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甚的质问让上官陷入沉默，有些事情他不能说，就算说出来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也许因为忍受不了那浓厚的寂寞，所以才会进入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并且遇上诸甚和木头。他很庆幸，所以才要更加努力的去维持和帮助。

这也是他，唯一的不坦诚。

“我很抱歉。”少有的透着愧疚的语气，从上官那边传过来。诸甚发愣，却最终看着他离开。

城南孤儿院，几所用围墙圈起来的破旧的二层楼房，几十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以及几个始终坚守岗位的善心大妈。

十几年的时光并没有让易北的记忆消失，原来回来的路他还知道。

城南孤儿院的铁门前，易北孤独的身影被余阳洒在了墙上。铁门两边贴着红艳艳的对联，还有两个漂亮的红灯笼。

易北轻轻一推，铁门就被推开了。易北局促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孤儿院里面布置的很漂亮，每扇门前都挂着一副由孩子们自己创作的画作。有温馨的烛火，欢快的团圆饭，有捉迷藏的，也有春季踏青的。

这些，都是孩子们的希望，就像那时候的易北，捏着英雄的画像，固执的认为，总有一天，坏人会全部被打败。

有人发现了他，然后朝他叫道：“喂，那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易北听到声音转身，走到他面前站定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妇人体型发福，和他说话时，还要抬起头。易北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悸。

“李阿姨！”久违的呼唤从口中唤出，让易北觉得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那李阿姨似乎没料到会有不认识的人这样叫她，她盯着易北看了一会，突然惊讶的指着他，用不确定的语气叫出了一个称呼：“小不点？”

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大家都只知道叫他小不点，因为那时候由于营养不良，他个子很矮，连女生都不如。这其中多少还是含有讽刺的意味，可是此时此刻，这声称呼却让他觉得这么的亲切和可爱。

“恩，是我。”

李阿姨满脸不可思议，她惊奇地打量着易北，感叹道：“你居然都长真么大，长这么高了？那家人看来对你挺好！”

易北嘴边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僵硬，只是没人知道。

“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来来，快跟我进来。”李阿姨热情的邀请，被易北婉言拒绝了。他把手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对方，然后推脱有事必须要走。

李阿姨很舍不得这个看了快十年的孩子，但也不强求，接过易北手里的东西，李阿姨不经意的叹道：“还是你这个孩子命好，被好人家收养了。”

易北沉默不语。

李阿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罢了罢了，那都是命，怨不得人。呵呵，你也二十五六了吧，娶媳妇了吗？”

易北笑道：“还没有呢。”

李阿姨叹息：“别只想着玩，早点找个人安定下来，成一个家，那样死后才不会成为孤魂野鬼。”

“我知道的李阿姨。”

从城南回到小区天已经全黑了，路两边是昏黄的路灯，夜晚寒冷的风吹得易北脸上发疼。他慢悠悠的走着，长长的刘海让人觉得有些邋遢，也不容易看清他的表情。

直到走到小区的大门口，感受到了一股炙热的视线，易北才缓缓抬起头，朝前看去。

昏暗的路灯下，宸傲靠在小区大门的右边。他外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保暖的效果并不好。明明头发也很长，也只是随意的扎在背后，然而感觉和易北却是截然不同。宸傲就算穿个到处破洞的衣服，也不会有人把他当成乞丐。

“你怎么站在这里？”易北随口问，没有犹豫地从他的身边经过，宸傲自觉的跟上。

“我在等你。”

易北脚步缓了缓，说：“你可以不用等我。”

宸傲只是笑笑：“闲着也是闲着。”

“你可以上班。”

“已经找了，年后就上班。”宸傲等了一会，见易北没有说话，“小易怎么不问问我找的什么工作。”

易北语气淡淡：“我不喜欢过问别人私事。”

宸傲在他背后若有所思。

宸傲的身份证是在入住易北家的一个月后，通过特殊渠道弄到手的，没人会怀疑这身份的真假。

易北走进楼道，自动感应灯亮起，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易北从兜里掏钥匙，却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宸傲随即站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宸傲问。

易北动容，难得表情柔和：“是你贴的？”

易北指的是门上的春联，红艳艳的春联仿佛透着一股喜气，易北失神地看着。宸傲凑近他：“恩，看对门都贴了，所以也去买了。”他从易北手里拿过钥匙把门打开，然后推人进去。

“我还在想，你如果再不回来，我就要饿的进医院了。”宸傲喜欢把事情说得夸大，还喜欢向易北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就好像一直养在家里的宠物，每天盼着主人回来，寻求的主人的安慰。

“你可以……”

“我想等你！”

宸傲笑笑，转身进厨房热菜。易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总有种不在状态的感觉。他盯着厨房里的身影，思绪又开始飘远。

