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队大多数人显然没注意到，就鲍博和易明晶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准备上楼了休息。

电梯间的时候易明晶发问了：“那日本的跟那美国的不是师兄弟么？应该关系很好的，怎么看上去跟吵架了一样？”

鲍博看了他一眼，易明晶马上说：“我跟你可不是师兄弟！我跟大黄从来不吵架的！”

在场众人默然地望着孟飞，孟飞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后陷入了沉思，于是大家一起沉默了。

好不容易包子不思考人生了，总教练却在思考……好吧他未必是在思考人生，可能是在思考后面世锦赛派谁去。换下易明晶也许不需要很大的勇气，但除了鲍博之外另一个名额换谁去需要很大的勇气，从本次四大洲情况来看，雷昀的PCS寒碜程度与黄子希丁羽半斤八两，好不到哪里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如他们爱抽而已。

接下来，雷昀同样需要自由滑证明自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今天晚上，孟飞要想的有很多，而易明晶则是睡得无比之香。

已经抽到这份上了，还怕什么呢？

马斯奈的《沉思》是女单常用的曲目，尹真为易明晶选择这个曲子，一是为将来滑大气深沉一点的音乐打个基础，二则也考虑到易明晶改滑行技术，本赛季必定会出各种状况，节奏太快的曲子不能过多，给一个与过去风格类似的音乐会更适应一点。

真是用心良苦。尹真看来真的是把易明晶当做自己的接班人了。

至于鲍博么？是我的接班人？孟飞想笑，并不是他自惭形秽，而是鲍博的表现已经远远超过当年的自己。

如果天一没有死……他应该是天一的接班人！

看到赛前公式练习上，鲍博给易明晶讲解不减速起跳的注意事项之时，孟飞恍然又有一种当年的感觉。

为了双4T，孟飞曾经受伤过一次，同时心理素质不稳定的问题也渐渐暴露出来。而那个时候，正是迟天一如日中天让世界瞩目的时候。

鲍博，也像当年的天一那样，非常热心，毫无保留将自己的经验和盘托出：“你点冰的位置太低了！所以才会使不上力！本来起跳的时候姿态已经可以了，你脚抬那么高干嘛？女单都没你这么夸张的！抬太高就不好控制了！”

易明晶争辩道：“我总觉得高度不够……”

“这个高度可以了，你又跟我们的技术不完全一样！”

……

孟飞闭上了眼睛，当年、当年也曾这样亲密无间的……睁开眼睛之后，才发觉，那是鲍博，是易明晶，不是自己与天一。

162.失败的英雄

易明晶的自由滑得分145+，总分209+，不过现场观众给予了他热烈的掌声，因为能看得出他的伤，不但是跳跃有点吃力，就是旋转也不如以往流畅优美了。

易明晶本人对这个分数也能接受，因为他的PCS在TES不高的情况下，也拿到了70+，特别是SS分再次上6.5，表明裁判对他的滑行进步持认可态度，而且这次的PE分也拿到了7分。

《沉思》也是花样滑冰常用曲目，配器以小提琴和钢琴居多，尹真为易明晶选择的是乐队版本，他之前的表演风格其实也挺偏女单的，但他又与罗宾威廉姆斯不一样，他不愿意也不喜欢继续这样的风格。

所以要选择乐队版本，在气势上与女单区分开。易明晶的表演可以柔美，却不会总是走柔美风。

在观众看来，就是一个男人，在遇到困难之时的痛苦、彷徨、犹豫、迟疑，这一段对易明晶来说不难，在优雅的小提琴乐声中翩翩起舞的风格，他之前在《天鹅湖》、《花的圆舞曲》中已经做得很好了。难度在于后半段乐队合奏的“爆发”和“决断”部分。他要表现的是迷茫、忍辱的英雄，不是窝窝囊囊的软骨头！

编舞特别将后半段的节奏调快了，所以技术动作也随之力度、速度加倍，在受伤的前提下，能撑下来是非常不容易的。

网络直播的俩台湾解说员总算难得正常了一回：“我觉得易明晶选手的做法是非常明智的，稳住现有的把握更大的技术，没有必要一味追求难度。”

