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然没有前两次的紧张和不安,她靠在床头,眸色无波无痕:“结果怎么样,还是由你们决定啊!”
诸甚皱眉:“不是我们决定,是证据决定!”
赵雅然无谓的摆手:“别说冠冕堂皇的话,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除了等着宣布结果,还能怎么样?你们说谁是凶手,谁不就是凶手了!”
赵雅然的话让诸甚不快,连易北也不由得看了眼歪着头的女人,宸傲突然击掌,响亮的掌声在房中回荡,也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我记得你,你上次也在。”赵雅然指着宸傲。
宸傲点头,从门边移到床头:“你记得我?”
赵雅然点头,露出欣赏的表情:“我喜欢奢侈的东西,你很高贵,我喜欢!”
诸甚越发不快,刚被赵雅然斥责了警察的办事原则,又看着两人莫名其妙的聊天,正欲发火,就被身后的易北按住了肩膀。诸甚看过去,易北对他摇摇头。
赵雅然穿着病服坐在床上,他显然对宸傲很感兴趣,而当宸傲越接近,这份兴趣就越浓厚:“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我想摸摸你。”
这样大胆的话语,赵雅然却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他摸得不是人,而是一件令她心怡的物品。宸傲没有动,只是对着赵雅然微笑。
“你喜欢收集?一般最中意什么物品?”宸傲只是发问。
赵雅然略微失望,她无聊地向后靠着:“对,我喜欢收集,特别是那种闪闪发光的东西。”
宸傲点头:“杨藩送过很多东西给你吧?”
赵雅然回道:“没错,他的眼光很好,每次送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不只有他送你对吗?还有谁送过?”宸傲无意的开口。
“还有一个人……”赵雅然突然顿住,他眯眼看对面的男人,宸傲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赵雅然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蜷缩起身子,把下巴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眼睛盯着窗户,渐渐失神。
“还有谁?”宸傲追问,诸甚和易北对视一眼,不明白宸傲的用意。
赵雅然的眼睛突然流出眼泪:“还有一个人,她也送了好多我喜欢的东西,可是那些东西却让我觉得难过。”
“她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吗?”宸傲的声音低沉,就像遥远的魔咒。
赵雅然本能的摇头:“每个人的行为都有他自身背后的意义,你们不能抹灭她的存在。”她又停住了,陷入沉思。
诸甚的耐心正在减少,他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听一些没用的对话,但是目前的状况他只能坚持忍耐。
易北投向宸傲的眼光也透了些复杂。
宸傲耐心的等着,嘴角始终保持着那一抹笑意。只见赵雅然轻轻一叹:“是悦茹,她应该回魏县了。”
赵雅然的答案一出,三人的表情各异。诸甚恍然,宸傲了然,易北淡然。
从治疗所出来,三人先回了刑警大队。办公室里,董青刚刚放下电话,转身就看到进门的诸甚等。他急忙迎上去:“队长,刚书呆子打电话过来了。”
诸甚道:“有消息了?”
“恩。”董青应是:“书呆去了那家医院,通过联系当时主刀的医生,核对了照片,确认动手术的人是赵雅然。但是缴费的手续签字却是另一个人,队长,你一定猜不出那人是谁!”
面对董青唏嘘,诸甚直接给出答案:“林悦茹。”
董青惊讶:“队长你也查到了?”
“我也是刚刚知道。”诸甚脑里快速的梳理案件,并吩咐众人准备去魏县。董青赶紧拉住他,说道:“队长,你先等一下,书呆说林雪茹也整容了,等一下他就把照片传真过来。”
与此同时,那边的照片传真过来了。
诸甚看着照片上的人,心口发闷,随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整队,出发。”
魏县萍齐镇离C市不远,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邻近支江的一个小镇。镇上近几年的发展迅速,新建了很多洋楼,一派生机盎然。可是在十年前,这里却是极为落后的,很多家庭都是依靠在市里做苦力维持家计。
诸甚一众刚下车,上官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诸甚接通:“上官?有什么事,我正在执行任务。”
电话那头,上官的说话中夹杂着车鸣声:“诸甚,你们到了萍齐镇了?”
诸甚诧异:“是,我们刚到。”
那边如释重负的叹息:“抱歉,你们的任务得加大了,林雪茹的尸骨不见了。”
“什么?”诸甚音调增高,惹得其他人注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上官回道:“我不知道,存放室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诸甚凝重:“但是它就是消失了。”
“我很抱歉!”上官道歉:“录像上没有记录,或者是他混到了运输人员之中。我第一时间去找了你们,可得知你们一大半人都去了萍齐镇,所以我猜想,偷走林雪茹尸骨的很可能是林悦茹。”
“我们的想法一致。”诸甚边说电话,边组织众人行事。“你什么时候到?”
上官道:“十分钟后。”
挂掉电话,诸甚问身边的钱来礼:“这边派出所接到通知了吗?”
