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崇北见他如同瞎子一般睁眼胡乱摸索，脑袋一下便炸了开来。

“红儿！”他伸出手去在夭红的眼前晃了晃。夭红只是睁着变异的眼睛一丝反应都没有。

燕崇北再次晃动了自己的手，夭红还是没有动作地盯着一处呆呆地看着。

燕崇北身子往后急退了两步，他靠着屏风站直了身体。

红儿！红儿瞎了！

“燕崇北！燕崇北你又做甚么怪？屋里怎么这么黑？”夭红还未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他在一片黑暗的惶恐之中，开始叫燕崇北的名字。他感觉很冷、又冷又怕。他觉得自己身上出了甚么问题了。

燕崇北的喉头一紧，两只眼睛里充血似的一片通红。他又害了红儿！他再一次地害惨了他！

解药！要找着解药救回红儿！

燕崇北一面命人传召‘珍宝阁’的辛总管，一面上前去抱住夭红的身体。

夭红感觉到燕崇北就在他的眼前，而他却全然看不清燕崇北的身影时，他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夭红抓住燕崇北的衣袖急切地开口询问着。

燕崇北沉默了一会，“红儿！你莫焦急，朕即刻召人来医治你！”

“我的眼睛瞎了……我看不到了……为何会这样？我的眼睛怎么会看不到了？”夭红害怕地逼问燕崇北。

燕崇北看着他此刻奇异的模样。他想若是红儿的眼睛能见到的话，也会被自己这般模样给吓死过去的。

“红儿！你别怕！朕召集所有的名医……”

“姓燕的！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我变成瞎子的！你给我吃了什么毒药？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我你才甘心？呜呜……你干脆一刀砍了我，为何要用尽心思折磨我？呜呜呜……”夭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与仇恨，他拉着燕崇北的衣袖嚎啕大哭起来。

燕崇北百口莫辩。人是他伤的，药是他喂的。最终夭红变作了这般模样不怪他又能怪谁？

夭红哭着哭着，突然摸索上自己的背部，他一直觉得背上有两个东西压着他。他摸到了一手的翎羽，他的脸色变得死白。他顺着那一堆翎羽摸上了肩胛处那微微的隆起，那是一团肉瘤的触感。他大叫一声，“我背上长了甚么？”

燕崇北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安慰他道：“红儿！没事！没事！”

夭红的脑袋开始晕眩。他奋力地眨巴着自己的眼睛，期望能再看到一丝的光明。他闭上眼睛然后猛然睁开，这次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的光亮。

如此他又长久地闭上了眼睛，随即突然张开，借着屋内夜明珠的照射，他在床角的黄金大柱子上猛然间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他确实见到自己背上长满凤羽的翅膀，以及自己浅红色的头发和那双红得厉害的眼睛。

“啊——”夭红口中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倒于床上四肢瘫软晕死过去了。
第七十八章

燕崇北替夭红摆放好身体，用一片水红的纱裘盖住了他。他在屏风前踱来踱去，等待着侍卫传召那位辛总管前来。

辛总管总算是颤巍巍地赶来了。他一进入屋子，燕崇北便摒弃了其他人，拖着辛总管的胳膊将他拖至夭红身边。

“辛卿，你快看看！红儿这是怎么了？”燕崇北急切地询问着。

辛总管靠近了夭红的床边，一开始他只看清了一头浅红的头发并未瞧见其他异处。直到燕崇北突然拉开夭红身上的纱裘，辛总管原本眯在一处的眼睛一下便睁大开来。

“这……这是……皇上给这位公子服用了‘凤鸾天’？”辛总管的嘴唇抖得厉害。

燕崇北抓起了辛总管的衣领，“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是神药么？怎么会变作这般模样？”