易北觉得，最近的他总是想一些奇怪的东西。控制不住的。

肩膀被拍了拍，宸傲的笑脸近在咫尺，易北下意识的后靠，但被宸傲按住了肩膀，俊美的脸又凑近一分，连气息都感觉的到。易北觉得呼吸开始艰难，像氧气得不到供给。

“你……”有什么卡在喉咙里面。

宸傲金色的眸子紧盯着他：“我是无家可归的人，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收留了我，我很感激。我不知道你的过去，就像你不清楚我的一样。但是，命运让我们相遇，是不是说明我们的人生中注定要有交集！我想，也许我们会继续这样生活下去，所以有些事情，你不用说的那么刻意，或者特意的提醒我该怎样，我是成年人，正确的判断还是有的。”

宸傲离开他，将他从沙发上拉起来：“你应该更相信自己一点，或者更相信我一点。”

今夜的晚餐，宸傲难得的安静，对面温暖的视线让易北浑身不自在，却也不再排斥。这顿饭吃的很慢，结束的时候易北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而是和宸傲一起收拾，一起洗碗。空间不大的厨房，两个背影离得很近。

第十五章：遥远传说（六）

大年三十，好像每个人的步伐都是急促中夹杂着轻快的。

C市警局总部，却只有急促。警察虽然也有假期，但是极少，甚至有的人在今夜还必须留守在自己的岗位，尽自己的职责，保卫这篇安详的土地。

城南孤儿院里对‘林悦茹’的记载停止于六年前，她离开的那一天。因为是林悦茹自己走了，所以孤儿院的负责人并不知道她后来的去向，而且一直以来也没有联系。

诸甚知道这个消息后，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并鼓舞大家再接再厉。

下午，快接近下班的时候，董青带回来最新的消息。他回来后，直接进了诸甚的办公室：“队长，很可惜，杨藩把他的私生活调查控制的极好，除了知道他死之前有过一个情妇外，其他一无所知。”

“情妇？”诸甚低吟：“有具体的目标吗？”

董青无奈地摊手：“抱歉，查不到！”

诸甚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叹息：“算了，快下班了吧，今天不用你值班，赶快回去过年吧！”

“那队长你？”董青犹豫。

诸甚笑出声，对董青挥手：“怎么说也得先跟上头汇报一下啊！”

董青害羞的饶头：“那队长我先走了。”

“恩。”

办公室里，诸甚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用手搓了把脸，他勉强打起精神，对着电脑继续码未完的报告。

诸甚交完报告走出警局，抬头看天，天边灰蒙蒙的，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有雪。他记得易北今晚协助其它区值班，在离开之前决定去看一下。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往停车场走。刚踏出没几步，就被一道身影挡住。

身着白色羽绒服的凌静静笑嘻嘻地站在诸甚面前。

诸甚不解，问：“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大队长，我今早才给你发过短信啊，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凌静静表情委屈。

诸甚努力回想，似乎是收到一条短信，内容不记得了。他礼貌的向凌静静道歉：“抱歉凌小姐，我今天比较忙！”

凌静静小声嘀咕：“你哪天不忙！”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等会去哪里？”凌静静过去挽着诸甚的手臂，诸甚不好意思，想抽回来又怕对方误会不给面子，可这样站在警局大门口拉拉扯扯，诸甚又极有心理压力。

诸甚把她带到车子边：“我要去看一个朋友，然后回家。”

凌静静对他的答案显然不满意：“你不用回去了也不用去看朋友了，我已经跟伯母打过招呼，说今晚你会陪我去看电影的。”

“什么，你……”

“别婆婆妈妈的了，走吧走吧！”

诸甚后悔死了，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该答应凌静静的意见，假装情侣了。那天凌静静找上自己，就是商量这事，诸甚会答应，一是忍受不了家里人的催促和安排，二是了解到凌静静尴尬的处境。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彼此借用而已。

忙了这么久，总算给了众人一个安静的除夕夜。

新年总是免不了串门拜礼，以及亲朋好友围在一起。说说已经过去的一年发生的事情，或者讨论谁要结婚了，谁又将成为人母。

可是对于易北这种无亲无故的人来说，新年的假期只不过是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厨房里，宸傲正在准备大餐。

除夕和初一都是易北当值，所以年夜饭易北并没有和宸傲一起吃。宸傲说，初二必须补回来。

易北趴在沙发上盯着厨房里的宸傲看，他已经渐渐习惯两个人的生活。宸傲的背影很好看，肩膀很宽，听说女孩子都喜欢宽肩膀的男人。易北放下遥控器，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肩膀，恩，还行。