央视请来的老裁判徐文锦也说：“易明晶腿几个月前疲劳性骨折，恢复状态也不是很好，降难度很正常。而且他在改滑行，跳跃也不是很稳。”

主持人表示：“是啊，太可惜了，本来有希望去比世锦赛的一位选手。”

“他最大的优点是跳跃、旋转难度高，而且还很稳，给他矫正滑行就是为了补上短板。”

徐文锦没说的是，易明晶原本是奥运候补选手之一，这一受伤，就不好说了。丁羽黄子希都有难度，雷昀养好伤之后又重新彪悍起来了。

因为短节目没比好，易明晶自由滑出场顺序特别靠前，要等好久才轮到雷昀，鲍博更是在最后一组第四个才出场。

同在第二组有一位本土选手，有3A，两位网络直播的解说不断地夸奖他表现力好，跳跃高度好，嗯，如果没有摔四次就能更好了。

听得电脑前的中国大陆冰迷想骂娘，也不用去成年组找，青年组一哥卫兴秒杀他无压力，起码3A稳稳的。而且捧自己选手就算了，还赶着去捧韩国选手的臭脚，李旻宇好歹有个3A，金俊贤3A、33都没有，还好意思跟鲍博相提并论。

到了第三组，真正的高水平选手才开始出场。首先是美国选手安东尼，只论编排难度，他真不差，就是老发挥不出来，其抽风程度比丁羽还令人发指，开场3A就直接坐地了，其后是一堆的翻身、双足，连旋转都能因为变刃不到位而手扶冰，SB二人组表情凝重，这次丢人是丢大了点儿，因为安东尼最后总分连易明晶都没超过，可见抽得有多大。

安东尼之后就是老将雷昀了。徐文锦以及主持人都持谨慎态度，毕竟雷昀受伤后恢复了很久，从本赛季两站GP打分情况来看，即使难度恢复到了全盛时期的程度，他的PCS也没能涨回来。

就派他和冷不丁就大抽一把，状况不断的鲍博去比世锦赛，不说争取三名额什么的，只是保住两名额，真的能行吗？

但是易明晶对孟飞说：“雷哥能行的！”那样坚定的眼神……这是比他表哥还男子汉的男子汉啊……

上场前，雷昀也对鲍博比出了两个大拇指。

相信我，作为你的同伴，我，至少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转身上场的时候，雷昀明白，他出现在国际比赛中的倒计时开始了。

易明晶的短板还可以通过特训补上，黄子希表演的缺陷还可以慢慢领悟，丁羽的抽风还能通过大赛来锻炼，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已经28岁了，能坚持到现在冰迷想不到，他自己也绝对想不到。冬奥会之后他是肯定会退役的，他苦苦坚持的，只为那一刻辉煌的，都已经走到这个份上了！

他的自由滑沿用上赛季的《荒山之夜》（穆索尔斯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曲子，包括尹真在内，很多人认为这个选择不够明智。雷昀本人的表现力并不是特别出众，这首曲子不是不能当花样滑冰曲目，但立意有些晦涩。但与本赛季的短节目《天方夜谭》一样，雷昀硬是将晦涩的曲子炒出了新花样，果然是人被逼到绝路上，往往会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

伴随幻想曲一开始的小提琴三连音，雷昀绕场压步加速进入第一个技术动作——4T3T。4T是他最擅长的高难度跳跃，这一跳也蹦出了相当彪悍的高度远度，观众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很长时间以来，拥有这样极具观赏性和冲击力难度跳跃的选手，是越来越少了，奥古斯托退役了，弗朗西斯伤了，文森特享受人生去了，池田基任更擅长3A一些。所以鲍博第一次在世团赛上亮相，就让全世界冰迷牢牢记住了他的名字。

不过在小分表上，雷昀的4T3T获得的GOE加分就不那么高了，因为仅仅满足了高度、远度、完成轻松三个加分条件。不能在高难度跳跃前、后加入衔接，始终是雷昀以及易明晶黄子希丁羽跳跃GOE不高的缘故。