辛总管此时心头的震惊稍稍减退了些。果然如此！这副‘凤鸾天’果然不是真正的‘凤鸾天’。当年试用那颗黑丸便是造就了一个‘怪物’，因此那一代的皇帝封锁了这个消息，并且封存了红丸不敢乱用。上位者还在期望这红丸，可惜上天早已注定，一座药炉里出来的两粒药怎会有所不同？

“皇上！老臣早就劝过皇上此药不可乱用。如今这位公子已然变作妖了，趁他还未酿成灾祸之前，还是……”

燕崇北一把将辛总管给推出老远。“解药！；‘珍宝阁’里一定有解药！”

辛总管踉跄了两步站直了身子，“皇上！您亲眼看过前人记载的，此药天下只有一颗，因不知其配方几何？也无人能提炼解药。”

燕崇北浑身的力气一下被抽光了。他愣愣地呆站在原地，“没有解药……这么说，红儿……红儿他没救了！”

辛总管跪爬在地上偷偷地拿两只小眼去瞄夭红。

能使人变作这般模样，这‘凤鸾天’也的确堪称天下第一奇药了。便不知这药丸究竟以何物炼就？传说中的凤凰之胆么？辛总管看了看夭红身上的一身金红翎羽，心中猜测那翎羽是否便是凤羽？

燕崇北的心中一片死灰。他的眼睛木然地看向夭红。夭红此时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一脸的哀伤表情。他的样子没有变化，除了身体有了些奇怪的特征。

他心中升起无限的怜爱之情。夭红便是变成了这般模样，他也爱他至深。

燕崇北挥手退去辛总管。辛总管颤巍巍地离去之后，他走出了房门，看着已然走出吊篮离开‘集仙阁’的辛总管，眼中一抹凶狠的杀意冒出。

在他心底认为辛总管该死！不仅因为‘凤鸾天’的缘故迁怒于他，更加因为方才辛总管竟然劝他处死夭红。

红儿是他燕崇北的。就算为了红儿背叛这世间所有的人，他也在所不惜！他一定会想法子救回红儿的，即便救不回，他也要护着他。

燕崇北冷静地召唤来大内侍卫下达了自己的命令。大内侍卫领命尾随辛总管而去。

燕崇北重新回到屋内，关上了门将夭红紧紧地抱在了自家的怀里。

云炉道人一直在自己的殿阁里闭目养神。大约天蒙蒙亮的时刻，他的一位心腹匆匆走了进来在云炉耳边低语了几句。

云炉道人听后点了点头。“辛总管死得其所，吩咐下去好生安葬后事。”他捏起了自己的山羊胡，不由得开始猜测皇帝杀了辛总管的原因。

照他的推测，一定是‘凤鸾天’被那妖孽吃了之后出了甚么变故。因而皇帝才会迁怒辛总管。

到底会是甚么变故呢？云炉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前去‘集仙阁’探查一番了。

若真的如同黑丸一般造就了另外一个‘怪物’。他便能借着万民的口舌促使皇帝亲手诛杀妖孽了。

夭红在一片寂静之中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前光线一闪而过，接着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他摸索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腿伤未愈，稍稍用力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强撑着身体半靠在床柱之上，浑身酸软无力。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人。他摸上了自己的肩，在碰触到肩上那两坨奇怪的隆起时他瑟缩着缩回了手。脑中一晃而过的便是黄金柱子上映射出的他的怪异模样。

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他现下的模样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到底还要遭受多少的折磨才能平息老天对他的愤怒？自小到大，他不只一次怀疑过自己是否前世造下的罪孽太多，以致今生要不断地经受煎熬来偿还罪过？

他靠在冰冷的床柱之上，呜呜咽咽开始哭泣。他并不知晓，他的泪水自眼眶中滚落，都已经带着些橘红的颜色。

燕崇北快被夭红的变化折腾疯了。此时他连一个可以商量对策的人都没有，只能独自担惊受怕着。

他大肆命人查寻有关‘凤鸾天’的记载。希望能够找寻到救治夭红的灵丹妙药。他甚至不敢前去探望夭红，只要想起夭红如今的下场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便提不起勇气面对夭红。