“小易，干嘛呢？”宸傲站在厨房看这边。

易北很自然地放下手，靠上沙发重新拿起遥控器：“还没有做好吗？已经十二点了。”

“再等十分钟。”宸傲重新转过身。

易北用余光瞥了厨房一眼，然后脸飞快的红了，他用手撑着脸，悄悄背对厨房。

宸傲的这顿饭做的很丰富，而且口味多偏向易北。两人洗完手各自坐落一边，宸傲殷勤地给易北布菜，易北也理所当然的享受。期间偶尔谈笑几句，气氛倒也自在。

宸傲夹了块鱼肉给易北：“听说杨藩的案子很棘手？”

“听说？”易北看他。

宸傲身子前倾：“网上，报纸上，都是关于杨藩的案子。”

易北沉默。

宸傲继续道：“名人总是关注的焦点。”

易北把碗里的鱼夹碎：“我们现在在找一个人，她可能和案件很有关系。”

“很难找？”

易北又抬头看他：“恩，很难找！”

“其实找人就像找东西，你越急着寻找，他反而不出现，等到哪一天你不找了，它却自己冒出来了。”宸傲声线很低。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宸傲突然笑了起来：“不是有一句老话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也许某些人就在眼皮底下也说不定。”

易北放下筷子：“你想说什么？”

宸傲耸肩：“我只是提个建议，怎么查还是你们决定。”

易北陷入沉思，宸傲的话不无道理。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寻找林悦茹的身上，却忽略了身边还有一个神秘的情妇。可惜当天的闭路电视出现故障，没有杨藩进出的记录。

“对了。”宸傲道：“我昨天在报纸上看到一则笑话，是说一有钱老板想包养情妇，但又怕被老婆知道，所以私底下特意买了好几处房子，带着情妇轮流转，甚至把情妇安排在老婆眼皮底下，方便偷腥和控制。你说，好不好笑？”

说着，宸傲先笑了出来。易北很不屑地看向对面：“你什么时候品味这么差了？”

宸傲笑而不语，易北起先没在意，后来反复想了想，越想越不对劲，他们好像忽视了什么。突然灵光一闪，他略带惊讶的看向宸傲，宸傲正在盛汤。

易北放下筷子，走到阳台拿出电话，拨通诸甚的号码。

“喂？”诸甚那边有点吵。

“头儿，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你等一下。”诸甚在对面说了什么，然后嘈杂声渐渐变小：“我出来了，你现在说吧，怎么了？”

易北说出刚才想到的：“头儿，你说凶手有没有可能是杨藩身边的人？”

诸甚：“这上次不讨论过了吗？身边亲近的人都排除了。”

“我是说，那个杨藩的情妇。杨藩的名下应该不止明月这一栋公寓，会不会在其他的地方也有？而且这么多地方，不会连杨藩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你是说……”

易北沉着，道：“我猜想，杨藩应该非常喜欢这个情妇的，从案发现场看，里面的用品家居都是高档的，以他这样的手笔，应该不会只有一间公寓。杨藩私生活严谨，不让别人抓到任何把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有很多隐蔽的地点来会情妇。”

电话那头良久才传来声音：“有些道理，我让王羽去查一下，回头联系你。”

“恩。”

易北重新回到餐桌上时，宸傲已经吃完了。易北心思念着案件，后来也没吃多少。宸傲收拾完后，问易北接下来的打算。

易北没有节目，准备留在家里看碟，或者睡觉。

今日阳光明媚，宸傲说什么也不能让易北躺家里慢性自杀。连拖带拉把易北拖到了大街上。初二，已经有很多家店铺开张了。

宸傲拉着易北在商之都逛了一下午，结果什么也没买到，疲劳的两人在广场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喝水吗？”

“恩。”易北接过宸傲递过来的水。

他们的对面有一群小朋友在庆祝生日，有说有笑。

宸傲问：“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易北无力：“回去吧。”

“呵呵，你真虚弱！”

“你厉害，第一给你。”

宸傲眼睛放光：“真的？一给我。”

易北随意点头：“恩。”

突然的阴影遮住了易北的视线，易北抬眼看去，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诸晴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跟易北碰面，他看旁边没有诸甚，神情里的厌恶便没有刻意的隐藏，瞥了一下旁边坐的宸傲，诸晴笑道：“怎么今天没有跟在大堂哥的屁股后面？”

粗俗的词语从美丽的口中说出，易北撵眉，他不愿意多说，拉起宸傲准备走，可惜有人不依不饶。

“怎么了不说话啊？也对，大堂哥都有女朋友了，无关紧要的人的确不用再搭理了。”诸晴扬了扬刚做好的指甲，他俯视坐着的易北，语气叽哨：“不跟大堂哥了，改成傍混血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