第二跳4T情况稍好点儿，多了一个跳跃节奏与音乐吻合的加分条件——音乐旋律开始变得嘈杂，黑夜真正降临了，这是属于夜的时间，这是妖魔狂欢的时刻，雷昀4T点冰之时，正好管弦乐队中的短笛吹奏起刺耳的音调，落冰的时候正好接上小号、大号和黑管合奏出的阴森威严的旋律——魔王降临了。

按去年的编排，接下去就是长笛、双簧管和单簧管的和声，在这一段，雷昀将要完成3A，但在与尹真的讨论之后，又参考了鲍博的建议，将这一段音乐换掉了。

既然被韦方平选为万路的接班人，雷昀的表演风格走也是阳刚一路，这样群魔乱舞、丑态百出的夸张调调，并不适合他。

鲍博说：“这不是魔王，这只是跳梁小丑，《失乐园》里大天使路西法反抗上帝的权威，堕入地狱，成为撒旦、魔王，但是我更愿意称它为‘失败的英雄’。这样去演绎，我觉得比较适合你。”

尹真颔首，表示同意。

易明晶也在旁边，小声嘀咕：“包子你连这都看过啊。”被尹真拍肩，谆谆告诫道：“多读点书，少玩点游戏，知道么？”立马撅嘴。

于是雷昀的3A是在铜管乐部演奏出的魔王主题部分开始的，魔王登场，天堂的叛军们有了主心骨，在3A之前，雷昀使用了长距离的大一字步，而且有内外刃的变化，3A之后又接上了三级直线步，将魔王的威严、霸气完完全全地演绎了出来。

即使失败，英雄也始终是英雄，他可以被上帝打败，但不会被打倒。

而且雷昀在3A2T落冰不稳之时的补救动作：先低下身子，降低重心，以便站稳，后头猛然昂起，此时长号、圆号、大号和大管合奏的魔王主题正好到了华彩部分，他这一抬头，恰到好处地压在了长号的重音上，那一刻，他，就是永远不甘、抗争到底的路西法。

其后的CSSp4（换足蹲转四级）、3Lz2T、3Lz、FCSp3（跳接燕式转三级）、3F都是一气呵成，当3S开始起跳前的三字步时，音乐又是一变，尖锐的短笛不时从弦乐震音的背景上飞掠而过，仿佛盛宴结束的信号，所有乐器一起奏出最强的音调，这是最后的狂欢，并且到了最后的时刻。

当3Lo落冰的时候，三角铁清亮的音色响彻全场，最后一个技术动作FCCoSp4（跳接换足联合旋转四级）开始了，跳接进入，单足变刃、两个难度姿态、外加中途随音乐旋律而加速。

最后，单簧管和长笛轮流奏出一个悠缓明亮的旋律——天亮了，路西法带着手下们消失在清晨的阳光中，但人们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们抗争到底的呼号。

163.王者之争

TES83.57，PCS67.30，雷昀自由滑得分151.37，加上短节目的72.62，总共223.91，在已出场的选手中，排在第二。这个分数一出来，雷昀激动得眼圈都有些泛红了。

虽然PCS还是没有涨回来，但TES终于涨回来了！223+的总分，与他的最好成绩相差无几，现在还有六位选手没有上场，也就是说，雷昀本次四大洲锦标赛，已经进了前八名。

随着雷昀自由滑比完，倒数第二组的比赛结束了，最后一组六位选手：鲍博、西园寺隆秀、河野贤、中村英二、贝尔、文森特开始上场热身。

短节目的前六位里，就有三位日本选手，而且日本一哥池田基任还没有参加这次四大洲锦标赛，日本在花样滑冰男单这个项目上的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可惜不利的是，河野、中村都将在西园寺之后出场——被自己人衬托得悲剧掉，也不过如此了，要命的是他们后面不管是贝尔、鲍博还是文森特，也都是以滑行见长的。

本次四大洲锦标赛，河野短节目排在第五，刚刚好比中村高那么一点儿。眼下他俩的第三之争，比西园寺与池田的一哥之争还要激烈。因为西园寺隆秀要超过池田，在短时间内是不现实的，无论技术还是艺术，而且隆秀的发挥，也往往不够稳定。虽说将来的日本一哥估计就是隆秀了，但眼下，他还是很难撼动池田的位置，加上他俩根本不是同一辈选手，现在，即使是最激进的粉丝，也吵不起来了。

