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也毫不谦虚捧着南南的手掌真就替他推算起来,逗得两人忍俊不禁。“你命犯桃花。”何伯哆哆嗦嗦地指着南南手掌上粉红的伤痕,一本正经的说。“不对不对,我可没走过桃花运呢。”南南的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何伯,这次您老可看走眼了。”若飞也笑着打趣。“咦?不对不对,重来。”何伯颤巍巍地放下南南的手掌,紧盯着他的眼睛看起来,南南让他看的有些发毛,低垂下藏着一点媚态的眼睛,微微翘起的睫毛上还挂着刚才笑出的眼泪。“桃花在这呢!”何伯兴高采烈的照着南南眼角下的红痣比划了一下,若飞也凑过来打量。“你这还真有朵桃花,何伯果然没说错呢。”“那我这叫做什么桃花啊?”南南也提起兴致来追问。“逆插桃花。”何伯脱口而出,“逆插桃花?”……
桃花有正有邪,“墙里桃花”自然夫妻恩爱;“墙外桃花”禁不住人家攀折;“沐浴桃花”有艳遇之象;此外还有“滚浪桃花”“遍地桃花”“泛水桃花”……至于“逆插桃花”——轻者劫,重者杀。这些,都是当时不得而知的。
斜倚在病榻上桃花精一样的人为什么是个男子?人类分男女,桃树有雌雄,在人世间同你有缘的人,不也是男女各半的吗,有什么区别吗?即是化来的缘分,好好珍惜便是了。你怨他诱你误入歧途,难道不是你害他修不成正果的吗?
第十八章:红莲
若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喜欢围着南南团团转,一刻也静不下来。四目相对的时刻,若飞一直眨巴着眼睛,像是一只在思索自己为什么静不下来,边思索边伸出长臂荡几下秋千的猴儿。“你坐会吧,晃得我眼晕。”南南说,“唔。”若飞不好意思的笑笑,搓搓手在他身边坐下,一时无语,显得有些局促。“你去过后院吗?”若飞问,“没。”“有个池塘,像个小花园,带你去看看?”若飞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南南也被他感染的心情大好起来,点点头表示同意。乍暖还寒,若飞给南南先套上短袖、衬衫,再罩上一件套头的毛衣,看了看,干脆统统脱掉直接用羽绒服将他从上到下包裹起来。“沉~~”南南幽幽哼了一声,“谁让现在是春如四季呢。”若飞意犹未尽似的褪下羽绒服,为南南换了一件风衣。带他来到后院。
后院从前是个小花园,因为人迹罕至疏于管理的原因渐渐就荒芜了,终日雾气弥漫。南南有些失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别小看这里,从前满池塘全都是红色的睡莲,美极了。”南南顺着若飞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有一座孤苦伶仃的凉亭伫立在池塘中心,岸边是石刻的两只梅花鹿,一只回首遥望,一只低头饮水。鹿身上爬满了绿苔,造型古朴别致越发显得凉亭是现代工匠的粗制滥造了。“那两只鹿很漂亮是吧?”若飞露出得意的神色,将南南推到雕塑边,让他能近距离的欣赏。两只鹿的整体线条粗犷奔放,犹如浑然天成,头部刀工细致,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在终日水汽弥漫的环境里日夜泪汪汪的,我见犹怜。“真好,谁刻的?”“很早以前了,听说一个大官因为儿子与他的意见相左,为了保住仕途宣称儿子得了失心疯将他关在这,谁知这个青年后来真的疯了,一直喊着‘火,火,火……’纵身跳入了池塘。大官后来悲痛欲绝,可是儿子的尸体却怎么也打捞不上来,人们都说他的怨气太大,即使死后也不愿意与父亲相见。大官就命人在池塘种满了红莲,大概希望儿子能够在火中涅盘吧,那两只鹿也是当时留下的。”
南南聆听着这段城市中的传奇,想象着会是怎样的一个年轻人,在众人皆醉举世混浊的疯狂时代里,为了信仰而振臂高呼,四处奔走最后却葬身在冰冷的水底。心里这样想着,眼前仿佛就真的出现了一位满面愁容的青年,独自绕着池塘踽踽独行……最终眼前的世界轰然倒塌,青年撕扯开衣衫,将胸膛抓挠的鲜血淋漓,一遍遍地哀嚎着:“心,我的心呢?火,火,火,在火里!”纵身跃入水中……潮气袭来,南南不由打了个冷战。“没事吧?”若飞见他脸色煞白,担心的问。“没关系,后来莲花为什么没了?”南南已经被这个带有神话色彩的故事吸引住了。“后来嘛……”若飞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南一眼,继续讲到:“后来的事我也见证了,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
十几年前了吧,盛夏的夜晚一阵阵热浪刚刚退散,保姆带着小若飞散步,保姆遇上了老乡,两个人攀谈起来没注意到若飞已经一个人跑远了……
围栏全被蔷薇覆盖了,老远就能闻到一阵阵浓郁的花香,昏黄的路灯像一个个小月亮,我就是数着一个个月亮走到那的,最大最亮的一个月亮就在里面,简直比天上挂的那一轮还要大要亮。我在外面听到隐约听到一阵笑声,很好奇,就扒开往里看:里面有十几个黑幢幢的影子在围着满塘火红的莲花飞快的追逐,在灯光下一闪而过的时候我才看清全是青年男子,他们闹够了就两两聚在一起四散开隐匿到黑暗里,其中有一对毫不避讳地在灯光下热烈的拥抱,接吻……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光亮下的一个青年快步跑到池塘边采下两朵红莲,另一个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他,那个青年往回走时发现了我,朝我笑了一下递给我一只,可是我没有接……后来保姆找到我,吓我说小心被鬼抓去,并讲了那个可怜青年的故事给我听。