钱来礼:“通知了,已经包围了林悦茹的家,但是对方说有些麻烦,林家大门紧闭,里面的情况暂时不明。”
诸甚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唯有加快脚程。
林家的旧址是一间平房外加独院,离镇上较远,是个独立的存在。诸甚等赶到的时候,当地的派出所人员已经侯在了那里。简单的交涉后,诸甚把目光重新对上这简陋的房子。
由于常年失修,平房的墙壁有开裂的痕迹,院子的栅栏也破烂不堪。可能因为后期做了简略的维修,大门勉强可以遮风避雨。这样一个充满颓败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人住的。
镇上的其他人跑过来围观,让当时派出所的人给赶了回去。
诸甚和易北走到门口,朝着屋里叫道:“我们是警察,里面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派出所的负责人王明金向诸甚解释:“我们接到通知后,就赶了过来,但是嫌犯在房子的内部布满大量的汽油,并表明必须等你们和记者到来,为了避免恐慌,我暂时封闭了消息,并撤散了人群。”
经王明金这一提醒,诸甚隐约闻到了一丝气味,但是不明显,可能是被关闭在内部的原因。
“记者?”诸甚反问。
王明金回道:“是的,要求晨安日报的记者。”
诸甚凝眉,他挥退其他人,自己独身来到大门前:“我是C市刑警大队的队长,听说你在等我们?不知道你能不能出来,我有些问题要询问你。”
里面依旧没有回答声,但是大门从里面打开了。门一开,浓烈了汽油味就扑进了鼻腔,呛得诸甚捂住了鼻子。
连较远的众人都有所察觉。
诸甚让众人在原地等候,带着易北和宸傲进去。空气里弥漫着汽油的味道,呛着人难受。时近傍晚,里屋的光线昏暗,仅凭着微弱的光线,诸甚几人在最里间见到了嫌疑人,林悦茹。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再无其他。而那张残破的床上,用一条旧床单铺着,而床单上正安静的躺着一具灰白色的尸骨。尸骨旁边的床沿坐着一个实际二十四,外观却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妇人的一只手正握着尸骨的手骨。
通过不大的窗户摄入的光线,可以看清楚老妇人的半张脸,普通,干瘦,死气沉沉。但诸甚可以确定那个老妇人就是赵雅然的保姆,林悦茹的妹妹林雪茹。
林雪茹抚摸着尸骨的手骨,自言自语:“我也猜到会有这天了,这么多年的愿望也实现了,姐姐,爸爸,妈妈,你们一定相聚了吧,怎么可以就把我撇在地狱里呢?”
诸甚站在门口,打断林雪茹的自语:“林悦茹,我们怀疑你和本市一宗凶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林雪悦茹背脊僵了僵,她缓缓转身,露出干瘦粗糙的脸,满脸皱巴巴的痕迹。
“你们来了?”粗噶的嗓音听着有些刺耳,林悦茹移动了下身体,也方便的众人看到手上拿着的打火机。
诸甚警戒:“林悦茹,请配合警方调查。”
林悦茹没理会诸甚的话,而是咧开嘴笑了:“我终于等到你们看来了!记者呢?他们怎么没来?”
说话声刚落,外面便传来了大叫:“队长,晨安日报的记者要求进去。”
诸甚看看老迈的林悦茹,应了外面的话,没一会,一女一男相继进来。前面的女人应该是晨安日报的记者,是个成熟的女性,后面则是法医上官馨。
上官朝诸甚易北打了个眼神。
林悦茹见到记者似乎很高兴,她又重新对上尸骨,笑道:“姐姐,我要把杨藩的罪行全部抖出来,还我们家一个公道!”
林悦茹的话成功引起了屋内众人的注意,女记者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录音笔,走近林悦茹,又因害怕不敢离得太近。
诸甚却不赞同这样的做法:“如果林小姐需要陈述当年的案子,不妨去一趟警局,我们一定……”
“现在轮不到你做主,你只要站在门外等到结束就行。”林悦茹截断诸甚的话,她嗓音嘶哑,说话急切,犹如濒临绝迹的野兽最后的悲吼。
诸甚知道这里不安全,但也不敢再激怒林悦茹,他紧盯着林悦茹手里的打火机,选择站在门边保持安静。易北想找一个有利的位置以便保持警戒,但被身边的宸傲止住。
宸傲凑到易北的耳边:“她现在的状态不对劲,先别轻举妄动,看看她要说什么。”两人达成共识,随机应变。上官馨站在最外围,他环顾下四周,悄然的拿出手机,按下静候在外面的林家其电话。
林家其看是上官的来电,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接通,随着一阵沉默,传来了对话声。
第二十章:遥远传说(十一)
林悦茹看着众人,满意的点头,她把视线重新移回到尸骨上,爱怜地抚摸着:“十三年的今天,这里虽然贫困,却充满着幸福的笑声。”林悦茹的声音不好听,沙哑中透着凄凉。
那一年,林雪茹十八岁,林悦茹八岁。
由于家穷,林雪茹不顾父母的反对,十八岁的她放弃了大学梦,投奔C市打工来供妹妹上学。林雪茹很漂亮,当时在镇里很多人家想说媒,但都被她婉拒了。整整三年,林雪茹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妹妹身上了。
林雪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有次隔了三个月才回来,回来后整天闷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两天,父母焦急的要命,百般询问,林雪茹最后才故作轻松的出了房门。打发了父母,独自承受生活的压力。