河野比中村只大不到两岁的年纪，却比中村早三四年进入成年组，说起来，与黄子希的情况有点儿相似：上一次冬奥会之后，相原龙政退了，小川裕次郎受伤了，中村年纪不够，西园寺隆秀年纪更是小得很，又还没冒头，成年组厉害一点稳一点儿的，就一个池田，于是他一到能比GP的年纪，就进了成年组，而且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二号。到中村年纪够了的时候，前有池田河野小川，后有高市入江，再后面一点儿又有西园寺隆秀横空出世，位置就尴尬了。若是中村河野都有鲍博那样彪悍，倒也不须惧怕，可他们的尴尬就在于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碰池田、西园寺没胜算，但又比后面的高市入江强，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中间，要想得到出去比赛的机会，就得寸土必争，国内比赛这一关决不能掉链子。麻烦在于，国内比赛把状态调整好了，国际比赛就难以兼顾，然后就是各种悲剧。

中村年轻几岁，还能硬扛，河野这次是真扛不下来了，能把短节目Clean就是他的极限，自由滑第一跳4T3T就出了大问题，直接空成2T而且没有接上连跳，第二跳计划是4T，因为第一跳出了问题，卯足了劲儿要在第二跳找回来，结果跳是跳出来了，第二跳落冰直接摔，总分-1不说，小分表上还获赠小于号两枚，降级。第三跳3A双足。即使是巴不得河野抽大了好让雷昀名次可以靠前一点的中国冰迷，也于心不忍，这次真是抽大了啊

场边休息区已经比完的西园寺隆秀又在咬指甲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又紧张了。池田基任没来，国内冰迷将最大的希望放在了他身上，却忘记了他也不过才满18岁而已。

而不远处准备区的贝尔则在与鲍博侃大山，贝尔也进入了本赛季的GPF，最终仅获得第五名，因为自由滑发挥不好。而鲍博那场爆发的自由滑他是现场见证者，他非常佩服，节目进入后半段，通常是越来越吃力的，即使从小练冰球出身的贝尔也时有后半段崩盘的问题，但鲍博完成了两个四周跳！

“这次你打算跳几个四周？还上沙霍夫四周吗？”他问。

鲍博长叹一声，一个员工关键时刻主动加班是工作认真努力，让他天天加班……是无视《劳动法》呢还是想让他过劳死啊！

而且贝尔有这种想法也罢了，自打GPF之后，他的微博上，甚至网站里经常有人私信怂恿他上双4S双4T！

要是换做当年的迟天一，可能就真试了，但鲍博不打算尝试，三个四周已经有点超过他的极限了，那次GPF自由滑下来之后双腿跟灌铅一样死沉死沉，差点迈不开步，连走到K&C区都是孟飞搀着他的。健康千金难买，大病一场，几度挣扎在生死线上，鲍博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身体，为了自己，也为了这辈子的父母，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看到鲍博比出两根手指，贝尔也比出两根，西园寺隆秀偶尔一回头，就瞅见他俩在对着比看谁的剪刀手好看……

凭心而论，都很难看，充分暴露了两人阳光英俊表面下其二无比的本质。

贝尔出丑无所谓，但是鲍博……要不要提醒下他？西园寺隆秀还没想好，那边音乐声结束，河野贤的自由滑比完了。

坐在K&C区，河野的表情无比苦逼，大有向“英俊二人组”靠拢的趋势。

现在，他的总分排在第六，考虑到还没出场的文森特、鲍博、贝尔抽到他后面去的可能性渺茫，这次四大洲的成绩，大概就是第九了吧！

文森特上场的时候，目前场上总分最高的选手就是西园寺隆秀，两套节目得分为248.13，不低，但也不算高——就算这次四大洲的洪水程度比上次还厉害点儿，短节目也没到80，自由滑不到170。以文森特的短节目得分，如果自由滑能拿到165分以上，就可以超过他。