常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小时候我不也常常窝在你的怀里？不是也常常亲在一起，为什么小时候你可以那样自然，现在反而不行，奇怪的人是你。」

他一开始的确想得很容易，觉得如果变成人形，比较没有不同种族的隔阂，修接受自己会容易许多，他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可以很容易成功。

但是经过了几次挫败后，他稍微明白对人类来说，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说改就可以改，因此他也不强求，觉得如果自己多努力一点，多做一点，就算是去做讨好人的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然而修现在给他的感觉，好像彼此之间多了一层什么一样。

「那是小时候。」

「长大了就不可以吗？小时候的你比较快乐，至少我可以常常看见你笑。」

像是要给夜一点回忆一样，修嘴角微微勾起。「每一个人的小时候，的确都比较快乐一些。」他知道夜的目的，只是却没办法像跟兰相处时一样跟夜相处，跟兰在一起的时候，他甚至可以说一些伤人的话都没关系，在他的心里，虽然不能够什么事情都告诉兰，但是只要有什么问题，他都不介意对兰诉说，连一些可能会伤害彼此的话都可以说出口。

可是对夜他没有办法，应该说他对夜的情感更深吗？

一个从小到大一直保护着他、守护着他的对象，让他没有办法如平常那样对他恶言口相向。他觉得那是一种亲情，一种感激，只是情感这种东西，不能因为感激就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能回到过去的快乐？仇已经报了，王国已经统一了，你可以用一双眼睛看见底下的这个国度一天比一天更好，甚至可以在脑海中想像未来它繁华如锦的样子，一般人完成了这么多这么伟大的愿望，不是应该要笑呵呵的，要很快乐不是吗？你的快乐到哪里去了？」

我的快乐到哪里去了？

修愣在这一句话里。

他没有觉得自己不快乐，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每天都是那样忙碌。但忙碌后带来的收获，让他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不快乐过。

然而事实是，他的笑容变少了，变得很少很少，虽然没有觉得不快乐过，但是相对的，他有觉得快乐吗？

回忆起来，仿佛就连带兵作战的那一段时光，笑的时间都比现在还要多。

「你是不是哪里走错了？」夜轻轻的问着，他来到修的面前，在他的大腿上坐下，双手捧着他的脸，深深凝视着，然后伸展双臂抱住他，将自己的头颅埋在修的肩膀上，轻轻的再一次说着。「你的快乐到底到哪里去了？」

忍不住把手臂抱得很紧很紧，好像这样就可以给对方把快乐找回来一样，他想念小时候那一个会陪他玩泥巴的贵族少爷，想念那一张圆圆可爱的脸上笑呵呵的模样，然后也想念雅伦回家时看见自己家乖儿子玩得一身脏时脸上惊讶又欣慰的表情。

是不是从失去雅伦的那天开始，快乐这个字眼在修的身上就一点一点的减少？

第四章

夜的问话让修有一段时间里都心不在焉，虽然做事情依然条条有理，也没有人可以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他分心了，不过他骗不了自己，夜的问话的确让他没有办法释怀。

如果是兰跟他问同样的话，他也许可以很直接的回答，他不需要那些东西，而且从他们认识的时候开始，自己就一直是这么一个模样，不觉得哪里改变了什么。

可是夜不同。

夜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从小小的娃娃时代到今天，所以他比谁都还要清楚自己在这一段人生里是不是哪里变了太多。

如果单纯只是个性的改变，从天真变成冷酷，那还有一堆的原因可以解释，可以告诉自己，自己并没有错的理由。但从常常开怀大笑，到几乎没有笑容，甚至是在心中都很少笑过。就算他固执的不愿意去面对，潜意识却也清楚的确是哪里不对了。

这样的日子继续过下去，除了在最后拥有一个好君王的名声之外还剩下什么？

当年金色战神的形象在脑海中突然出现，他想到了金色战神的一生是那样轰轰烈烈，连情感都炙烈得让人没有办法直视的人生。

那样的金色战神，就算快乐的时间似乎也不多，可是他至少还有悲伤的时候，还有浓烈的情感过。

把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下去，现在的他也许不觉得哪里不好，但如果是小时候的自己呢？

如果跟当年还很小的自己，说将来他会过着非常平淡的人生，那一张小脸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自己从年纪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就非常有主见，小小的嘴里总会说出一堆让大人都觉得惊讶的话，就算思想还不是很成熟，但是那时候其实他已经想过该怎么去过自己的生活。