“后来呢?又见过他们吗?”南南全神贯注,想不到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黑暗王国。
后来保姆再也不让我往这边跑了。再后来,报上登了一条新闻,一个青年在池塘边被杀害了,一刀直刺在心口上。据说他临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抓着一朵红莲,死不瞑目。警方说凶手一直跪在他身边……报道配上了凶手的照片,就是递给我莲花的那个人……周围的居民说是冤鬼索命,一致要求拔掉红莲……这也就荒废起来了。
“那么可怜的人怎么会变成害人的鬼魅呢?”南南反问,“我也是这样觉得。”若飞沉浸在回忆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南南,说说你吧,一定是一个精彩的故事。”“我嘛……你看我现在这副德行觉得精彩吗?”南南低头看了看自己无知无觉的身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若飞窘迫地道歉。“开玩笑的,真的。”南南笑了一下,缓缓道来自己的故事:“我跟他们是同类,”南南坦诚相告……他说的很慢,有时要停下来长喘几口,不过讲的很详细,也毫不避讳遇到北北之前自己荒唐的生活。“下次再说,先回去吧。”若飞觉察到这是一个凄凉的故事,几次想制止住。“听我说完。”南南坚持,若飞只好作罢,南南兀自讲下去:“我是真的喜欢他,跟他在一起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跟他吵架也愿意,真贱。”南南苦笑了一下。“可我不想把他拴在身边,他早晚要回家去的,但是现在……我没办法,他会恨我……”若飞看着南南悲伤无助的样子,俯下身揽住他的肩膀:“我照顾你,好不好?”……“别闹了。”“真的,没骗你。”若飞着急起来,提高了音量,把他搂的更紧了一些。“哼,为什么?”南南横眉厉声质问。
“因为,因为……”若飞踌躇起来。
第十九章:devotee
“我,我恐怕是个devotee。”若飞终于吐露出这几个字后,紧咬住嘴唇,在南南身边蹲下来躲闪着他的目光。“devotee”南南心里默念了一遍,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个单词。“慕残,见到你才确定……我是个慕残者……被你吸引,情不自禁注意你……”若飞的声音越来越小几近呢喃,浑身大汗淋漓。“看见我觉得有快感是吗?想看我抽搐、失禁、倒在地上?啊!?”南南大声咆哮,面目狰狞想要把若飞生吞活剐了。“求你别生气,我没这样想过。”南南吼的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昏厥过去,若飞抱住他的膝盖将脸埋在他的腿上揪心的说。“娘希匹的,不是个东西!”南南骂完最后一句,深吸了口气,确定自己不会被憋死,嗓子里火辣辣的疼得他“嘶嘶”的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若飞抬起脸来看着他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气息也逐渐平缓下来,双手胡乱地替南南整理了几下衣角,便不知所措起来。
“对不起。”许久,若飞站起身来立在南南身侧,郑重道歉,南南扭过头一脸鄙夷。“从没想过害人或给别人造成困扰,事实上我自己也觉得很难堪。”若飞继续说,“从少年时就开始有这种迹象,很害怕,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你就是!”南南气喘吁吁也不忘讽刺一句。“对不起。”若飞重复,“当时也看过心理医生,可能因为太小吧,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结果被教育要孝敬父母之类的。”南南扭过脸来,见若飞注意到他,又别过脸去。若飞自嘲的笑笑,“再大一点在社区和福利院做过志愿者的工作后,觉得既然任何人际交往都是以关心和爱护作为基础的,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呢……”“伪善,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偷窥欲罢了。”南南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我不否认,南南。”若飞坦白。“判断善的真伪,是与人为善。不管是忏悔着去做、做完后悔了、为收买人心去做、甚至是满足私欲去做,只要是做出来的就是善,只是动机复杂,纯度不够而已。”南南的喉咙动了动,没有出声。“南南,我跟你接触不久,但觉得你是个纯粹的人,你一定要追问一个人的本心对不对?”若飞等待着南南有所表示,见他不做声,便独自说了下去:“‘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这好是好,但格调太高了。人的心迹有多么复杂,不能简单用善恶划分,它是善恶混合的,善恶共存的,好的、坏的、明的、暗的、为人的、利己的一团乱麻。不如以做出来的为标准,知人论世。”“看不出来,你真是佛心,喜欢与人为善啊。”南南不为所动,冷嘲热讽。“是啊,到了这样从宽录取的程度。”若飞也不辩解。“或许都是自欺欺人吧,我并不是行善,能算作是种善因就不错了。”“哦?”南南第一次露出愿闻其祥的样子。“伤害。纠缠或骚扰残疾者,在公共场合偷窥或偷拍,甚至故意接触谈话伺机从事跟踪掠夺勾当的,给残疾者的身心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或者在论坛网站通过发布畸形的影像而获利的,直接地鼓励了残疾者不劳而获,暗示他们的残疾程度越重越好。能停止这些的,才是真正的善行。”……