燕崇北站在‘龙泽殿’外一直眺望着‘集仙阁’的方向。

不多时，他的身边竟然出现了云炉道人。

云炉上前向燕崇北行了一礼，脑中还在思索着如何开口询问皇上‘集仙阁’内的状况。

此时，只见‘集仙阁’顶上一线青烟袅袅上升，云炉奇了一声，随即喊道：“不好！‘集仙阁’走水了！”

燕崇北听到云炉的声音才晃了晃眼睛定睛看去。

果然，‘集仙阁’顶上的烟气约来越多，竟是向四周飘散而去。

燕崇北即刻朝‘集仙阁’赶去。

他赶到塔楼底下时，宫中的侍卫已经提着水笼来救火了。

燕崇北推开众人便往塔顶上去。一干侍卫如何也阻拦不住皇帝，只得寄希望于云炉道人身上。可惜云炉道人也没有阻挡皇帝的意图。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不顾自家安危飞奔上塔顶。

常云有些傻住了，回身望了望云炉。“道长？这该如何是好？”

云炉看了看塔顶，发觉烟气还在不端地往外窜，却不见任何火光的踪迹。“带上人手随本道上去瞧瞧。”

常云连忙点头称是。命十来个手下带上水笼，跟在云炉身后一同摇上了九层塔楼的顶上。

云炉带人推开那间房的大门时，发觉里面的烟气还不如外间飘散的多。而他们的皇帝此刻正搂着一团金红的影子，试图将那影子给从床榻上抱离开来。

云炉眼尖地发觉原来冒着烟气的正是那张楠木大床。楠木耐火，因此只见烟气大作不见明火痕迹。

云炉刚要向燕崇北靠近。

就听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发抖的声音：“妖……妖怪……

第七十九章

云炉转身看了看他身后提着水笼的侍卫，只见那几名侍卫都瞪大了眼睛盯住了正前方。

云炉连忙回头仔细看向燕崇北的怀里。就见皇帝手上抱着的那团影子突然展开了两只披满凤羽的翅膀，长长的凤羽一直垂落在地上，金红色的羽尖儿上冒出细小的火花。

云炉也呆住了。

凤、凤凰？

“妖怪……有妖怪啊！”最先瞧见夭红的那名侍卫此时已经被吓的癔症了，他丢下水笼四下挥舞手脚高声惊呼着。

燕崇北杀人的目光立刻射向那名侍卫。

常云也被这突如其来探知的秘密给吓唬住了。不过，在他发觉皇帝眼中对他们一群人流露出的杀意时，他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过那个还在高声呼喊的侍卫，狠狠击出一掌打在了那人的天灵盖上，将那个侍卫及时击毙了。

燕崇北眯着眼睛看了看常云一眼。半晌他回过头，忍着被灼伤的危险将浑身冒着细微火星儿的夭红给带到了另一侧屏风后，那里有一处浴桶。他将夭红给小心地放入了水中，只听见‘嘶啦’的声音不断响起，夭红浑身那些翎羽上飘散着的火星儿被水浇灭了。

常云此时方对自己的手下们发出了警告的暗示。众人已经明了常总管的意思，纷纷垂下脑袋闭紧嘴巴，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云炉倒是胆子大，他并不惧怕燕崇北，反而径直走到了那扇屏风后面。看了看如今夭红的样子。

夭红一头淡红的秀发飘散在水面之上，浑身的羽毛变得暗淡无光，丝毫没有方才那般金光闪耀。他张大了眼睛，眼珠的颜色已经变作了深红。嘴唇上也是一层橘红的异彩。

云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夭红的手脚，发觉他的肌肤还是白嫩一片，只是手指甲儿和脚趾甲儿生得极长，且尖端红红一点。

燕崇北拍了拍夭红的脸，“红儿！红儿！”