一年前,父亲在工地上不慎失足,摔断了腿。工地里推卸责任,只赔了少量的钱,林雪茹家是穷人,她请不起律师打官司。赔偿的钱全部用在了治疗上,等从医院接回父亲,剩下的屈指可数。
家里的擎天柱踏了,这对林家无疑是最致命的打击。腿脚不好的母亲出去谋生活,但脆弱的她挣不到什么钱,一下子,压力全部堆在了林雪茹的肩膀上。
她没有怨天尤人,而是花更多的精力去兼职几份工,终于,有一天她不支倒地。晕倒在大马路上的她,并没有人敢主动上前伸出援手。转折点从这里开始,昏迷的林雪茹被路过的杨藩救了下来,最后因祸得福,在大企业里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林雪茹避免了继续四处奔波。
在与杨藩相处的期间,林雪觉得杨藩是个沉稳内敛的好人,时间一久,不可避免的擦出了火花。
“呵,杨藩会这么好心?”女记者忍不住唾弃。
林悦茹不满女记者的打断,但看在她骂的是杨藩,也就没多说。他环顾一圈众人,继续诉说。
林雪茹单纯,他从没问过杨藩的家庭,自然也不知道他已经结婚,家里有一个有钱的老婆。她只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对她很温柔,悉心照料。父亲的后期治疗,花了很大一笔钱,也是杨藩帮助她的。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给了他一丝光明。
爱情,就这样慢慢滋长,终于走到最不应该的一步。
那一夜,林雪茹怀着紧张而不安的心情,投进了杨藩的怀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耳鬓厮磨,抵足而眠。林雪茹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她的少女情怀告诉她,杨藩是她的真命天子。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直到那次林雪茹因为在客户的酒宴上喝醉了,被客户调戏,后被赶来的杨藩强硬的带走了。杨藩不听林雪茹的解释,他只觉得自己被心爱的女人背叛了。
那一夜,林雪茹第一次尝试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她不知道,那样美好的事情为什么可以那么的痛苦。那些狰狞的道具,像地狱的恶魔,张着爪牙向她扑来,她挣脱不了,束缚的四肢,越挣扎只会越疼痛。
最后,她失神地盯着天花板,耳边是男人粗喘的低吼。
第二天,杨藩向她忏悔,因为太爱而失去了理智。而林雪茹也因为太爱,而相信了他。杨藩于林雪茹来说,不仅仅是恩人,更是深爱的情人。
女记者握着录音笔的手紧了紧:“那女人原谅他了?”
对于女记者的再次打断,林悦茹终于说话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如果你还想拿到第一手消息,就闭上嘴。”
女记者脸色发青,她抿紧唇,咽下了胸腔的怒火。其他人心照不宣的继续静候。
林雪茹原谅了杨藩,但他似乎尝到了那夜的快感,在以后的相处中,他总是不经意的束缚住林雪茹,在情爱过程中或多或少的有些变态。林雪茹拒绝过,但没过几天杨藩不仅重蹈覆辙,甚至变本加厉。
林雪茹忍受不住了,她渐渐和杨藩的关系冷落下来。在公司里,人们只知道她和上司关系暧昧,并不清楚他们在私底下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步。
她一连三天躲着杨藩,回到了老家。那时候,她的妹妹林悦茹正在上小学,因为杨藩的关系,妹妹在市里最优秀的学校。林悦茹聪明文静,成绩优秀,林雪茹和其父母把希望全部寄望在妹妹的身上。
可是在林雪茹回家后的第三天,妹妹失踪了。全家人都急得不得了,正准备去派出所时,杨藩开着车子把林悦茹送回了家里。
那一刻,林雪茹才惊觉,眼前的男人已经掌握了她的人生,她挣脱不了,只要她稍有不慎,妹妹的未来,父母的未来,将全部化为泡沫。
她只能跟在杨藩的身边,别无它法。
渐渐的,林雪茹发现了杨藩的可怕,这个男人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亲切和蔼,善解人意。他的口碑越来越好,职务也越来越高,但是在床事上却越发的不加克制,往往弄得林雪茹浑身伤痕。
但她只有忍,因为杨藩花在她身上的钱太多,父母的生活越过越好,妹妹成绩名列前茅。这些不争的事实,强迫她忍住所有的苦楚,这就是穷人的悲哀!
似乎上帝觉得林雪茹的人生还不够精彩,终于有一天,她见到了杨藩明媒正娶的妻子。那是一位高傲的小姐,因为对方的家境人际,杨藩才会一帆风顺。可是讽刺的是,那位小姐找林雪茹并不是摊牌求滚蛋,而是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继续伺候好自己的丈夫。
这样,她成了杨藩名义上真正的情妇。
所有的美好,从十九岁到二十一岁,短短两年多,变得破烂不堪。少女的梦幻破灭了,她的人生变得灰暗不堪。可是她必须要忍受,因为她的家人还需要她的守护。年迈的母亲,残疾的父亲,幼小的妹妹,他们的眼睛都看着自己,他们都需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