“带我回去吧。”南南说。夕阳西下,头发让晚风吹得有些乱了,若飞犹豫了一下,伸手为他理了理,南南没有拒绝。
北北在病房里等得有些着急了,见到若飞带南南回来,急忙上前搭了把手,没注意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北北,想跟你说个事……”南南思索了一路,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刚进家门就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对了,我也有事要跟你说呢。”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都怔怔地望着对方不知如何开口。“我先说吧,你可别生气啊。”北北下定决心,先捧着南南的脸亲了一下,搞得两人像生离死别一样。“我要回家一趟,三天就回来。你也知道我妈的,非让我回去。”北北故意避重就轻,“你在那先住两天,我一回来马上去接你。”“为什么?”南南满腹委屈,“还不是那些个三姑六婆的非要给我介绍对象吗?我回去都推掉他们就死心了。”北北说的轻描淡写,不过南南隐约觉得没有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对了,你要说什么来着?”“我没事了。”南南讪讪的说。“没事?”北北捧着他的脸,不可思议。“真没事了。”南南不耐烦起来,别过脸去。“那个若飞,有他在我才觉得放心些。你跟他倒挺谈的来嘛,连脾气都变了。”北北嬉笑着不理会南南的躲闪,对着嘴唇亲了下去。“唔!”南南挣扎了一下便认命似的闭上了眼,“别再提他……”最后含混着嘟哝了一句。
第二十章:芦苇与燕子
燕子爱上了芦苇。他用翅膀拍打着水面,掀起一阵阵银色的涟漪,一刻也不肯停息。“他不过是个风流的浪荡子。”别的燕子嘲讽他,可是小燕子不为所动,依旧天天跟芦苇依偎在一起。秋天来了,别的燕子都飞往温暖的南方去过冬,只剩下小燕子孤单一人,他对小情人也渐渐厌烦起来了:“或许他真的是个浪荡子,你看他天天跟风嬉戏。”每当微风拂过,芦苇就与风交融在一起,多么妩媚,让人嫉妒。“你能跟我走吗?”燕子最后问他,“可是你看,我并没有腿啊。”芦苇红着脸,摇摇头。“好啊,原来你一直在骗我!”燕子大叫起来飞上天空,转眼就不见了。过了一个傍晚,他就忘了曾经对芦苇浓浓的爱意。
第一天。
南南坐在窗边,从这个角度可以将整个公园的景色尽收眼底,初春的池塘如同仙人掷下的一块墨绿色的玉如意,淡妆浓抹,百看不厌。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若飞在门外止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南南单薄的身影,仿佛眼前的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梦样的金色雾霭里,薄如蝉翼。这是怎样的生命?活的如此愉悦,如此苦恼,如此奇特?
“进来啊,进来。”何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若飞背后,攥着一把糖果,拉扯着若飞的衣角将他拽了进来。“何伯回来啦。”南南回过头来朝何伯打了个招呼,看见若飞,又恢复了漠然的神色。“给你吃。”何伯捧着糖果,踉踉跄跄地朝南南走去,若飞只好一路搀扶着跟过来。“哗”的一声,何伯一把将糖果全都撒在南南的腿上,从中拣了一颗最大的塞到南南手里,口中一直说着:“吃,吃。”“我不爱吃。”南南微笑着说,“这个呢?”何伯锲而不舍地又扒拉出几粒花花绿绿的糖果,挨个递到南南眼前询问。“我不吃。”南南只好一味的重复,何伯露出失望的神色,自己随便剥了一颗塞到口中,索然无味的含着。“何伯,南南今天吃过了,不能再吃了。”若飞只好开口打圆场,“嗯,我吃过了。”南南满脸真诚,说的信誓旦旦。“何伯,把糖纸给我,教你折小人吧。”何伯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若飞吸引,不再留意南南僵硬的手指。一张普通的塑料糖纸,在若飞灵巧的手指间上下翻飞几下,就变成了一个风姿绰约的舞娘,在掌心翩翩起舞。“诺。”若飞递给何伯,何伯迫不及待地夺过来摆弄了几下,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跑到南南跟前:“你看,你看。”见南南不接,何伯有些急了,直接伸到南南眼前。“别扎到他眼睛!”若飞忙上前握住何伯的手,又张开南南的手掌放到他手心里……何伯在,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缓和了不少,只是南南的目光依然冷漠森然,让若飞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