夭红如同傀儡一般，眼珠都不动一下。

他方才正哭得伤心，一时想起自己悲惨的命运，又恨又气又痛心的感觉让他浑身开始发燥，越来越热，似乎有一大团的火气从他浑身无数个穴位同时扩散了出去。他只感觉自己躺的床上一阵烟气窜出，并未意识到他的身上正在往外冒着火星儿。更加没意识到自己差点便如同那凤凰一般自己烧死自己了。

“皇上！红公子这是……”云炉尽力让自己的问话不显出任何的异样和惊奇来。

果然，燕崇北对他的镇定表现出了信任感。他斜眼看了云炉半晌，这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给他吃了‘凤鸾天’。”

云炉听了脸上表情未动，心中却是暗自雀跃了一下。果真如他所料！那么妖孽这般模样便是那‘凤鸾天’‘红丸’造成的后果了。

据传‘凤鸾天’以‘凤凰之胆’为主料，却没人说过服用它的人会化身为‘凤鸟’的模样呢！

“皇上！您打算如何办是好呢？”云炉不愧是跟了燕氏一族大不半生的人，他并未像辛总管那般直言相劝皇帝应该除去异类，反而像是处处为皇帝打算一般问他该怎么办。

燕崇北因此对云炉的信任又更加深一步。他摸着夭红呆滞的脸，怜爱无比地说着：“无论他变了何种模样，他都是朕的人。”

云炉垂下眼睛掩饰了自己的心思。

妖孽果然是妖孽！看来不彻底让他消失，大燕皇朝就绝对不得安生。

“皇上若信得过老道，老道愿替公子诊断一番，寻求解救之法。”云炉欠身向燕崇北行礼道。

燕崇北正是六神无主之际，一听云炉愿帮忙，他怎能不欣喜。于是连忙转身按住了云炉的手，“道长可有法子？”

只听云炉默默念叨几句‘道经’，“我道家素来也是以修道炼药为正统所学。老道即便一时解救不得公子，减缓他的苦痛也是不再话下的。”

燕崇北大喜。的确，他怎能将云炉的本事给遗忘了呢？这云炉得道家真传，医术也自成一体，他愿救红儿，红儿也便能减少些许痛苦。

燕崇北此时有了个云炉道人可作商量，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他抱着一身是水的夭红出了浴桶，极其小心地将他放在了软榻之上，然后亲身为他擦干身上的水。

云炉站在常云身前，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地面。他知晓屏风遮挡的后面皇帝正亲自服侍那个妖孽换衣物。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着：用不了许多时日了，此番他一定能永绝后患。

尽管皇帝百般遮掩，天下之事毕竟纸包不住火。‘集仙阁’里住了只妖怪的传言还是在短短几日便在宫中暗自传播开来——因为‘集仙阁’每两三日便会冒出烟火之气，宫人又怎会不背地讨论呢？

云炉开始出入‘集仙阁’替夭红诊断‘病情’。他倒是有几分能耐，配了几副药丸子于夭红，在夭红每每要发作浑身散发出火星之时，便与他吃一颗，即刻便可叫夭红陷入沉睡，连带着平息他浑身的怒火。

饶是如此，谣言越传越远，竟然很快便传出宫廷传入民间去了。

燕崇南听到有关‘妖怪’这一传言时，一时间并未联想到夭红。直到他听这传言中形容此妖乃是个绝世大美人时，心头急速跳跃了几下。

该不会是燕崇北又作弄出甚么鬼主意了吧？

燕崇南思及此心中更是惶惶不安了。

他连连派出去几波人潜入宫中探听消息，得到的均是些模糊的信息。燕崇南坐不住了。他有一股危险的预感，觉得夭红定是又出甚么纰漏了。他思来想去，倒是让他想出了一个人可以询问的。

燕崇南立即派人联络了夜贲。夜大人负责皇帝周身的安全，连带着也对一些宫中主要区域进行监管。若是问他定能得到一个确切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