小时候修跟夜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也许是两个小小的孩子在装成熟的时候，心里都清楚过去没有对方的陪伴自己多么寂寞。

他的父亲对他很好，总是会想办法在忙碌中挤出那么一点时间来陪自己，但那时间真的很少，就连帮自己上课的时间，常常都会突然有什么事情就被人拉走。他不怪自己的父亲，只是会希望如果可以再陪自己多一点时间的话就好了。

夜比自己更可怜，他至少还有父亲，夜却是从出生的那时候就已经不会看过自己的父母。

也许有看过，但太短的一瞬间，让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父母的存在。

所以两个小孩就算没有大人也能自己过得很好，心里却是偷偷希望着能有人能陪自己，光是说说话也可以。

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们出现在彼此的眼前，从父亲把夜带到他面前那一天开始，他的生命里就有了陪伴的人。所以当年他们都不晓得那意义有多么重，让他们就连睡觉连上个厕所都喜欢窝在一起。

有了夜的陪伴，他记得那时候他真的就跟一个一般的孩子一样，常常笑呵呵的把自己给玩得一身脏，而且一点都不担心父亲会因此责备，他们都知道看着他们这样狼狈的雅伦，脸上会有什么样无奈又欣慰的表情。

想到这里，他想起了一样东西。

从怀里掏了出来，就连夜可能都不晓得自己一直把这个东西放在身上。

那是一块小小的木头，小小的木头本来是有刻着一个小朋友跟一只召唤兽两个抱紧紧睡在一起的模样。这个礼物是有一天父亲回来，看见两个小家伙蜷在一起睡在客厅时，忍不住贪恋着他们熟睡的容颜刻下来的。

当这一个小礼物在他们睡起来的隔天出现在桌子上时，两个小家伙都开心坏了，但礼物就那么一个，雅伦也没想到他们会去争，因此就开始了一个小娃娃跟一只召唤兽的「尔虞我诈」生活日记。

一开始东西是在他身上，不过他清楚看见那一双绿色眼睛的不满，所以藏得很好，想说要快一点找个时间去找泰尔的父亲帮自己在木雕上穿个洞让自己可以当项炼挂着，反正它的大小比自己手掌小一点，挂在身上一点都不麻烦。

结果谁知道夜在他一个没注意的时候，好像是吃饭的时间，他就趁机夺走把小木雕给窝藏到他的秘密聚宝处。

夜的秘密众宝处，根本就不是秘密，他挖的洞穴大家都可以很清楚看到覆盖过后的痕迹，所以他也趁夜又慵懒的趴在沙发上眯眼睛时，偷偷把小木雕从他的秘密众宝处给挖出来。

就这样，小木雕成了两个小家伙比赛的目标，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想着要怎么保存好手中的礼物，或是该怎么样把礼物从对方手中拿过来。就算雅伦承诺会再刻一个给他们，他们还是把这个游戏玩得乐此不疲。

那个精致的木雕，在经过当年的残酷事件跟岁月的磨损后，几乎已经看不出来原本刻的是什么，被摸得发亮的木头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好像有一个人形抱着一团东西，这是他在回到伦特故居时，从夜的秘密藏宝处找出来的。

秘密藏宝处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后来年纪越来越大的夜根本就不是很在乎人类的那些小玩意儿，所以他能看上眼的就这么一个小木雕，也正是因为如此，故居里尽管曾经住过不少贵族，却始终没有人发现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洞穴，洞穴里小心埋着一个盒子，盒子里头没有宝物，就这么一个其实并不值钱的小木雕。

抢木雕的日子里，他很快乐，有时候会抢到面红耳赤，有时候会不服输，可是看着对方得意洋洋的表情，看着对方被自己抢到木雕时懊恼的模样，还有抓着木雕在大大的宅邸里从这里跑到那里时，笑声一直都是飞扬着的。

也许夜说的没错，他是一个麻烦的人，或者说，他变成了一个麻烦的人……

当年一个小小的木雕，就可以让自己总是充满笑容，但如今，再多的东西摆在自己面前，他从来就没有去抢夺的欲望。

当年兰在自己面前也是如此吗？

就算明知道自己喜欢那个人，但却完全没有想要跟里昂抢夺的愿望。

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对他们来说都不幸福而已吗？

难道他一直走来的这一条路，真的哪里出现了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